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淚是愛情的遺產

  1.觸碰不了的回憶
  "既然這樣,那你應該會彈』卡農』吧。我不想跟你爭辯,只要你能把』卡農』彈奏出來,我願意消失。"
  安洛鄢的出現,並不足以把夏洛的勇氣逼退,可是她的這句話,卻足夠讓夏洛無言以對,甚至反駁不出任何話。
  只好不住地後退,顫抖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夏洛也很想再彈一次,哪怕只是一次,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彈琴了,她的手唯一能做的只是握住畫筆,只是料理自己的生活。鋼琴,對於夏洛來說,已經是遙遠的記憶了,她觸碰不了。
  "不會嗎?怎麼可能,你不是夏洛嘛,』卡農』可是你和胤翔曾經四手連彈的曲子啊。"安洛鄢笑得很輕柔,也不咄咄逼人,關於那件四手連彈的事,她原來還真是不知道的,還是雷胤翔自己說的呢。
  "你不會彈鋼琴?"這次,連雷胤翔都無法不去懷疑了,他可以把夏洛身上的任何東西和他的夏洛重疊起來,唯獨……他忘不了那個午後的四手連彈。夏洛的鋼琴彈的很好,甚至不亞於他。
  可是夏洛卻是美術院的,她甚至……壓根不會彈鋼琴,不然她不會滿臉的驚惶失措。
  夏洛無助地搖著頭,她是真的失措了,可是並不是因為驚慌。而是因為安洛鄢太過瞭解自己,總能那麼準確無誤的,將她擊得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
  "為什麼要騙我?"這是雷胤翔真正關心的,他不願去相信夏洛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報復,不想承認有著這樣笑容的女孩是那麼的歹毒。他想聽夏洛親口說出理由,或者只是想親近他,不管是什麼,雷胤翔都會覺得好過一點。
  可是他忘了,夏洛的驕傲不會允許她在人前認輸,她揚起頭,眼眶中有淚,卻被她用力地忍著,怎麼也不願在安洛鄢面前流淚。難道僅僅因為自己無法再彈鋼琴,就不再是他的公主嗎?難道他對自己的愛就這麼淺薄,只有用一首鋼琴曲才能證明?原來他眼睛看不到時,可以清楚地認出自己。為什麼現在能看到了,自己就在他面前,他卻認不出,還要自己來證明?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夏洛很禮貌地說了句,陌生得就像他們誰都不認識誰。
  對於夏洛來說,已經沒有分別了,不再是夏洛的她,在雷胤翔面前和一個陌生人有什麼區別?那就當個陌生人吧,她的心經不起這樣一次次地否決了。
  他居然可以那麼冷靜地問她"為什麼要騙我"……騙?夏洛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雷胤翔面前,真的會如此不堪。如果努力去追求的結果是這樣的,那夏洛認輸了。她再也不會來糾纏雷胤翔了,也再不會強求了。
  夏洛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心裡也是下定了決心。這一轉身,就是她重新撿起自己的防備,下一次見面或許他們只是朋友。總之在他沒有想明白一切的時候,夏洛不想再辯駁了。
  "我不知道夏洛會那麼恨我,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會任性衝動地跟別人說她以前是女傭的。"眼見夏洛離開後,安洛鄢有些怕了,她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失去雷胤翔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偽裝下去,眼角的淚或許是真的,可是口中的話不過是她又一次的欺騙。
  安洛鄢不敢想,這搶來的幸福她能享用多久,可是她是真的沒有路可以退了。她喜歡上雷胤翔,好喜歡好喜歡。
  "你沒有錯。"雷胤翔轉頭,看著一臉自責的安洛鄢,他確實想不出她有任何錯。那應該是夏洛該有的報應不是嗎?
  "我以為夏洛有了男朋友,又有了張博弈,就會不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可是沒想到……"
  "沒事了,我不會再相信她了,沒有人能打擾了,沒有人……"雷胤翔一遍遍地承諾著,就像是在為自己堅定信心,他怕下一次見面時,他依舊沒法去懷疑夏洛眼中的真摯。
  "胤翔……你會像那時候一樣對我好嗎?"
