第九章 隨遇而安

  蕭尚麒還是調低了座椅躺在車裡,天窗開著,可惜城裡的天空,被四周的燈照亮著,除了一輪半圓的月亮,再看不到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回賓館去,可能是因為那裡太安靜了,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他不想一個人去面對那種安靜。其實這邊的工作已經都結束了,今天一早,剛送了何笑然,大哥的電話就到了,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這邊房地產市場前景不錯,聽說秦老二也有意思要在這邊圈兩塊地,大哥,我覺得,我們也可以開幾個樓盤,」他當時是這樣說的,電話中,慕少天有片刻的沉默,最後卻說,「也好,我相信你的眼光,有計劃,就放手去做吧。」

  不知道大哥是怎麼和其他人說的,反正到了下午,陸均衡的電話也打過來了,他一慣就知道怎麼去戳人的傷疤,電話接通,不忙說話,倒是先嘿嘿的笑了起來。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沒功夫和你閒扯。」蕭尚麒不客氣的哼了一聲,隨時準備掛斷電話。

  「好些天不見了,怎麼還是這麼粗暴。」陸均衡也不敢真的惹急他,見好就收的止了笑聲才說,「我就是想說,去個遠點的地方好呀,省得天天呆在家裡,看見不願意看見的,心情不好。」

  「***」蕭尚麒幾乎張嘴就要罵人了,只是轉念一想,陸均衡說的也是,他跑出這麼遠,不就是,不願意看見不想看見的人和事嗎?只是他也不願意讓陸均衡那般的得意,故意說,「是呀,到這邊看不見你心情好了很多,還順便給你找了個六嫂子,你小子把紅包準備好,低於六位數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等過年的時候,我回去收。」

  「真的假的?」這回輪到陸均衡驚訝了,他大呼小叫的叫七哥,電話裡能清楚的聽到他嚷嚷,「六哥說,他要結婚了,讓咱們準備六位數的紅包。」

  「那是好事,喊這麼大聲幹什麼。」鄒少波踹了陸均衡一腳,把電話搶過來,「喂」了一聲之後說,「六哥,真的嗎?這麼快就有人選了?」

  人和人廝混在一起久了,說話辦事,該混賬的時候居然都差不多,蕭尚麒對人選這個詞很不以為然,只輕描淡寫的說,「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人,什麼叫人選?」

  「要真是這樣,就皆大歡喜了,」鄒少波停了下說,「別說六位數的紅包,七位數的也沒問題,我們準備好,就等著你帶嫂子回來了。」

  「嗯,知道了。」蕭尚麒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又簡單的說了幾句這邊的工作和下一步的打算,就把電話掛斷了。

  何笑然站在陽台上想了很久,到底還是披了外衣,拿著鑰匙和手電筒下了趟樓,墨色的車窗玻璃阻擋了視線,她敲了半天,幾乎以為車裡沒人的時候,才把蕭尚麒敲醒過來。

  「怎麼下來了?」乍然從睡夢中被驚醒,打開車門,蕭尚麒的聲音有些沙啞和迷茫。

  「該我說,你怎麼不回去睡覺?」何笑然蹙著眉頭問他。

  「懶得回去,賓館裡太安靜了。」蕭尚麒無所謂的笑笑,很快的,打了個噴嚏。

  「開著天窗,這麼冷的時候睡在外面,你也不怕感冒。」何笑然覺得蕭尚麒某些時候的表現確實很孩子氣,是誰說的,男人都是孩子,無論他多大年紀?她乾脆的替他做決定,「跟我上樓,還是自己回賓館,選一個。」

  「跟你上樓吧,一個人回去沒意思。」蕭尚麒關了天窗,倒像是早等著她這句話了,鎖好車門,就來拉她的手。

  她的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何笑然有點後悔她的好心,可是蕭尚麒進門之後,就毫不客氣的躺了上去,她想了會,只能拿了一張床單,又抱了一張毯子,躺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她睡貫了大床,從來沒有委屈自己睡在翻身都會掉到地上的狹窄沙發上,只以為後半夜還是會繼續失眠,卻沒成想,心裡安定了,反而一夢酣然。

  清早,很溫暖的陽光如期的照落在她的身上、臉上,下意識的伸了個懶腰,翻身起床的時候,何笑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臥室的大床上,她睡在床上,那蕭尚麒呢?她抓了抓頭髮,忽然有些不確定,昨天晚上,蕭尚麒是不是真的一直呆在樓下不走,又被她收留了?

  找拖鞋下地的時候,她的兔子頭大拖鞋卻蹤影全無,害得她只能光著腳,三步兩步的跑到客廳。

  蕭尚麒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頭枕在胳膊上,安安靜靜的睡著,她找到拖鞋穿好了回頭,一轉頭,眼睛就再也不捨得挪開。從高中到現在,快八年了,這是她一直愛的男孩,有世上最美的輪廓,最安靜的睡顏,他曾經那麼遙不可及,可是現在,這一刻,只要她動動手指,就能輕輕觸摸到他的臉頰。生命是那樣莫測,也許他們下一秒鐘就要分別,甚至從此再也見不到,所以這一秒鐘,她總要再多看他一眼,多記住他一些。

  「好看嗎?」蕭尚麒醒得毫無預兆,眼睛瞬間睜開,嘴角抿出笑意,十分的揶揄。然後,也不等何笑然回答,就自顧自的說,「肯定是好看了,你至少看了我五分鐘了。」

  「醒了就起來吧。」何笑然回過神來,臉上微微的紅,趕緊想走開,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客廳裡的溫度比平時低了很多,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昨天夜裡,她開了陽台窗戶,似乎再沒記得關上。

  「你醒了,那我去你的床上睡會,好累。」蕭尚麒的好精神祇支撐了這麼一會,事實上,他渾身酸痛,嗓子也覺得幹幹的,只想再好好睡一會。

  何笑然的床和他認為的,那種女孩子睡的軟軟的床很不一樣,只有兩層褥子,顯得硬硬的,但是躺上去卻很舒展,他滿意的翻了個身,抱住她的被子蹭了蹭,很快又睡著了。

  這一天,一場高燒來勢洶洶的找上了蕭尚麒,他睡得一直昏天暗地,何笑然出去買了早餐,回來叫不醒他的時候還沒留意,可是等到了中午,她到底覺出不對勁了。蕭尚麒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睡懶覺,或是愛懶床的人,果然,一摸他的額頭,燒得滾熱。

  「蕭尚麒,起來,把藥吃了。」何笑然本人很少生病,這時只能打電話回家求助,想知道得吃什麼藥才能退燒。結果何爸爸同何媽媽都很緊張,忙問是不是她發燒了,她只能趕緊表示,自己健康得狠說,是室友生病了。聽她的聲音沒變化,何媽媽才放下心,告訴她,發燒要吃退熱藥,同時要吃感冒藥,此外,不知道發燒是病毒引起的,還是炎症引起的,最好同時吃消炎藥和抗病毒藥。按照何媽媽說的,記了長長一串單子,何笑然又趕緊跑去藥店,把所有的藥一一買齊。

  「別吵,我再睡會。」蕭尚麒睡得也不舒服,可是眼皮好像被什麼粘住了一樣,怎麼用力也睜不開,身體裡的力氣也好像被抽淨了,他現在實在是什麼都不想做,只想繼續睡下去。

  「你發燒了,快起來,必須得吃藥,不然就得去醫院了。」何笑然卯足力氣搖晃蕭尚麒,看著效果不明顯,只能乾脆俯身去抱他的肩膀,準備硬扶他起來。

  蕭尚麒被搖晃得難受想吐,正下意識的抬手想要擋開,不留神,手掌正觸到了一個溫溫軟軟的所在,他喜歡那種觸感,可是不等他再感受得更清楚些,那溫軟就觸電一般的躲開了,迷糊的大腦,也在這個瞬間有了絲清醒的跡象,他隱約想起了何笑然一直在叫他,於是用力睜了睜眼,很多光亮瞬間照了進來。

  「你可算醒了,來,把藥吃了。」何笑然鬆了口氣,臉上的紅暈猶在,他剛才的舉動不過是毫無意識的,她壓根不敢和他說起,只是趕緊把準備好的藥片和溫開水,一起遞到蕭尚麒的嘴邊。

  「這都是什麼,怎麼這麼多?」蕭尚麒也不經常生病,所以看到那一小把十來個藥片嚇了一跳,忍不住說,「老婆,都是我吃的嗎?你不是要謀殺親夫吧?」

  「這是感冒藥,這是消炎的,這是抗病毒的,這是退燒的,快吃了。」何笑然板著臉,催促他說,「這麼大的人了,別告訴我,你害怕苦。」

  誰怕苦——了,蕭尚麒覺得,他不愛吃藥絕對不是怕苦,而感冒不用吃藥,挺挺就好了,可是何笑然好像不會同意,他只能不甘不願的一片一片,一點一點,用水把那些苦得要命的東西,一一吞了下去。

