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沒有吱聲。
魏飛舟見他面上不置可否，實則暗暗豎起耳朵，不由暗笑。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坐困愁城，等著那個本地人去找救援隊進來，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一去不返，我那助理嚇得臉色都白了，一大老爺們，折個腿就跟天塌下來一樣，咱也沒扔下他不管，就算咱幾個全埋在那裡頭，十八年後不又是一條好漢？我就挺喜歡小姑娘那態度，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色不改，連你都崴了腳，她還能扶你……」
秦川不滿的眼神飄過來，魏飛舟哈哈一笑住了嘴。
「魏總難得過來一趟，我們還是先談談正事吧。」
秦川打開文件。
「電子版前些天發給您了，細節修改咱們也確認過了，如果雙方都沒有問題，咱們就可以讓秘書進來，把合同簽了，再定一個時間舉行發佈會，對外公開。」
魏飛舟卻將文件放在膝蓋上，沒有打開。
「我這邊沒有什麼問題，合同隨時可以簽，今天過來，主要跟你確認一件事。」
秦川抬眼。
魏飛舟問：「這項合作，你給秦時愉報備過了嗎？」
秦川道：「我有權作出本公司的任何決策。」
魏飛舟：「但據我對他的瞭解，他絕不會跟我合作，如果知道你自作主張，你覺得他會怎麼樣？」
秦川皺了皺眉：「盛名的事情沒有瞞著他，這項合作也不是機密，我父親那邊應該早就得到風聲了，但他至今也沒有提出異議，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魏飛舟搖搖頭：「我不是在擔心這項合作。這種雙方都賺錢的買賣，秦時愉肯定不會往外推，但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對你先斬後奏，必然已經心生不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作。要是我沒料錯，你還沒從你父親口中，得知我們之間的恩怨吧？」
秦川沉默片刻：「我以為，公事分明，是每一個生意場上的人所必修的一條。」
魏飛舟似笑非笑：「你老爹是個什麼行事風格，你當兒子的，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能賺錢的時候，他當然公私分明，可別說我沒提醒你，此人掌控欲極強，絕不會讓任何事情脫離自己的控制。」
秦川面色淡淡：「多謝魏總提醒，我心裡有數。」
若非衝著山裡那段患難之交，別說跟秦川合作，魏飛舟只怕都不會多說半句。
但現在秦川既然這種反應，魏飛舟也決意不再多言。
他想，秦川終究是太年輕了。
合作順理成章。
魏飛舟與盛名的合作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十拿九穩的事情。
他的出現更加意味著這樁合作的敲定。
就連薄禾都知道，魏飛舟是盛名一直想要爭取的合作夥伴，兩家能夠達成協議，對盛名未來發展大有好處。
魏飛舟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滿面春風，就連秦川也在嘴角噙著笑容，能看得出心情不錯。
眾人見狀，也都不禁跟著鬆一口氣，尤其是關慎，為了這次合作方案，沒少加班熬夜，要是臨門一腳還出問題，那他真連死了的心都有了。
臨走前，魏飛舟特意要求去總裁辦看看自己曾經的患難之交小薄女士，被秦川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工作時間，魏總這樣會對別的員工造成困擾的。」
魏飛舟笑呵呵：「秦老弟，上回在山裡頭，我可是要到了小薄的聯繫方式，回頭私下去聯繫還不容易麼，我就寒暄兩句，道個別就走，你別多心。」
秦川眼角一抽，愣是沒明白魏飛舟想做什麼。
老魏對老婆一往情深，夫妻這麼多年感情就沒變過，周圍人人都知道。
秦川也不認為他跟薄禾那麼兩三面的交往，就起了心思。
陪伴在側的關慎不知秦川的想法，見他不置可否，看似默許，就領著魏飛舟往總裁辦走去。
魏飛舟每路過一處辦公室，就指點一番。
「你們這裡裝修風格真別緻，改天我得讓人來取取經。」
「小薄就是在這裡頭辦公嗎？果然風水靈秀啊，難怪能出小薄這樣的人才。」
「你們公司有飯堂麼，等會也帶我去參觀參觀唄，我看看小薄平時在哪吃的午餐，回頭給我們公司食堂也改造改造，好留住人才。」
聽聽，這不知內情的，還當薄禾是盛名的中流砥柱，擎天柱石，為公司每年創造多少收益，挽回多少損失。
關慎嘴角抽搐，秦川也面如鍋底。
唯獨魏飛舟同志，背著手，絲毫不受影響，踱著方步，猶如上級領導在視察企業。
秦川心想，為了這得來不易的合作，他忍了。
他跟魏飛舟相處的次數一多，大概也明白這人時不時總會腦子短路，做出一些不著調的事。
但別人並不知道。
