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場 原來愛情那麼傷

  Vol。01她才是真正的「安可愛」
  眼前,是一張大大的雙人席夢思床。
  左戈一手墊著後腦勺,仰這個身子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中。
  銀色的日光燈灑上他高挺的鼻樑,使他本就毫無血色的棉布看起來更顯蒼白了。
  在左戈的床左側,是伏在床邊已經睡著了的安可可,她的手軟軟的搭在左戈垂在床側正在輸液的那隻手上。
  而左戈修長的手指彎曲成一個有力的弧度,緊緊握住了搭在他手心上的小手。
  病態中的俊美少年,和散發著關愛氣息的靈氣少女……這幅和諧的畫面構成了一個溫馨的包圍圈,強硬地抵制著第三者的介入!
  我的心一陣刺痛,保持著站在床邊的姿勢一動不動。雨水沿著我的頭髮和衣角,一滴滴往下掉。在我的腳下,是一片被雨水濡濕的水漬。
  夜很靜很靜,旁邊的立式空調發出嗡嗡的聲音,我似乎都能聽到那些氣體在整個病房裡流動的聲音。
  真的是左戈嗎?我已經來到左戈的身邊了嗎?我眨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躺在床上正在均勻呼吸的左戈……我只記得來的途中有很多雨,沖天的大雨。我駕駛著李憲澤那輛藍黑相間的小型跑出雨霧,最終又隱沒在咆哮著的雨幕裡。四周白茫茫一片,雨把天地連成了一個世界,把小小的我困在分岔路口。
  那一刻,我以為再也去不到左戈的身邊了。我哭的歇斯底里,神經是脆弱的一根弦,彷彿只要誰輕輕一拔,我就會立馬潰不成軍。
  可是現在呢,現在左戈就躺在我的面前啊,真真切切的躺在我的面前啊。他的臉色看起來那樣糟糕,嘴唇烏黑,始終倔強地抿成一條薄薄的線。
  左戈同學……你現在很痛苦對不對?一定是在夢裡回想起了那段悲慘的童年對不對?!不然為什麼你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呢?活質……你是在怨恨昨天晚上我沒有去到你身邊嗎?是這樣的嗎?
  對不起,左戈……對不起……貝路璐真的不是有意要把受傷的你獨自丟在那個地方,真的不是有意讓你傷心的……
  我伸出手,想要撫平左戈皺緊的眉毛,他卻突然輕咳一聲,換了個側躺的睡覺姿勢。
  我的手立即觸電般的縮回來,彷彿做了錯事的小孩被當場抓到一樣心「砰咚砰咚」直跳。
  一旁的安可可卻因為左戈這個微小的動作驚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吊瓶,當看到藥水還有一大半的時候她安心的拍了拍胸脯,同時她也看見了站在病床邊的我。
  她的表情立馬由驚訝轉換為憤怒再轉換到不可饒恕!
