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悲傷的結局

  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凱裡斯特對楊瑞的態度明顯改善了許多。在食物上不但沒有再刁難她,還特地讓手下買來了美味的中國菜為她打牙祭。楊瑞自己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和凱裡斯特親王化干戈為玉帛了,不過令她不解的是,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葉幕同學,在餐桌上看到糖醋裡脊和番茄炒蛋這兩道菜時,立即就面色大變地衝了出去。
  真是奇怪……吸血鬼也有害怕的食物嗎?
  在順利地拿到了toreador族的信物之後,葉幕等人也準備離開慕尼黑,繼續搜集其他信物。但在這之前,他們首先要確定下一個目標。是在意大利威尼斯親王,還是在敘利亞大馬士革親王?或是在英國倫敦親王?
  趁著葉幕和弗朗西斯商量的時候,楊瑞溜出了房間給自己的媽媽打了個電話。聽到媽媽身體還不錯的消息,她才放下了心。雖然葉幕之前也告訴她葉晚會幫忙看著她媽媽,但沒有親耳聽到媽媽的消息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現在的她,只想幫葉幕他們找齊信物,找出真相。這樣她就能過回原來平靜的生活中,繼續行俠仗義,再不和這些吸血鬼攙和。
  當她經過花園裡那座海神噴泉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楊瑞!」
  她轉過身,很是驚訝地發現站在她身後的人居然是小維。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那齊腰長的頭髮是媚紅的火色,彷彿要滴血一般。每一根髮絲是一絲流火,閃爍著灼灼光華。極富柔順光澤的質感。一身的黑衣。長長的風衣下擺綻放出幾許柔媚。雙手插在衣袋中,一副清冷淡漠的樣子。
  這時,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失去重心無法平衡。一切事物都只為陪襯他而存在。否則,全無意義。
  不過因為太瞭解這位帥哥的間歇性失憶症,所以即使美色當前,楊瑞還是提高了警惕。
  「有什麼事?」她適當地保持著和他的距離。
  維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了她的面前:「這是你的吧?」
  她低頭一看,不由愣了一下,這不是她的手機嗎?難道是剛才打完以後隨手一放,忘記拿回來了?
  「謝謝你,維!幸好你幫我撿到了,不然我就沒法聯繫我媽媽了。」楊瑞連忙接過了手機,對他的好感度頓時颮升了幾個百分點,她沒想到原來這個傢伙也有這麼好心的一面。維的眼中似乎有什麼輕輕一晃而過,隨即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了他抖了一下纏繞在一起的耳塞。
  楊瑞本來想道了謝就離開,卻又莫名地湧起了一種想和他交談的慾望,確切的說,她對這位平時話很少又健忘的親王產生了一絲小小的好奇心。
  「維,你平時都在聽什麼音樂?」
  聽到她的問題,維微微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了一抹複雜的表情,「沒什麼,只是普通的音樂而已。」
  看起來他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楊瑞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識相的再次道了謝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回想起維之前經常在昨夜玫瑰酒吧裡彈奏的那些樂曲,她猜想他應該也是差不多的風格吧。
  「誒?」不遠處的他忽然發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楊瑞側過頭,只見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茫然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語,「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心裡暗暗慶幸還好剛才維還記得那是她的手機。
  回到了自己的房裡,她將手機小心地放在了一旁。葉幕的魔法果然好用,不但話費全免,而且還永遠不需要充電,省錢又省電。
  不知為什麼,她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個溫柔的笑意,即使只是一閃而過。
  「咚咚——」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楊瑞打開門,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居然是舒米特。他那頭寶石藍的卷髮在暗夜中微微泛著銀光,月光為每一根髮絲都鍍上了一層精緻的水銀,漂亮的令人難以置信。
  「凱裡斯特大人想請你嘗嘗這些紅茶。」他微微一笑,走進了房間。楊瑞這才看到他手裡端著一個盛放著茶具的銀盤。
  「謝謝……可是這些事不用你親自來了吧……」一想到這位為她服務的男子是位才華橫溢的畫家,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舒米特放下了銀盤,不急不慢地說道:「自從這次之後,凱裡斯特大人似乎對你大為改觀,這些紅茶是大人的珍藏,一般是不會用來招待客人的。」
