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2)

「依你看,我該不該回?」他問黃珍。

黃珍也不敢輕易回答這個問題,他躊躇半晌,斟字酌句道:「利弊相成,若不回去,錯過時機,終身後悔,若是打點得當,又能說動魯巍幫殿下掩護,殿下輕騎簡裝,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數日可達,屆時先讓王妃派人在城外接應,未必會被人發現。」

這就是勸他回去的意思了。

夏侯渝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像魯巍這種寒門出身的武將,不會輕易靠向哪個皇子,我這些天刻意與他交好,他卻仍然有所保留,這次說了,他未必會幫我,卻很可能暴露我們的打算。」

黃珍擰眉思索片刻,忽而咬咬牙道:「在下倒有一計,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京城現在的情形,其實比夏侯渝揣測的,還要更微妙幾分。

三省六部制,官員們俱在,朝廷還能維持日常的運轉,一些重要的奏疏在皇帝那裡被積壓下來,於晏沒法子,只得三天兩頭進宮,有時候見得到皇帝,一些緊急的奏疏發放各個相應的官府衙門進行批閱,有時候見不著皇帝,奏疏就得繼續壓著,京城裡的人個個長著一對順風耳,不多時,皇帝龍體有恙,病情日漸沉重的消息便傳了出來。

一開始大家都不敢上當,因為上回宮裡走水的時候,皇帝才剛剛玩過這套把戲,誰知道他這回是不是故技重施,又起了戲弄試探人心的念頭,尤其是大皇子夏侯淳因為上回的事被廢為庶人,大伙如今還記憶猶新呢,誰也不想當這只出頭鳥,去捋虎鬚。

然而伴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依舊沒有露面,連冬至這樣隆重的日子,原本因為由天子親自主持的祭天儀式,最後也改由平王代行,朝野開始議論聲四起,忽然發現皇帝自入冬以來,露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又有傳言說皇帝現在神志不清,語無倫次,壓根就不復從前的精明,其中一次與大臣議事時,忽然就犯了病,衝著其中一名大臣叫出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事後那臣子一問別人才知道,皇帝問的那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致仕了。

如此種種,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

顧香生是沒法進宮探視的,因為夏侯渝不在,她畢竟是女子,沒有兒媳婦進宮見阿翁的道理,現在後宮又沒有皇后或天後在,位分最高的於淑妃,是六皇子夏侯滬的母親。

時間回到夏侯渝收到信的幾日之前。

「娘子,郎君那邊,可有消息?」書房之內,上官和匆匆而來,張口便問。

顧香生搖首:「還沒有。」

上官和頓足:「那可糟了!」

顧香生:「怎麼,發生了何事?」

上官和:「據說各地藩王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紛紛上疏要求進京探視天子,奏疏被於相壓了下來,但他們不死心,又上疏說為社稷計,請陛下早立太子!」

所謂藩王,其實是齊國開國高祖皇帝夏侯晉的兄弟們,夏侯家在前朝是北方士族,屬於高門閥第,豢養私兵的大家族,高祖皇帝起兵時,族中紛紛派兵援助,後來得了天下,為表酬謝,夏侯晉就將他那些親兄弟堂兄弟表兄弟一個個都封了藩王。

不過他也吸取了漢代七國之亂的教訓,模仿漢武帝的措施,規定這些藩王們,不管生了多少兒子,是嫡子還是庶子,都能分得其中一塊封地,分走其中一份食邑,再加上還有地方官和地方府兵的挾制監管,這些藩王也就鬧不出大事,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封地上坐吃等死。

但也有個別命長的,硬是從高祖皇帝熬到現在,手裡牢牢抓著封地上的權柄,雖說一個封地逢敵不過相當於一座稍大點的府城,那些藩王完全沒有跟朝廷對抗的本錢,可聯合起來給朝廷添點堵,還是可以辦到的。

夏侯禮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皇帝,他在位期間,那些藩王被打壓得大氣都不敢喘,跟孫子一樣伏低做小,唯恐哪點做得不好,給了皇帝削藩的借口,但現在得知皇帝身體不好,他們就忍不住出來蹦躂了。

顧香生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上官和:「就是前幾日的事情,於相本還想壓下來的,結果請立太子的事一出來,他想壓也壓不住了!」

顧香生:「他們既然請立太子,想必也已有屬意的人選?」

上官和:「那倒沒有,他們只說現在回鶻人虎視眈眈,魏國又剛剛拿下,齊國離一統天下僅有咫尺之遙,容不得半分差錯,國有長君,乃社稷之福,所以想請陛下早日立儲,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又說擔心陛下身體,唯恐朝中有小人作祟,所以請求入京探視。」

顧香生沉吟片刻:「這是投石問路。」

上官和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於晏為人小心謹慎,不可能代陛下回應,若將他們的奏疏留中不發,藩王就會知道陛下狀況不佳。」

顧香生:「此事只怕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上官和:「依娘子看,此人會是誰?」

顧香生沒有說是誰,只道:「應該不是那位先皇長孫。」

那位先皇長孫也是倒霉,原先在地方上當個閒散王爵,雖然無兵無權,起碼也還算自在,但上回被惠和郡主等人拿來扯虎皮做大旗,他自己沒撈著半點好處,事後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說先皇長孫久在民間,疏於讀書,以致容易為小人教唆,命他到當地府學好好讀書,不求像其父一樣學富五車,但起碼也不能墮了先父的名聲。

如此一來,那位長孫身邊日夜有人隨行監視,他自己是翻不起什麼風浪了,這次藩王們也不太可能將他再拿出來作文章。

但若不是先皇長孫,那就只有當今皇帝的兒子們了。

《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