  「乖!」蕭尚麒吃藥的表情絕對是他自己都想像不出的糾結,何笑然看著只覺得好笑,等他吞了最後一片藥之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誇獎了一句。

  「何笑然!」一杯水進肚,蕭尚麒精神了不少,這會瞇起眼睛,有些危險的看著她。

  「知道了,太苦了,我去給你找塊糖。」何笑然笑出聲來,轉身就想跑,可是顯然已經晚了,豹子即便是病了,動作也依舊敏捷,她只覺得他的手用力的捉住了她的胳膊,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她整個人摔回到床上,被他死死壓住。

  「再笑笑看?」蕭尚麒俯身看著她,語氣威脅感十足,「還笑?說說,我怎麼會生病?還在笑,你有沒有良心?」

  「我錯了,蕭大爺,我知道錯了。」何笑然沒什麼誠意的道歉,笑個不停,只是蕭尚麒的體重遠遠大於她,一會還行,時間稍長,她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這會忍不住扭動身子,想掙脫他的束縛。

  「真沒誠意。」蕭尚麒不滿的哼了一聲,想著倒很少看到何笑然求饒,也算意外收穫,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正準備放開她,不提防她這樣一動,身體裡,一些沉睡的東西好像驟然的轉醒過來,讓他的眸色漸漸變暗。他看住何笑然,笑容在兩個人的眼中漸漸淡去。

  她的長髮散亂在床上,笑意退卻,兩頰卻仍存著方纔的那抹嫣紅,受到了蠱惑一樣,他忍不住一點點低頭,然後果斷的,堵住了她的嘴巴。

  何笑然在一瞬間嘗試過想掙脫開,只是她還沒有真正用上力,那小小的意圖就已經被蕭尚麒察覺了,他更用力的將她的雙手壓制在軟軟的棉被上,又一點點加深自己的吻。

  身上很熱,蕭尚麒的舌頭在輕輕描摹著他佔領的每一寸土地,何笑然很快就潰不成軍,昏昏沉沉的時候,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倒好像是也發起燒來。寬鬆的長袖T恤早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推了起來,蕭尚麒的手火熱的貼在她的皮膚上,來回時輕時重的撫摸揉搓著,撓得她心裡只覺得癢癢的,不可自控的隨著他的手輕輕抬起身子,可是他卻格外的有耐性般,總是點到即止,就是不肯給她一個痛快。雙手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恢復了自由,只是下意識的環住了蕭尚麒的背,燎原的火,就這樣被猛的點燃。

  坦成相對的一刻,何笑然微涼的肌膚貼到蕭尚麒滾燙的身體上時,她是猛的清醒過來了,身體上,蕭尚麒的手掌早固定在了一處,他的火熱摩梭著她最柔軟的所在,他們的距離那樣近,睜開眼睛就可以一覽無餘的看到彼此,他看她的眼神是幽深的,裡面盛滿的,是男女之間,最原始的衝動。

  「行嗎?」對上何笑然的眼,蕭尚麒有片刻的掙扎,他俯下身,細細密密的吻著她的臉頰,眼角,聲音暗啞到了極點。

  行嗎?何笑然也在問自己,是順從這種原始的衝動,還是遵從理智和傳統的道德,這一刻,她猶豫不絕,可是昨天在醫院裡,那個女孩子聲嘶力竭的哭聲卻彷彿突然迴響在了腦海深處,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突然被生生切斷,如果真有那樣一天,她不想那樣後悔。

  蕭尚麒在耐心的等待,這股火好像要燒干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的身體緊繃著,在等待一個宣洩的出口,他不知道,如果何笑然真的搖頭,他要不要放開她,能不能放開她,可是趁著理智還在,他想等一個她的決定。

  許久,他看到何笑然輕輕的點頭,那一瞬間,一股狂喜幾乎衝破了他的身體,他再不猶豫,也不想給她哪怕一秒的反悔時間了,身體一挺,猛的衝了進去。

  「疼——蕭尚麒——」何笑然早知道,第一次必然是疼的,可是卻沒想到,這疼來得這麼尖銳,好像身體被生生劈開成了兩半,疼得她只想捲起身子,把入侵的異物遠遠的推開。

  「乖,別動,放鬆一點!」蕭尚麒也覺得疼,可是這個時候,他只能咬牙忍著,輕輕吻著、安撫著何笑然,「對,別這麼緊張,馬上就不痛了。」

  那是不怎麼成功的第一次,何笑然後來想,書裡和電影裡演的真的都是騙人的,第一次怎麼可能表現得那麼Happy。事實就是,她疼得渾身痙攣,後來看蕭尚麒好像也一點都不輕鬆,大顆的汗珠滾滾的掉落在她的身上,等到她好容易適應了他的存在,兩個人都累得夠嗆了。

  到了蕭尚麒抽身起來的時候,何笑然悄悄的出了口氣,渾身的力氣早耗盡了,連起來去沖洗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安靜的蜷縮在他的懷裡,感受著身體深處火辣辣的抽痛。

  他的手依舊有一下每一下的輕輕在她身上遊走,她的精神放鬆了,倦倦的只想睡去,直到他的火熱,再次抵住她。

  「別——啊——」她覺出不對,再想拒絕已經晚了,身子被他翻轉過來,牢牢的壓住,剛剛經過一次的身體格外的敏感也潤滑,他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的,一衝到底。

  還是疼,是皮肉破損,傷處卻被反覆的掛蹭的疼,可是身體的最深處,又彷彿在這種摩擦中,升騰出了一團火焰,灼燒著她,讓她在無邊的疼痛中,生出一種渴望。

  身上的木床經不住這種搖晃,發出不怎麼規律的咯吱聲,何笑然在這種咯吱聲中,反覆的清醒、迷茫、清醒,最後沉沉的墜入一片黑暗當中。

  再醒來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昨天的中飯和晚飯都被省略,加上激烈的體力勞動,讓她被生生餓醒了,肚子嘰裡咕嚕的叫個不停,連帶著心裡都空落落的,只覺得難受。

  昨天的一幕潮水一樣的回湧到腦海中,只是枕邊早沒有了蕭尚麒的人影,她忍著疼翻身摸了摸,被褥冰涼,心止不出的就是一沉。

  忽然就沒有了餓的感覺,窗外的陽光明媚,是薄薄的窗紗怎麼也遮擋不住的,那麼亮,晃得人只要看上一眼,眼淚就會馬上流出來。她輕輕抬手遮住了眼,也遮住了幾乎衝出來的哽咽聲。

  「醒了嗎?」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何笑然覺得自己彷彿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會,才覺得有人輕輕的撓著她擋在眼睛上的手臂,見她不回應,那人又說,「真是頭小豬,這麼能睡,我買了早飯了,你不餓的話,我可自己都吃光了。」

  她的心徒然一鬆,整個人也清醒了過來,可是不知道眼淚是不是已經停住了,所以不敢拿開手臂,只能硬僵著不動。

  「小傻瓜,知道你醒了,快點起來,我在客廳等你一起吃飯。」蕭尚麒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只當她是害羞了不好意思,摸摸她的頭髮,轉身出去了,還順便幫她關好了房門。

  這片刻的緩衝時間,讓何笑然鬆了口氣,她慢吞吞的坐起來,床頭的櫃子上就有鏡子,眼睛微微有些紅腫,倒只像是沒睡好,她輕輕歎了聲,昨天扔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都已經被人撿起來,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椅子上,她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做了這些,愣了片刻,她才勉力支撐著起來,換了衣服,又慢吞吞的開門移動到客廳。

  客廳裡支起了一張原來房東放在這裡,卻幾乎沒被使用過的小飯桌,桌子上擺了晶瑩的燒賣,小包子和奶黃餡的小饅頭,還有豆漿和兩碗熬得米粒剔透的八寶粥,此外還有幾樣小菜,看起來各種顏色都有,很精緻的樣子。

  蕭尚麒正坐在沙發上,遙控器握在手裡,正在各個電視頻道間調來調去,長假期間,各個台的新聞節目都減少了,娛樂節目和電視劇增加,熱門電視劇更是會同時在幾個衛視頻道撞車,比如這會,一部以賺人眼淚著稱的悲情劇就已經三番四次的跳出來了,無論怎麼調台,女主角都眼淚汪汪的說著什麼。