  我尷尬的站在原地。
  隔著一張席夢思床的距離,我清楚的看到在安可可眼底狂狂燃燒著的怒火團,那是可以燒燬一片森林的恨意。
  病房附帶的露天陽台,厚重的玻璃門把左戈和我隔成咫尺天涯的兩個世界。
  安可可站在我面前,用手帕一點點的擦拭著我滿是淚痕和水痕的臉。她的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就好像正在擦拭的是她最愛的瓷娃娃。
  透過病房裡強烈日光燈的照射,我看見安可可本來充滿怒氣的眼睛此時一片澄淨,而且有一點點晶瑩的水氣在升騰:「雖然很不想承認,可左戈這次是真的喜歡你了!」
  她輕笑,眼睛在水汽氤氳出一層霧:「因為我無力改變,所以只能選擇接受!就像接受曾經喜歡姐姐的左戈一樣,我接受現在喜歡你的左戈。」
  我瞪在了眼睛看著安可可,驚訝得說不出一個字。彷彿只要站在她面前,我就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安可可繼續擦拭著我濕淋淋的還在滴水的頭髮,細心地不去碰到我頭部裹著紗布的地方:「不過……為什麼呢?為什麼你要讓他受傷?為什麼要使他已經禁閉的心門關的更緊,你希望他永遠不再相信任何人,啊?!」
  我依舊瞪大眼睛,嘴唇嚅動了好幾次,才嘶啞的蹦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安可可垂下眼瞼,輕輕扇動睫毛:「想聽一個故事嗎?」她的嘴唇忽然變的蒼白,卻還是極力扯出一個微笑,「一個你會非常感興趣的故事。」
  此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機械的點點頭。
  安可可停止了擦拭我頭髮的動作,轉身靠著露台,看向漆黑的夜幕:「這個故事很複雜,而且也很無奈,非常無奈——」
  她歎了口起,然後聲音沉重的開始了故事的敘述:
  「我和姐姐是在十二歲那年認識左戈的。理由簡單明瞭,媽媽再婚,我們在多了新爸爸的同時,順帶多了個哥哥。可這個以後將被稱為『哥哥』的男孩卻在第一次見面就給了我和姐姐一個下馬威。他狂妄自大,倨傲且冷漠,不但說話無理、行為野蠻,還總是用一種俯角三十度的實現藐視所有人,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模樣……」
  「人是一種好奇心極重的動物,左戈對我和姐姐表現得越冷淡,反而激發起我們想要瞭解他的興趣。可我們越是表現出對左戈感興趣的樣子,他只會對我們越加冷淡……」
  安可可說到這裡的時候,自嘲的笑了一聲:「真是可惡啊,這該死的好奇心,居然讓我和姐姐就這樣無法自拔的陷了進去,而且是萬劫不復。」
  我一邊仔細聽安可可講話,腦子一邊飛快的運轉起來,挖出那些話裡的關鍵詞。
  「每一天,我和姐姐都著了魔般地觀察著左戈的一舉一動,然後在睡覺前肆意談論左戈……興致來了,我們會變著嗓子模仿他的說話方式,學著他做出臭臭的面部表情,果汁爭論他早晨出門時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等瑣碎的事情……那樣的日子,簡單而快樂,我和姐姐甚至會因為能跟左戈說上一句話而興奮的整夜睡不找覺……」安可可語調突然變得輕鬆起來,像是沉浸在某種美好的遐想裡。
  夜風吹進露台,她一頭青絲快樂的浮動著,連我都好像被她的快樂感染了。
  還沒等我來得及彎起嘴角,安可可聲音一沉,又變得不快樂了:「左戈卻一如既往的對我們冷淡,一如既往的拿他的撲克臉面向我們,直到有天——我半夜醒來,朦朧地聽到有瓷器摔碎的聲音,從左戈的臥室裡傳來……透過虛掩的臥室門,我看見那個被我和姐姐稱作『爸爸』的男人,正在以一種瘋狂的姿態抽打左戈!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左戈身體抵著牆,白色的制服被皮帶抽得破爛不堪,沾染著紅色的血跡,而他卻是笑著的,用一種嘲笑卻又憐憫的眼神看著奮力鞭打他的那個男人,就彷彿男人才是那個真正的不幸者……」
  安可可微側過頭來看我,用她亮晶晶的眼睛看我:「那個晚上,我勇敢的用手中的重物擊昏了那個男人,拯救了左戈。也是那個晚上,我有了第一次跟左戈心靈溝通,原來這個男人並不是左戈的親生父親,他只是他媽媽跟她的情人生下的小孩。事情被識破後,媽媽和她的情人私奔了,而把他拋棄給了這個和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男人。他想過反抗,卻無力反抗,他只有一次次逃跑,卻又一次次被捉回來,接受更嚴厲的鞭打……」
  我的胸口猛地一窒,眼淚俏聲無息的流過腮邊。相對與安可可平靜敘述著的口氣,我的內心翻滾著波濤洶湧。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悲慘殘忍的事情,會進入左戈的生活?
