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模仿

    1
    清閒的週末,連鼻間流竄著的氣息都讓人心醉。
    好不容易盼來了雙休日,終於可以幹點別的事情了。想到這,林宜雨的心情也隨之雀躍。就連羅那邀請她去看韓辰打球,她都沒有答應。
    來了這個城市那麼久,林宜雨才發現自己都還沒機會出去逛過呢。這裡的一切都是以前在雲琪口中聽說的,她想到處去看看,看看從前在雲琪口中出現過的每一個地方。
    臨街的小店,路邊連綿著長長的法國梧桐,林宜雨隨意地逛著,漫無目的,偶爾有擦身而過的情侶,到處都洋溢著讓人忍不住微笑的氣息。
    孤立在街角,她歪著頭微笑地看著不遠處溫馨的一幕:女孩挽著男孩,站在即時貼機器前嚷著要拍照,男孩子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點點頭。真好,一剎那,挽著喜歡的人留下最快樂的時光,自己也想和喜歡的人這樣,可是……喜歡的人呢……想著想著,林宜雨的眼神漸漸地黯淡了下來,她連忙把眼睛投向別處。突然,不經意間,一道熟悉的身影就這樣闖入了她的視線。
    陽光下,白色的襯衫,習慣性微抿著的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樣……是唐慕燼。林宜雨下意識地想喚出聲,可當她瞥見他手中的一大束百合後,便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那一束漂亮的百合和臉上熟悉的溫柔微笑,都是送給顏露的嗎?還是別的什麼人呢?載著滿滿的疑問,林宜雨情不自禁地悄悄尾隨跟去。
    穿過幾條街道,換搭了幾趟公車,又繞了不少的路,當林宜雨停下來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竟然是公墓區,橫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個的墓碑。滿滿的疑惑在心底醞釀開,她暗暗吞了下口水。
    不遠處的唐慕燼在一個精緻的墓地前停下了腳步,彎身放下那束百合,然後跪在墓碑的前面,輕輕地撫摸著碑上的名字。
    「小婷,我來看你了。前幾天剛開學,太忙了,所以耽誤了。我做到了哦,考進了南蜀,可是……你卻不在了,不過,沒有關係,我可以帶著你的心,我們一起讀大學,一起出國,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永遠都在一起……」
    唐慕燼好聽的聲音響起,悠揚動人。
    原來他是來看白婷的。那些溫柔的笑容,還有那些約定過的誓言……讓林宜雨覺得每一個字、每一個音,都是在諷刺她。她堅持了三年,結果他只記得和白婷的約定,而她,只是個過路人,既沒留痕亦沒留影。
    「還記得我們以前偷偷溜進南蜀去玩嗎?那裡的林蔭道現在比以前更茂密了,還有那裡的音樂教室,設施比以前更好了,可惜再也不能在那聽你彈那首《藍色的愛》了,你以前說過會在南蜀彈給我聽的……」
    唐慕燼隨意地靠坐在墓碑邊,順手整理著雜草,嘴角顯而易見的笑意,直達眸底。
    每個人在記憶的最深處總有一根無法去觸碰的弦,只需輕觸,便轟然爆發。
    白婷便是唐慕燼的弦,就算用力地隱壓深埋,還是歷久彌新。他閉上眼,彷彿還能聽見白婷指尖流瀉出的悠揚鋼琴聲。
    可猛然間,他卻想起教室裡那道瘦弱的背影,那女孩叫做林宜雨吧。呵呵……就是她,勾起了他對白婷的思念,傾洩而出,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林宜雨默默地看著,一步一步地退後,她能清晰地看見唐慕燼眼角的淚,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芒。他對白婷的感情一定好深好深,深到讓林宜雨的心緊窒,生生地跟著痛。
    沒辦法再聽下去了。她轉身,離開,心底暗自下定了決心:她要讓唐慕燼振作起來,回到從前小鎮裡那個無憂無慮的大男孩,不管用什麼方法!