  楊瑞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打了個哈哈,並沒有接他的話。
  「對了,還有這件東西,是凱裡斯特大人讓我交給你的。」舒米特從懷裡又拿出了一個盒子,輕輕地打了開來——
  楊瑞愣了一下,咦?這不是上次她用來打斷某人牙齒的東西嗎?難怪她一直都找不到這個鐲子,原來被凱裡斯特藏了起來。
  將鐲子套在手腕上的時候,她留意到舒米特似乎有話想說。
  「怎麼了?舒米特?還有什麼事嗎?」
  「瑞,明天晚上,我會去找戈伊娜。」月色下,他的側面精緻到無以描摹,「我會把一切真相告訴她,我也會尊重她的選擇。」
  「舒米特……」楊瑞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真的決定了嗎?」
  「我——已經決定了。」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你的決定沒有錯。」楊瑞忽然笑了起來,「一定可以的,舒米特。不管是彼此多麼無法理解的身份,不管是多麼難以啟齒的真相,只要願意付出自己的真心,只要抱著同樣堅定的信念,不要害怕被傷害,不要害怕踏出最先的一步,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獲得來自那個人的諒解。」
  聽到楊瑞的回答時,舒米特側過臉來,不由微微一愣。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充滿著純淨與友善、親和與靜謐,像緩緩流淌的泉溪那樣寧靜舒暢,如微微綻放的花瓣那般芬芳四溢,令人彷彿置身於充滿陽光的草地上……雖然已經很久不曾感覺到陽光的溫度,但此時此刻他覺得那就是……
  他臉上的神情也隨之變得溫和起來,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謝謝你,瑞。」
  楊瑞衝他眨了眨眼:「那我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嗯,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接受,」他笑了笑,「這件事解決之後我還要回來繼續工作。」——
  阿爾卑斯山北麓,魔黨的城堡。
  月色如水,照著房間裡的雕花蠟燭宛如橙黃的螢光。阿黛拉側身伏在桌子上,幾縷頭髮垂落在那張潔白柔潤如桅子花般的臉旁,衣服的扣子隨隨便便地解了幾顆,衣襟半張,鞋子卻閒散地東西各一隻,桌子上還散亂放著幾個酒瓶。
  伊瑟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一幕。
  彷彿是感覺到了什麼,阿黛拉微微半睜開了眼,帶了一絲迷濛的薄荷色眼眸,竟是說不出的潤澤勾人,又說不出的幽深難測。她的長髮像撩人的水藻一樣飄漾散開,眉間的嫵媚像蚌貝裡的珍珠一樣嬌嫩柔軟。
  「我可不認為吸血鬼會喝醉酒。」伊瑟摘下了面具,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意。
  阿黛拉漫不經心地抬起半閉的眼看著他。這個男人的出現總是這麼具有壓迫感,他海藍的長髮總是如此的柔軟順滑。光線在髮絲被折射出流麗的光華。即使在暗夜,那髮絲仍可流穎出魔性的幽藍光澤,美的不切實際並且殘忍。
  他一直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就像是天生的王者自然的領袖。
  不同的風順從柔媚的匍匐在他的周圍——猶如臣民朝見君王。
  隨即,她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瞭然的光,露出了一臉標準的阿黛拉式的壞笑。
  「要是真喝醉,你可要小心了,說不定我會借醉非禮你哦。」
  伊瑟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哦?我倒不介意。」
  阿黛拉挑挑細長的眉梢:「對了,變成動物的滋味怎麼樣?」
  「還算有趣。」伊瑟將面具隨手放在了一旁,「不過你一定不喜歡那個地方,到處都是屍體。」
  「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去湊這個熱鬧,難道只是因為那個北宮家的繼承人?」阿黛拉頓了頓,「還是因為她的父親是……」
  伊瑟沒有說話,只是唇邊泛起了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在這抹神色一閃即逝後,他又淡淡說了一句,「那個女孩,和她的父親很像。」
  阿黛拉的目光一斂,似乎掩飾著什麼,隨即綻放的笑容恰到好處,分寸拿捏的如此完美:「我能否把這理解為你開始對她感興趣了?」
  伊瑟輕輕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撫弄自己湛藍的長髮。冰涼柔軟的髮絲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間順滑的流淌。
  「那麼我能否把這理解為你在妒忌?」
  阿黛拉嬌笑出聲,刀鋒一樣的狠勁在陰媚的薄荷色眼波中一現而過,「你說呢?我妒忌起來可是很恐怖的哦。」
  「我當然知道。當你還是人類的時候我就知道。」伊瑟側過了頭,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雖然已經間隔了幾百年,但他還是清楚地記得那個即將被送上絞刑架的孩子。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孩子,僅僅因為嫉妒父母只給自己的姐姐買了禮物,竟然殘忍地毒死了她全部的親人,甚至連她姐姐養的小鳥都沒有放過。這樣的孩子,難道不恐怖嗎?