  "嗯,明年你生日的時候,我再煮長壽麵給你吃。"雷胤翔淡淡地說著,是真心的不想再讓安洛鄢受苦了,他已經害她受了很多苦了,不是嗎?
  2.無法轉移的愛情
  初冬的黃昏處處透著蕭條的氣氛,花園裡靜謐的草叢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在這放學後,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宿舍,空蕩蕩的校園裡格外地刺耳。
  夏洛正窩在草叢裡,一遍遍地畫著眼前的風景,然後又一遍遍的將畫稿揉成一團,扔得到處都是。最後,她氣餒了,用力將手中的畫板朝遠處扔去。她畫不了,什麼都畫不了了,冬天來了,心也跟著被冰凍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草叢被人撥開,見到眼前的畫面後,張博弈驚訝地喊道。她不是還要打工的嗎?為什麼那麼晚了還在學校了。那麼冷的天,她的病才好,怎麼只穿了這點衣服。看夏洛這消沉的模樣,張博弈實在覺得很不爽,她到底算會不會照顧自己!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夏洛嚇了一跳,回頭見到張博弈後,她回吼了句。
  "在宿舍裡跟他們鬧著玩,石頭剪刀布,我輸了,就要把我的書包扔下來,我下來撿。"張博弈努力調勻呼吸,不想再跟她吵架了,生怕自己一激動又一次傷害了她。
  他這突然改變的態度,讓夏洛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猜想著張博弈不會又想到什麼方法對付她了吧。夏洛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縮了縮,也不肯服輸,瞥了他一眼,隨口說了句:"真幼稚。"
  她是真的覺得幼稚,如果不是礙於先前張博弈的可怕,夏洛恐怕會笑出聲。都讀大學了,居然還一群男孩聚在宿舍裡,玩石頭剪刀布!
  "是啊,是挺幼稚,你要不要玩?"見她對自己的排斥並沒有先前那麼明顯,也不再愛理不理,張博弈嘗試著在夏洛身邊坐了下來,逗著她。
  "不要……"夏洛本能地想拒絕,轉念一想,又答應了,"好啊,來啊。一局決勝負,如果你輸了,就從此從我眼前消失!"
  "夏洛!你……算了,來就來。那如果我贏了呢?"短短幾秒鐘,張博弈在心裡默喊了無數遍,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隨便你。"
  夏洛以為這個惡魔會想出各種邪惡的方式來整她的,絕不會錯過這個有可能可以折磨她的機會,也做好了心裡準備,她甚至恨不得張博弈繼續折磨她。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再去想雷胤翔,不去理會那成雙成對的身影了。
  可是,張博弈愣了很久,很認真地思索著。片刻後,他說出的答案,讓夏洛鼻腔猛地一酸,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冬日黃昏燦金色的夕陽下,男孩仰著頭,乾淨的白色毛衣,讓他難得看起來有些純淨,好看的唇間輕聲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如果我贏了,你就不准像現在這樣不開心,努力微笑。"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討厭!"
  夏洛認輸了,她看向張博弈哭喊著,她努力忍了一天的淚,就被這個男人輕而易舉地逼出來了。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也許頂多只是在夏洛心裡輕輕劃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偏偏這話居然是出自張博弈之口,這個總是以欺負她為樂的男人。就連這樣一個男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愉快,都願意放下身段給予安慰,為什麼雷胤翔就狠得下這樣的心,就絲毫都看不出她眼中的無奈與無助?
  這些心碎是可以偽裝出來的嗎?夏洛想,沒有心碎過的人,又怎麼懂得這種痛徹心扉。可是雷胤翔卻依舊不信她,她成了一個騙子,被他徹頭徹尾否決了。
  "喂……你……你別哭啊,我又做錯什麼了?"被夏洛這麼一吼,張博弈又亂了方寸了,他不明白,他已經很小心翼翼了,又是哪裡惹到她了。
  "他不相信我,他問我為什麼要騙他。就因為安洛鄢一句話,就因為我再也不能彈鋼琴了,他就把我看成一個滿口謊言的女孩。"夏洛想起了糖糖的話,她試著在別人面前坦誠,不想再一個人憋著了,好累,累得她喘不過氣了。
  她已經不在乎眼前的人究竟是誰了,只是想說出來了,她也需要瞭解,也會有軟弱的時候。曾經受過的苦,承擔的委屈,不說並不代表不痛了。可是對於夏洛來說,什麼痛也比不上雷胤翔的一句質疑。
  "又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傢伙!"
