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天崩地裂, 風雲變色,不止是懸崖下面,這裡的一切,隨著白虎自毀身體而寸寸崩塌下來,

金色大鳥殺了余諾之後, 雙翅張開往上飛, 彷彿護住眾人, 上面巨石落下來時,還未砸到, 便已被它週身火焰焚為灰燼。

在大鳥的護持下, 眾人馭著飛行法寶,跟著往上飛去。

周辰想庇護的其實只有周印,旁人不過是順帶沾光罷了。

這座蓮音仙府, 是以白虎的血肉靈力鑄就而成,如今白虎以魂飛魄散的代價來換取他們能夠離開, 這裡自然也就跟著迅速消亡。

在那些碎石之後, 他們看見的不是黑暗,而且一縷照射進來的陽光。

眾人不由精神大振, 運起靈力逃出生天。

出口太小,不過三尺見方,巨大的朱雀在堪堪要衝出雲霄的那一瞬間, 倏而化為人形, 穩穩落在周印身後, 踩上靈隱劍。

他們原本是從南海面上進來的, 但出去的時候完全不見了海水,四周只有茂密森林,和綿延起伏的山脈。

雲縱回過頭,卻見剛才出來的裂口處於半空中,在人都逃出來之後,很快又緊緊縫合上,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眾人各自在樹下歇息,神色都不見輕鬆。

若要為這一趟行程作一註腳,只有四個字:得不償失。

什麼都沒得到倒也就罷了,還折損了一個穆婕在裡面。

更甚者,他們聽到了白虎所言,關於上界的陰謀。

白虎選擇自毀來幫助他們逃離,是為了不讓上界注意到周辰他們,從而提早下毒手。以他們現在的修為,別說周印,就算是周辰這樣的元嬰修士,在太初大陸上或許寥寥無幾,但是對於上界來說,要除掉他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除開與仙族不共戴天的周辰三人,包括周印,雲縱,和之前的穆婕在內,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一直以來,都是奉上界仙族為正統的。

即便桀驁不馴如雲縱,我行我素如周印,他們辛苦修煉,無非是為了有朝一日飛昇上界。對他們來說,能夠晉身上界,意味著自己的修為開拓了一片全新廣袤的天空,從此不必將目光局限在太初大陸上。

但是現在看來,上界也許確實對人族修士是不懷好意的,他們不僅設下蓮音仙府這個千年陷阱,或許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陰謀。

用白虎血肉築起蓮音仙府,等於是用妖族來對付人族,無非要挑起兩族之間的矛盾,但是現在大陸上的人對妖族本就沒什麼好感,而且經歷了數萬年,妖族的統治地位也早就消失殆盡,上界這般作為,難道僅僅是為了將妖族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嗎?

不,不對。

周印覺得自己走入了一個誤區,結果一直想錯了方向。

妖族早就掀不起什麼風浪,就算現在朱雀出世,以周辰的性格,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去挑戰上界,再次為妖族招來禍患。

所以上界根本就沒有把妖族放在眼裡。

他們真正要對付的,是人族!

雲縱忽然道:「剛才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否則修為盡毀。」

指的是周辰是妖族,且為朱雀的事情。

說罷,他結了個手印,咬破舌尖,將血塗在手指上,凌空畫了一個符號,那血紅色的符號瞬間沒入他的額頭,消失不見。

這是最厲害的血誓,也是修士之間最堅固的盟約。

周辰瞇了瞇眼,很滿意他這樣主動乾脆,知情識趣的行為,就連原先看他不順眼的情緒也稍稍減緩了一些。

回過頭,見周印神色凝重,似乎在想什麼難題,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阿印,你怎麼了?」周辰很惋惜,若不是在人前,他現在早就化作毛團撲上去吃豆腐了。

周辰此人,有些精分的特質,眼下在外人面前,只見他一派溫文爾雅,高深莫測,看上去氣場十足,旁人決計想像不到他與周印單獨相處的模樣,那簡直是跟打滾撒潑要糖吃的三歲小孩兒沒什麼兩樣。

「沒什麼。」現在一切還只是自己的推測,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也不會說。

雲縱問:「剛才穆婕是怎麼回事?」

周印道:「在魔修中,有一門奇法,可以讓一個人暫時附在另一人身上,被附身的那個人,神魂都被壓制住,沒有自己的心智,而附身者,則可以操縱這具身體,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且由於有被附身者的氣息掩蓋,旁人是察覺不出來的,此法名傀儡術。」

他素來博聞強識,話雖不多,一旦開口,卻句句落到點子上,所以即便修為低,像雲縱這樣與他相處久了的人,也從來不會小看他,許多連自己都從未聽過的事情,一問一個准。

雲縱皺眉:「這傀儡術好練與否?」

換言之,若每個魔修都會傀儡術,豈非防不勝防?

