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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寧昌的思路已經被他牽著走。

「因為, 我有一半的人族血統。」周辰深沉道。

「啥?」寧昌傻眼。

「既與上仙一見如故,我也就不相瞞了。」周辰歎了口氣,又從朕換成我,他從一開始溫文有禮,到後來氣勢逼人, 而又推心置腹, 步步為營, 讓寧昌不知不覺之間,就忘了自己囚徒的身份, 彷彿真與妖皇成了好友, 在這裡閒茶夜話。

「前代朱雀,曾喜歡過一名人族女子,可人族的壽元畢竟不比妖族, 更何況是神獸,所以在她死之前, 我父取了她的血, 而後將那女子的血,與自己融合在一起。」

饒是寧昌作為比天帝壽命還要長的上仙, 乍聽這話,腦袋也成了漿糊,語調也有點磕巴起來。「不, 不是吧?」

周辰賣力忽悠:「要不我怎麼會管人族死活?」他輕輕歎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 我體內, 畢竟是流著一半人族的血脈。」

其時上界眼中,妖族雖已沒落,可昔日卻曾是最尊貴的種族,在寧昌看來,若不是真的,堂堂妖皇焉肯放下身段,承認自己擁有卑微人族的血統?

很明顯,周辰真摯無偽的表情結合自己的思考,讓寧昌相信了這件事情,甚至隱隱對著周辰俊美的笑容,起了同情心。——一個帶有人族血統的妖皇要在妖族中確立統治地位,需要經歷何等不為人知的艱辛,更重要的是,周辰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也就是默認了他盟友的身份,表達了一種信任。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不少。

寧昌頓了頓,終於忍不住撿起先前的話題:「那末陛下,您方纔所說的事情……?」

周辰眨眼,無辜道:「我方才說什麼了?」

寧昌只得道:「您方才說,另立天帝……」

周辰恍然:「喔,此事有何問題嗎?」

如今情勢逆轉,反正有求於人的不是他。

寧昌嘴角抽了抽,十分有人在屋簷下的自覺:「此事事關重大,我也不敢作主,不過,陛下若是有什麼話需要我轉達,但請吩咐!」

周辰斂去眸光,微微一笑:「承明無道,天地皆知,人神共憤,然則天帝廢立,是你們上界的事,我一介妖族之人,去湊什麼熱鬧?此事若成,我只有一個要求而已。」

寧昌凝神細聽,身體不由坐得更直了些。

周辰道:「無論是上界,還是妖族,都需立下盟誓,自此之後,都不准干預彼此之事,更不可對人族妄動干戈,若需對人族動武,則要得到仙妖二族共同決議。」

寧昌輕輕鬆了口氣,笑道:「那是自然。」

他本擔心周辰會提出什麼難以達到的要求,又擔心他無所求,其中有詐,在聽到周辰的條件之後,所有擔心都消失了。說到底,周辰還是擔心上界會對妖族發動戰爭,又想提高妖族的地位而已,這個交易十分合理,又在寧昌的接受範圍內。寧昌相信,他在上界的其他盟友,應該也會同意這個要求的。

周辰眉目淡淡:「如此,上仙可以揭開你的底牌了?」

寧昌歎道:「陛下見笑了,我哪裡有什麼底牌。不瞞您說,如今天庭七宮十八殿,我只與初元宮長樂上仙交情甚篤,有把握說服他,其他十八殿,我佔其一,內子佔其一,其餘雖還有幾人沒靠向天帝那邊,可也不見得與我親近。」

這就是周辰為何要把寧昌「請」到這裡的原因。

其次此人在上界的根基足夠深,壽元比現任天帝還長,人脈很廣,只不過平日裡不喜爭鬥,當年論功績,論勢力,天帝之位都輪不到他,他也從沒那個野心,但狗逼急了也會跳牆,何況是看上去沒有威脅的寧昌。因為小女兒的死,他與天帝之間,實是多了一條深深的溝壑,只不過覺得自己實力不夠,所以苦苦隱忍退讓罷了。但如今若有妖族援手,也未嘗不能與天帝周旋一番。