  夏洛並沒有理會張博弈的咬牙切齒,依舊自顧自地繼續說:"不是說相愛的人,都是心有靈犀的嗎?他愛著夏洛,還記得那段記憶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站在面前,把千瘡百孔的自己放在他面前,他居然不認得了!從前……他什麼都看不見,可是不論我躲在海邊別墅的哪裡,他都能找到。現在能看見了,他卻把我丟了,卻牽著別人的手了。"
  "海邊別墅的記憶,是你和雷胤翔的記憶?"終於,張博弈對夏洛有幾分瞭解了,可他寧願不要去有這份瞭解。原來她見到那個海邊模型,之所以會那麼大驚失色,居然也是為了該死的雷胤翔!
  "曾經是,現在已經不是了。那變成了安洛鄢和雷胤翔的故事,我成了一個配角,甚至是個壞心的,醜陋的,一心去拆散他們的配角。"這可笑的際遇,讓夏洛每每想到,連哭都無法暢快淋漓。
  張博弈很久都沒說話,努力地試圖從夏洛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把整件事給拼湊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想瞭解夏洛的過去,可是卻又不敢開口問她,怕觸了她的傷心,讓她的淚一發不可收拾。
  只可惜向來衝動的他,連思維都是單線條的,實在無法理解夏洛的話。思來想去,最後他選擇了沉默,任由著夏洛放肆地哭,只安靜地在一旁陪著她。
  一直到天色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凜冽,眼見夏洛完全沒有收斂的趨勢,張博弈終於按捺不住了:"夏洛,不要哭了好不好,全世界不是只有雷胤翔一個男人值得愛的。"
  "我也知道,可是全世界只有雷胤翔一個人是夏洛愛的。"
  "你這是在自虐!"張博弈聞言後,再也憋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視著夏洛。她怎麼就能那麼的無情,把他的改變完全當作透明?他很想像以前那樣破口大罵。
  可是在看見夏洛那閃爍著淚光的眼神後,他瞬間就軟化了下來。不明白究竟為什麼,夏洛的眼神可以那麼的絕望,彷彿全世界都在她面前崩塌了,絕望得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固執堅韌。
  就像個脆弱的,不過是渴求一份溫暖的孩子,怔怔地眨著水靈靈的大眼,就這麼看著他。張博弈下定了決心,他絕不能看她這樣下去:"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要讓你知道,就算沒有雷胤翔,你還有別人可以愛!"
  "什麼?"夏洛還是傻愣愣的,這句話足夠讓她驚訝,可她沒有驚訝的力氣了。
  "我說,我要你做我女朋友!"張博弈不覺得累,如果她要確認,他完全可以將這句話重複無數次。
  只是夏洛不想聽了,她確實渴望溫暖,但是只渴望來自於雷胤翔的溫暖。很多東西可以轉移,但是根深蒂固的愛不行,不是任何都能隨便取代的,就算雷胤翔再決絕,夏洛還是忘不掉他。
  她也站起了身,沒有急著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畫板撿了回來,打算離開的時候,才說,"不可能,我們或許可以做朋友,但是我不會喜歡你。"
  "笨蛋!"張博弈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咒罵開了。
  "笨就笨吧。"夏洛也沒力氣跟他爭吵了,她確實笨,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笨得不可理喻。可是那又怎樣,已經無藥可救了,誰讓那場相遇要那麼早的到來。
  如果,曾經的愛,死在了記憶裡的昨天,那心也應該是跟著一起死了吧,心都死了,她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接受別人的愛。何況,夏洛壓根拿捏不準,張博弈太邪惡,誰又知道這不是另一場陰謀的開始。
  "夏洛!你有你的固執,我也有,我不會放棄的!"
  身後,傳來的張博弈精神奕奕的宣誓聲。他就像突然領悟了什麼事一樣,固執得讓夏洛驚訝,也懷疑。怎樣才算不放棄,像她這樣刻骨銘心地愛過雷胤翔,仍舊在他的質疑下放棄了不是嗎?張博弈……這個霸道暴躁的大少爺,他可以堅持什麼?
