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衣騎士的真正身份

  聽到亞瑟的聲音,黑衣騎士的唇邊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麼真是可惜。」他輕輕放下了林零,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彎腰在她的耳側低聲道,「小女孩,總有一天你會後悔救了我的。」
  就在他與亞瑟擦肩而過的瞬間,林零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搖動感,那種搖動感是如此強烈,光影變換,明暗交錯不定,彷彿抖得牆縫碎石沙屑紛紛掉落……
  直到亞瑟一個暴栗子重重彈在她的腦袋上,才讓她反應過來剛才的一切不過只是幻覺。
  「嗚哇!你下手也太重了吧!」她委屈地抱著自己的腦袋使勁揉,這個粗魯的男人,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啊!
  「舞會又重新開始了,你不去跳嗎?」他倒像個沒事人似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不去!」她搖頭,「我才不去丟人現眼!」
  「所以就在這裡招蜂惹蝶?」他斜斜瞥了她一眼。
  「喂……誰招蜂惹蝶了?」林零也有點惱了,「我看招蜂惹蝶的那個人是你吧,你來做什麼,大殿裡還有那個美女公主等著你呢,剛才你們不是跳得很好嗎!別來惹我,煩著呢!」
  一大堆話甩了過去,她本以為亞瑟會被砸得滿眼冒星星,沒想到他微微一愕,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站起了身,朝著她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裡,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干、幹什麼?」她對亞瑟這種非暴力的反應很不習慣。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才是你的舞伴。」他的嘴角輕揚,一瞬間充盈了月色的光華。
  啊?這個傢伙吃錯藥了?這是林零第一反應過來的念頭,隨即又再次搖頭:「我不會跳舞!」
  「不會跳就學。」他似乎也沒了耐心,將她一把拎了起來,「就在這裡跳。」
  「這裡?」她瞪大了眼睛。
  他溫柔地笑了起來:「這裡。」
  宮殿內的樂聲隨著晚風輕輕飄來,花園裡盛放的夜來香散發著馥郁芬芳的濃香。有幾片樹葉蕭蕭落下,飄然墜地,摩擦著地面發出輕微的嗶拔聲。
  林零將信將疑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裡,眼一閉,心一橫,一腳踩了出去。
  絲——耳邊傳來了亞瑟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啊,對不起,我說了我不會跳啊……」她底氣不足地解釋道。
  「再來!」他忍耐著沒有發作。
  於是,一腳,又一腳……
  「唔!」
  「對不起!」
  「哇!」
  「對不起!」
  「嗚哇!」
  「對不起……」
  「再來!」亞瑟好像已經處於抓狂狀態了……
  林零低頭一看,嚇了一大跳:「你、你的腳……」
  亞瑟順著她的目光往下一看,頓時臉都一抽,哇,整個腳被踩得像個豬蹄……呼氣,吸氣,呼氣,吸氣……鎮靜,鎮靜,千萬不可以暴走。
  「你給我用心點,不然,」他壓制住滿腔的怨氣,一臉平靜的指了指自己的腳,「這就是你的下場!!」
  這個恐嚇果然有用,林零立刻全神貫注的注意起腳下的動作來,漸漸的,終於開始跟上他的步子了。
  風輕輕的吹,亞瑟望向正在默念拍子的林零。握在他手心裡的那隻手是灼熱的,像是有一團火從內而外的燒著般滾燙,偶爾還會突然地顫抖。手心裡慢慢滲出粘乎乎的汗,汗液將他的手心也濕透。
  「你不舒服嗎?」他低聲詢問,不由自主地更加握緊了手心中的這隻手。
  「沒……沒什麼,只是,只是怕再踩到你。」她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答。
  話音剛落,她就感到他的雙臂更有力地摟住她的腰,他的右手溫柔的托著她的後腦,他修長的身體,將她契合圈入懷中,給了她一個完完整整、溫暖安全的世界……一股不知名的熱量流遍全身,她的呼吸不覺間開始有些紊亂,朦朧心緒幽微明滅。怔惘中帶著恍惚。
  大腦彷彿停止了轉動,什麼也不想,全情投入、全心傾注、全身起舞……就好像翩翩彩蝶清觸幼嫩花瓣……纖巧蜻蜓吸吮荷葉露珠……春雨點滴附上新發綠葉……
  不遠處,高汶侯爵正優雅的應付著面前的貴婦,彷彿是不經意的,他的目光落在星光下漫舞的少女身上,若有所思般遲遲沒有挪開視線。