  但是這個連親人都可以隨意殺掉的孩子,卻非常合乎他的口味。
  阿黛拉笑得更加迷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也不會救下我。又將我撫養成人之後才初擁了我。不,是你讓tzimisce族族的前親王初擁了我,這樣tzimisce族也就盡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她又頓了頓,「正因為我們都一樣的有罪,你才會選擇我。」
  伊瑟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怎麼會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以前沒聽你提過……」阿黛拉漫不經心地又問了一句。
  「我似乎沒有必要和你解釋吧。」他掃了她一眼。
  阿黛拉聳了聳肩,站起了身來:「好了,我也該出去覓食了。」說著,她拿過一件外套披上,黑暗中回頭對伊瑟笑了一笑,眼睛像水波般的一閃光。
  只有他在自己身邊,才覺得自己的罪並不孤單。
  第二天的慕尼黑顯然迎來了一個壞天氣,天空陰霾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夾雜著冰冷的雨點,濃厚的雲層漸漸擴散,幾乎將所有空隙淹沒。
  楊瑞因為惦記著舒米特的事,再加上夜晚時分正是吸血鬼的活動時間,不時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所以整個晚上她也沒有睡踏實。大約過了很久,就在她漸漸進入夢鄉的時候,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她被嚇了一大跳,忙應了一聲穿了件衣服就去開門。
  出乎她的意料,站在門外的人居然是——凱裡斯特親王。
  凱裡斯特臉上的神情依舊如常,但那雙總是蕩漾著笑意的金紅色眼眸裡似乎隱隱有一絲擔憂。
  「凱裡斯特,發生什麼事了?」她一頭的霧水。
  「昨天有人看到舒米特在你的房裡逗留了一段時間,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楊瑞微微一愣,心想這畢竟是舒米特的私事,於是搖了搖頭,乾脆地否認了。
  「兩個小時前他本來應該出現在我為他準備的畫室裡,但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出現。」凱裡斯特盯著她。
  「那他可能有事吧。」楊瑞覺得這位親王有點大驚小怪,看起來多半是舒米特在戈伊娜那裡耽誤了些時間吧。
  「就算有再重要的事,舒米特也從來不會遲到,更不會失約。唯一的可能就是——」凱裡斯特垂下了眼瞼,「他出了什麼事。」
  這件事解決之後我還要回來繼續工作——楊瑞的腦海裡忽然響起了舒米特之前說的話,心裡倒也有點不確定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晚上的談話內容告訴了凱裡斯特。
  聽完之後,凱裡斯特的臉色微微一變,脫口說了兩個字,「糟了。」
  楊瑞微微一愣:「不就是向那個女孩說出真相嗎?怎麼可能有事?」
  「這個女孩三天前剛剛加入了天主教,舒米特並不知道這件事,你說如果他說自己是吸血鬼的話,對方會有什麼反應?「凱裡斯特顯然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轉身就要離開。
  楊瑞的心裡一凜,本來她還以為女孩拒絕他會是最糟的結局,但現在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覺得或許還有更糟的結局……
  「或許是把戈伊娜嚇到了所以時間冷靜一下吧……」她低低說了一句,如果這樣的結局可能也不算太差。
  「希望是這樣。」凱裡斯特的語氣裡並無把握。
  「就算不能初擁,舒米特也不會傷害她。」
  「這才最令人擔心。」
  「那麼你準備去哪裡找他?」看他徑直往前走去,楊瑞也追了出去。
  「他在慕尼黑的西郊有一座別墅,我看多半是在那裡。」凱裡斯特回了她一句。
  「那我也去!」她低喊了一聲,「我也很擔心。」
  凱裡斯特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好。」
  兩人下樓的時候,正好看到葉幕咬著一個蘋果上樓。
  「天都還沒亮怎麼都起來了?」葉幕同學可能是半夜醒來口渴,所以下來找了個水果吃。或許是還沒完全睡醒的關係,這位親王大人的腦部目前還處於缺氧狀態,居然根本沒有想到動用他的魔法……
  不過楊瑞可是不會忽略這一點的。她眼珠一轉,立刻拉住了他:「葉幕,你來得正好,用你的瞬間移動幫下忙!」
  「誒??」葉幕剛咬到嘴裡的一口蘋果差點卡在喉嚨裡。
  當他們站在舒米特的別墅前的時候,楊瑞看了看手錶,秒針才剛剛走完一圈。葉幕的瞬間移動可真是非一般厲害……
  只是——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個手拿蘋果的帥哥,「葉幕,你怎麼也一起來了?」
  葉幕鬱悶地咬了一口蘋果:「誰叫你讓我在非清醒狀態下使用魔法,我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弄來了。」
  「啊……那你可以先回去……」楊瑞忽然覺得葉幕那睡眼惺忪的樣子蠻可愛的,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我還沒有補充血液,再使用瞬間移動的能量不夠了。」葉幕三兩口吃完了蘋果,「既然來了,那就一起進去看看吧。」
  凱裡斯特瞥了他一眼,雖說讓另外氏族的親王介入這件事並不是他樂意見到的,但是既然對方這麼說,他一時也不便拒絕,再加上擔心舒米特,也就沒說什麼朝著別墅走去。
  「小瑞,還不跟上。」葉幕將手一擺,那個蘋果核眨眼間變成了一片樹葉飄落在了地上。
  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楊瑞發現他的唇邊掠過了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轉瞬即逝。
  她的心裡立刻警覺起來,難道葉幕這個傢伙是故意的?