  「可是過了那晚之後,左戈依舊對我冷淡如常。而他跟姐姐的感情卻起了微秒的變化……雖然左戈還是很冷,但對姐姐的冷不同於我和大家,那絲冷漠的眼神裡有了溫度!」
  安可可的聲音開始顫抖,瘦弱的肩膀在黑夜的襯托下格外單薄無靠:「我也想要靠近左戈,也想被他那種含著溫度的眼光看著!所以我只能更密切的關注他,並且在他每次被男人鞭打的時候『恰巧』出現!可漸漸地,我發祥不管自己多努力都只是離他越來越遠……而他和姐姐的感情卻進展神速,從牽手、約會到親吻,成了一對人人羨慕的戀人!」
  安可可的聲音越發顫抖,身子也無助的顫慄著:「我……我一直追問姐姐,為什麼左戈對待她是特別的?可是姐姐每次都是笑笑不說。她笑笑不說……終於有一天,在我幫助左戈逃離男人的魔掌後,我們跑上了天台,左戈就枕著我的腿睡覺,那時候我感覺我距離他好近好近。忽然間,他指著滿身的傷痕笑著對我說:『可愛,也許這是媽媽間接送給我的禮物,能夠認識你的禮物,你說對不對?』……那一瞬間我呆了!左戈他……居然叫我『可愛』!他居然一直把我當成了姐姐安可愛!」
  安可可的身體突然劇烈一抖,然後緩慢轉過身來看我。
  我以為她哭了,因為我早已淚流滿面,可是她卻看著我安靜的笑,嘴唇在燈光的折射下有些許蒼白:「我決定要打破這一切,這原本是我的一切,我要從姐姐身邊搶回左戈,搶回屬於我的愛情!可是姐姐卻哭著求我……她求我、求我把左戈讓給她,她說沒有左戈她會死的……」
  安可可上揚嘴角的弧度,笑得更淒慘了:「然後,她真的死了。在某一天男人鞭打左戈的時候,姐姐先我一步上前。她激怒了男人,當花瓶朝她砸過去的時候,她故意沒閃開。她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一定知道……因為在她死掉的前一天,左戈說要帶她去兒童遊樂園。那個孩子們嚮往的快樂天堂,我的左戈始終沒去過呵……他居然說要帶姐姐去,那個他發誓只會帶自己心愛的女孩去的地方,他居然要帶姐姐去!我不允許!所以那天我跟嚴肅的告訴姐姐——能陪左戈去到兒童遊樂園的那個人,一定只能是安可可我!」
  我踉蹌地退後了幾步,身體重重地撞在玻璃門上,發出「匡黨——」一聲巨響。
  Vol。02你以為我會打她嗎
  四週一片寂靜,安可可走近我,看著我的目光倏地變得寒冷起來。
  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她精緻小巧的面龐在陰影中毫無隱藏地表露出她對我的恨意。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安可可距離我好近好近,「昨天晚上左戈包下了整個遊樂場……他一直在那兒等你,那個我如此嚮往能跟他一起去的地方,那個姐姐曾經用生命阻止我跟他一起去的地方……而昨天晚上,他就站在那裡等裡呢,為什麼……你沒有出現?!」
  她伸出手,把我垂在耳前的頭髮勾在耳後。
  下一秒,一個重重的耳光摑在我的臉上,我的臉立馬因為重力側偏了過去。
  我的臉火辣辣的,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我只感覺我的心在這一刻被什麼東西狠狠揪緊,然後撕扯成千片萬片,那種疼痛迅速蔓延開來,直到麻痺掉了我所有的神經。
  「我對左戈的愛一點也不比你少!可我做了那麼多都沒有得到。你,卻得到了。既然你得到了,為什麼又要放手——」一聲怒吼,安可可揚起巴掌再次摑在我的臉上。
  夜空中清晰地迴盪著「啪——」的一聲脆響!