周辰笑道:「如此甚好,你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對那些立場不定的人,就沒有必要去拉攏,平白打草驚蛇而已,你身份貴重,我也不欲讓你涉險。」

寧昌面上卻不見喜色:「承明能立足上界,倒行逆施如此之久,並不是好對付的,我那點實力,只怕遠遠不夠,一旦暴露出來,最後又不能成功,那才是滿盤皆輸,我魂飛魄散不要緊,卻不能連累了妻兒朋友。」

周辰道:「此事本來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上仙若不信,我可與之立下血誓。」

寧昌一震,定睛望向周辰。

血誓相當於無形的契約,只不過以天道和自身靈力為憑,違誓者必然會受到極嚴厲的懲罰,由不得半分虛假,周辰知他所憂,竟願與他立下血誓,足見誠意。

寧昌靜默半晌,終下定決心,破釜沉舟道:「也罷,既然陛下亦有此心,我又何妨捨命陪君子!」

周辰朗笑,「爽快!」

說罷右手上翻,將迤邐廣袖往上略挽了挽,另一隻手的食指指甲在手腕上輕輕一劃,順勢出現一道紅色傷口。

血從傷口處流出來,卻沒有往下滴淌,而是在周辰的聲音裡一滴滴漂浮起來,於半空結成契印。

「吾,妖族之皇,周辰,願結契約,與寧昌共滅天帝承明,天道為證,不死不休!」

寧昌自然也劃破手腕,依樣立誓。

待得立完誓,寧昌如釋重負:「多謝陛下體諒!」

周辰:「何必客氣,各取所需罷了,有承明在一日,你我都不會安寧。」

寧昌點點頭,道:「不錯,此人手段之狠辣,實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不知陛下打算先從哪裡下手?」

周辰道:「飛影宮。」

寧昌一怔,繼而恍然:「離間計?」

周辰頷首:「撇開承明心腹這層身份,兩人本身便是相看兩相厭的,只需平日裡找機會,三言兩語挑撥,日久天長,不愁他們不會心生芥蒂。」

寧昌笑道:「這倒好辦,內子與那飛影宮桓楚的仙侶頗有幾分交情,可從她處下手,枕邊風的威力再好不過。」

周辰道:「且記過猶不及,點到即止便罷。」

寧昌含笑點頭:「陛下放心,如今有陛下助力,無異如虎添翼!除此之外,我還有一計。」

周辰道:「願聞其詳。」

寧昌冷笑一聲,輕輕道:「從承明身上下手。」

二人談了半宿,按照計劃,周辰讓人將寧昌打傷,作出嚴刑逼供的痕跡,為了取信於人,這傷還得真,不能假,寧昌靈力被抽去大半,幾乎也沒了半條老命,傷痕纍纍被「送回」上界去了。

周辰捏了捏額角,眉宇之間泛起一絲疲憊,看著外頭璀璨燈火,明月高照,輕輕舒了口氣,將頭上蓮花纓玉金冠取下,一頭漆黑長髮頓時傾瀉,蓋滿肩背。

「不知道阿印現在在做什麼?」他喃喃道,又略略提了聲音,「什麼人在外頭?」

「是臣。」那聲音醇厚平和。

「進來罷。」沒了外人,周辰也不必再端那儀容架子,身體往後懶懶一靠。

來人一身白袍,妖族容貌自是不差,然而這人臉上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同,天生有種讓人覺得平和寧靜的氣息,似乎一看見他,就不由心生喜愛。

離嬰風塵僕僕,仍不忘恭敬行禮:「臣不辱使命,將魔主的信帶回來了。」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物,雙手奉上。

周辰接過打開,看了片刻,終是露出微微笑意:「誰說人類奸詐狡猾,我看簡直不及魔族萬一。」

離嬰不掩憂慮:「只怕魔族沒安好心,正想趁著我妖族與上界的矛盾,從中漁翁得利,就算尊主去信說明,也難以打消他們的念頭。」

周辰道:「我本就沒想過打消他們的念頭,魔族想來插一手,那就隨便好了,北海之墟他們又進不來,只能從太初大陸下手,大陸現在有妖獸肆虐,已經夠亂的了,如果再加上魔族,那才真夠熱鬧!」