  3.到底離你有多遠
  冬天的寒冷越來越凝重了,迎面而來的風都是刺進骨頭裡的。放學後,夏洛就往打工的地方趕去了,坐在公交車裡,擁擠的車廂讓氣溫變得有些暖和,也讓夏洛覺得舒服了幾分。她喜歡夏天,每次冬天的時候,夏洛總會覺得特別孤單。
  看著街邊熟悉的景色慢慢地倒退,夏洛無力地把頭靠在了窗上,頑皮地呵著氣,然後畫了個簡單的笑臉。想鼓勵自己快樂些,像這個笑臉一樣微笑,漸漸地,她玩上了癮。
  不斷畫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然後胡亂抹去,繼續呵氣,繼續畫。慢慢的,她發現自己指尖劃出的,不再是那些雜七雜八的線條畫,而是……"雷胤翔"。
  她很無奈地呆坐著,看著窗上的那個名字,漸漸有些褪去了,就像他們之間的故事一樣,經不起時間的打磨,也許總有一天也會這樣一點痕跡都不留吧。一想到這可怕的結局,夏洛就覺得窒息,她又一次寫上了他的名字。
  隨著公交車的停靠,夏洛的手指停在了"翔"字的最後一筆,再也無法流暢地將它完成了。先前手指劃過的地方,露出了清晰的車窗,清晰到足以看清車站上立著的那個人。是雷胤翔,他也看見了夏洛,隔著車窗,他們就這樣目不轉睛地互相看著。
  彼此的表情都是平靜的,也許是這相遇太突然,突然到他們都忘了去驚訝。夏洛的視線就這樣始終緊鎖在他的臉上,直到乘客都上下完了,車門被關上,公交車緩緩地駛離了車站。他們的距離被越來越遠,夏洛的視線裡只留下車窗上那個淡去的名字。
  雷胤翔的視線裡只留下夜幕裡,漸漸遠離的車尾燈。心中,卻始終徘徊著車窗上自己的名字,久久都揮散不去。他沒想過會在不經意的抬頭間,見到夏洛,更沒想過,會在夏洛坐著的車窗邊,見到自己的名字。
  她在乘坐公交車的閒暇之餘,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寫出他的名字的?雷胤翔並不認為這是因為安洛鄢口中的報復,這樣的場合下,夏洛無需演戲給任何人看。
  她是喜歡自己嗎?可是夏洛已經有男朋友了,張博弈也公然宣佈要追她了,夏洛還有什麼資格來喜歡他。雷胤翔不想把她往不好的地方想,可是他始終無法讀透夏洛的心思。
  剛才的巧遇,在夏洛心裡一直都無法平復,她忘不掉雷胤翔看自己的眼神。灼熱得足夠讓夏洛忘了現在是冬天,直到換上了工作服後,夏洛的臉頰都是燒燙的。
  她心不在焉地往休息區走去,還沒來得及打開門,一道熟悉的聲音就竄入了她的耳膜,讓她先前還緋紅的臉色瞬間就慘白了。
  "真不明白,明明可以一隻手就端得動的東西,為什麼非要用兩隻手!"
  "規定。"面對男孩的抱怨,負責培訓的主管咬牙解釋了句,從他那不耐煩的口吻中,夏洛能斷定,類似的抱怨應該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
  "那明明可以一句話就搞定的事情,為什麼非得說』你好,請問,謝謝,祝您愉快』這類的廢話……"
  "張博弈!你如果不想做現在就可以離開!"主管終於忍不住了,一聲響亮的斥責聲暴出唇間。
  門外的夏洛也忍不住了,她用力地推開門,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人:"你來這裡做什麼!"