  這次我感覺到痛了,一縷鮮血從嘴角逸出的同時,眼淚也隨即飆出了眼眶:「對不起……嗚,對不起……」
  淚水流過腫痛的左臉頰,那種火辣辣的疼痛也深深烙印在我的靈魂之中。
  「你難道不想為你的行為做點解釋嗎?」安可可充滿恨意的眼睛裡忽然有了眼淚,不過始終沒有溢出眼眶。
  她把頭湊近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臉:「你有權利反駁我。來啊,來反駁我啊!只要你說出一條能夠說服我的理由,我就允許你回打我一耳光……你有多少條理由,我就允許你回打我多少個耳光!」
  「我……嗚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拚命的哭,拚命的哭,心裡有好多好多委屈想要說,卻在看到安可可那張剛毅的臉龐後無法開口。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安可可眨眨眼睛,隱回眼睛裡的淚水,「我不要對不起!我要的是理由,要的是你傷害左戈的解釋!」
  「吱——」厚重的玻璃門突然被推開,左戈一手撐著玻璃門沿,表情不越的瞪著安可可:「該死!在比嗓門嗎?」
  安可可的眼睛在瞬間一黯,然後她別過頭,面向夜幕。
  左戈撇了下嘴,目光懶散的看向我,卻在瞬間,啊瞳孔縮緊,視線緊緊地鎖住我的臉部的某一點:「蠢材,為什麼哭?!」
  他一步步走近我,抬起我的下頜仔細端詳了一下我的臉,口氣更加嚴厲了:「臉是怎麼回事?」
  「……沒、沒有……沒有怎麼回事……」我慌亂去擦眼睛下的淚水,「那個,對不起,昨天晚上,我……」我囁嚅著,正準備向左戈解釋昨天晚上為什麼沒有按時赴約。
  左戈卻打斷我的話,朝安可可吼道:「你打了她?」
  安可可身體微微一動,但還是面向夜幕,倔強的不說話。
  左戈站到安可可面前,一把捏住了安可可的下頜,逼安可可面向他:「我問你,是不是打了她!」他另一隻手指向我,話語中夾雜著刺骨的寒冷。
  「是啊!我打了她!」安可可勇敢的直視左戈,聲音卻輕微的顫抖,「我就是打了她,怎樣?你要打回來嗎?!」
  「安、可、可!」左戈眼睛裡瀰漫著洶湧的烈火,然後高高舉起一隻手——
  「左戈同學,不要——」我驚愕地叫!
  那隻手落下時,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住了安可可的後腦勺。左戈的頭也順勢一低,在我面前吻住了安可可!
  「唔……」安可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不安地掙扎,可左戈卻把她往自己的懷裡越箍越緊。
  我的瞳孔瞬間放大,到了極限後又一點點縮緊!
  夜風輕輕吹動,擱在陽台上的水仙盆栽上,綠色的枝葉被吹得一起一伏。左戈在我面前霸道而有狂妄的吻著安可可,毫無顧忌。
  他們KISS的畫面映在我的瞳孔裡——
  我頓時覺得空氣稀薄,整個人窒息得好像馬上要死去一樣,然後我粗重的喘氣,想要吸取一點微薄的氧氣,可左戈卻殘忍的抑制了我的呼吸,殘忍的繼續擁吻著安可可。
  我轉身想要逃跑,腳卻像裝了鉛一樣無法邁動一步;我想要挪開視線,脖子卻僵硬如同一動也不能動的石雕。
  就在我以為我將永遠喪失說話和行動能力的時候,左戈鬆開安可可,目光邪惡的看向我:「你以為我剛剛會打她嗎?」他勾起一邊的嘴角,黑色瞳孔中滿是刺骨的冰凌,帶著深深的嘲弄和諷刺,「是不是啊,你希望我打她?」
  我被那種目光狠狠揪痛,身體無助的往深厚的玻璃門靠去,想借助它成為自己不會倒下去的支撐點:「沒有……我沒有……」
  「沒有?哈,哈哈!」
  左戈大笑一聲,眼神變得更尖銳了:「看來是我誤會你了,善良的貝路璐同學,你怎麼會希望我打她呢,你只會讓我不要打她啊!我怎麼忘了,你其實是如此善良。」
  我的嘴唇劇烈抽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再次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左戈收斂笑容,垂在左側的手輕輕一握,便握住了安可可的手:「這個世界真的悲慘,一直尋找的原來就在身邊,卻愚蠢的被一些表面的事物蒙蔽了雙眼。」
  他側臉看向安可可,眼神在剎那間變的無比溫柔:「我不會在給自己失去你的機會了,『安可愛』!」
  安可可恍惚還在夢裡,低頭看著左戈握著他的那隻手,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而我,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感覺有雷電擊中了自己的頭部。我全身止不住的顫抖,連嘴唇都抖得失去了血色。
  左戈他……原來都聽見了啊……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什麼都聽見了啊……那麼先前對我做的那一幕,是故意想要刺傷我的對不對?他在恨我嗎?因為我沒有赴約,因為我丟下受傷的他一個人……所以他恨我了?!
