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是不是該尋個日子將喜酒給辦了?(1)

永康帝沒有急著讓他平身,反倒彎腰拿起他未抄完的經書,又問了一遍:「這是哪一篇經文?」

魏臨道:「是《地藏菩薩本願經》。」

皇帝喔了一聲,在大殿內四處踱起步。

東宮的佈置十分雅致,四周都掛著字畫,書籍也佔了很大的空間,可以看出此間主人的愛好,從支起的窗戶往外望去,廊下放了不少盆栽和盆景,其中有些已經開花了,引來蝴蝶飛舞駐足,流連不去。

「那些花都是你種的?」皇帝問。

魏臨正眼觀鼻鼻觀心,冷不防被問起來,茫然片刻,方才道:「是,閒來無事,便種些花草解悶。」

永康帝挑眉:「朕倒不知你這個太子當得倒是真閒,竟還有空種花栽草。」

說啥都不對,魏臨不出聲了,伏身作請罪狀,讓皇帝想再挑毛病也無從挑起。

「抬起頭來。」永康帝道,聲音喜怒不明。

太子只好直起身體,卻聽父親道:「喜來自盡後,刑曹的人在喜來房間內搜查,發現一些餅屑,經過查驗,那些餅屑來自於一道玫瑰千層酥。」

魏臨一愣,玫瑰千層酥是一道點心,宮廷有,民間也有,但宮廷做法很是複雜,需要的材料也更多,民間多是因為這道點心的名氣而進行效仿,口味自然與宮廷廚子出品的沒法比。

永康帝:「刑曹尚書說,玫瑰千層酥因為做法繁瑣,宮中每月也只做一次,每次五份。這個月的份例,朕分別賜給了你,二郎,貴妃,德妃,四人。」

魏臨忙道:「是,兒子記得,當時朱師傅正好來講學,我便將自己那份轉賜給朱師傅了。」

皇帝嗯了一聲:「二郎當時在朕那裡,拿到點心之後當場就吃了。貴妃說是自己享用了。只有德妃那一份,她說自己捨不得吃,給了三郎,三郎又賜給身邊的侍從阿祿。事發前一日,有人正好看見阿祿去找喜來。」

魏臨一臉驚詫和意外:「您是說,三郎通過阿祿指使喜來去給二郎的馬……不不,三郎年方十四,比二郎還小了兩個月,他斷然是沒有這個膽子的,請父親明鑒!」

皇帝盯著他的表情變化:「不是他,難道會是你嗎?」

魏臨正色道:「父親自小便請來飽學大儒教導我孝悌友愛之道,兒子的清白,天地可鑒,朱師傅可證,身邊宮人亦可證。」

皇帝沒有說話。

魏臨深深一拜:「三郎年幼,斷不可能如此心懷歹毒,置兄弟於死地,其中或許別有隱情!」

因他這句話,皇帝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

過了片刻,他彎腰親手扶起太子,。

這個動作意味著父子之間僵持長達半月的關係終於有所緩和。

「三郎之事,朕會命人繼續查下去,但此事你就不必管了,朕記得半個月前曾給你佈置過功課,讓你寫一篇諸國策論,想必你應該寫好了?」

魏臨道:「是,但其中多有淺薄之處,還請父親指點迷津。」

皇帝不由笑了:「你年未弱冠,又不曾出過京城,行文見識自然不可能老辣到哪裡去,朕讓你寫策論,只是想讓你多放眼看看天下局勢,免得成日被那些腐儒教得都僵化了,只知用什麼仁孝禮儀去治國。」

魏臨赧然:「父親教訓得是,若您允可,兒子也想離京去走走,瞧一瞧祖父一手鑄就的大魏山河。」

皇帝笑罵:「好啊,朕不過順口一句,你倒蹬鼻子上臉了!」

近兩年來,皇帝與太子之間似乎不曾有過像現在這樣緩和的氣氛了,侍立一旁的內監面上不顯,心中卻悄悄鬆了口氣。

那頭皇帝看完魏臨的策論,指點了幾處,又親自給他佈置了新的功課,然後才離開東宮。

但幾乎是一走出東宮,皇帝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方纔的輕鬆全然不復得見,連身後的內監陸青都感覺到了。

他不由自主將呼吸放輕。

「阿陸。」皇帝卻叫了他的名字。「你說,三郎果真指使自己的侍從,去給二郎的馬下藥嗎?」

陸青嚇得不輕:「陛下,這等事哪裡是奴婢能置喙的!」

皇帝斥道:「真沒膽子,讓你說說又怎麼了!只有朕聽到,這裡又沒有旁人!」

陸青苦笑:「連陛下都想不出來的事情,奴婢哪裡有那個腦子啊,萬一說錯了,豈非冤枉了好人?不過奴婢想,崔尚書還真有能耐,若換了奴婢,肯定不會想到從餅屑上也能追根溯源的。」

皇帝道:「崔沂中素來辦事謹慎細心,否則朕也不會讓他負責查辦這樁案子了,但現在想想,換個人來查,或許會更好。」

陸青似乎從這句話裡嗅出一點什麼味道,但他不敢開口。

只聽得皇帝又道:「此事若換作先帝處置,根本無須這樣麻煩,直接將所有人都重重罰一頓,甭管無辜與否,但朕偏就下不了這個手,所以先帝能夠打下江山,朕卻只能守成,實不如遠矣。」

陸青忙道:「奴婢都聽人說,馬上打江山,也要能馬下治江山才行,大魏如今安享太平,家家富餘,全賴陛下之功!」

皇帝笑罵:「好你個溜鬚拍馬的賴奴,為了哄朕開心,連先帝的功勞也敢貶損了!」

陸青賠笑:「奴婢哪敢呢!」

笑容轉瞬即逝,皇帝歎了一聲,遠眺皇宮之外的九重雲天,半晌才道:「罷了,既然如此,就這麼辦罷,朕也不想折騰了。」

陸青不懂皇帝口中的「就這麼辦」是什麼意思。

但他並沒有多嘴去問,因為陸青知道,皇帝這麼說,意味著事情很快就會有個結果的。

果然,幾日之後,阿祿招認自己受德妃指使,通過喜來給魏善的馬匹下藥,致使馬匹在擊鞠時受驚,將魏善掀落下馬。

德妃聞知此事後,急忙前往御前痛哭,指天誓日自陳冤情,卻沒有得到皇帝的寬恕,反被下令禁足增成殿,非皇命不得出。

《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