  "打工啊。"張博弈聳了聳肩,頑皮地扯開笑容,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需要打工!你根本就不缺錢花,你幹嗎要來打工!"夏洛快被他搞瘋了,自從上次他鄭重其事地宣誓完後,就不斷地在她眼前的出現,現在,連打工都要看見他,讓她怎麼忍受。
  "夏洛你認識他?"主管像見到救星似的興奮,在看到夏洛點頭後,更是兩眼放光,"那太好了,教他如何招待客人的工作就交給你了,他是總經理特別推薦的人,你可要耐心地對待。今天你不用上班了,工資照算給你,你只要能教會他就好。"
  "主管……"等到夏洛在張博弈壞壞的笑容下,收起瞠目結舌的表情回神想拒絕時,主管的紅色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休息室。
  意識到已經無可挽回了,夏洛只好調轉回目光,憤憤地注視著張博弈,問道:"告訴我,你究竟想玩什麼。"
  "讓你點頭答應做我女朋友啊。"說著,張博弈還是笑得開心,往後退了幾步,大咧咧地打量起夏洛,毫不吝嗇地稱讚:"夏洛,你穿這邊的工作服比其他人漂亮多了。"
  "不要跟我扯遠話題,我沒力氣陪你玩,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喜歡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夏洛真是佩服他了,居然可以那樣堅持不懈,他平時一定很閒。
  聞言後的張博弈沒有一如既往地發怒,他苦笑著,無力地靠向身後的落地窗。轉過頭看著窗外的夜景,悶聲說:"就算永遠不會喜歡,你總不能阻止我來喜歡你。不是說可以做朋友的嗎?反悔了嗎?"
  夏洛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何況對張博弈她早就不是那麼生氣了,現在看見他這副模樣,她也軟化下了幾分:"沒有,如果是朋友的話,我不介意。"
  "那就當是朋友吧,朋友之間應該相互瞭解,相互陪伴的是不是?我想瞭解你,所以就讓我留在這裡陪你一起打工吧,我不想下次再看見你哭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你。"
  說完後,張博弈有些害怕地看著夏洛,他怕連這麼單純的要求,夏洛都會狠心地拒絕了。他屏著息,安靜地等待著夏洛的反映。
  空氣像凝結了一樣,夏洛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她無法忽視心裡突然流淌著的那股暖流。這一剎那張博弈給她的感覺,就像唐俊宇一樣,一個願意保護她,不嫌棄她的哥哥。片刻後,她無奈地笑了,這個笑容在張博弈看來,就像陰霾的夜空中,那顆唯一的最亮的星星。
  4.到底身邊站著誰
  蛋糕,麵包,餅乾,熱飲,甚至還有冒著熱煙的飯盒……
  夏洛抽搐著臉看著滿桌的東西,視線慢慢往上移,正對上那張笑得燦爛,甚至還有些得意洋洋的臉。
  "你在幹什麼?"她的口氣聽起來很惡劣,依舊帶著防備。
  張博弈卻絲毫不受影響,揮了揮手把大教室裡坐在夏洛前面的人給趕走了,自己坐了下來,解釋道:"給你送午飯啊,在餐廳裡沒有見到你,我問美術院的人,他們說你在大教室自習,我就來了。怎麼可以自習了就不吃午飯!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就都買了讓你自己挑……"
  "停!別說了,你幹嗎要給我送午飯?我肚子不餓。"夏洛頭一次發現,不發脾氣時的張博弈原來那麼嘮叨,她只覺得自己的頭好痛。
  馬上就要考試了,夏洛平時要打工沒什麼時間複習,所以現在只想利用中午的時間好好看書,根本就不想吃飯。
  "不餓那就吃蛋糕吧。"明明感覺到了夏洛的不友善,張博弈還是決定耐下性子。
  "吃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幹嗎跑到這裡來,幹嗎要給我送午飯!"夏洛深刻地覺得,和張博弈溝通好累。
  "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那關心一下朋友也是應該的。何況這裡是綜合大教室,自習用的地方,本來就人人都能來,我來有什麼稀罕的。"張博弈聳了聳肩,邊說著,邊體貼地選了塊看似很可口的蛋糕遞給夏洛。
  他的話也成功地把夏洛堵得啞口無言,她認識到了,答應和張博弈做朋友,是她迄今為止做的最錯誤的決定,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為了能讓他盡快消失,夏洛很配合地接過蛋糕,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只想快點解決了,這樣張博弈應該就能消失了吧,他一出現,夏洛就覺得背脊發涼,四周女生們射來的那一道道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她射成馬蜂窩。
  "你又在幹什麼?"眼見她已經快把手中的蛋糕消滅得差不多了,可張博弈絲毫沒有走的意思,反而繞到她身旁坐下,大咧咧地打開背包,掏出一疊書看了起來。夏洛本能地吼了句,又引來了不少注目,她才尷尬地紅著臉,壓低了聲音,"你下午沒課嗎?"