  眼看著凱裡斯特已經走進了別墅,她也沒有再多想,匆匆跟了上去。剛踏進別墅,她就看到凱裡斯特一動不動地站在臥室的門口,整個身體彷彿石化了一般,只有雙肩在輕微地抖動著。蕭瑟的風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一陣陣猛烈的湧來,揚起他金紅色長髮,飛舞的很沉默,使他看上去是這樣的可怕。
  楊瑞的心裡一緊,立刻衝了上去,推開了凱裡斯特僵直的身體——
  她也彷彿瞬間被定在那裡,過度的震驚使她做不出任何動作。
  那個溫柔又優雅的男人,那個美麗的藍發男子正躺在地板上,胸口插著一把銳利的銀匕首,泉湧的鮮血冒著撲哧撲哧的氣泡瘋狂湧出,在地板上匯成觸目驚心的血泊——在他的身邊,扔著一個教堂裡盛放聖水的瓶子,瓶子已經空了……
  而那個叫做戈伊娜的少女,似乎已經被嚇傻了,抱著膝無聲無息地坐在地上.臉色灰白,像得了重病一樣發著抖,就算蜷縮成一團,牙齒還格格格格地打戰,不能自已。
  楊瑞一個箭步衝到了舒米特的面前,將他輕輕扶了起來,想要說話卻是如梗在喉,動了動嘴唇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舒米特劇烈的喘息著,他依然還能清晰的感覺到胸腔裡的聖水腐蝕著他的內臟,一滴滴滋滋的落在血肉上——
  「舒米特,你會沒事的!」凱裡斯特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從楊瑞手裡接過了舒米特的身體,將手放在了舒米特正在流血的胸口上,低低念起了咒語,一團紅色的光芒瞬間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凱裡斯特大人……」他掙扎著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沒有用了……銀匕首刺中了我的心臟……不要再浪費您的魔力了……」
  凱裡斯特心裡一沉,對於吸血鬼來說,尤其是還不是非常強大的吸血鬼來說,這一招無疑是——致命的。
  隨著手中的紅光漸漸微弱起來,他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瞬間排山倒海的撲來,一切彷彿都在迅速崩潰。
  金紅色的瞳孔閃過陰涼的光,冷酷的眼神投向了那個罪魁禍首——戈伊娜。
  「凱裡斯特大人!不要傷害她!」舒米特掙扎著喊了一句。
  「這個女人害了你,你居然還要我饒了她!」凱裡斯特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恐怖的血紅色,「我不會饒恕她,絕不會!」
  「求你了!」舒米特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掙脫了他的雙手,直起了身子,緊緊拉住了開啟窗簾的鏈子,嘴角帶著一絲慘淡的笑容,「如果您不饒恕她的話,我立即就拉開窗簾,太陽……就快升起了來吧……」
  「舒米特!值得嗎!為了這個女人值得嗎!」凱裡斯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楊瑞的心裡也是一片混亂,看著滿眼的鮮血,她忽然想起了葉幕的暈血症,轉過頭,才發現他居然已經戴上了墨鏡……這個傢伙,難道連睡覺時都隨身揣著墨鏡?簡直就是有備而來……
  「葉幕,你有沒有辦法?舒米特他……」她抱著一絲希望看著他。
  葉幕的神情還是那樣淡定從容,「辦法也不是沒有。如果他後悔愛上這個女孩的話,一切就可以重來,他還有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楊瑞的眼前豁然開朗,欣喜地點頭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只要讓他服下後悔藥補救可以了!那你快把後悔藥拿出來——」
  「你們都是吸血鬼,你們都是有罪的!」誰也沒料到,在一旁呆坐的戈伊娜忽然大叫了一聲跳了起來,死命拉起了另一邊窗簾的鏈子,厚重的雙層天鵝絨窗簾張開的瞬間,窗外初升的陽光正好落在垂死的舒米特身上……
  凱裡斯特面色大變,一道紅光從他的指間射出,那個女孩被擊退了好幾步,重重跌落在地上,窗簾又嘩的一聲滑落了下來。
  即使只有一點點陽光,也令舒米特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舒米特!吃下這顆後悔藥!只要你後悔愛上她,或是後悔將真相告訴她,一切就可以重來!」楊瑞將綠色的膠囊用力往他的嘴裡塞,因為手指顫抖的關係好幾次都沒能塞進去。
  「舒米特,吃下去!」凱裡斯特上前了兩步,打算親自動手。
  舒米特微微睜開了雙眼,示意楊瑞把膠囊交到他的手裡,然後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中,他居然用力將膠囊丟出了窗外!