周印淡淡道:「想要練傀儡術,必得採集九百九十個童女的精血加以淬煉,然後將全身骨頭關節震碎,再以特製的藥水浸泡,反覆三次,才能練成。」

一般來說,魔修本就是為了走一條比普通修士更快的路,像傀儡術這樣複雜痛苦的術法,是不會有人去練的,但余諾偏偏是個例外。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期間經歷了什麼,但是能夠有毅力修煉傀儡術的人,是不會那麼輕易葬身在蓮音仙府裡的。

雲縱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正欲說話,卻聽見十里之外一陣細響。

不過眨眼之間,忽聞眼前轟的一聲,一條比小山包還要高一些的粗大蟒蛇從高大密林中騰空而起,向眾人撲過來。

那蟒蛇渾身纏著紫青花紋,從蛇尾一直蜿蜒到了頭部,蛇頭也不是尋常的蛇頭,而是嵌著半張美女臉蛋。

那半張美女臉冰肌雪膚,眉如遠黛,目若點漆,無須任何妝容,已經是傾國傾城,可也由此襯托出另外半邊臉的可怖。

凹凸不平的鱗片,一隻小眼睛散發著怨毒的目光,緊緊盯住周印他們,就連吐出來的蛇信,也半邊是人舌,半邊是蛇舌,兩張半臉連在一起,中間是粉紅色的嫩肉,絕對讓人終生難忘。

是女悅。

但是跟周印之前在鏡海派後山看見的女悅,又有點不一樣。

現在這只大了兩三倍不止,腦子看上去也比上次的靈光。

那女悅彎下腰一口咬下來,咬了一嘴的樹葉,愈發憤怒起來,蛇尾朝著空中諸人就掃過去。

按理說,女悅是妖獸,而周辰是妖皇,在後者面前,女悅自然是要臣服的,但是恰恰相反,這只女悅看見他們,非但沒有停下攻勢,反倒更加瘋狂起來,彷彿今天不把他們都吞進去就誓不罷休。

周辰沉聲道:「它心智已喪,認不得人了。」

說罷一道金芒自袖中飛出,如刀刃一般砍向女悅,女悅身軀微曲,竟然避了過去,誰知那道金芒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又掉了個頭,生生把女悅的身軀斬作兩半,綠血四濺。

那蛇首不依不饒,挾著勁風依舊向他們咬過來,憑直覺挑了眾人中修為最低的周印,一口咬下。

周印手中幾道符菉擲了過去,蛇首瞬間被生生冰凍住,隨即聽見冰塊碎裂之聲,那蛇首跟著外層的冰一樣碎成七八塊掉下來。

諸人聽得身後一聲低低的咆哮,俱都回過頭,這才看見十數隻幻狼一字排開,正雙目通紅,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

女悅是五階妖獸,幻狼則是七階,雖然無法像高階妖修那樣幻化為人形,但絕對不是好對付的,只因它能在瞬間讓身形變為透明,又瞬間顯露出來,且隱匿氣息,悄無聲新地殺人。

那十幾隻幻狼雖已經喪失了心智,不認得周辰的氣息,但是妖獸的本能並沒有消失,甚至還更加敏銳。

為首的一隻幻狼嗅了嗅,驀地撲上來,又在半空消失不見,其餘幻狼也跟著不見。

噗的一聲,他們所站的土地陡然裂開,從裡面伸出尖利五爪,如同人的指甲留了老長,而指甲上沾滿了腐肉和已經乾涸了的黑血。

那手連著長滿灰毛的手臂,就往雲縱身上招呼,隨之而來,兩隻,三隻,四隻,數十隻形狀詭異的手從土裡鑽出來,抓向眾人。

眾人都是警覺性極強的,只不過剛才甫從那裡出來,一時心潮起伏,思緒都沉浸在白虎說的事情上,就沒有注意週遭的情況,卻沒想到一向很少看到妖獸出沒的太初大陸,居然一下子冒出這麼多品種多樣的妖獸來。