  "沒有,所以來陪你複習。"張博弈很不配合,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不理會夏洛的輕聲細雨,反而回答得很大聲,就像生怕沒人注意到他似的。
  夏洛皺起眉:"我不用你陪,你回宿舍吧。"
  "可是我就是想陪你。"說著,他壞笑著,側過身子把夏洛整個都擋住了。
  這姿勢在張博弈身後的人看來,實在很容易引來遐思,夏洛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狐疑地打量了張博弈良久,眼神一轉,才發現了不遠處的那個人,她的臉色瞬間就慘白了,趕緊往右移了個位置,拉開和張博弈間的距離。
  張博弈倒也沒再靠近,只是翹高腿,捧起書,眼神專注地落在書上。良久之後,才悶聲問了句:"你一直都沒發現雷胤翔就坐在那邊嗎?"
  "沒有。"夏洛的聲音聽起來比張博弈還要悶,落落寡歡的。視線也同樣專注在書上,心卻早就飄遠了。
  夏洛坐在大教室的最末排,懶得往裡邊走,她就近在最左邊坐下的。來的時候還很早,教室裡沒有什麼人,她就也一直沉迷在課本裡,始終沒有注意過周圍。被張博弈這麼一鬧,她才發現了最右邊的雷胤翔,他低著頭很認真地看著書,好像絲毫沒有被他們驚動。
  可是怎麼能不驚動呢,他們說話的聲音那麼響,整個大教室的人都注意到了。夏洛堅信雷胤翔也該是早就看到了,只是不怎麼想理會她而已。
  "如果早發現了,你剛才一定不會理我是不是?甚至還會躲開我,生怕他誤會是不是?"頭又埋低了幾分,張博弈說得很輕聲,是唯有一位之隔的夏洛才聽得見的聲音。
  夏洛看不見他的表情,只依稀從他的語氣裡判斷出他的心情很不好。就好像窗外的陰天,潮濕,陰冷,讓人不想去看。她並沒有回答張博弈的話,不自然地扯開了話題:"我想複習,如果你一定要陪我的話,請不要打擾我。"
  "夏洛,你是我見過最沒心沒肺的女人。"扔下這句話後,張博弈迅速地起身離開了。
  動靜很大,在安靜下來的大教室裡,聽起來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全聚集在張博弈的背影上,那道背影看起來太駭人,透著熊熊怒火。唯獨夏洛和雷胤翔始終低著頭,漸漸地夏洛只看到眼淚滴落在書上,把純白色的書頁染成了素黃色。
  一滴一滴,書頁上素黃色的圓圈越來越大。夏洛寧願張博弈說對了,如果她真的沒心沒肺,那就不會再覺得心痛了。見到雷胤翔之後也不會再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了。她很希望永遠不要再看見雷胤翔,就讓那段記憶被時間埋了。可如果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夏洛清楚,自己會生不如死。
  默默地擦乾眼淚,夏洛偷偷轉頭看向雷胤翔,他還是低著頭,像是很專注。側臉的輪廓格外分明,讓夏洛很容易就沉淪了。三年的時光,把她打磨得一身傷痕,卻把雷胤翔塑造得更優秀了。這樣的人,不是她還可以去妄想的吧,也許真的只有安洛鄢那樣驕傲的公主,才能配得上他。
  想著,夏洛起身捧起書,離開了大教室。她待不下去了,那裡就像個地獄,明明曾經牽過她手的人就在身邊,卻只能像陌生人一樣坐著。這份煎熬,就像把她的心一點一點給撕碎一樣,慢慢地折磨,慢慢地痛。
  "夏洛!"就在夏洛走到了走廊盡頭,正好到達轉角處時,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喊聲。
  讓她整個人僵直在那不敢動了,也不敢轉身,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覺。直到那個聲音再次想起:"你忘了把書帶走。"
  "哦。"鼓起勇氣,夏洛轉過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些。可惜還是無法在他面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拚命地擠出一聲單音。