    「喜歡的顏色是粉色,愛穿裙子,長髮,愛笑,愛喝果汁,可愛型……那那,我說得對不對,還有沒有別的?」精緻的記事本上,零零總總地記了一堆,林宜雨認真地念著。
    從下午回來後,她就沒停過,類似於這樣的問題也已經問了不下百遍了。終於,羅那忍不住了:「小雨,你幹嗎要把白婷瞭解得那麼清楚?」
    「我要讓唐慕燼振作,讓他知道,白婷從來都沒離開過他!」放下本子,林宜雨轉過頭,看著羅那,用那種異常堅定的眼神。
    讓人扼腕,卻又掰不出拒絕的理由。羅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良久,只好搖頭,拿起床上的抱枕,歎道:「隨便吧,你愛怎樣就怎樣。不過那傢伙要是再欺負你的話,記得跟我說,我和阿辰一起去揍他!」
    「不會啦……我怎麼可能會被人欺負……」看著羅那抽搐的臉,林宜雨的聲音越來越輕,透著心虛。
    「受不了你。」羅那無奈地往床上躺去。
    林宜雨聳肩,無言以對。受不了嗎?的確啊,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受不了,但她還是義無反顧,那是一種痛並快樂著的過程,她已經忘記嫉妒唐慕燼心底的人了,只要……能再見到他燦爛的笑,她什麼都願意做。
    初秋的清晨,樹葉上還殘留著昨晚的露珠,盈盈水靈,林宜雨穿著一身粉色的裙裝漫步在林蔭道邊,身旁是雀躍異常的羅那。
    「小雨,給你早餐。」見到兩人的身影後,韓辰遠遠地奔來,遞上剛買來的早餐。
    「謝謝阿辰。」林宜雨笑著接過,打從今天一早起,笑容就沒從她臉上消失過。
    「阿辰,你很見色忘友哦,為什麼小雨有,我就沒有!」羅那怎麼會錯過這麼好的損人機會呢,於是笑著鬧開了,故意酸酸地開口說道。
    「放心啦,我怎麼也不會忘記你的啦。」說著,韓辰從包包裡拿出另一份早餐遞到羅那面前。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就知道這傢伙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
    三人忘我的在林蔭道邊嬉鬧著,為這匆忙的早晨添了份輕鬆,肆意的笑聲也讓不少路過的學生們羨慕地駐足。
    盡頭處,唐慕燼有些呆滯地站著,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禁錯了神。
    是白婷嗎,陽光下那個炫目的笑容,蹦跳著的粉影,像極了白婷……
    許久,他情不自禁地提起腳步,朝那三人緩緩靠近,呼吸也隨著距離的縮短而變得越來越急促。直到近在咫尺時,女孩的笑容猛地僵住,瞬間,周圍好像變得特別安靜。
    唐慕燼不自在地舔了舔唇,澀澀地開口:「早。」
    「呃……早啊。」這樣突兀的問候聲,讓林宜雨沒了反應,幸好一旁的羅那拚命推她,才回過神,緊張地回道。
    「你這樣……很漂亮。」唐慕燼的目光露著眷戀,游移在林宜雨的身上,片刻,又突兀的惋惜:「如果留長髮會更好。」
    說完,他恢復了一貫的冷漠,離開了,濃濃的失落籠罩了他全身。她不是白婷,白婷有著讓他留戀的飄逸長髮,而她沒有,她不是白婷!
