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哭泣的愛麗絲

  "夠了!"王溢梵滿載不屑,站在藍靈兒面前出聲斥責,"請不要站在這裡繼續侮辱小提琴!就憑這樣的音樂,還想站在這裡和我一起演奏?你連進入這所學校的資格都沒有!"

  有趣?他剛才居然期待著這個古怪少女能演奏出有趣的音樂!這叫什麼有趣?在她的音樂中不但沒有靈魂,就連高中生應有的技巧也沒有!

  好笨拙,她果然不再是七年前那個提琴公主!在失去容貌那刻,她連音樂的本能也喪失掉了。也許她根本不該站在這裡,根本不該繼續那個與王溢梵同台的夢想……可是,腦袋雖然這樣想,可是她為什麼好不甘心。

  靈魂深處始終有道聲音在向她抗議,音樂不該是剛才那樣,她的音樂更不該像剛才那樣!為什麼她依然想昂首挺胸地告訴王溢梵,她的音樂不是那樣,她的音樂也可以如風,如雨,如雷,如電……

  看著藍靈兒被長髮掩蓋的面頰,看著藍靈兒不斷發抖的身軀,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惜從司徒浩冉心中快速竄上,他想要保護羞澀的藍靈兒,他想要給藍靈兒勇氣!

  "啪啪啪!"司徒浩冉站在一旁拍動雙手,溫柔而爽朗的聲音從他口中揚出,"不錯的音樂。只不過太緊張了,謝謝新生第一名武新美同學的演奏,同樣也謝謝藍同學的表演!接下來讓我們欣賞,留學歸來的王溢梵同學的獨奏!"

  希望這些話可以化解目前的尷尬,也希望這些話能化解藍靈兒心中部分的悲傷。司徒浩冉默默望著全身抖得更厲害的藍靈兒,又看看在一旁滿臉不屑的王溢梵。王溢梵那張嘴,實在也太毒了點!難道他就不能像紳士般愛護女生嗎?

  "不!"就在大家以為藍靈兒會灰溜溜下台那刻,藍靈兒突然抬起頭仰望著冷漠的王溢梵,"我還要繼續未完的演奏!"

  她不要就這樣下去,不要讓王溢梵誤解她,不要再像七年前那樣帶著所有的遺憾,再次從音樂界消失。這一次她要站在舞台上,用音樂告訴王溢梵她喜歡小提琴,王溢梵剛才聽到的音樂並不是屬於她真實的音樂。

  如同琉璃的光澤在藍靈兒眼瞳中綻放,她緩緩閉上眼,深深呼吸,努力擺脫七年前那場噩夢在她腦海中留下的景象。

  不要怕,這是屬於我的世界!緊張和恐懼的心跳緩緩平靜,淺淺的笑容在她唇邊浮現。現在是和樂曲交談的時間!長長的弓再度放在閃亮的琴弦上,明亮而柔和的樂聲緩緩從琴弦中洩出。

  "噓——!"嘈雜的禮堂瞬間安靜。

  正想脫口而出的譏諷溜回腹中,掛在唇邊的輕蔑瞬間消失。王溢梵呆呆望著緩緩陷入音樂世界的藍靈兒,寧靜的心臟激動地狂跳著。好美的聲音,好深的感情!如春風,如低語,如微笑……甚至在那刻他能嗅見滿屋的花香,以及傳說中愛麗絲美麗的笑容。

  身子漸漸在升溫,拉動弓和按動琴弦的指尖好熱!但是好舒服。想演奏,好想演奏!雖然失去了許多東西,可是她還是無法遺棄小提琴,無法離開那個絢麗的音樂世界。

  好想演奏,好想演奏,好想拉動小提琴!就是這個聲音,屬於她小提琴的聲音。好喜歡小提琴,好喜歡這樣的聲音,真的好喜歡!

  顫慄的心變得暖暖的,無形的激情塞滿了她每一個細胞,酸甜的感覺濕潤了她的眼眶,鑽石般的眼淚隨著音樂灑落在空中……不知不覺拉動弓的右手變得更柔更加有力,情到深處她緩緩仰起了腦袋。

  遮蓋右臉的長髮,在她的盡情演奏下越變越薄,滿是肉瘤的鬼面漸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啊——!"台下膽小的女生,驚聲的尖叫劃破音樂布下的盛典。

  藍靈兒猛然從音樂世界中驚醒,看著台下觀眾驚恐的表情,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心中更是猛然一顫!"啪!"E弦在緊張的拉動中再次斷裂了。

  糟糕!該怎麼辦?弦斷了,不想被大家看見的鬼面也暴露了。好討厭,手指又開始發抖!逃吧!藍靈兒慌張地用長髮掩蓋住可怕的右臉,就在她想拔腿離開那刻她看見王溢梵唇邊滿意的笑容。