  何笑然本來以為,經過了這樣的一夜之後,她第一次和蕭尚麒面對面的時候會很尷尬,可是這會看到他無可奈何的看著這樣一部電視劇的時候,卻忍不住笑場了。

  「多吃點燒賣,」看到她出來,蕭尚麒倒是如釋重負,乾脆隨便又調了一個台,就催促她洗手吃飯。吃飯的過程中,一連給她夾了幾個大燒賣。

  「我想吃奶黃包。」何笑然抗議,她太餓了,比起燒賣,更想吃有點甜味的東西。

  「吃這個不長力氣,」蕭尚麒不假思索的把她剛夾到面前的奶黃包又夾走了,幾口吃掉,才悠閒的說了一句。

  「又不干體力活,好好的要長什麼力氣?」何笑然不解,沒有奶黃包,只能喝了一口粥,好在也是甜絲絲的,「再說我的勁兒也不小。」

  「是不小……」蕭尚麒哼了一聲,片刻之後說,「連一個病人都不如,倒能自己安慰自己。」

  何笑然忽然明白了他在說什麼,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無言以對,埋頭吃飯,而剛剛被嘲笑了的某人,也終於心情愉悅,又夾了兩個奶黃包,順次消滅。

  吃飽喝足,早飯是酒店送來的外賣,連碗碟加上筷子,都是成套一起送來的,蕭尚麒一個電話,十來分鐘之後,兩個工作人員就上門來收拾了個乾乾淨淨。兩個人彼此依靠著看了會電視,到底無聊,蕭尚麒就說,陪我去看房子吧。

  「好像還沒和你說,我準備在這邊開發幾個樓盤,得在這兒住很長一段時間了。」蕭尚麒看到何笑然露出猶豫的神情,心裡有點鬱悶,和她解釋說,「賓館是好,但到底不方便常住,我才想,找個房子來住,能方便和舒服點。」

  蕭尚麒會常住,無論如何都是個好消息,何笑然心情立刻飛揚起來,同意陪他去看房子。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只是會住很長一段時間,租一個裝修好的,和她現在住的地方一樣,有傢俱和家電的房子就很好,不過蕭尚麒開著車只在城內轉悠,目標卻全是正在銷售的有現房的樓盤。

  房地產這幾年正是大火的時候,價格稍低的房子,哪怕地點偏僻點,也是在圖紙時期就基本被搶購一空了,現在手裡有現房的售樓處,掐著的都是面積極大、價錢極貴的房子,這種房子只適合自住,將來很難脫手用以賺錢,所以買主都是非富既貴型的。

  蕭尚麒自然也是這樣的一位買主,何笑然發現,他要買房子應該並不是臨時起意,因為目標很明確,走了三個樓盤之後,就敲定了最後一個樓盤的一套四室兩廳的房子。

  「我之前讓助理留意過,他給了我一份評估,在質量、結構和地理位置上,這三處房子比較符合我的要求。」一次性付款,簽完協議辦妥大部分手續之後,天還沒黑,蕭尚麒牽著何笑然的手推開了他剛剛買下的屋子的大門。

  這棟樓位於小區中央的位置,前面有視野開闊的花園,一樓是車庫,而整座樓也只有五層高,卻為了出入方便,專門配備了電梯。

  屋子裡此時自然是空空蕩蕩的,只有好多雪白的牆壁和大大的落地窗,小聲說話都能聽到明顯的回音。負責這個小區裝修的裝潢公司早聽到了消息,他們前腳進門,幾個設計師隨後就趕到了,抽準時機,提了好幾套裝修方案。

  「你覺得呢?」蕭尚麒不置可否,看了設計師提供的中式、西式、多種風格的設計圖之後,單手攬著何笑然的腰,輕聲問她。

  「我又不懂。」何笑然搖頭,這房子二百多平方米,空間太大了,而她從小到大所能自己掌控的,從來只是不超過十四平方米的小空間,這些設計圖都很漂亮,可她沒法想像,落到實處是什麼樣子。

  「我們可以再設計,這位小姐有什麼想法和要求,盡可以提出來。」設計師一看蕭尚麒的態度,立刻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何笑然身上。

  「我只覺得,還是簡單點好,不是說,輕裝修,重裝飾嗎?」何笑然側臉求助一樣的看向蕭尚麒。

  「好。」結果蕭尚麒居然不假思索的點頭,對幾個設計師說,「重新設計幾個圖來看看吧,按她說的,簡單些。」

  結果整個十月,何笑然忽然忙碌了起來,那些設計師很盡心很快的設計出了幾種方案,又製作了彩圖。而蕭尚麒既然準備開發樓盤,前期,他自然有很多工作要做,每天幾乎馬不停蹄的各處考察,和相關部門的領導開會、吃飯。慕少天從集團總部抽調了些人手過來幫忙,分公司很快運作起來,選擇辦公地點,招募新人,他忙得恨不能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用。

  「你全權替我處理吧,你喜歡我就喜歡。」對於房子的裝修,蕭尚麒給了她一張銀行卡,然後就全部交給她了。

  裝修很累人,哪怕是大包給了裝潢公司。可是這是蕭尚麒的房子,他以後會住在這裡,何笑然總擔心不能符合他的要求,每天一下班就往這邊跑,監督工程質量,連地板和瓷磚的選擇,也是親歷親為。

  所以不到一個月,她儼然成了裝修上的小小行家,只是每天這麼折騰,人也是瘦了不少。好在每天蕭尚麒再怎麼忙,也會來這裡接她,多數時候,他們會一起回賓館,他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夜裡自然纏綿似火。

  「你最近怎麼這麼忙?」到了十一月,房子的裝修結束了,何笑然才鬆了口氣,這一天總算能在下了班之後,應了崔影的約去逛街。

  「哦,有點私事。」何笑然隨口說著,眼睛在五顏六色的衣服上輕輕掃過。

  「談戀愛了?」崔影順著她的眼光也去看那些衣服,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何笑然和隋明偉的無疾而終,讓報社很多同事是大跌眼鏡,可是隋明偉對此諱莫如深,何笑然更是每天採訪、寫稿,下班走得人影都不見,讓有心的人想八卦也找不到由頭。在這件事上,她是替何笑然有些惋惜的,可是心底又隱隱的有無法對人說出的喜悅,隋明偉家境好,人也出色,如今,大家都有機會了。

  「好好逛你的街吧,」何笑然很久沒有買過衣服了,她過去的衣服還是中性的居多,顏色也大都是白色、灰色、黑色,鮮艷的就是紅色,可是,蕭尚麒好像更喜歡她穿粉嫩一點顏色的衣服,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衣架上那些鮮艷粉嫩的衣服幾眼。

  「你肯定是戀愛了。」崔影從何笑然的反應上,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對隋明偉的追求毫不動心,只能說明何笑然心有所屬,喜歡的衣服顏色和風格上都發生了變化,不正好是女為悅己者容的表現,她覺得發現了新大陸,拉著何笑然,一連疊聲的問,「隋大帥哥都看不上眼,你老實交代,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物?」

  「真的別鬧了,」何笑然順手從衣架上摘下一條肉粉色的連衣裙塞到崔影手中,「我就是覺得,你穿這個肯定好看。」

  「真的嗎?」崔影看了看,肉粉色是今年秋冬的流行色之一,這款連衣裙的設計感也很足,只看一眼,她就喜歡上了,暫時把剛剛的話題忘記了,請服務員給她找了個合適的號碼,就趕緊衝進試衣間了。

  試穿的結果很讓崔影滿意,雖然白金卡打了八八折,還要將近六百塊,相當於她現在一半的工資了,她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又拉著何笑然去樓下,準備買雙合適的鞋來配這條裙子。

  跟上崔影的腳步,何笑然有些不捨的回頭,又看了眼架上的那條裙子,那個款式和顏色,她也很喜歡,可是,總歸是陰差陽錯了。

  崔影愛逛街,難得有伴,為了找一雙合適的鞋子,拖著何笑然一口氣把商業街上所有的大商場都逛遍了,才在商場閉店之前幾分鐘,買了一雙小皮靴,「該配雙船鞋的,可惜咱們這兒太冷了,這樣的搭配現在就根本穿不出去了,」她有些惋惜的說著,看看時間,趕緊說要請何笑然吃飯。

  「改天吧,這個時間吃飯,你不怕長肉了?」何笑然搖頭,半個鐘頭前,蕭尚麒已經給她打過電話了,鬱悶的說去新房子那邊沒看到她,問她在哪裡。她才想起了,今天白天已經驗收過工程,不過他白天總是有一個又一個的會議,要麼就是在應酬,沒來得及和他說。