  「侯爵大人,您在想什麼?」嬌艷的貴婦用扇子遮住了面具下露出的紅唇,淺笑盈盈地問道。
  「哦,」他微笑著,「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該清理出一個裝收藏品的房間了。」
  貴婦好奇的睜大眼睛:「侯爵大人您又要購買新的收藏品了嗎?不知這次是怎樣的收藏品?」
  「這回嗎?」他修長的手指輕柔的撫上了貴婦的臉頰,「是一個人哦。」
  貴婦立刻咯咯笑了起來:「侯爵大人您可真會開玩笑。」
  高汶垂下了眼瞼,金棕色的睫毛迅速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心裡冷冷一笑。
  人啊,都是這樣,當你說假話時,大家都以為是真話;而當你說真話時,卻沒人會相信。
  天空如大旱一般廣袤而寧靜,閃閃爍爍的星星如風中搖曳的花朵,若隱若現——晚風吹拂起少女的長髮,若有若無的掠過了少年的面頰,空氣中飄著縷縷夜來香的花香,彷彿渺茫的歌聲一般令人陶醉。
  一曲終了,亞瑟略帶好笑的看著還在發呆狀態的林零,剛要伸出手給她一個暴栗子,忽然在中途轉了方向,隨手摘下一朵盛開的夜來香,低聲道:「出來時戴的那朵花也不知去哪裡了,戴這個將就一下吧。」
  濃郁的甜香隨風飄來,林零的心裡湧起了一種叫做快樂的東西。可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她忽然想起了夜來香的花語,眼睛陡然脹痛酸澀起來,胸口傳來了一陣劇烈悶痛,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側了下身子,避過了他伸過來的手。
  看著他的手在錯愕中倏然落空,看著他的臉上笑容瞬間凍結,佈滿驚訝,她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拉起裙子往大殿的方向跑去……
  夜來香的話語——危險的快樂。
  是的,這是完全沒有結果的快樂,是處於危險邊緣的快樂。她再一次,又一次提醒著自己:這只是一個遊戲,這裡面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都是不存在的!
  默林、亞瑟、凱、蘭斯洛特,所有的所有,都是被設計出來的人物!
  回到大殿的時候,宮廷舞會也到了尾聲。國王坐到了寶座上,向四下巡視了一遍,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高聲說:「各位尊貴的賓客們,其實今天還來了一位身份極為高貴的客人,他就是羅馬教皇的特使——杜阿格斯公爵。」
  國王的話音剛落,人們的臉上露出奇異又恐懼的神色,小聲地用害怕的語氣議論起來……
  「上帝啊,那不是傳說中的黑公爵嗎?」
  「聽說他是羅馬教皇的私生子,手下的暗騎士殺人於無形……」
  「天啊,我還聽說他最喜歡用可怕的刑具折磨別人了。凡是和他作對的人,都會死得很慘。」
  「……」
  林零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就在她暗暗猜測究竟誰是黑公爵時,一個似曾相識的黑色身影緩步走到了國王的身邊,輕輕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冷酷卻極其俊美的面容,但在那無懈可擊的面容下隱隱透出些許陰鷲與駭人的殺氣,盛開著一種極致妖嬈的毒藥般的美麗。美到極致的銀色眼眸中隱約流動著數分邪氣,若細看亦有教人不寒而慄的陰狠決絕。
  居然是他!
  在看到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林零的大腦在一瞬間處於真空狀態,耳邊只有貴婦們的驚歎聲隱約傳來。
  「上帝啊,多麼完美的男子!我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男子!」
  「看他的眼睛居然是銀色的!」
  「沒想到傳說中惡魔一般的男人,卻有著讓天使都羞愧的容貌啊……」
  杜阿格斯公爵朝著賓客們行了個標準的禮節,薄如刀刃的唇角略略挑起,勾起了一個極淡的笑容。然而美麗的瞳孔裡卻射出一道於臉上笑容極不相稱的冷冽寒光,好似嘲諷冷睨這世間的旁觀者,又似孤獨徘徊的迷路精靈……讓人心生憐惜卻又從心底忍不住寒徹心扉……
  望著那個男人,林零心中的不安慢慢浮了出來,逐漸擴大,不停旋轉而久久無法平息。
  此時此刻,她終於意識到,從救下這個男子的那刻起,有什麼已經開始改變了。
  羅馬教皇的私生子,這個身份,已經決定了他將來一定會與亞瑟王為敵。

《騎士幻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