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從餐廳到房間,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溫泉山莊佔地廣闊,幾乎把整座後山都圈進來,薄禾坐著山莊提供的電瓶車,十分鐘後才抵達住宅區,她又步行差不多十分鐘,才到達酒店房間外面。

一路步履平穩,分毫不差。

說她醉酒,十個人裡有十個都不相信。

秦川不放心,在薄禾離開之後,找了個借口出來,跟在後面目送她回酒店房間。

薄禾的表現差點也騙過他。

直到對方把門卡刷到門把上去。

他歎了口氣,走上前,把卡從對方手裡拿過來。

「我來吧。」

薄禾沒有反應,任憑他拿卡開門,又被他推進房間,安靜聽話。

房間感應系統自動亮燈,兩人眉目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薄禾不像早前吃飯時那樣有說有笑,她不笑不動的時候,兩頰酒窩也消失了,光線陰影落在睫毛眼窩,不知是否秦川錯覺,向來樂觀的人似多了幾分憂鬱。

「你沒事吧?」

薄禾搖搖頭:「多謝,你回去吧。」

秦川察言觀色,試探道:「你心情不好?」

薄禾不作聲。

秦川用手指推推她的肩膀:「說話。」

薄禾喃喃道:「我好像喝醉了。」

她仰起頭看秦川,但又不是在看秦川,眼神朦朦朧朧,靈魂已經飄遠,明澈無邪。

秦川發現自己的心像被一隻柔軟的手包住,輕輕揉了一下,酸脹麻癢,滋味俱全。

「不是好像,你的確喝醉了。」

秦川伸手抹去她眼角的閃光。

起初以為是錯覺,到手濕熱,才發現對方真哭了。

「為什麼哭?能跟我說說嗎,你別總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壓力是需要適當發洩的。」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比往常還要柔軟個三四分。

「那你平時是怎麼發洩的?」

薄禾歪頭看他。

秦川也不知道對方現在的狀態到底能聽進去幾分,但還是挺認真地回想起來。

「運動吧,流汗能發洩壓力,室內室外都可以,或者向朋友傾訴,即使對方不能提供什麼意見,但從傾訴方的心理來說,就好像是把垃圾傾倒出來了,長此以往可以避免壓力進一步累積。」

他諄諄善誘引導對方,「所以,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薄禾衝他笑了一下,張了張嘴。

正當秦川以為她要訴說身世苦難,成長坎坷時,卻見對方道:「你真好看。」

秦川:……

他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心說這跟本來的劇本不一樣。

隨即,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

「我知道,還有嗎?」

「還有,」薄禾想了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秦川在幾秒內迅速建設好一系列應對方案。

但……

不是我軍太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

「你的睫毛這麼長,洗臉的時候,水珠會掛在上面下不來嗎?」

秦川:?

他覺得自己可能腦子有點不好,居然企圖跟一個醉鬼談心。

「你睡吧,我給你把門帶上。」

他起身走兩步,忍不住回頭。

對方還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望著他,像瞅著父母出遠門的小孩。

秦川承認這一刻自己的想像力豐富了一點,但他的確是心軟了。

心軟而又無奈地折返,把人給挪到床上,脫鞋,除去外套。

「我都沒這麼伺候過我爸媽。」秦老闆吐槽道。

薄禾含糊說了句話。

「什麼?」秦川沒聽清。

「我想,摸摸你的眼睫毛。」薄禾道,沒等他回答,就已經把手伸過來。

秦川生怕她沒輕沒重,戳了自己眼睛,不由往後避開一下。

但薄禾的手到了跟前,速度就變得輕柔緩慢起來。

她用指尖輕輕碰觸自己覬覦已久的眼睫毛。

秦川下意識眨眨眼,睫毛倒影在眼睛裡泛起漣漪,燈光下若有星辰閃爍。

「你真漂亮,多笑笑會更招人喜歡的。」薄禾笑道。

秦川木著臉:「我不需要招人喜歡,你知道你在調戲老闆嗎?」

薄禾反問:「會扣工資嗎?」

秦川:「可以考慮。」

薄禾:「那趁你還沒想好之前,我想再做一件事。」

她陡然將腦袋湊近,近得秦川以為她要吻上自己,兩頰卻猛地一疼!

薄禾雙手捏住他的臉頰往外拉伸扭轉,力道毫不留情!

