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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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呆坐在考場上盯著完全陌生的試卷,耳邊傳來同學們疾筆如飛的聲音。監考老師在我的身邊走來走去,因為我的試卷空空如也而一次次發出歎息。當我在試卷上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更堅定了離開的信念。我將卷子交給那個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的老師,匆匆離開了考常爸來到學校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我問他吃了嗎,他說還沒。我把他帶到學校食堂,給他買了一份飯。他問我:「你怎麼不吃?」
  我說:「不想吃。」
  爸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低下頭津津有味地吃起那份在我看來平淡無味的飯。
  吃完飯,我們來到操場,寂靜的操場空無一人,草皮在陽光的暴曬下晃得我眼前發亮,我們找了個樹蔭坐下來。
  爸的手在兜裡摸索,好像是在找煙,摸索了一陣後,無奈地作出放棄的選擇。我把自己的煙遞給他,他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我說:「其實我早就開始抽煙了。」
  爸沒說什麼,從煙盒裡抽出兩根,其中一根叼在嘴裡,另一個遞給我。我說:「在你面前我還是不抽了。」他又把那根煙插進盒裡。我們彼此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氣氛有些尷尬,我們這間存在著無法丈量的代溝。
  爸先開口了:「昨天晚上睡著了嗎?」
  「沒有。」我如實回答。
  「想得怎麼樣?」他問道。
  「還是當初的決定,不想上了。」
  「不上學你幹什麼去?」
  「不知道。」
  「那你總得找點兒事情做吧,你心甘情願一天到晚呆在家裡嗎?」
  「我可能還會上學,換個專業學。」
  「你想學什麼專業?」
  「不知道,反正我是絕對不適合現在這個專業。」我在一片茫然中依然堅定這條路對我是行不通的。
  「你這是感情用事,年輕人做事容易衝動。」
  這樣的話我已經聽過太多太多。「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件事情我已經反覆考慮了很久。」
  「可是你現在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或者想幹什麼,你只知道自己不能幹什麼,如果你學了別的專業仍舊厭倦怎麼辦?」
  「不會的,如果讓我重新再來一次的話,我會選擇一個一生鍾愛的專業。」
  「人總是在變的,不可能對一件事情保持終生熱情不減,譬如……」爸沒有繼續說下去,這讓我想起了他和媽危在旦夕的感情。
  「之所以熱情會每況愈下,就是因為當初的錯誤選擇。」我堅持自己的原則。
  「事情總是變化的,你還小,缺乏這方面的經驗,或許若干年後你會發現,你準備放棄的這個專業卻是你離不開的。」
  「打死我我也不信,我要跟丫徹底絕裂。」爸對我的屢屢勸阻讓我感到憤怒,他似乎體會不到我對這個專業的深惡痛絕。
  「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我還是希望你三思而後行,做事情不要盲目。我就吃過不少這樣的虧,摔了無數個跟頭,現在站起來回首走過的坎坷路,覺得自己當初特幼稚。這種感覺你也會遇到的。」
  「我現在是一點兒也學不下去了,今天考試我只寫了個名字就交卷了。」我想讓爸瞭解我的現狀。
  「下回再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要寫名字了。」爸好像怕我給這個姓氏丟臉。
  「這學期我基本沒怎麼上過課,馬上就要考試了,如果全不及格會被開除的。」
  「你現在要化悲痛為力量,多看看書,哪怕混下來也能有個畢業證呀,找工作也好找。」
  難道爸的意思就是讓我忍氣吞聲地度過四年傷痕纍纍的生活,得以混個畢業證,好找份工作餬口嗎,與其這樣不如去海澱圖書城門口買個假的,方便又快捷。我始終在試圖使他理解我的想法,能夠站在我的立場考慮這件事情。如若換成他,他會如何對待這件事情,做出怎樣的選擇。可他卻以過來人自居,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述大道理,讓我再三斟酌事情的利弊,還說我是半大不大正處於人生道路的迷茫階段,現在是關鍵時刻,要慎重地走好每一步,否則一步踏空,後患無窮。
  我覺得談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便以下午有課為由結束了談話。
  爸說:「你看,你還知道自覺主動地去上課呢,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臨走前,爸把那盒煙留給我,說:「想不通就抽一根,我當知青那會兒就是晚上一邊蹲在野地里拉屎,一邊抽著煙看著廣闊的夜空來思考人生和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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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爸對我進行的勸阻中,有一句被我認為是值得深刻思考的:你不學這個專業還能學什麼專業?這句話的確為我在對自己日後的何去何從做出選擇的時候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如果我放棄眼前的專業去尋求真正值得我去熱愛的專業,那麼這個專業又是什麼呢?我感到又一片茫然在向我靠近。
  每當我無法忍受置身於學校中的難以名狀的空虛時,我會選擇徒步或乘坐公共汽車繞著北京城漫無目的地轉悠。從我起床的那一刻起,直至晚霞將城市的天邊層林盡染,華燈初上。我會在萬家燈火的時刻結束一天的環城旅行,帶著疲倦回到學校。
  公車下,是一輛輛疾速行駛的汽車,我搞不懂它們為了什麼總是奔馳在道路上。

《草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