比如關慎，就開始腦洞大開，猜測薄禾與魏飛舟的關係，乃至薄禾不為人知的身世背景。
更不必提魏飛舟進了總裁室之後，無視別人，逕自走到薄禾的辦公桌面前，主動寒暄，熱情洋溢。
「小薄，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薄禾忙起身迎接兩位大佬。
「魏總好，我當然記得您了！」
魏飛舟與她握手。
「上回匆匆一別，也沒來得及多說，正好今天有機會，先前宴會上我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薄禾有點迷糊：「您說的是什麼事兒？」
魏飛舟笑道：「跳槽的事啊，我那助理的位置一直給你留著呢！」
薄禾：……
她忍不住看了秦川一眼。
後者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頂著所有人奇異的目光，薄禾苦笑道：「魏總，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魏飛舟哈哈笑道：「怎麼是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咱們海島一別之後，你就沒聯繫過我，這不，我只好親自上門了。人才易得，品行俱佳的人才卻不好找，小秦總不珍惜，我可珍惜得很。」
旁邊被點名的「小秦總」終於開口道：「魏總，你當著我的面挖我的人，這不大好吧？」
魏飛舟理直氣壯：「背著你挖你的人，那才叫不好，我這叫光明磊落。小薄，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工作號碼上回也留給你了，有什麼想法，隨時聯繫。」
也不等薄禾回答，他揮揮手，瀟灑地走了。
等秦川和魏飛舟一走遠，唐蜜玩笑道：「薄禾，以後飛黃騰達，別忘了提攜我們啊！」
施羽也笑道：「是啊，連魏總都對你如此看重，秦總更不用說了。」
薄禾笑嘻嘻抱起文件：「兩位姐姐，你們是不是都忘了，我不是總裁室的，剛轉正沒多久，還只是借調過來的臨時工，魏總平易近人開個玩笑，你們就別取笑我了，不和你們說，我接到通知，得回銷售部開個會，先走一步了，待會兒見！」
她沒再給兩人探問玩笑的機會，一溜煙閃人了。
那頭秦川送魏飛舟離開，兩人步出電梯，走向大廈門口。
「怎麼樣，我這波助攻不錯吧？」魏飛舟得意道。
秦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魏飛舟：「你別等人家真跳了槽，或者有了男朋友之後才後悔莫及。」
秦川忽然問道：「魏總，您是不是在外面有兼職？」
魏飛舟莫名其妙：「什麼兼職？」
秦川：「做媒。」
魏飛舟不以為意：「我這人天生熱心腸，看見別人有麻煩，總要伸手幫一把，不用露出這麼感激的表情，你以後肯定會感謝我的。」
車緩緩駛來，正好停在門口。
魏飛舟長腿一跨，半身已入後座。
秦川忍不住叫住他：「魏總！」
魏飛舟回頭。
秦川：「以前你追求尊夫人時，是用什麼辦法打動她的？你別誤會，我只是對你那個沒講完的故事感興趣。」
魏飛舟似笑非笑：「無它，六字真言耳。」
他朝秦川招手。
秦川遲疑片刻，附耳過去。
魏飛舟小聲道：「自己琢磨去吧。」
秦川：……
魏飛舟哈哈一笑，關上車門。
秦川看著疾馳而去的車尾，不可思議轉頭對關慎道：「這老傢伙果真是四十多，不是四歲多？」
關慎無言以對。
回辦公室的路上，秦川本有更近的路走，卻特意跟著關慎去了總裁室。
關慎不明所以：「您想要什麼文件，我回頭馬上送過去。」
秦川一本正經：「上次內部培訓講師推薦的那幾本書，你不是說你那裡有嗎，我過去拿，不用你專門送過去了。」
老闆這麼說，關慎還能說啥，只得在前面帶路。
總裁室與秦川辦公室雖然互為隔壁，但由於兩邊乘坐電梯出口不同，這棟大廈內部又是天井型結構，平時分別從兩邊走，一般來說不會順路經過，秦川如無必要，也很少特意到總裁室去。
但這幾天算下來，他大駕光臨的次數，已經比平時要多得多。
薄禾沒在。
秦川略略掃了一眼，很快就發現那個位置是空的。
他特意在關慎那裡多逗留了一會兒，將書翻看幾頁，還是沒看見人回來。
疑惑到了嘴邊，卻問不出口。
那樣就太刻意了，他心道，拿著書起身離開。
唐蜜和施羽等人個個在座位上正襟危坐，面對電腦不曾轉頭，實際上都用全身每一根汗毛在察知老闆的動向。
唯有秦川最想看見的人，卻遲遲沒出現。
就在秦川離開總裁室之際，關慎飛快而小聲說了一句話。
「薄禾去銷售部開會了。」
秦川看他。
關慎回以無辜的眼神。
秦川：「你剛才說了什麼？」
關慎茫然：「沒有啊，我剛才沒說話。」
秦川撇撇嘴，轉身離去。
他假裝沒有發現自己心底那一閃而過的失落感。
往後的幾天，薄禾上班，下班，秦川也上班，下班，但兩人位置不同，工作內容，平日裡其實沒有多少交集。
就連總裁室內部開會，銷售部開會，秦川即便想特意參與旁聽一下，也實在抽不出時間。
直到他迎來自己家常便飯般的第多個加班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