    一個總能讓他抑不住聯想到白婷的女孩,可她,終究不是。
    他的身後,仍舊是一片沉默。直到唐慕燼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轉角處,羅那才率先從驚訝中醒悟過來,拉起林宜雨大叫「恭喜」。
    是的,她成功了,終於讓唐慕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後知後覺的林宜雨被羅那的叫聲驚醒了,兩人一起擁抱著傻笑起來。
    可,只有韓辰,默默地立著,嘴角雖然掛著笑容,卻苦澀得讓人揪心。
    2
    自那天之後,唐慕燼變了,不再只是望著窗外發怔。
    他的目光會沒有預期地突然投向林宜雨,呆呆的出神,不言不語,也沒有表情,只是望著。看她肆意的跟羅那笑鬧,看她靜靜地畫著設計稿,看她偶爾對視時那泛紅的臉頰,一顰一笑,都讓唐慕燼無端的有些留戀,恍如隔世般。
    僅僅只是這樣小小的改變,就讓林宜雨開心地天天笑著。
    羅那立在教室門口,看著正在座位上傻笑的林宜雨,受不了地輕哼出聲。
    「小雨,快點啦,肚子餓死了!」為什麼她會那麼遇人不淑,為了吃飯都要這樣哀求自己的朋友。
    「好啦好啦,總要整理一下的嘛……」回神後,林宜雨倉惶地低下頭,掩去尷尬,認真地整理著東西。
    「去哪?」唐慕燼的聲音卻突然從頭頂飄來,依舊冷冷的。
    「唐慕燼?」林宜雨起身,努力藏住加快的心跳。
    雖然最近唐慕燼看她的眼神已經不似從前那般的冷漠,但是像現在這樣詢問她的行蹤還是頭一遭,林宜雨的口吻中有掩不住的驚訝。
    「叫我燼。」幾乎沒有猶豫,唐慕燼脫口而出,沒來由的,就是想從她口中聽到這個稱呼,這樣盈盈笑意的臉,稚嫩輕柔地低喚,肯定會像極白婷的。
    一切也如他所想,聞言後林宜雨愣了片刻,眨著眼,怯怯地輕噥了聲:「燼……」
    「是去吃午飯嗎?」唐慕燼問著,透著陽光恍神看著眼前的女孩,見她點頭,又吐出驚人之語:「那一起吧。」
    穿著白婷最喜歡的顏色,最喜歡的衣服……如果說這是林宜雨吸引他的方法,唐慕燼只能說她成功了。他拒絕不了,他割捨不掉,那種被她不經意撩撥出的思念,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緊緊地包裹著他,不會有人知道沒有白婷的日子他撐得有多辛苦。
    「好啊好啊!」沒等林宜雨反應過來,羅那已經替她興奮地嚷開了。
    唐慕燼眼中閃爍著的異樣眼神,林宜雨太清楚太熟悉了。那是,曾經的雲琪看她的目光,也是前不久的唐慕燼看白婷墓碑時的目光……
    這頓午餐不算輕鬆,氛圍一直靜默得近乎詭異。
    唐慕燼只是不發一言,緊皺著眉,只顧著低頭吃飯,場面異常尷尬,羅那伸腿在桌子底下踢著對面的韓辰,示意他說些話活躍一下,只是還沒等韓辰收到信息,唐慕燼的低咒聲突然暴出:「好難吃。」
    很成功的在瞬間就吸引了其餘三人的目光。
    林宜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脫口而出:「難吃!怎麼可能?」南蜀的午餐一直是她喜歡的,比起從前高中的要強過百倍呢。
    「不信你吃吃看。」說著,唐慕燼割了一大塊雞排,親手送到林宜雨的唇邊。
    這舉動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唐慕燼……」林宜雨詫異地叫道。
    「叫我燼!」沉著聲,唐慕燼不容置疑地開口。
    「燼……唔……」就趁林宜雨開口的時候,他不由分說地將雞排塞入她的嘴。
    看她鼓著嘴,支吾著,有苦難言的模樣。唐慕燼忽然綻開笑容,溫柔異常,伴著窗外的陽光,彷彿凝固住了一切,僅僅只是剎那,也足夠讓林宜雨看傻了眼,彷彿周圍一切都成了黑白,唯有唐慕燼一抹亮點,在她眼前閃耀著。
    「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吧。」
    直到韓辰澀澀的聲音傳來,林宜雨才醒悟過來,傻傻地看著他:「啊?」
    「好啊,那放學記得來教室門口等我們!」不想讓好兄弟太過難堪,又怕林宜雨拒絕,羅那急急地應下了韓辰的邀請。
    「哦,好。」終於林宜雨有了反應,朝韓辰笑著點頭,卻忍不住開口問向唐慕燼:「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有事。」唐慕燼很乾脆地拒絕了。
    林宜雨……讓他抑制不住地想親近,卻又想逃開。他太清楚不過了,這只是一場虛偽的假相,她不是白婷!她只是讓他見到了白婷的影子。
    韓辰挑眉,這是他第一次決定正眼瞧一下唐慕燼。他很帥,走到哪都像帶著光一樣。可是他怎麼也無法在這個陰鬱的男孩身上,找到小雨口中所說的溫柔。
