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好可怕!(1)

這間學堂就建在道觀裡面,從外面看,很不起眼,不過勝在周圍青山綠水,邊上還有花開燦爛,野趣橫生,這些都是城裡,尤其是大宅子裡沒有的,換作一個大人在此,頂多就感歎一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小孩兒們畢竟童稚未脫,尤其是五六歲的小孩子,瞧見彩蝶翩翩,雛鳥清啼,心裡總還是有些雀躍的。

不過這其中又顯得涇渭分明。

衣著華麗的那一撥,明明帶著一絲忐忑一絲期待,卻偏偏還要露出不屑一顧的樣子,微昂起下巴,傲氣流露無疑。

穿著尋常,一看就是出身平民人家的那一撥小孩兒,卻絲毫不掩興奮,打從一入門,便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一面左右顧盼,學堂裡洋溢著一片熱鬧的氛圍。然而他們也很聰明,瞧出另外一邊的輕視與嘲笑,便堅決不越雷池一步,只在自己這邊說笑。

先生還沒來,方才進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年輕道人帶路,此時道人也不知去向,一群小孩兒就這麼被晾在學堂裡。

「吵死了!」馮頤大叫一聲,抄起手中的書本往書案上狠狠一摔。

全場寂靜。

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紛紛扭頭望過來。

馮頤怒道:「我就不明白先生到底是怎麼想的,龍生龍,鳳生鳳,怎麼可以龍蛇混雜,讓我們和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起進學!」

他是滕國公家最小的孫子,今年剛滿六歲,說話還帶著點奶聲奶氣,用這樣的嗓音發出怒氣沖沖的吼聲,在旁人聽起來很是滑稽,不過與他一個陣營的那些勳臣世家出身的小孩兒卻紛紛叫好,有的還跟著起哄應和。

「就是就是!要不是我娘非讓我來,我才不來這鬼地方,蚊蟲還多!」

「先生怎麼還不出現呀!」

「聽說這回教咱們的是個女先生呢,就跟你阿娘和妹妹一樣!」

「女的怎麼能當先生,我阿娘說是陛下親封的濟寧伯呢!」

「沒錯,濟寧伯就是女的,我聽我爹提過的!」

「可我們來這兒進學,這些寒酸傢伙憑什麼能和我們坐在一塊兒啊,他們怎麼配,我不管,我不想和他們一起!」

話匣子一打開,世家小孩兒這邊也開始嘰嘰喳喳,可見小孩子大多喜歡說話,只是方才端著架子而已。

可最後那人的話一出口,平民小孩兒那一邊立時就炸開了。

「你以為我們願意和你們待在一塊兒麼,我們是來聽先生講課的,不是來找你們玩的,不要臉!」

「你說誰不要臉!」馮頤騰地站起來,怒目以對。

「說的就是你!」那邊也有個小孩兒站起來,個頭比馮頤稍矮一些,膚色微黑,但挺清秀。

兩方人馬原本誰也不肯搭理誰,經由這句話點燃引線,迅速升溫,變成吵架,吵架演變為動手,男孩們扭打成一團,女孩兒則在旁邊尖叫躲避,現成一團混亂。

而此時的顧香生,坐在隔壁聽見動靜,啜一口酸甜可口的桃汁,搖搖頭:「麻煩來了!」

嘉祥公主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也跟著微微蹙眉。

顧香生原本只想教附近農戶的小孩子開蒙,誰知道那些世家聽見風聲,也紛紛送孩子過來,這樣兩撥出身完全不同的孩子,湊在一塊兒能安生才怪。

這蒙學還沒開始上課呢,就有一個如此「熱鬧」的開端,換了誰都會覺得鬧心。

自打顧香生在道觀安頓下來之後,嘉祥公主便會到這裡來找她,一開始只是上門拜訪,後來次數越來越多,現在三五天都會來上一回,偶爾還在這裡過上一夜。

道觀四周依山傍水,清幽靜美,這是京城裡那些宅第就算建得再漂亮也無法享受到的景致,對嘉祥公主而言,坐在這裡,反而比坐在公主府裡要來得舒適很多。

雖然與駙馬劉筠住在同一屋簷下,兩人卻已經有十天半個月沒見過面,後者時常出去尋花問柳,一刻也不願待在公主府裡,一開始興國公打過罵過,甚至綁著次子入宮請罪過,但事情過後,劉筠依然故我,說白了就是「虛心認錯,堅決不改」,劉家也拿他沒辦法。由於先皇后的緣故,皇帝對興國公家感情頗深,斷不可能因為駙馬喜歡拈花惹草就治駙馬的罪,此事便不了了之。

日久天長,公主夫妻之間隔閡較深,見了面也是相敬如賓,要說感情,那真是一點也沒有。劉筠是次子,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劉家人也知道他的德性,不敢也不可能責怪公主,只是這樣一來,兩人也就遲遲沒動靜,嘉祥公主嘴上不說,心裡未必不黯然。

雖說是公主,可她自打出生就不是個受寵的,又沒像夏侯渝那樣經過外面風雨的磨礪,在宮裡就像個被人遺忘的小透明,只因皇帝正好需要一個公主與興國公家聯姻,這才輪得上她。當日不明劉筠底細,單看興國公一家,那真是沒什麼可調的,家風嚴謹,又受天子看重,還是先皇后母家,若無意外,再延續兩三代富貴,也不成什麼問題,那時候姐妹們都說她有福氣,嘉祥公主自己心裡也甜滋滋的,帶著少女固有的羞澀與憧憬,誰知靠譜的劉家偏偏出了劉筠這麼個意外,嘉祥公主不止一次懷疑不能不懷疑自己命不好。

就算回宮,陛下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必然是沒空聽她這個女兒訴說婚後閨怨的,至於生母,左右只會勸她要好好與駙馬相處,不要擺公主架子罷了,每每在京中出席宴會,又總能感覺到別人若有似無的同情目光,嘉祥公主心頭苦悶無處可說,待在道觀便成了為數不多的消遣。

《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