  他還閉著眼,還沉浸在她演奏的音樂世界中。"只要還有一個觀眾在,演奏者就不應該停止表演!"父親曾經的訓責出現在她的腦海。

  不要放棄,不可以逃跑!只要她的王子還聆聽著她的演奏,她就不要放棄!手指回到琴弦上,用A弦代替E弦。無論台下多麼的嘈雜,感人的樂聲依然在台上迴旋。

  "夠了!好恐怖的臉,我不要在這裡呆,不要在這裡呆!"距離藍靈兒最近的武新美,驚恐地衝著藍靈兒大喊。

  "啪!"心中再一驚,鼓勵她的A弦也斷裂了。四根弦剩下兩根,她該怎麼繼續演奏?搖頭慌亂下,滿是肉瘤的右臉再度暴露在眾人目光中。

  厭惡和鄙視的目光緊緊將她包圍,這刻彷彿她恐怖的右臉是會傳染的細菌似的,靠在門邊的大多數觀眾忍不住快步離開禮堂,甚至還有人在禮堂中當眾嘔吐。

  她該怎麼辦?七年前生日宴會的噩夢再度襲擊她的靈魂,顫抖的雙手已無法繼續演奏。她緊緊抱著詛咒之琴,心慌意亂地尋求幫助。

  王溢梵!只要王溢梵不厭惡她,也許她就不會如此傷心。藍靈兒載著滿滿的期望看著一旁的王溢梵。

  可是此刻她在王溢梵的臉上,看見的不再是微笑,而是冷漠和輕蔑!原來,他也瞧不起她!

  心底瞬間湧上滿滿的苦澀,此刻她能怎樣?目光不由載著最後的希望看著站在另一邊,溫柔得像天使的司徒浩冉。像他那樣溫柔的人,應該不會瞧不起她吧?可是此刻她在司徒浩冉的眼中,只能看見恐懼和震驚!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要如此待她?難道難看就是一種不可寬恕的錯誤?為什麼所有人都會以貌取人?為什麼音樂始終無法超越世俗……藍靈兒將腦袋低低埋下,父母一直鼓勵她曙光就在眼前,可是為什麼她在眼前偏偏看不見曙光?讓愛超越音樂,這個滿是世俗的世界,還有超越音樂的愛嗎?

  她該怎麼辦?眼淚止不住地簌簌下落。誰能來救救她?誰能來救救她!

  "滾下去,妖怪!滾出去!"台下有人向她扔來鉛筆,瞬間紙團和各種雜物向她撲面而來。

  她還可以繼續待下去嗎?不,這裡已經不再是她的世界。七年前的舞台不容她,七年後的舞台依然不再屬於她!被藍靈兒緊緊咬住的雙唇滲出點點血絲,她緊緊抱著讓她淪陷地獄的小提琴,載著最深沉的痛苦,向透著純白亮光的大門衝去……神啊,你到底在哪裡?

  "靈兒!"從藍靈兒嚇人鬼面中驚醒的司徒浩冉,猛然對自己剛才的反應感到不當。可是當他懊悔出聲呼喚藍靈兒那刻,藍靈兒已消失在禮堂中。

  她的程度就只有如此而已嗎?她對音樂的愛好只有如此而已嗎?虧他剛才看見她用A弦代替E弦的時候,還暗自為她鼓掌。可是事實證明她對音樂的愛好,還沒對自己容貌的在意來得深厚!這樣脆弱的小提琴者,還不如早點毀掉,免得玷污純淨的音樂。

  王溢梵望著藍靈兒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自嘀咕,長長吐氣。偏偏一絲道不清的心痛,緊緊纏繞在心頭。

  如此脆弱的小提琴手,他應該很厭惡才對。不過為什麼藍靈兒剛才的演奏,偏偏一音不差地烙在他的心上。他好想再聽一次她的演奏,好想再聽一次她用靈魂詮釋的音樂!

  "啊!我想起她是誰了。"台下突然有人大聲說,"她就是七年前被稱為小提琴精靈,著名指揮家藍正泰的女兒。"

  "就是被傳說中詛咒之琴附身的女生?"

  "難怪那麼醜!"

  "想想,也挺可憐的。"

  "當年她可是和王溢梵齊名的天才!"

  "江郎才盡。現在也不過如此而已!"

  "……"

  各種議論聲在禮堂中響起,整個開學典禮顯得更加雜亂。

  小提琴精靈!

  五個字牢牢印在王溢梵的靈魂之上。

  雖然七年前他在國外學習,可是"小提琴精靈"是在他耳邊最常響起的五個字。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在他的音樂世界中,那個被奉為精靈的女孩,會是他唯一的競爭對手。

  甚至他一直期待著與這個女孩見面,能聽見大家口中傳說的天籟之音。只可惜這個天之嬌女在七年前突然消失了,在人才輩出的音樂界中,小提琴精靈也迅速被大家遺忘。

  可是,他不曾遺忘!小提琴精靈伴隨著音樂牢牢融入他的生命,每當大家讚美他才華的時候,他總忍不住想,如果那個女孩一直存在,得到這些榮譽的依然會是他嗎?如果那個女孩依然存在,她的琴聲會超越他嗎?如果那個女孩一直存在,她的音樂真如傳說中那般深受神眷嗎?

  ……

  沒想到,長久以來的期望在此刻實現。只可惜傳說已經消失,精靈已經死去!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在他心底蕩漾。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