  「你瘋了!舒米特!」楊瑞大吃一驚。
  「我不需要後悔藥,我從來不後悔愛上她,也不後悔對她說出真相。」舒米特勉強支起了身子,彷彿中世紀最後的騎士以血色沉暗的殘劍支撐起尊嚴的身軀,兀傲地立於血色殘照之中,那雙晴空一樣藍色的雙眸深深凝視著她。
  「謝謝你,小瑞。」
  他突然這麼說,楊瑞心裡一懍。
  「謝謝你對我的鼓勵。我的心裡很輕鬆……這樣的結局我並不……後悔……就算灰飛煙滅,我也不會後悔愛上她。因為,至少……我已經勇敢的去嘗試了……」舒米特的唇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用極輕的聲音又說了一句,「請幫我……保護好她……」
  他剛說完這句話,渾身忽然劇烈抽搐起來,頭髮迅速鬈曲收縮;皮膚爭相冒起濃瘡般的水泡,逐一爆破;指甲與唇瓣同時龜裂;全身骨節瘋狂地扭動,並且散發出燒焦的味道……
  除了日行者,被陽光照射到的吸血鬼的結局只有一個——灰飛煙滅。
  楊瑞整個人像石膏雕像般凝固在那裡,她的內心從未這樣震撼過。
  眼眶持續的乾澀卻終究沒落下一滴淚水。眼睛那麼痛,就像快要流血。
  凱裡斯特的瞳孔劇烈收縮著,他暗藏至深的記憶始終都在迅疾的翻湧馳騁,它們奔跑過曲折迂迴的路線,洶湧而至,直到定格在了許多年前的一個秋日黃昏。
  他記得那一天佛羅倫薩的夕陽十分美好。
  那個優雅有禮的青年的笑容比夕陽更美好。
  「先生,我就是舒米特。您真的願意買下我全部的畫嗎?」
  「你的畫……充滿了生命力。」
  「真的??謝謝您的評價!」
  薄薄的陽光灑在青年的身上,勾畫出清晰的明暗交界線,很美,就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畫。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舒米特的面前,一臉內疚地望著他,「對不起,舒米特,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把你變成吸血鬼,並不是欣賞你的能力,而是憎恨你畫裡的那種生命力,我嫉妒這樣充滿朝氣的生命力,我想扼殺它……我想讓它消失……所以才……對不起……」
  舒米特扯出了最後一個笑容,斷斷續續地說出了生命中最後一句話:「大人,能夠追隨您,我一樣也……不後悔……」
  他的身體,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就這樣逐一消失在了空氣中,化作了淡淡的細塵落在地上,被風一吹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凱裡斯特還在低聲說著什麼,最後幾乎變成了只有自己聽得清的喃喃低語。楊瑞忍不住去看他的側臉,他的臉埋藏在陰影裡,表情模糊不清,隨即他很快轉過了頭。她知道他並沒有哭,他背過身去,要掩飾的並不是眼淚,只是臉上的表情。
  那雙金紅色的眼睛沉浸在深深的哀愁之中——這雙眼睛的主人,曾經相信自己再也不會為了失去什麼而感到痛惜,卻被同伴的離去再度扣響了心門。
  大約過了半分鐘,他又驀的轉過了身子,死死盯著戈伊娜,眼中湧動著冷酷的殺意。
  楊瑞心裡一驚,一個閃身擋在了戈伊娜的身前。
  「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他惡狠狠地說道。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她抬起了頭,毫不畏懼地直著他。
  「是她害死了舒米特!」
  「她也是舒米特死都要守護的人。」她一字一句地說著,「我答應了舒米特要保護她,我不會食言。」
  「就憑你嗎!那別怪我不客氣了!」凱裡斯特冷笑一聲,伸手一指,幾十道血色的長劍直衝她們而去!