  雷胤翔淺笑著,緩緩走向她,把手中的書遞給夏洛。夏洛沒遲遲沒有接過,看了很久後,才記得開口:"這不是我的書。"
  "是嗎?可是上面有你名字。"雷胤翔困惑地微皺起眉,隨手翻了下,淡淡地道。
  隨著他的動作,夏洛看到了那本書的第一頁上,滿滿的都是她的名字。筆跡並不怎麼好看,甚至還有些歪歪斜斜的,直覺的,夏洛便能猜到這是張博弈忘了帶走的書,她有些恍惚,一直沒有開口,眼睛又一次模糊了。
  "夏洛,沒事吧?"發現夏洛看起來不怎麼對勁,雷胤翔擔憂地問了聲。
  "沒事,謝謝!"夏洛卻匆忙地搶過那本書,轉身迅速地逃離了。這一刻她才知道,張博弈說喜歡她,原來不是開玩笑的。也這一刻她更清楚地發現了,她不可能忘了雷胤翔,她的視線只能在那本書上感動逗留片刻,緊接著,就望著雷胤翔修長的手指,難以抑制地心動了。
  雷胤翔的手指,曾經和夏洛一起一遍遍地彈鋼琴;雷胤翔的手,曾經緊緊地握住過夏洛的手;雷胤翔的下顎,有夏洛唇瓣的溫度;雷胤翔的瞳孔裡,曾經深深印著夏洛的笑臉……
  一路狂奔著,離開綜合教學樓後,夏洛依舊還是滿腦子的雷胤翔。他的手指,愈發適合撫摸鋼琴了,卻不再適合牽著她的手了。
  5.傾閘而出的瘋狂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很突然,沒有任何的預警,昨天還晴好的天,就這麼飄起了零星雪花。雪勢越來越大,最後覆蓋了聖蘭的花壇、小徑、櫻花樹……皚皚的銀色世界,別有一番風情。
  夏洛怕冷,到了冬天從床上掙扎起來的過程,是她最害怕的。好不容易總算起來了,自然也就遲到了,夏洛很久沒有見到過雪了,更沒想到聖蘭的雪景那麼美,不自覺地就放慢了腳步。
  第一堂是綜合選修課,夏洛趕到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滿滿的人。她低著頭,直奔最後一排而去,是潛意識的裡動作,總是希望在那裡或許還能碰巧見到那個身影。可她心裡清楚,雷胤翔不會選修這門課。
  "麻煩讓我進去好嗎?"當夏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輕笑出來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很猛烈的動作,眼神裡寫滿了驚訝。都快一個學期了,夏洛從來沒有在這裡遇見過雷胤翔,可是今天偏偏遇見了。
  "沒有座位了。"看出她的驚訝,雷胤翔淡笑著聳了肩,視線在教室裡環顧了一圈。
  夏洛也跟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然,整個教室滿滿的,只有她身旁還有幾個位子。她努力維持住鎮定,略微挪了下身子,讓雷胤翔走了進去。這一整堂課夏洛自然是無心去聽教授在講些什麼,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之前有記過筆記嗎?"安靜了很久,雷胤翔又一次開口了。
  "啊?"夏洛沒有反應過來,傻愣愣地抬頭看著他。再次重逢,雷胤翔的眼神一直顯得很深邃,很輕易地就能把夏洛所有的思緒給吸了進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夏洛紅了臉,點了下頭。
  "那可不可以借我,之前我因為有些事一直沒能來上課。"雷胤翔還是笑著,溫柔淺笑,覺得夏洛的模樣單純極了。她彷彿隱藏不來任何心事,緊張慌亂全都會寫在臉上。可有時候雷胤翔又會看不明白夏洛眉宇間的愁緒。
  "給你。"假裝若無其事的將自己的筆記塞入他手中後,夏洛就不再說話了,也不再看雷胤翔,專注地看著前面的教授,心跳卻始終平穩不了。
  雷胤翔挑了下眉,他明顯能感覺到那天從禮堂離開後,夏洛就一直在避著他。是因為怕張博弈誤會嗎?雷胤翔逕自在心裡猜測著,一股不怎麼舒服的感覺也在心裡沸騰開了。他看了夏洛的側臉很久,原本想不再搭話的,可還是沒能忍住。