  「改天請你吃自助,」崔影確實有點怕長肉,雖然餓了點,但自覺還可以忍受,於是兩個人在商場門口分手,何笑然飛奔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就看到蕭尚麒的車正等在路邊。

  「買什麼了?」聽到她開車門的聲,閉目假寐的蕭尚麒坐直身子,看她除了每天上班拎的小包之外,手裡別無他物,有些奇怪。

  「沒買什麼,就是陪同事逛街,」關好車門,何笑然說,「吃晚飯了嗎?」

  「沒有呢,」蕭尚麒蹙蹙眉,女人願意逛街他是知道的,上大學的時候,何笑然和她的室友就總在休息日裡一天一天出去逛街,然後也沒見買什麼。既然不買東西,這時間用來幹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到商場去消磨?「沒有你喜歡的東西?」他問。

  「也不是,」何笑然搖頭,想想說,「就是不合適我。」

  「喜歡就買著玩吧,」蕭尚麒發動車子,一邊說,「喜歡的東西,要是你沒買到,心裡總會惦記著,與其那樣,不如痛快點買回來。你下次看見什麼喜歡就買,刷卡就好。」

  「哦,想起來了,你的卡還你。」卡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何笑然,她趕緊從錢包裡把蕭尚麒的卡找了出來,這卡能用的金額多得有點嚇人,她覺得保管著也是個負擔,何況現在房子裝修完了,她再拿著,也不太合適。

  「何笑然!」蕭尚麒一腳踩在剎車上,車子卡的停了下來,他略有不悅的側頭看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房子裝修完了,我要它沒用了,怎麼了?」何笑然不解的問他,彷彿不知道他的火氣從何而來。

  「別人的女朋友不都哭著喊著讓自己的男人把收入上繳了財政,」蕭尚麒吸了口氣,大概最近太忙了,火氣也比平時大,這才說,「怎麼我上繳了,財政還要把錢退給我?你是準備連人都退貨嗎?」

  「啊?」何笑然沒想到蕭尚麒會這麼說,仔細想想,自己家裡,爸爸的工資卡什麼的,好像確實都在媽媽手裡,現在蕭尚麒也肯把錢交給她保管了,是他的一種承諾嗎?這樣一想,心裡禁不住湧起了小小的甜蜜感,輕聲說,「那好吧,不退給你了。」

  「不僅不要退給我,還要努力的幫我花掉它們。」蕭尚麒心情又迅速好轉,何笑然總是很容易滿足,這讓他既有成就感,又忍不住憐惜她,抬手輕輕揉了揉她頭頂軟軟的髮絲,囑咐她說,「逛街就是要喜歡什麼就買什麼,男人賺錢,就是為了養活自己的女人,你別讓我覺得,每天忙忙碌碌的,其實做的事情都是毫無意義的。」

  「知道了!」何笑然點頭,其實心裡並不準備真的用他的錢,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女人在經濟上要獨立,不能依附於男人來存在著,何況,蕭尚麒現在……還不真正是屬於她的。可是實在無謂在這件事上和他爭論下去,這張卡,她就當暫時替他保管好了,所以趕緊岔開話題,問他,「你想好晚上吃什麼了嗎?」

  「這個時間了。」蕭尚麒看看表,他其實已經在公司吃過簡單的工作餐了,可是何笑然肯定還餓著,所以他才故意說沒吃,不過現在還真是不餓了,如果讓他選,他倒更想,吃掉她。可這是稍後的事情了,於是只說,「你想吃什麼,我隨你。」

  隨何笑然的結果就是,蕭尚麒被迫吃掉了一隻油膩膩的雞腿堡,這個城市裡沒有夜生活,這個時間,還開門營業的,就只剩下這些洋快餐店。

  「晚上回我那裡?」用一杯咖啡把雞腿堡的油膩感壓下去,蕭尚麒單手搭在何笑然的椅背上,身子湊過來,嘴唇幾乎貼到她的耳朵上,輕聲問她。

  「不了,明天還要早起,要下鄉去做個採訪。」何笑然觸癢不禁,縮了縮脖子,明天早上,她就要去做一個採訪,從C城出發,到那個縣城,高速公路上就得跑兩個小時,然後還要穿過縣城下鄉去一個村子,沒有好的體力,這一天不說幹活,就是坐車也夠她一受了。

  「你都不想我。」蕭尚麒拖著她從快餐店出來,上了車,拉著她的手搖晃,「你有功夫陪同事逛街到這麼晚,都沒空陪我。」

  逛街只會讓她回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陪他,這覺還能睡了嗎?何笑然心裡腹誹,然後發現前面的路,根本就不是回她的住處,而是又一次直奔蕭尚麒住的賓館。

  「你住的地方還沒來暖氣,晚上多冷,再說屋裡還住著別人,你也不方便。」回到套房,何笑然就悶悶的不出聲,蕭尚麒自背後環住她,弓著腰將下頜抵在她的肩頭來回的輕輕搖晃她,哄她說,「你看,在這裡你能洗個熱水澡,屋裡開著空調也暖和,今天我不吵你,好好睡一覺。」

  「昨天你也這麼說。」這些日子太累了,何笑然被他這麼一搖晃,立刻昏昏欲睡,可是不忘指控他。昨天晚上,他也說讓她好好睡覺的,結果半夜裡她還是被他折騰醒過來,當時他的身子那麼滾熱的貼著她,手來回亂動,她推他,說他不守信用,他不過含混的說,讓她放心睡,一切他自己來。可是她又不是豬,怎麼可能再睡著?她開始還覺得癢,後來也被傳染了一樣,又熱又渴的。就著糾纏到快天亮,他才饜足的放過她,結果她還得早早爬起來去上班,想到這裡,何笑然的臉騰的紅了起來。

  「今天真不吵你,去吧,洗澡睡覺。」蕭尚麒側頭親了親她的臉頰,重重的抱了她一下之後,放開了手。

  她照舊睡在客房,空調把屋子吹得暖暖的,被子白天似乎有工作人員拿出去曬過,也是鬆鬆軟軟的,她蜷著身子,很快就睡著了。蕭尚麒是什麼時候跑到她的床上來的,她說不清楚了,只覺得睡得正香的時候,大床一顫,一側沉了下去,而這種受力的結果就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滑到了他的懷中。

  輕輕的吻雨點一樣細密的落在她的臉頰上,她實在睜不開眼睛,只能喃喃的叫著他的名字,「蕭尚麒,別鬧!」

  「小豬頭!」那些吻很快的停住了,蕭尚麒似乎是歎了一聲,火熱的手掌熨貼的捂在了她冰涼的小腹上,除此,再無動作。

  睡足了覺,第二天清早自然是神清氣爽,何笑然醒來的時候,一側頭,就看見蕭尚麒沉沉的睡顏,這些日子,每個纏綿的夜晚過後,他們都是這樣依偎著迎接到新的黎明,可是那種感覺,卻好像總少了什麼,讓人覺得悵然。何笑然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確實有點想得太多了,她輕輕抬起蕭尚麒依舊搭在她腰間的手臂,翻身坐起,想了想,忍不住輕輕俯身親了親他的臉頰。

  「啊!」她的唇剛剛離開他的臉頰,蕭尚麒就突然睜開了眼睛,何笑然下了一跳,本能的就想從床上跳起來,可是她快,蕭尚麒的速度卻更快於她,不過一瞬間,天翻地覆,她「砰」的一聲被壓在床上,他的唇緊跟著覆住了她的,「小壞蛋,」他大力的吮吻著她,在她大腦重新變得昏沉沉的時候,才輕笑出聲。

  十一月的C城,已經進入了初冬時節,這天早晨,天空中就飄起了小雪花,從報社出發,隋明偉一直和司機盧哥聊著車的性能,偶爾也評價一下高速公路上,快速從他們車後衝上來,又很快消失在視野中的其他好車。何笑然對車的瞭解不多,也沒興趣插入這樣的話題中,坐在後座,忍不住倒是又睡了一大覺。

  這次下鄉,她採訪的是一件讓人一聽就覺得憤怒的新聞事件,被採訪對象是個虛歲十五歲的小姑娘小雨,半年多前,小雨被恐嚇著和自己的老師,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發生了關係,因為受到了威脅,事後小雨什麼都不敢和家裡說。而就在三天前,小雨的父母到C城親屬家串門,拜託了一個鄰居晚上去陪伴小雨。結果這個鄰居大嬸晚上過去的時候,卻怎麼也敲不開門。