  楊瑞大驚,想都沒想都拉起戈伊娜滾落到一旁,那些長劍在中途卻忽然轉了方向,齊唰唰地都紮在了屋頂的一塊大吸鐵石上!
  楊瑞側過頭一看,只見到葉幕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心裡不由一動,是他……
  「葉幕,你別多管閒事!」凱裡斯特吼了一聲。
  葉幕卻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不過她是我的食物,我不管也不行啊。」
  「你——」凱裡斯特的臉上掠過一絲怒意。
  「凱裡斯特,你真的瞭解舒米特的心意嗎?」楊瑞想要站起身,從腳踝處卻傳來了一陣劇痛。她猜測是剛才躲避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腳,只得繼續保持原來的姿勢,「並不是所有人都瞭解什麼才叫真正的愛情,說實話我也不明白。但我們會相信,許多事情就是因為愛情而衍生,所以當愛消失的時候我們就會受傷。但也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會放棄去尋找自己的真愛,勇敢的去追求真愛。無論是人類還是吸血鬼,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受傷還是完滿。只要努力過,那都是值得的。舒米特不正是那樣想的嗎?他那麼勇敢的去努力,去嘗試了。結果,他失敗了,可是他卻從來沒有為此後悔過。他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後悔你將他變成吸血鬼,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還不明白嗎!!」
  凱裡斯特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許久許久。突然他有些悲哀的領悟,世界上的事,很多都無法說,為什麼。
  譬如說——為什麼會再一次聽從她的勸說……
  「凱裡斯特……」楊瑞試探地問道。
  「不要讓她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冷冷甩下了一句話,轉身就出了別墅。
  「沒瞧出來你還真夠囉唆的,亂七八糟說了這麼一大堆。」葉幕挑了挑右邊的眉毛,「一個女孩子滿腦袋也不知裝了些什麼奇怪的想法。」
  「我只是想救她。」楊瑞瞥了一眼那個女孩,「雖然我並不喜歡她。」
  「那麼如果舒米特沒有拜託你,你還會救她嗎?」
  「會。」她沒有半點遲疑。
  「哦?」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因為她是我的同類。就算要接受懲罰,也不關你們吸血鬼的事。」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葉幕輕輕地笑了起來:「行了,我們也該回去吧。」
  楊瑞應了一聲,可是因為腳扭得厲害,只好忍著痛站了起來,一拐一拐往前挪去。
  「這樣子的烏龜速度會拖累我。」他忽然轉過了身,順手將她抱了起來。
  「我想我還沒有脆弱到弄傷腿就淪落到要人一直抱著走的地步。」她微微一驚,從微小的掙扎到大幅度的動作她嘗試著一切能讓自己回到地面上的努力,只是卻依然沒有改變靠在他懷裡的境地。
  耳邊是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臉上的熱氣奇異的迅速擴散到耳廓,腦袋裡有些莫名的暈旋起來。
  無奈之下飛快地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誰說要一直抱著你走了?」他似笑非笑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膜裡,楊瑞睜開眼睛,心裡一個激靈,居然已經是在林德霍夫城堡的房間裡了!
  對了,怎麼忘了這個傢伙會用瞬間移動!
  「你就休息一下吧,兩天後我們出發去威尼斯。」他將她輕輕放在了床上,「別胡思亂想了,你看到過別人去買水果時抱著西瓜的樣子嗎?我抱著你,就等於他們抱著西瓜而已。」
  「那你就是豬八戒!」楊瑞一時氣結,這個傢伙的比喻也太可惡了吧。
  葉幕哈哈一笑,轉身出了房間。
  楊瑞轉頭望向了窗外。明媚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漏進了房間,又是新的一天了。白天趕走黑夜,朝霞取代夕陽,人們總是期待明天,把昨天的一切變成歷史。但她會記住那個人,舒米特,永遠記住他。

《血族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