    這個真的就是讓林宜雨掛念了三年的唐慕燼嗎?韓辰握著拳,難掩心裡的難受。
    而默默在一旁看著的羅那,只有搖頭,早知道她不該讓阿辰認識小雨。
    「要什麼飲料?」
    晚飯時段的餐廳總是特別熱鬧,韓辰帶著林宜雨她們入座後,服務員親切的詢問聲響起。
    幾乎沒有考慮的,韓辰轉頭,「兩杯可樂,一杯牛奶。」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一起吃飯時,林宜雨說過,自己只喝牛奶。
    「給我果汁吧。」聞言後,林宜雨急急地說道。
    看到韓辰滿臉的疑惑,羅那不忍心地解釋說:「因為白婷,就是唐慕燼死掉的女朋友,喜歡喝果汁。」
    簡短的回答,卻像在韓辰心上刨了個口子般的錐心,他沒說話,只是定睛望著林宜雨,她一直都笑著,不再像初見時那樣淚眼漣漣,這樣的改變讓他心驚。
    「小雨……」抑制不住,最後他還是輕喚出聲。
    「嗯?」林宜雨仰起頭,疑惑地睜大眼。
    「你聽我說。」他突然衝動地伸出手,在羅那驚訝的目光裡,越過桌子,緊握住小雨的肩,眼神裡充滿了憐惜和真誠,「不要去學白婷,你就是你,是沒人取代的林宜雨,你不需要去刻意模仿任何人!」
    一股暖流直襲向林宜雨的心底,她有些錯愕的愣著,心被深深地震撼著,她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傻笑著開口:「我只是想讓唐慕燼開心起來,只有他開心了我才開心……」
    這樣的林宜雨讓人無奈,更讓人束手無策,只能心疼地看著。羅那衝著韓辰聳聳肩,韓辰只好放下手臂,頹敗地坐回椅子,望著窗外出神。
    3
    夜闌人靜,空曠的校園沒了白天時的喧嘩,沉寂的夜色中,林宜雨抱著厚厚的鋼琴樂譜往宿舍走去。不斷地轉著自己僵硬的脖子,又是深夜了,怎麼最近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呢。
    「回來了?」
    見宿舍門被打開,林宜雨的身影終於出現了,羅那站起身,皺眉看著越來越消瘦的她,詢問著。
    林宜雨進屋後,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實在太累了,累到她都已經不想說話了,只想倒頭就睡。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卻惹來了羅那的尖叫。
    「去洗澡啦,順便吃點東西,阿辰有送宵夜來給你。還有……你的手指,該換紗布了。」羅那邊說著,還邊用力把林宜雨拖了起來。
    羅那急匆匆地替她把宵夜端來,順勢小心地審視著她那已經不堪入目的手指。真搞不懂,在小雨那麼單薄的身體裡,到底哪來的毅力。
    「哇,那那,輕點啦,會痛。」稍一用力,林宜雨就痛呼出口。
    剛一出聲,卻招來了羅那狠狠地一記白眼:「現在才知道痛啊,剛才彈鋼琴的時候怎麼不說痛,半個月了啊,瞧瞧你把自己的手指折磨成什麼樣了。你壓根不懂鋼琴,怎麼可能彈得好《藍色的愛》嘛,人家白婷學了十幾年的鋼琴了耶!」
    「嘿嘿,你不知道哦。」林宜雨趁空喝了口湯,衝著羅那俏皮地眨眼,很開心地說,「已經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就讓唐慕燼來聽。讓他知道,在南蜀的音樂教室中還會有白婷的《藍色的愛》,讓他一定不要放棄任何希望。」
    「真的假的,才半個月啊。我還和阿辰打賭說,你最少也得用上兩三個月呢。」羅那滿臉的不敢相信。
    這個女孩在某些事上實在是笨得可以,尤其面對最近唐慕燼的忽冷忽熱,人人都看得出,唐慕燼不過是把她當作白婷,才會偶爾衝著她微笑,轉首回神,便會馬上收斂了笑容。可她還是能高興上半天,每次都把阿辰氣得想吐血,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每天按時地送上愛心宵夜,希望能慢慢地打開她的心結,放棄不屬於她的愛情。
    對於這麼濃烈的守護,除了笨成這樣的林宜雨之外,怕是傻瓜都能感覺到了吧。
    「那那,你說如果明天唐慕燼聽到這首曲子後,會不會重新快樂起來。」林宜雨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會啦會啦,他要不會,阿辰會揍扁他的。」
    他敢不會!別說阿辰了,就連她羅那都不會輕易放過他。
    「那就好……」像是已經得到了肯定吧,林宜雨咧開嘴,沒心沒肺地笑著,無限天真。
    這一夜,林宜雨睡得格外安穩,連入夢後都是笑著的。
    直到隔日清晨,四、五個鬧鐘催命般地同時響起,羅那才嚇得驚跳起來。搞什麼啊,她們宿舍裡什麼時候多出來那麼多鬧鐘了!