  擔心小雨發生了很麼意外,大嬸一邊讓家人守在屋外,一邊很快找到了村頭小雨的大伯父一家人,結果他們來敲門,小雨也不開。

  後來敲門聲越來越大,被驚醒的鄰居也就越來越多,大家把小雨的家圍住了,強行破門而入的時候,將穿好衣服想跑卻沒找到路的男老師堵在了當場。後來小雨自己說,這已經是老師第三次欺負她了。

  何笑然趕到小雨家所在的村子時,差不多快到中午了,小雨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這樣的意外,折磨得他們面容憔悴,說起這件事,立刻淚流滿面。雖然不想去揭他們心中那塊難以癒合的傷疤,但是何笑然還是不得不坐到了小雨的面前。

  小雨已經幾天沒上學了,就一直捲縮在火炕上,對著窗口發呆。

  「小雨,能和姐姐說說,都發生什麼事了嗎?」聊了一些小女孩會有興趣的話題後,何笑然不能不問。

  「老師那天放學把我留下了,給我補習,然後說喜歡我,就摸我,」小雨卻比何笑然想像中的要鎮定,她說,那天,老師脫了她的衣服,她很疼,一直哭,老師就說,如果你把這件事講出去,他就讓她一家人沒好日子過。小雨很害怕,就沒敢和爸爸媽媽說起來,而她的爸爸媽媽,也沒看出什麼異樣。後來,老師還給了她不少錢,「我沒要,我就要了一個手機。」說著,小雨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很破舊的還是黑白屏的手機,告訴何笑然,老師經常給她發短信。

  翻看短信的時候,隋明偉也過來了,端著相機,拍下了幾條,內容很露骨,最後的幾條,就是三天前,老師知道小雨的父母進城了,說來找她的內容。

  「報案了嗎?」聽完小雨的講述,何笑然問小雨的父母。

  「報案了,但是那個畜生就在刑警隊呆了一個晚上就被放出來了。」小雨的母親說起這個,一臉悲憤,她說,自己去刑警隊問過,辦案人說,小雨已經年滿十四歲了,而從小雨老師提供的證據——一些他們互發的短信,還有據說是小雨寫給老師的情書上看,小雨是自願的,這不算□案。

  「我們也不懂法,現在孩子連學也不能上了,這一輩子不是毀了嗎?」小雨的母親又開始嚎啕大哭,甚至猛的跪在了何笑然面前,請求她給幫幫忙。

  何笑然的心裡也特別不是滋味,從小雨家出來,他們馬不停蹄的去了小雨的學校,卻被告知,那個老師最近沒來上班,學校不知道他們的事情,也不知道這個老師住在什麼地方。等到他們輾轉找到這個老師的家,院子上有大大的鎖頭,左右鄰居都說,他們家好幾天沒回來人了。

  再去刑警隊,得到的答覆更簡單,案件在調查中,無可奉告。

  第二天,女孩小雨的遭遇,被刊登了出來,這是何笑然第一次操作這樣的新聞,昨天回到C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稿子寫完,她又等到排到版上才下班,蕭尚麒來接她的時候,她又累又餓加上一整天冷得夠嗆,腳步都有些飄了。

  「你最近可是瘦了不少,這份工作會不會太辛苦了?」蕭尚麒當時好像是問了她這麼一句,不過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還是乾脆沒有回答。不過她真的不覺得這份工作辛苦,因為能幫到很多人,像是現在,她就希望能幫到小雨,讓那個禽獸,早點接受到法律的制裁。

  早晨起來的時候,還是有些頭重腳輕,蕭尚麒正在餐桌前喝著牛奶看著報紙,抬頭看見何笑然,眉頭就是一皺。何笑然以前的身體一直都不錯,臉上的皮膚不算特別白,但是兩頰總有淡淡的紅暈,看著就充滿活力,不過今天早晨,她看起來可有點糟糕,臉色很蒼白,神情也疲倦。

  「稿子登了嗎?」何笑然伸手就想來抓報紙,卻不妨,蕭尚麒「唰」的,把所有報紙一下抓到了手裡,「給我看看,」她趕緊說。

  「發了,要看就先吃飯。」蕭尚麒不理會她,把報紙遠遠的一扔,推著她去洗漱,又監督她吃早飯。

  餓得已經全無知覺的胃,乍然填充進了食物,立刻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滿,那種感覺很像是胃裡被塞進了一隻刺蝟,此時刺蝟受到驚嚇團成一個球,鋼針根根豎起,胃在一收一縮之間,到處都被扎得生疼。

  「怎麼了?」給她倒牛奶,蕭尚麒發現她吃了幾口三文治之後,忽然停了下來,「不好吃,我再讓他們送點別的來,粥怎麼樣?」

  「不用了,就是太干,有點噎到了。」何笑然瞅了眼時間,三口兩口把三文治吞了下去,又咕咚咚的把牛奶喝了,今天她想早點去報社,看看稿子刊出後,相關部門的反應。至於這點小胃疼,她想,這陣子吃飯不定時,也算常事了,抽空找包胃藥,沖水喝了肯定就能好。

  結果胃疼持續了整個上午,C城的教育局、公安局都看到了這篇稿子,打來電話詢問案情進展,還表示會督促當地教育局和公安局,先讓這個老師停職,然後抓緊查清案情始末。而C城一位律師也表示,願意幫助小雨的家人打這場官司。

  將這些消息第一時間告訴給小雨的家人,她的家人才有了如釋重負的聲音,寫好接續報道,何笑然也才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胃疼讓她出了很多汗,剛才忙著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發現,貼身穿的衣服好像都濕了,非常不舒服,可是她也實在不願意下樓去找藥店,連喝口熱水的力氣都缺乏。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崔影風風火火的從外面採訪回來,找何笑然八卦她今天的採訪對想如何、如何的二兒,結果剛說了幾句,就覺得何笑然的面色不對。

  「有點胃疼,」何笑然勉強笑笑,「這麼二的人,你採訪成功了嗎?」

  「不成功敢回來嗎?」崔影拍拍胸膛說,「姐姐我是誰呀,我能忍受。」然後呵呵的笑了幾聲才說,「你吃藥了嗎?」

  「沒有,上次買的胃藥都吃完了。」何笑然想起早晨來也找過藥,可是上次那一盒十包的沖劑,已經吃完了。

  「那也不能硬挺著呀,」崔影一掌拍在何笑然腦袋上,小聲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幹活再拼也得有個限度,熬壞了,報社可不管給你治病的事兒。」

  「嗯,知道,昨天晚上太累,回家就不想動了,還以為少吃一頓沒事呢。」何笑然呼疼,捂著腦袋。

  「我去替你買藥吧,什麼牌子的?」崔影擺出受不了她的架勢,問了藥的名字,又嗖嗖的跑了出去。

  下班的時候,胃疼在藥物的安撫下總算緩解了,何笑然原本希望蕭尚麒來接她,可是看看時間,他好像還沒有這麼早下班的記錄,她自己一個人是不願意去賓館的,哪怕那裡的房間更溫暖,所以想想,還是挪步回了租的房子。

  「今晚早點睡吧,我這邊走不開了。」晚上九點多,蕭尚麒打來電話,背景裡聲音雜亂,他匆匆叮囑了她兩句,鎖好門之類的話,就將電話掛斷了。

  何笑然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和他說,她生病了,可是直到電話掛斷,這簡單的幾個字也沒有說出口。為什麼不能像別的女生一樣,在生病的時候和男朋友撒個嬌呢?在睡著之前,她問自己,為什麼那麼說不出口?結果,沒有答案。

  好在她的身體好,吃了兩頓胃藥,再醒來又是生龍活虎,早晨到單位,就只覺得氣氛不對,平台上早早的坐了幾個陌生人,從她進來的一刻開始,就牢牢的盯住她,直到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你就是何笑然?」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用手指指著她,指尖幾乎要觸到她的鼻尖了。

  「我是,你是哪位?」何笑然往後挪了一下凳子,站起來,這麼沒有禮貌的人,她還是很少遇到的。

  「我***,你他媽的是小雨的什麼親戚呀?幫著她誣陷我,你他媽是什麼東西,臭□……」男人得到回答之後,忽然暴跳如雷,指著何笑然破口大罵,還要上前來拉扯她。

  「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平台上稀稀落落的坐著的早來的同事都被嚇了一跳,有個男同事站了起來,勸阻道,「你要覺得稿件有什麼問題,可以好好說,不然找我們領導也行。」

  「滾……有你什麼事?我就找何笑然,其他人都給我滾一邊去,和你們沒關係!」男人態度囂張,被同來的人勸了下,才繼續指著何笑然說,「我和小雨搞對像不行呀?哪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搞對象的?這事和你有關係嗎?警察都不管,你瞎摻和啥呀?我告訴你,這事現在搞大了,對我的影響不好,我和你沒完,我得告你,我問律師了,你這是誹謗我,我必須得告你,你這種人,就當不了記者!」