  "把你手機借我下。"其實這門選修課是雷胤翔當初不小心報錯的,所以才一直沒興趣來上,無意中聽見安洛鄢說夏洛也選了這門課後,他突然就來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心情,只是覺得跟夏洛在一起的感覺很好。縱然他們只有見面之緣,也沒有多聊過什麼,但是那份久違的熟悉感,讓雷胤翔覺得就像回到了小時候。
  夏洛聞言後,也不疑有它大方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機。雷胤翔接過後,怔了下,默默看了很久。夏洛的手機背面貼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和糖糖的,還有張是和唐俊宇的。對這兩個人,雷胤翔並不覺得陌生,尤其是這個男人,他無端的就是把他刻入了腦中。
  "他是我哥哥。"這是一句遲到的解釋,其實也完全沒有解釋的必要,畢竟雷胤翔什麼都沒有問過。但是夏洛就是怕他誤會,說得很匆忙。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雷胤翔笑開了,這個笑容像是帶著釋然。那種感覺,就像一塊在心裡壓著很久的石頭,日夜都懸著,終於落下了,豁然輕鬆。
  "你哥哥很帥。"雷胤翔毫不吝嗇地給出讚譽,然後熟練的在夏洛手機裡輸入一竄數字,撥通後又立刻掛斷了。
  "這是我的電話,等你要筆記的時候就打我電話,我來美術院還給你。"
  這堂課上,這是他們最後的交談了。之後夏洛一直都沒有再出聲,雷胤翔也始終含笑看著教授,看似很認真,可是他那抹笑容卻讓人覺得他的心神蕩漾得很遠。
  一直到下課了,人群陸續離開,夏洛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雷胤翔,沉溺在他熟悉的笑容裡。十六歲的夏天,他的淡棕色頭髮在陽光下很耀眼,卻耀眼不過他當時的笑容。一直深深鐫刻在夏洛心底的笑容。
  就像海邊礁石上,他們曾經一起刻下的彼此的名字一樣。夏洛想,任憑海水怎麼沖刷,那兩個並排依靠的名字,應該是永遠不會褪去,抵擋得過時間的腐蝕的。
  "夏洛,有人找。"這樣靜靜的氣氛持續了很久,教室門口傳入了一聲招呼。
  這才讓夏洛尷尬地收回視線,應了聲,匆忙收拾起東西,往教室外走去。不過是轉了個彎,等到看清教室外的人後,雷胤翔就瞧見夏洛像失了魂似的,猛地跌坐在地上。臉上血色全無,那表情就像見了鬼。
  "不要靠近我,走開!"沉默了很久,夏洛一直不住地搖著頭,唇間突然溢出這麼一句撕心裂肺的低吼。
  絲毫不像她往日安靜的模樣,原本散去的人群也聚了起來,擋住了雷胤翔的視線。他看不清來人究竟是誰,擔憂地皺了下眉,明明與他無關的事,雷胤翔還是抑制不住起身,邁開腳步,快步朝夏洛走去。
  漸漸地他聽見了一道溫柔的女聲,不斷的呢喃著:"夏洛,是我,我是表姨啊。"
  "我求你,不要再糾纏我了,放我走,求你了……"夏洛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不斷地哀求聲掠過人群,竄入了雷胤翔的耳中,他的擔心更濃了。
  滿腹的好奇,他印象中的夏洛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她總是低著頭,匆匆地出現,匆匆地消失。即便安洛鄢一次次地嘲諷她,她也從來不會反駁一句,眼神中透出的光芒是堅韌的,臉上的笑臉也從來都是溫暖的。
  擠入人群中後,雷胤翔半晌都沒能反映過來,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夏洛。彷彿全世界都是她的敵人,眼裡迸射出憤恨的色彩,口中卻拚命地乞求著。她緊緊地抱住自己,每當那個陌生的中年女子要接近她,她就像豎起所有的防備,拚命地往後退。
  "她瘋了嗎?"
  "這是夏洛?怎麼可能!"
  周圍響起一陣陣的議論聲,夏洛滿臉的淚,眼眶血紅。每喊一聲,都揪著雷胤翔的心。是啊,這真的是夏洛嗎?怎麼可能!!

《夏洛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