    睜著惺忪的眼,羅那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怎麼回事,只能左顧右盼地環顧了下四周,才在窗邊看見一身粉色的林宜雨。
    此刻的林宜雨正輕聲地推開窗,唇角微揚著,認真地注視著對面牆上滿滿的爬山虎,貪婪地吸著晨曦夾雜草香的空氣。
    「小雨……」
    「那那……」不等羅那開口,林宜雨突然說道,「我要去了哦,你記得快些起床去教室裡幫我把唐慕燼找來。」
    看她堅定的模樣,羅那也只好跟著笑,掀開被子:「小雨,加油!你一定能成功的!」
    林宜雨重重地點頭,抓起書包,轉身便走出宿舍,往音樂教室奔去。
    是的,她一定要成功,因為有阿辰和那那的支持,更因為三年前的那個約定!不見不散,她怎麼能在還沒見到從前的唐雲琪時就放棄了呢!
    不久後,音樂教室前出現的場景,實在讓人汗顏。長長的階梯邊,前面有韓辰靠牆側立著,後面有羅那虎視眈眈地緊睨著,唐慕燼就這樣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真不搞懂他們又想玩什麼,他不耐煩地皺了下眉,並非厭惡林宜雨突然的邀請,只是不喜歡受人牽制。
    在他轉身剛想離去的時候,一陣悠揚的鋼琴聲突然飄來,不期然地竄入耳畔,狠狠地襲向他的心房。這熟悉的旋律他不會聽錯,曾經多少個午後,他就這樣伴在白婷身邊,閉眼聽她一遍遍地彈。
    她說:「藍色的愛,憂鬱的愛,就像我們倆……」
    不再猶豫,他情不自禁地抬起腳,往眼前的音樂教室走去。
    羅那正想跟去,卻被韓辰猛地拉住。他的眼神中有片刻掙扎,最後還是無奈地說:「別去做電燈泡了,陪我去買早飯,好餓。」
    這一剎那,身後的任何動靜彷彿都打擾不了唐慕燼。他只是咬著牙,輕輕地推開音樂教室的門,眼裡充滿了驚恐,企盼,還有小心翼翼,生怕當門打開後,一切就像泡沫,輕觸即滅。
    最終,他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落地窗上的陽光柔柔地洩下,鋼琴前一抹粉色的身影垂著頭,流暢的樂符從修長的指尖流瀉而出。
    是白婷!只有白婷才能把這首曲子詮釋到讓他如此揪心的境界。
    一步一步,唐慕燼極輕地靠近鋼琴,像是怕驚擾了彈琴者。看了許久後,他突然伸出手,拉起她,愣了半晌,絲毫不顧林宜雨那無辜驚恐的眼神,就這樣,緩緩地低下頭……
    蜻蜓點水般的吻就這樣落下,很柔,很潤,不偏不倚地落在林宜雨的唇間。香甜依舊,柔嫩依舊,唐慕燼閉上眼,耳畔響起了曾經白婷的嬌嗔:
    「我啊,最喜歡趁燼睡著的時候偷偷吻他,因為他的唇好軟好滑。」
    漩渦般的回憶,就讓他這樣漸漸地被越捲越深,直至完全無法思考。嘴角微勾起笑容,心中暗念:小婷,再也別走了……
    瞬間,林宜雨紅了臉,沒了反應,就這樣眨著無辜的眼,看著唐慕燼。
    這是他第一次吻她。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慌亂惶恐的呼吸,卻無法專心體驗這個吻的味道。
    林宜雨不捨得閉上眼,她想看,看這個分離三年,終於又離她極近的男孩,用眼攝入下他的每一個瞬間,也漸漸沉溺於他嘴角那朵像極了從前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讓她萬劫不復,再無退路……

《死了都要愛(如果愛神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