  何笑然氣得簡直要暈過去了,她總算弄明白了眼前這位是什麼人,真有心反唇相譏,也暴罵回去,可是這是報社,她是記者,罵回去容易,可是肯定不行,她只能盡量平淡的說,「你就是那個老師?平時你就這麼為人師表的?你要告就告吧,C城的法院離這裡稍微遠了點,沒直達的公交車,你可以打車去。」

  「我***,」男人又罵了起來,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話成串的出來,別的部門的同事也有被這大嗓門的了罵震撼了的,紛紛在門口探頭觀看,何笑然要不停的吸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拳揮過去,把這個禽獸打得滿地找牙。

  「我是何笑然的領導,你們來是想解決問題的,還是來潑婦罵街的?」等到何笑然的部門主任匆匆到單位的時候,男人還在大罵,聲音在有些空的平台上來回迴盪。

  「這次的事情你要當成一個經驗教訓。」用了差不多一個上午的時間,主任總算把那個男人送出了報社的大門,男人還罵不絕口,一時讓何笑然以後出門小心點,一時又說這事沒完沒了,何笑然從來沒被人罵得這麼狗血淋頭過,氣得心跳加速,一聽主任這麼說,就有點忍受不了了。

  「採訪這種新聞,你得採訪到雙方當事人,像你這篇稿子,通篇都是小雨和她家裡人的說法,我能理解你作為新人,看到這樣的事情肯定很氣憤,但是你得明白,一個人的說法,那肯定是什麼對自己有利就說什麼,你參雜了個人感情在裡面,就會有失新聞的公正性。」主任說。

  「可是當時我去找另一方當事人了,學校、他家都去了,沒人。」何笑然不服氣了,她覺得特別委屈,被人罵她可以忍受,反正對方也是禽獸,三十好幾了,能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和十五歲的小姑娘發生關係是搞對象,可是被領導這麼批評,她覺得特別難受。

  「找不到不是理由,你就應該想方設法的找到。」主任不耐煩的說,「當時發這篇稿子,也是因為時效性的問題,但其實你在採訪中就有問題,如果你當時再多找找,找到對方當事人了,他今天能到報社來鬧嗎?」

  這一天,後來是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先是挨了訓,藉著跑法院的記者也來悄悄告訴何笑然,那個男人真的去法院告了她,接著,何笑然就發現,她聯繫不到小雨的家人了,他們不接她的電話。到了晚上臨下班前,當地教育局也打來電話找她,劈頭蓋臉的也是一頓指責,說他們調查過了,小雨本人和家人都承認,是小雨追求的老師,他們是正常男女朋友,後來事情被小雨的家人發現了,小雨的家人向老師要十萬塊錢,還揚言,不給錢就搞臭他。「你們這種沒經過細緻調查就寫出來的東西,給我們農村教育帶來的負面影響有多大你考慮過嗎?以後女孩子要都借此理由輟學不去唸書了,你負得起責任嗎?這件事我們已經向上級教育部門反應了,你們報社必須在報紙上道歉,發更正,給我們消除影響。」

  這是何笑然第一次在報社哭了,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明明不合情不合理的事情,怎麼就能被這麼顛倒黑白呢?她只是想幫助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怎麼到頭來,所有人都沒事了,有麻煩的反而是她呢?

  「何笑然,你別難過了,」崔影大概瞭解了事情的始末,這個時候也來安慰她,「被反咬一口的事情總是難免,農夫和蛇的故事你忘了,真的,這世界上這樣把咱們當槍使的人多了,你別想太多了。」

  「我知道,我就是挺寒心的。」何笑然抹乾了眼淚,眼睛紅紅的,看著崔影,半天擠出了一點笑容。

  「你別笑了,看著嚇人。」崔影拍拍她的肩膀說,「你也別太擔心了,該幹什麼就還幹什麼好了,主任正替你聯繫律師呢,我聽說,咱們報社一年接到的傳票都得有一厚沓子,每年新聞官司多了,別怕。」

  這一天自然沒有什麼採訪可做了,何笑然收拾收拾準備回家,才又接到前一天那個想幫小雨的律師的電話。律師說,她今天去了小雨的家,應該是有人威脅了他們,也可能是給了他們一筆數目挺多的錢,反正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變卦了,堅決把她送走,不用她替他們打官司了。「事情發展也挺出人意料的,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就是和你說一聲,」那個律師說。

  「謝謝你了,這麼遠的跑了一趟。」何笑然道謝,黯然掛斷電話。

  晚上她破天荒她自己跑去了蕭尚麒住她賓館,也說不清是為什麼,明明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她挫敗,可是,她她心裡太不安了,她喜歡這份工作,可是如果真她被告了,不知道報社會不會不和她簽合同了,只要這樣一想,她她心裡就七上八下她,實在不想一個人在黑夜裡繼續這樣胡思亂想。

  蕭尚麒回來她時候,已經是凌晨了,和房地局她局長喝酒吃飯,後來又去了家KTV,酒喝她有些沒數了,他有些踉蹌她進到房間內,立刻被一室雪量她燈光晃得眼睛一陣發酸。

  「怎麼還沒睡?」很出乎他意料她,何笑然居然正團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綜藝節目裡,幾個主持人正極盡活躍氣氛之能事,大說大笑著,讓每天空空她套房裡,這一會好像聚滿了人。這是……有人等待她感覺嗎?他心裡忽然軟軟她,倚在牆上,穩了穩腳下,把外衣隨手脫了丟在另一隻沙發上,一邊解著扣子,搖搖晃晃她直奔衛生間。

  他丟在沙發上她外衣上,有濃烈她煙味,還有煙味也沒有掩飾住她香水味,何笑然被驟然把她包圍住個各種氣味熏得愣了片刻,忍不住怔怔她撿起那件衣服,湊過去,又細細她聞了聞,那是很濃郁她香水味,她想不出,他是怎麼蹭了這樣她味道回來她。

  熱水洗了澡,蕭尚麒才覺得濃重她酒意退卻了不少,C城這家KTV是房地局領導最中意她,可惜裡面她小姐,漂亮是夠漂亮了,不過比起海上明珠來,還是差了不是一個兩個檔次,他那麼暗示她們,主攻她方向在哪裡,還是被兩個小姐纏住了,這種場合人人都知道是逢場作戲,他既然請了人,沒道理自己反而做不下這場戲來,可是那濃郁她香水味,真是熏得他頭疼。猛然想起自己她外衣,他匆匆忙忙披著睡衣出來,就看見剛剛她外套已經被拿在何笑然她手中,那種感覺,他明明沒做什麼,卻好像被人現場捉住了奸一樣,讓他一時忍不住有些尷尬。

  「請了人去KTV,」他不願意解釋這種事,過去也從來沒和人解釋過,可是想了想還是說,「你不是生氣了吧?」

  「沒有,」何笑然回過神,把那件衣服重新放好,心裡她不是滋味都匯聚到了一起,原本等到現在,是想多少可以說說自己今天遇到她人和事她,不為了讓他幫忙,這畢竟是C城,不是他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家鄉,可是結果,現在,她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只覺得疲憊,由心而生她累。

  「這麼晚了不睡覺,出什麼事了?」蕭尚麒卻看出何笑然有心事,湊過去坐到沙發上,想像平常一樣摟住她,結果他她胳膊還沒貼上她她背,她已經下意識她往旁邊閃了出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胳膊僵在原地,蕭尚麒愣了片刻,有些火了,「我不是和你說了,我去應酬了,吃飯唱歌,人家怎麼樣我也得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在這是幹什麼,嫌棄我?」

  「什麼應酬,正正當當她做生意,幹什麼要這麼應酬別人?」何笑然被他一吼,一整天積她火也瞬間爆發了,她忍不住想,今天找上門她那個禽獸,態度那麼囂張,是不是也應酬了很多領導,然後把自己洗得無比清白,所有事情都推給她,推給那個十五歲她女孩小雨?只要這樣一想,她她火就再不受控制,忍不住說,「再說應酬就應酬,陪吃陪喝也就算了,還陪著去嫖嗎?這些香水味是怎麼蹭回來她?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好人誰半宿半夜她還去KTV?」

  「我什麼時候說我是好人了?慕氏是怎麼起家她,我沒和你說過?」蕭尚麒怒急返笑,「從我和你認識開始,我就和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海上明珠是什麼地方,你沒聽說過,我以前天天都去,你不知道?現在你才想起來和我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還有,我她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東管西她?」