離嬰精神一振:「您的意思是?」

周辰道:「既然上界把妖獸的事情嫁禍給我們,我們也可以把事情推到魔族身上,魔主容羽最恨上界,肯定會以為是上界的詭計,屆時天帝腹背受敵,手忙腳亂,對他的天庭難免就要少了幾分心思去管理。」

離嬰心領神會,笑道:「到時候寧昌那邊,就能派上用場了,這出連環計,真是高明得很,臣心悅誠服,尊主英明!」

寧昌是上界神仙,他按照上界仙族的習慣,自然將周辰稱為陛下,但在妖族內部,稱呼妖皇,習慣用的卻是尊主二字。

周辰翻了個白眼:「神獸白澤明明是仁獸,什麼時候變成了溜鬚拍馬之獸了,而且你要逢迎,能不能用點新鮮的詞,讓我感受一下你的誠意?」

離嬰用一張憨厚老實的臉,說著截然相反的話:「尊主英明,臣所言字字出於肺腑,若無尊主,只怕現在妖族還是一盤散沙,絕無今日局面,每思及此,臣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都用來拍尊主的馬屁,尊主神武非凡,渾身散發著王霸之氣,以後別說妖族,只怕統一三界,也是指日可待的!」

周辰嘴角抽了抽:「不就是在你新婚第三天將你派出去,至於這麼記仇麼?」

「臣豈敢,臣……」離嬰的話突然頓住,目光凝注在周辰的手腕上。

周辰聽他聲音戛然而止,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剛才因為立血誓,袖子挽起來,也沒放下,故而右手靠近手肘的地方,露出一塊指甲大小的金色符菉,若不仔細端詳,絕對是看不出來的。

周辰若無其事放下袖子。

離嬰的聲音卻十分震驚:「您,您結了同心血契?!」

周辰沒作聲。

離嬰急得站起來,以為周辰不知道這道符文的用處:「尊主豈可如此,如此輕率!這同心血契……!」

周辰淡淡接口:「同心血契,死生相隨,福禍相依,怎了?」

離嬰稍稍平靜了一下激動的情緒,苦笑道:「看來您是知道了,這同心血契,一旦立下,便是不死不休,無法解開,尊主有了心愛之人,我等臣下只會為您高興,只是您何必,何必……」

他定了定神,想起北海之墟裡那許多為眼前這人的風華而傾倒的妖族少女們,不由歎了口氣:「臣真好奇,不知是誰有那等天大的福氣,竟讓您肯與之分享一半壽元?」

周辰微微一笑:「沒了他,便是天地同壽又如何?」

見離嬰豎起耳朵,又道:「你不必急著打聽,日後便知。」

說罷伸了個懶腰,瞟了他一眼,「愛卿還要留下來侍寢不成?」

這是要趕人了,離嬰捺下萬分好奇的心理,十分識趣道:「臣告退。」

人一走,周辰立馬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喜滋滋道:「阿印,娘子,媳婦兒,我來看你了!」

他用手指在上面劃了幾劃,鏡面由混沌漸漸變為清晰,顯露出裡面的景象。

彼時周印正在天衍宗廣場上,說出輸了脫衣服的話來。

周辰看得咬牙切齒。連我都沒看過,誰敢看我殺他全家!

卻是對周印沒有半分埋怨,在他心裡,別說對周印發火,便是說一說重話都是捨不得的。

我家阿印那麼完美的人,怎麼可能有錯,錯的那都是別人!

接下來自然便是周印與秦無忌的鬥法,他忍不住又拿起來看,在那裡看得目不轉睛,時而高興,時而憤怒,時而擔心,時而傻樂,全無剛才的風儀氣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神經病。

只見他看了半響,驀地將桌案重重一拍,嚇得門口的侍衛以為出了什麼事,就要闖進來。

就聽得裡頭傳來一聲冷笑:「媽的,敢欺負我媳婦兒,你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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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