  我鼓起全身所有的力氣,才抖著嘴唇慢慢開口道:「我昨天……昨天晚上,是因為……」
  左戈冷哼一聲,不屑的打斷我的話:「那是你的事!以後,與我無關。」說完他牽著仍舊沉浸在呆立中沒有緩過神來的安可可,往病房內走去。
  在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條件反射的想去拉他的手,卻在即將碰到他指尖的時候被避開,我的手空落落的垂下來,彷彿在瞬間,弄丟了整個世界。
  我想上前,想再次去拉左戈的手,可是身子重重一晃,我虛弱無力得就要往地上栽去!就在我的身體真的要栽倒的時候,我趕緊伸出手扶住了身後的玻璃門。
  放棄吧,貝路璐!左戈喜歡的分明不是你!在他的心裡,那個叫「安可愛」的女孩才是最重要最永遠的存在……不,已經不是「安可愛」了,從此以後住在左戈新力的女孩不再是「安可愛」了。
  她叫安可可。
  一個善良,倔強,讓所有人都為之震撼的少女安可可。
  我笑的失魂落魄。眼前的景物全在我的眼睛裡變了形,像動態的水一樣胡亂蕩漾開來。
  我甩了甩混沌的腦袋瓜,低著頭迅速離開了有著左戈和安可可的病房,在醫院的走廊上一路飛奔起來。
  左戈……左戈……這次才是真的再見呵。我不難過,真的不難過,如果你能快樂的話,我怎麼能難過呢?
  所以神啊,請讓我停止流淚吧,請永遠剝奪我流淚的權利吧,請讓不那麼自私自利、擁有一個祝福他們的心……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醫院,最終倒在距離「布加迪威龍」跑車一米遠的地方。
  我全身酸軟無力,感覺自己連手指動一動都無比困難。一定是生病了吧,淋了那麼久的雨所以生病了……
  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使出最後一點兒力氣掏出手機,撥通了尹洛的求救電話……
  Vol。03相片裡的怪異事件
  那個晚上之後,我變迷迷糊糊的意志陷入昏睡的階段。高燒時好時壞,清醒一點的時候,我一睜開眼便能看到奶媽『尹洛或者秦汐,這讓我或多或少有點安心。
  因為在我陷入昏睡的時候,夢裡總是零星的出現小時候的記憶片段,想是永遠沒有盡頭的故事……
  那些記憶在夢裡跳躍起來。
  兒童時代的我、尹洛,還有親愛的爸爸和媽媽,在長長的夢境裡現貨的跳動!