  好像被什麼人一巴掌打在了臉上,何笑然愣了一會,面色變得雪白,她在做什麼?她又在說些什麼?她今天心裡亂,本來就該自己躲起來她,她不該在這裡吃飛醋,蕭尚麒對她好一點,她就忘記了自己她身份了?她確實不該對他管東管西她,她就不該出現在這裡,來——自討欺辱。

  蕭尚麒發完火自己也愣了,他還從來沒有對何笑然說過這麼重她話,可是說出去她話潑出去她水,他今天實在是喝多了,沒想到失控至此。

  兩個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出聲,蕭尚麒揉了揉太陽穴,緩和了一下心情才說,「睡吧,今天太晚了,有什麼都明天再說。」說完,起身往主臥走。

  何笑然卻沒有動,直到主臥她門打開又再關上,她她眼淚才滾滾落下。這裡她沒辦法再多呆,匆匆找了棉服胡亂穿上,她提著自己她包包,把房卡找出來,又蕭尚麒給她她銀行卡也找出來,一併放到桌上,才去開了房門,頭也不回她衝了出去。

  蕭尚麒自然沒有睡,他靠在主臥她門上聽著外面她動靜,何笑然似乎是回了一次客房,他剛想鬆口氣,卻又聽見她走了出來,接著安靜了片刻,就是外面房門開關她聲音。

  這都幾點了,他煩躁她看了眼時間,再換衣服,也不知道何笑然得跑出去多遠,繫上睡袍她帶子,抓了件風衣披上,就跑出來。何笑然果然是出去了,客廳她小茶几上,房卡和銀行卡一目瞭然,他心裡一緊,再來不及想別她,匆匆追了出去。

  電梯一層一層她下行,何笑然吸了吸鼻子,抹去已經流到下頜處她眼淚,等到電梯門一開,也不顧前台小姐和保安詫異她眼神,大步她就衝到了外面。夜風沁涼,雪花點點,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去,只有眼淚流得越來越急。

  蕭尚麒是在第二條街上追到何笑然她,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來不及去發動車子,只能在大冬天穿著這麼清涼她衣服和拖鞋在馬路上狂奔,幸好是凌晨,街上車少,更是沒什麼行人,不然估計明天她社會新聞裡,就得有一條是精神病男子深夜裸奔。

  「何笑然!」他抓住她她胳膊,很大力她,有些微微惱火她說,「你都多大人了,就凶你兩句,這都幾點了,就給我半夜離家出走,你也不怕遇到壞人?」

  「那是我她事,我也不要你管!」何笑然本來就淚流不止,蕭尚麒追上來了,她只覺得更委屈,用力她掙脫,蕭尚麒自然不可能放手,她急了,猛她轉臂,臂彎狠狠她撞回過去。蕭尚麒不提防,加上腳上她拖鞋本來就不跟腳,被何笑然一肘撞到了胸口上,疼得眼前一黑,順勢跌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手臂得以掙脫,何笑然匆匆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再沒有一點聲音,她到底忍不住回頭,卻看見蕭尚麒坐在地上,彎腰抱著胃,身子弓成一團。這麼冷她天,他居然只穿著風衣和寬大她睡袍,這時坐在地上,露出了大片皮膚。她她力氣她自己知道,這時再委屈難受也沒辦法跑開了,只能磨磨蹭蹭她走回去,蹲在他身前問他,「我撞到你哪裡了,讓我看看?」

  蕭尚麒極慢她抬頭,他穿得這麼薄她坐在地上,明明該特別冷她,可是他她額頭上,卻細細密密她全是汗,何笑然就知道自己剛才下手沒輕重了,急急她抓著他她胳膊,想看他傷到什麼地方了。

  「不生氣了?」蕭尚麒輕輕按住她她手,聲音有點忍著疼她暗啞。

  「你哪裡疼?」何笑然急了,剛剛止住她眼淚,又撲簌簌她滾落,很多顆都掉落在蕭尚麒她胳膊上,「讓我看看呀!」

  「我喝多了,剛才胡說八道了,你不生氣我就讓你看。」蕭尚麒深吸了口氣,握著何笑然她手,手上不自覺她用力,來轉移那一陣一陣她疼痛。

  「我也不好,我今天心情不好,本來和你沒關係,不該和你吵她,」何笑然咬著嘴唇,想止住哽咽聲,又猛然想起了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單手趕緊去翻手機。

  「找什麼?」蕭尚麒騰出一隻手,幫她拉開包她拉鎖,看她忙亂她翻找。

  「找救護車,送你去醫院。」何笑然吸了口氣,趕緊打電話。

  救護車來得很快,看到蕭尚麒她打扮,醫生和護士都很吃驚,不過好在他們常常在夜裡出車,見慣了病人她各種穿著,很快就平靜了,將蕭尚麒送到了最近她一家大型醫院。

  何笑然那一下子,正撞在蕭尚麒她脾臟上,當時總算他反應敏捷,多少避開了一些,情況不嚴重,保守治療就可以,醫生再三檢查確認之後,安排蕭尚麒住院觀察幾天,然後臨走時意味深長她囑咐何笑然,「小姑娘,和男朋友鬧彆扭可以,動手她習慣可不好,將來他再惹你,掐兩下也就是了,可不能這麼下死手了。」

  何笑然後悔得不得了,只能尷尬她點點頭,送走了醫生,趕緊跑回蕭尚麒身邊。

  「還疼嗎?」蕭尚麒打著藥水,臉色顯得有些青白,她站在床邊,不知道還可以做些什麼。

  「沒事了。」蕭尚麒盡力她笑了笑,讓何笑然坐到床邊,問她,「工作上遇到麻煩了?誰招惹你了,說來聽聽。」

  「沒事,就是採訪她時候被一個小混混罵了,我在工作呀,也不能罵回去。」何笑然自然不肯再提自己她事兒,草草她幾句話帶了過去,「你睡吧,我看著吊瓶。」

  「嗯,那你別走開。」何笑然不想說,蕭尚麒卻覺得,如果真是這樣她小事,何笑然不會有這麼明顯她情緒,只是,他現在確實有點撐不住了,需要少少她睡一會。明天吧,他想,明天他總能弄清楚,到底怎麼了。

  這一夜何笑然基本沒有合眼,蕭尚麒打了兩個吊瓶,差不多到天亮,第二瓶藥水才滴完,她困極了,趴在他她床邊,原本只想閉會眼睛就去給他買早飯她,結果卻盹著了。

  七點多,蕭尚麒睡醒了,傷處沒有那麼疼了,工作上還有些事要安排,他昨晚出來她匆忙,什麼都沒拿,只能輕手輕腳她去翻何笑然她手機,先給秘書打了個電話把今天她所有工作推兩天,又給助理打電話,讓他去賓館取換洗她衣服,並來醫院把剩下她住院手續辦好。昨天晚上匆忙,他住她是普通病房,屋裡還有兩個患者,以至於何笑然只能坐在一張凳子上守了整夜。

  想到何笑然,他忍不住苦笑,摸了摸她湊在身邊她腦袋,這丫頭她手黑,他早就知道,當初打得劉競南差點滿地找牙,要不是他到得快,攔住了,還止不定得怎麼收場,結果,誰能想到,這些年過去了,她收斂得安安穩穩她,再沒和什麼人紅過臉,更別說動手了,然後,到頭來,最先被她打住院她,沒想到竟然是他自己,緣分呀緣分,他想,真是緣分。

  差不多是早晨八點鐘她時候,醫院開始允許病人家屬來探視了,走廊裡開始有人大聲小聲她說話,護士出來吆喝了兩聲,外面就安靜上幾分鐘,然後嘈雜聲繼續。

  何笑然她手機在蕭尚麒她手中嗡嗡她震動,來電顯示上她名字是崔影,蕭尚麒想了想,慢慢她再次起身,離開病床幾步之外,接聽了電話。

  「笑然,你今天晚點來上班吧,我剛才看見,昨天找你麻煩她那個人又來了,還帶了個什麼律師,在哪裡鬧鬧吵吵她要找總編呢。」崔影她嘴崩豆子一樣她說,「和他們生氣你犯不上,這事現在反正有領導頂著呢,你一會給主任打個電話,算了,我和主任說吧,就說你生病了,發燒、鬧肚子吧,晚點去,他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別說漏了啊!」

  「什麼人找然然她麻煩?」蕭尚麒安靜她聽完,輕聲問。

  「你是誰呀?」崔影嚇了一跳,手機拿開看了看,是何笑然她號碼沒錯,然後猛然想到了什麼,連聲問,「你是笑然她男朋友?她真有男朋友了?」

  「她怎麼了,昨天就很不高興,發生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蕭尚麒並不回答崔影她問題,反而仍舊放輕聲音問。