周印手中洗天筆憑空一劃,一隻向他撲上來的幻狼瞬間結凍成冰。

隨手又打出七八張符菉,那些鬼手被符菉貼上,俱都緩了動作,變得好收拾許多。

雲縱手中無常刀插進土裡,刀刃上瞬間綻放出紅紋,那些紅紋層層疊加,又冒出紅色火焰,將那些手通通燒得乾乾淨淨。

周辰袖子一振,兩道金芒隨即從袖中飛出,連同另外兩個人的幫忙,將其餘幻狼殺得半隻不剩。

「師兄,小心!」林中傳來一聲嬌叱。

忽見紅光一閃,火焰便在視線中燃燒起來,以此為背景,幾道人影馭著法寶往這裡飛過來。

這邊周印他們處置了這邊的妖獸,閒下手來,也都好整以暇看著對方跑過來。

為首的是個白衣少女,衣袂翻飛,素紗飄逸,加上容貌秀麗,本來大有姑射仙子的風姿,可惜身上幾塊血污和臉上那抹慌亂壞了整體觀感。

她一左一右,各有兩個男的,年紀不相上下,左邊的看起來像是三個人裡的頭兒,一面讓師妹往這邊跑,一邊回頭出手阻住妖獸的來勢。

周印他們站在這裡,不跑不動,目標明顯,對方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不知是友是敵,尤其一行人修為不低,那三人十分警惕,可後頭又有追兵,不得不停下來。

左邊的黃衣人上前,不著痕跡將自家師妹擋在身後,拱手道:「此是我金庭門後山之地,不知諸位所為何來,可否報與名字?」

他的長相只能稱得上五官端正,略加英俊,但是卻勝在穩重與開朗的氣質兼併,說話且得體大方,令人如沐春風,連帶著三分英俊也成了七分。

周辰的修為最高,他自然對著周辰說,目光直視,不亢不卑,但周辰等人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裡,因為他這番話裡,透露了兩個信息。

一,這裡是金庭門的地盤。

金庭門在太初大陸上不算大門派,但是也比鏡海派這樣的三流門派大,最重要的是,他們當時是從海上進的蓮音仙府,這裡距離南海十萬八千里,可見出口是隨機傳送的,他們現在已經在東嶽國的地盤上了。

二,金庭門的地盤,竟然出現了這麼多的妖獸肆虐,這意味著什麼,就算不是門派大亂,起碼也是鬧哄哄的,眼前這三人,除了黃衣人是結丹初期的修為,其餘兩人不過都是築基修士罷了,戰鬥力等於只有黃衣人一人而已,讓一個人來應付這麼多妖獸,就算是金丹修士,金庭門未免也太托大了,除非門派空虛無人,才迫不得已出來應戰。

而周印還想到了另一點,他那個自小就離家去修真的兄長,正是在金庭門裡。

這種種疑點在眾人心中一掠而過,周辰手下一人道:「我等路過此地,見妖獸肆虐,而貴派也無人接應,便出手滅了一些。」

這解釋合情合理,這是你金庭門的地盤沒錯,可難道還不准人家路過,我們路過這裡,本來想打聲招呼,結果倒好,沒見你們出來,卻見到一對妖獸,不殺了,難道等著被吃嗎?

黃衣人苦笑:「多謝諸位,只是我派如今有些忙亂,不宜……」

話沒說話,後面被他下了禁制的妖獸已經突破封印,飛撲過來。

不待他出手,周辰輕輕揮袖,金芒從袖中掠出,將妖獸由上而下直直斬為兩半,端的是乾淨利落。

元嬰修士原就稀罕,還是路過自己家門口的,黃衣人對周辰又多了幾分鄭重,拱手苦笑,也不相瞞:「還請閣下諸位報得大名,如今妖獸四處為患,本門尊長忙於鎮壓妖獸,待我稟明之後,開正門相迎。」

頓了頓,又報上名字:「在下周章,這兩位,是我師妹玲瓏,師弟簡為。」

周印眼角一抽,默不吭聲。

周辰淡道:「不必了。」

周章問:「那不知諸位從何處來,我也好回稟尊長。」

周辰沒有作答,倒是周印道:「海外。」

周章見他們並無敵意,又不熟悉這裡的情形,有心邀他們上門作客,共同對敵,聞言勸道:「既是海外而來,難怪不知道這裡的情形,最近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大批妖獸,各門派都忙著清理自己屬地的妖獸,各國又請修士們幫忙鎮壓,若再往西走,只怕還會遇到妖物,不如留下來小住幾日。」

他說得溫文有禮,眾人一時也想不出非走不可的詞,倒是周印總算聽不下去了。

「一件小事在那裡反反覆覆唧唧歪歪半天,別人要走就走要留就留關你什麼事,幫你殺了妖獸還得留下來幫你善後?你這毛病看來是改不了,難怪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周印看著他冷冷嘲諷。

他做事從來不會拖泥帶水,所以自小瞧見周章這副婆婆媽媽的樣子就來氣。

周章被他罵愣了,半晌才道:「這語氣怎麼這麼熟悉呢?」

他旁邊的玲瓏卻急了:「你是什麼人,竟敢出言辱罵我師兄!」

話沒落音,周章大叫起來,一蹦三尺高:「寶兒!!」

周印的臉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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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事,沒來得及更新,明晚補上字數,咳咳。

《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