  可奇怪的是,我只看得到故事的發生,卻看不清爸爸、媽媽和尹洛的臉。
  我覺得很恐慌,我害怕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這樣會讓我錯誤的覺得這些記憶都只是夢裡虛構的景象,而並非真實的發生。
  夢境的最後,是我和尹洛坐在開滿了朵朵紅蓮的池塘邊。他正雙手托著一直會唱歌的懷表,朝我無比快樂的笑。可是,我仍然只能感覺的到他在笑,卻看不清他微笑的模樣……
  「……那我不管,尹洛要走我後面充當我的保護天使!所以我要把你的生命鍾調慢一點點……」
  我喃喃著夢境裡的話,一不留神就從夢裡醒過來了。
  唔……我的腦袋好沉,眼皮也很重……全身就想被車狠狠碾過般酸痛無力。
  臥室裡異常安靜,床邊沒有往常醒來時便會交換著出現的三張臉。
  我輕輕捶了捶因為睡的太久而發漲的腦部:「奶媽……奶媽……」好痛……喉嚨好痛!好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在一遍一遍地刮著我的喉嚨!
  等了半響,絲毫不見有動靜。
  我只好掙扎著下了床,拖著虛弱的身子出了臥室。
  ……大廳……沒有
  ……廚房……沒有
  ……衛生間……沒有
  ……餐廳……沒有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看到奶媽的身影!
  他們都去哪裡了呢?按道理說,奶媽是應該寸步不離地待在家裡的啊。
  我腳步虛浮,肚子也空空的,太久沒吃東西了,突然我眼前一黑,搖晃著身子一頭栽到在地。
  我倒下去的時候,身體「匡」的一聲撞開了旁邊虛掩著的書房間!
  咦?書房的門怎麼是虛掩的?!
  我記得爸爸在世上的時候非常寶貝他的書房,不允許任何人進去,連我都不行,所以他總是在出了書房後鎖上門,現在怎麼會……
  我揉了揉跌痛的屁股,站起來,待我撩起眼皮朝書房內看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
  這哪裡是個書房啊,兼職就是個小型相館嘛——
  水藍色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海報、畫像的牆壁,立馬如五雷轟頂愣在原地——
  眼前貼在牆壁上的海報、畫像……是我從嬰兒時代到童年時代的所有剪影。
  只是……只是那些畫像裡,陪伴在我身邊的竟然全是我無比陌生的面孔!(-口-!)
  這個意思也就是說——我對那些與我合照的人,居然完、全、沒、印、象!
  我伸出手,不敢置信地朝一張畫像摸去……卻在指尖剛觸到相框的時候驚恐地縮回手,腳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一直退……
  然後,我一腳絆倒地上裝著相片的紙盒,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而紙盒的一邊被我踩扁,那些相片在缺口處滑落出來,散了一地。
  我機械地伸出手,從散了一地的相片中抽出幾張——
  這一張,記憶中本該是我和尹洛一起給牧場裡的綿羊剪羊毛的畫面!而相片裡站在我右側揮舞著大剪子的一臉開心的,分明是另一個小男孩略顯稚氣的可愛面孔。
  這一張,記憶中本該是爸爸生日時、我嘟著沾滿奶油的小嘴親吻爸爸左臉的畫面!而此時相片裡抱著我、享受我親吻的,分明是另一個中年男人線條硬朗的英俊面龐。
  而這一張,記憶中本該是媽媽叫穿著兔子服裝的我跳兔子舞的畫面!此時相片裡同樣穿著兔子裝、正在教我兔子舞的,分明是另一個有著恬靜笑容的漂亮女人……
  這一張,這、這一張……
  我顫抖著手胡亂翻著盒子裡的相片,除了在幾張相片裡看到比現在年輕一點仍舊胖胖的奶媽以外,爸爸、尹洛,還有記憶中的媽媽,根本從未在相片裡出現過!
  我的手劇烈地一抖,相片從我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不是「媽媽」,尹洛不是「尹洛」……
  我的記憶欺騙了我嗎?還是這之間出現了什麼錯誤?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只好拚命揪扯著自己的頭髮,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相片裡的男人和女人是我從沒見過的,可是相片裡頻繁出現的小男孩卻為什麼讓我感到熟悉?!
  難道……
  我猛然記起從李憲澤抽屜了掉出來的那張照片,裡面的小男孩……和這個小男孩有著一張相同的臉!