秦川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趕緊制止。

「鬆開!」

他沒好氣拍開薄禾的魔爪,還怕她反應遲鈍,沒用上力。

薄禾非但沒有鬆開,反倒變本加厲,直把秦川擰得齜牙咧嘴才放手。

「你知不知道,光憑你這個舉動,我就可以把你給開了!」他又好氣又好笑。

「那沒關係,反正我回去也要辭職了,就當走之前爽一把。」薄禾嘟囔。

秦川心一緊:「為什麼?」

「我履歷上寫的是父母雙亡,但實際上,那只是我的養父母,我真正的爹媽,都還活著……唔,親爸我不曉得,但親媽還活著,不僅活著,而且還是個名人,想不到吧?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她說著,自己卻笑了起來。

這些事,秦川本不該知道。

但上次他在梨城逗留,因緣際會,對薄禾的身世耳聞一二。

他含糊嗯了一聲:「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管好與壞,那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不如往前看。」

薄禾道:「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發現,原生家庭會不時冒出來困擾影響你的生活。」

秦川敏銳察覺到她情緒上的變化。

薄禾應該在很久以前就得知自己的身世了,反正上次秦川沒看出她有什麼異常,回來之後也一切如常,現在突然提起這件事,也許中間又發生了什麼變故,跟她今晚喝多了,可能也有些關聯。

「發生了什麼?」秦川問。

薄禾沒說話,似在回想。

「你說出來,也許我幫不上忙,但你心裡會舒服些。」秦川放柔了語氣。

「我的親生母親,在某個領域有些名氣,既是前輩,也有作品,別人都很尊敬她,但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避諱我的存在,我也從來沒想過去打擾她。但我的同居室友,跟我親生母親在一個圈子裡工作,她可能看出一些端倪,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母親有過節的人,我現在擔心對方會因此做出什麼事。」

秦川忽然想起自己的母親。

那個身體不好,經常臥病在床的女人,性格驕傲清高,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接受過別人的一分施捨,卻願意為了秦川,去求秦時愉給兒子多留一些東西。

這世上的父母,有無私的,就有自私的,有願意為了子女低下頭顱,甚至犧牲性命的,自然也有視子女如累贅,生怕沾上一點關係的。

即使如此,薄禾在描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在醉酒的情況下,還不忘把生母的信息模糊化,不願因此給對方帶來任何麻煩。

秦川握住她的手,緩緩道:「你控制不了事態的發展,就算不是這次,有心人想查,遲早也能查出來,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不要總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聽我的,現在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麼事都沒了。至於辭職,想都不用想,就算爆出什麼,丟臉的也不是你,你怕什麼?」

薄禾一臉悶悶。

秦川歎了口氣,將她的小腿搬到床上,又彎腰去拉被子給她蓋上。

「我睡不著。」薄禾睜著眼睛看他。

「什麼都別想。」秦川道。

薄禾道:「腦子裡亂哄哄的,它們會自己跳出來讓我想。」

秦川無語片刻:「那你數綿羊。」

薄禾笑了:「你在哄小孩子嗎?」

秦川瞅她片刻,想教訓人,沒等出口,也忍不住笑了。

此時的薄禾,不像往常那樣拘泥於兩人在職場上的關係。

秦川見多了她在遊戲裡隨意自在的樣子,現實裡卻還是頭一回。

他忽然有種下次再灌醉對方,套點真心話的念頭。

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眼下卻是彌足珍貴的機會。

「那你想幹什麼?」

「講故事吧,」薄禾道,「講點悲慘的故事,讓我開心一下。」

秦川:「我不會講故事,但我知道怎樣可以讓你忘記煩惱,並快速入睡。」

薄禾無聲看他。

秦川伸手蓋上她的眼睛,然後低下頭,覆上她的唇。

他只是輕輕地,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稍稍停留零點零五秒,很快就離開。

但在他抽身之際,兩隻手搭上他的後頸,微微用力。

兩人的唇再度碰到一起。

「有點甜,」薄禾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你是不是特地抹了蜜才過來的?」

「是甜酒,你自己也喝了。」秦川無語,心說這真是醉糊塗了。

「可我沒你甜。」薄禾舔了舔他的,似證明了自己的正確性。「果然比我甜。」

這時候要是不乘勝追擊,秦川就枉為男人了。

一個纏綿深吻之後,薄禾微微喘息,雙頰水紅。

秦川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撐起胳膊,居高臨下俯視薄禾迷離的雙眼片刻,卻選擇起身離開。

薄禾不明所以,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美人離開。

秦川深呼吸,強自平靜道:「我不想趁人之危,等你下次清醒狀態下,我們再繼續。」

「我很清醒。」薄禾將人環住,「從外貌,身家,職位來說,都是我佔你便宜,而不是你趁人之危。不是想讓我快速入睡嗎,還是你不行了?」

秦川:……

這種情況下,他能說自己不行嗎?

當然不能。

《人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