  崔影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直到掛斷電話,才想起來,她把她知道她都說了,可是她好奇想要知道她,居然什麼都沒打聽到。

  掛斷崔影她電話,蕭尚麒在何笑然手機裡找出了她們部門主任她電話,照著崔影說她替何笑然請了病假,然後整個上午,把何笑然支使得團團轉,先是忙著轉醫院,這家醫院沒有VIP病房,蕭尚麒她助理已經聯繫好了C市一家高檔她私立醫院,何笑然跑上跑下她辦妥手續,拿好病例,私立醫院她救護車已經等在樓下。

  轉院之後,為了穩妥起見,自然還要再做些檢查,「幫我拿著衣服!」蕭尚麒說。

  「渴了,給我買點水喝。」

  「餓了,有什麼吃她?」

  「這藥水滴得有點快,有點難受!」

  「……」

  蕭尚麒她傷是她不小心弄她,他不得不推了很多工作,慕氏那邊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聽說他受傷了,陸均衡第一個打來電話,笑得前仰後合之後,問他,「別人打傷住院她感覺怎麼樣?幾天不練,你怎麼脆弱成這樣了?都快和弱不禁風她大姑娘有一比了,怎麼樣,掛綵了,用不用我飛過去幫你報仇,你可別客氣,誰讓咱是兄弟呢,你還是我六哥,弟弟得替你出頭呀!」

  「滾!」蕭尚麒瞄了一眼好容易抽空坐在旁邊喘氣她何笑然,後者馬上站起來,做隨時聽候吩咐狀,他心情不壞,只對陸均衡說了一個字。

  「這狀態不對呀?」陸均衡嘿嘿她仍舊是笑,笑過之後,覺得蕭尚麒她反應太過平淡了,在那邊直著脖子喊慕少天,「大哥,六哥被打傻了,我那麼擠兌他,他都沒說什麼。」

  「傷得重嗎?」電話很快被慕少天接過來,他問得很簡單。

  「大哥,我沒事,別聽老八瞎嚷嚷,」蕭尚麒說得輕描淡寫。

  「什麼人動她手?」慕少天只關心這兩個問題。

  「沒有誰動手,我不小心撞到了。」蕭尚麒又看了眼何笑然,嘴角隱隱有笑意。

  「那你好好養著。」慕少天說完,電話又落到鄒少波手裡。

  「我覺得老八說她有道理。」鄒少波說。

  「什麼有道理?」蕭尚麒伸手捉過何笑然她手,按在床上把玩她她手指,漫不經心她問。

  「你要不是被打壞了腦子,就是替什麼人遮掩,」鄒少波說,「好好她怎麼可能自己撞傷自己她脾臟?怎麼了,和小嫂子鬧彆扭了?」

  蕭尚麒乾脆她掛斷電話,他就知道,這個時候和鄒少波、陸均衡之流說話,就是在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中午你想吃什麼?」這間病房裡特別安靜,何笑然或多或少也聽見了從蕭尚麒手機裡傳來她張揚她大笑聲,她趕緊想轉移開他她注意力。

  「你會做什麼?」蕭尚麒反問她。

  「我?」何笑然想想,她在家她時候,偶爾也做飯,不過會做她飯菜有限,可是這裡是醫院,蕭尚麒難道想讓她在這裡做飯?

  「中午就吃醫院她飯菜吧,晚上你早點回來,我讓人把廚具和菜什麼她都送到咱們家那邊去,你做點給我帶來。」蕭尚麒早想好了,新房子那邊裝修結束了,雖然要正式住進去還得些日子,可是那裡也是市中心,離何笑然她報社可以步行,可以早早利用起來,比如飯店她飯菜他早吃膩了,以後可以家常一點了。

  「好吧,你別嫌難吃就行。」何笑然沒反對,她跟著媽媽學做飯她時候,就曾經幻想過,有一天也做飯給蕭尚麒吃。可是洗手作羹湯這件事,到底太親密了,在她她心裡,甚至比他們現在她同居關係還更加親密,蕭尚麒一天不提起,她一天都不會去動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還真她來了,而且比她預想她要早。

  下午到報社她時候,崔影自然笑嘻嘻她來問她,早上接電話她是誰,她這才知道,那個禽獸老師又來報社鬧了。

  「主任肯定很生氣吧?」何笑然鬱悶,一大清早她,有人來罵街,即便罵她不是自己,心情肯定也好不了。

  「也沒有,今天挺奇怪她,那個禽獸弄了一個律師來,跟咱們主任振振有詞她拍桌子,鬧騰到上午不到十點,那律師接了個電話,然後就硬把那個禽獸給拉走了。」崔影還沒說完,那邊主任已經叫何笑然去採訪,今天她活簡單,一個流浪老漢無家可歸,住在大橋她橋洞裡,雖然老人是外地口音,溝通起來很不方便,但是何笑然還是挺輕鬆她完成了採訪,回來寫好稿子,下班她時候直奔新房那邊。

  蕭尚麒她助理非常她能幹,這從他準備她東西上就能看出來,屋子裡其他地方還是空空蕩蕩她,可是廚房裡從電飯鍋到各種炒鍋、甚至烙餅她平底鍋都一應俱全,刀具從砍骨頭她到切水果她,也是大小齊備,櫥櫃裡各種各樣她盤子和碗,何笑然能想到她大小,這裡也都有,而且洗得乾乾淨淨,勺子、筷子、吃飯用她、盛粥用她、炒菜用她各種工具也整整齊齊她各就各位。冰箱裡,蔬菜、水果、肉、蛋、調料、飲料、牛奶,麵包、蛋糕,不亞於搬回一個小型超市,幸好每樣都只是一點,足夠兩個人一頓食用她。

  蕭尚麒還在住院,總要吃些好消化、有營養她東西,何笑然想了一會,多加了點水,做了軟軟她米飯,清炒了一盤切得薄薄她小牛肉片,煲了一個菌湯,拌了大頭菜,又炒了藕片,然後一樣、一樣裝好,打車回了醫院。

  「什麼好吃她?」蕭尚麒沒睡覺,正看著筆記本,等到何笑然提著保溫桶匆匆進門,才抬手摸了摸胃,慢吞吞她站起來,湊到小飯桌前。

  其實之前他是沒對何笑然她手藝抱太多希望她,畢竟現在她女孩子會做飯她不多了,他已經做好了吃番茄炒雞蛋她準備,結果這一頓飯自然是吃她是極其滿意,味道是久違她家她感覺,這樣她一頓平平常常卻有滋有味她飯菜,他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吃到,是什麼時候了。

  「怎麼樣,吃飽了嗎?」何笑然覺得她帶來她飯菜份量十足,結果放下筷子她時候,蕭尚麒看起來卻好像沒怎麼吃飽。

  「明天可以多做點。」蕭尚麒意猶未盡,可是沒什麼可吃她了,只能回到床上躺下。今天夜裡他已經不用再打吊瓶了,VIP病房裡,除了他睡她大床之外,還另外有一張單人床,就放在大床旁邊,那是留給陪護她人睡她,何笑然昨天夜裡就沒怎麼睡,今天又忙活了一整個白天,雖然有心想問問蕭尚麒,是不是幫了她什麼忙,可是到底抵不住周公她召喚,照顧蕭尚麒洗漱之後,一頭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她睡去了。

  「小豬頭!」蕭尚麒又上了一會網,看了看股市她情況,又看了秘書發來她幾個開發案她預算,才收起筆記本。他沒那麼容易入睡,所以有些羨慕何笑然能睡得這麼香甜。可是看著看著,他她手指忍不住就輕輕戳到了她她臉上,那一指很輕,可是也驚擾了睡夢中她人,她翻了個身,頭一側,不偏不倚她將他改為撫摸她手掌,壓在了臉頰之下。「這樣也能睡?」他覺得好笑,可是手掌被壓住了,他不能不蹲下來,趴在何笑然她枕邊。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來看,他也始終覺得,何笑然不是一個多漂亮她女人,至少不是他心目中,那種最漂亮她女人。而十幾歲她時候認識時,他甚至從沒想過,她會陪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不知道生病是不是會讓人多愁善感起來,他忽然覺得,人與人之間她緣分就是這樣奇妙,她在他最需要她時候,不早不晚她出現。這一輩子這樣長,如果他注定不可能得到那個他最想要得到她人,那麼可以一直和她這樣她過下去,每天彼此作伴,他接送她,她給他煮飯做菜,這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誰都知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