  我覺得自己要瘋狂了,鋪天蓋地的「為什麼」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記憶也開始混亂,記憶中的爸爸、媽媽和尹洛如同夢境裡一樣變得模糊起來,不管我怎麼努力之中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我機械地掏出手機,一遍一遍撥打奶媽的電話,可是奶媽始終沒有接電話。
  我只好改撥尹洛的,電話很快接通,我聽到尹洛溫柔又帶有磁性的聲音,情緒漸漸平靜了一點
  「你在哪裡?」
  我雙手捧著手機,就像捧著能夠支撐我生命的東西:「你在哪裡……」天知道我聲音抖得有多厲害。
  「身體好一點了嗎?!還有沒有感覺那裡不舒服?」尹洛輕柔的話想輕紗,一遍一遍漫過我受驚的心,「奶媽已經提前去鄉下牧場做準備,過兩天等你的病再好一點兒後,我們就……」
  我硬生生地打斷尹洛的話:
  「你在哪裡?尹洛,我要見你,立刻要見到你。」
  「呃?發生什麼事了嗎?」
  尹洛擔憂地說道:「今天是哥哥訂婚的日子?我現在和媽媽、哥哥在總店的會賓室會客……」
  「是在你爸爸『瑞士』酒店的會賓室嗎?是那裡嗎?你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小璐!你怎麼了?我現在真的走不開,你乖,我遲一點兒再去見你好不好?」
  「不要!」我拔高了音調,幾乎是吼著說道:
  「現在,我現在就要見到你,,現在——」不等尹洛回答我已經掛斷了電話,然後隨手抓過一打相片塞進了衣兜裡。
  我在也不想要逃避了!今天,就讓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吧……
  VOL.04尹洛,求你別走
  十幾分鐘後,我駕駛著那輛兔子車停在"瑞士"大酒店的停車場裡。然後火急火燎地往酒店大門跑去。
  因為以前尹洛經常帶我來這裡吃飯,那群身穿紅色制服,頭戴紅色高筒帽的接待員見到我,立即稍息立正。一邊朝我彎腰行禮,一邊必恭必敬地喊到:"貝小姐好。小少爺正在會客室,你能不能……"
  我無視他們的話,筆直朝會客室的方向走去。
  會客室大廳裡,稀稀拉拉地坐著一票人。究竟是哪些人,我只粗略地掃了一眼,根本沒看清。
  因為此時我焦急的心情不容許我去觀察那些人,只知道急切地鎖定目標!
  此時,尹洛正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聽電話。他的眼睛慵懶地瞇成一條線。並沒有注意到正站在會議廳門口的我。
  我剛準備張嘴叫尹洛,旁邊一個正在下圍棋的男孩倏地站起來,驚動了他身邊的人。也吸引了我的視線。
  一頭光澤流轉的茶褐色頭髮,一雙泛著冰凌寒光的魅惑單鳳眼,外加左眉那一排閃閃發亮的黑曜石眉釘-0-//
  我當場就傻了,腳像被釘子釘在園地般一動也不敢動。
  左戈每走近一步,我的心就"咯登"一跳,就好像他每一腳都直直地踏在了我的心口上。
  會客室裡有幾個人的視線好奇地聚集在左戈身上,其中有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以前我在"威廉古堡"學院就讀時的"光明"派王,伊流川。
  不過在這麼多道視線中,我還是沒有看到尹洛的。(>O<)他根本就是在閉著眼談電話!
  左戈穿過那麼多道視線,一臉從容地站到了我的面前。
  他眉間的黑曜石眉釘在這一刻突然射出刺眼的光,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你來幹什麼?"他鄙夷地掀起嘴角,眼神也越加冰冷了,"回去!"
  我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地抬眼瞅著左戈:"對不起……左戈同學……我只是,我只是……"
  "你想死嗎?我叫你回去!"左戈眼神噴火地看著我,似乎在用這種方式警告我塊塊滾離他的視線。
  TT——TT
  真……這樣討厭我嗎?一眼也不想看到我嗎?左戈……
  可為什麼你如此冷漠,我還是為能夠見到你一面而興奮不已呢?為什麼我會如此貪戀你的視線?
  我的鼻子酸酸的,又是想哭的徵兆。
  不行!我不能哭!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在這之前,我一定得堅強!
  我隱回淚水,再次探頭朝會客室看去——
  會客室裡,伊流川正扯著大嗓門在談電話。他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包括尹洛的……還沒等我開口叫尹洛,左戈已經粗魯地拽過我的胳膊,把我往大廳拖去。
  我想掙扎,卻無能為力,只得任由左戈把我拽出了酒店。
  "拖鞋女!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你真的會死得很慘!"
  丟下這句能夠刺穿我心臟的冰冷話後,左戈轉身留給我一個冷酷的背影。
  我退後了幾步,身子抵著冰冷的大理石柱緩慢下滑。
  十幾分鐘後,一行珠光寶氣的貴夫人淡笑著出了大酒店。在她們的身後,跟著尹洛和若干人等。
  尹洛一出門就發現了我。他皺著眉頭,疾步朝我走來:"笨蛋!既然生病了,為什麼還要隨便亂跑?!"
  我努力站直身子,仰頭看著尹洛:"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尹洛你啊……"
  "有什麼問題等明天再問好不好……"
  尹洛眉毛皺得更緊了。戴著金邊眼鏡的清澈眼眸裡全是愧疚的神色:"我今天會很忙。為了準備哥哥的訂婚宴會,我今天一天都會很忙。"
  "尹洛……"
  我急急地開口,正準備說點什麼,一個不耐煩的女聲響在耳邊:"洛!動作快點!"
  "你看,媽媽在叫我了。你先回去好不好>等忙完了今天,明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你。"尹洛寵溺地揉了揉我的腦袋,正抬腳要走——
  我霍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拚命搖頭:"不行!不准走,我不准你走!"::>_<::
  我的嘴唇微微地顫抖,拽著尹洛胳膊的手緊緊的,緊緊的,使他的白色襯衣皺了起來。
  氣氛一下子凝固,所有人都用驚奇的目光看著我,那個女聲也更加不耐煩了:"洛!"
  我的手猛地縮回來,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尹洛:"別走,求你別走……"
  我要問你那麼多事情,我現在心裡好恐懼,隨時處在崩潰的邊緣。
  所以你別走,尹洛……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
  "小璐,你到底怎麼了……高燒還沒退嗎?"
  尹洛伸出手試了試我額頭的體溫,皺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不是很燙……小璐,過兩天我們去鄉下牧場後,就可以一直一直這樣陪在你身邊。乖……現在回去睡覺,等明天早晨醒來,我保證你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我!"
  說著他朝我擺擺手,然後小跑著跟上了那一行人的步伐。
  我的世界突然就落空了,一隻手伸進口袋捏著那一打照片,站在原地好久好久都沒有挪動腳步。
  "原來如此。"
  一個淡然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夾雜著一絲嘲弄的味道:
  "原來,你來的目的是他啊!我怎麼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呢?"
  "哈哈……"一個黑色頎長的身影從不遠處立著的一塊大理石豐碑後走出來。
  我如五雷轟頂,呆呆地立在原地。(-0-//)
  "也許,你從來就沒想過要給我解釋吧!"左戈看著我,眼睛裡一片駭人的冰天雪地。
  "……"我嚅動嘴唇,著急地想要解釋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被哽住,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左戈眼神黯淡,嘴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線。
  他的表情很受傷,我知道他還在等著我解釋點什麼,可我卻該死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看見左戈的臉色越來越沉。
  終於,他轉身,決絕地走出了我的視線。
  這一次,才是永遠走出我的視線吧……左戈,不是我不願意解釋,而是解釋了又能改變點什麼呢?!你的心靈是一座脆弱的城池,我不懂它,更不知道如何去呵護它……
  也許安可可能吧。她不會讓它受到傷害。她永遠,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它需要什麼。

《101號寵物戀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