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假面的告白
清晨，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進校門。
「寅夕，等等我。」嬌弱纖細的聲音，不用猜也知道是文依靜。
「依靜，你不是去法國工作了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而且我是文藝部長，今天晚上的舞會也要出席的嘛。」文依靜親暱地挽住李寅夕的手臂。
「你回來就好。」李寅夕微笑著說，笑容又純淨又美麗。
看著眼前的一對璧人，申恩惠握緊了紫陌的胳膊，小聲地說：「紫陌，你確定今晚要跟他表白嗎？他們倆那麼好，估計成功率很小啊……」
「什麼叫成功率很小啊？」紫陌露出很不爽的表情，嘴硬地說。
「而是根本沒有成功率嘛！」紫陌低了頭，很沮喪地又補充了一句說。
「紫陌，今天晚上的假面舞會你會來嗎？」一隻溫暖的手掌搭到肩膀上，紫陌回頭，看見永遠一百分俊美的鄭俊成。
「會啊，老師不是說不去的話會扣學分嗎，呵呵。」紫陌擠出一絲笑容。
「那就好。你不來的話，舞會一定很無聊，我也不想來了呢。」
「呵，不愧是少女殺手鄭俊成，就是會說話，隨便說兩句都讓人心花怒放的。咦，這是什麼？」紫陌好奇地指著鄭俊成手中像耳機一樣的線說。
「哦，是無繩擴音器，就是明星開演唱會時用的那種。因為鄭氏集團是今晚舞會的贊助商嘛，校長讓我在舞會結束的時候致辭。」鄭俊成一邊甩著手中的擴音器一邊說。
「哦，可不可以用來唱歌啊？Everynightinmydream,Iseeyou,Ifeelyou……」紫陌不由分說從鄭俊成手裡抓過擴音器，煞有介事地大唱起來。
「紫陌，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歌聲比冬天還要冷？」鄭俊成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喂！」紫陌嗔怒地看著鄭俊成，推推他的肩膀，攥了攥手中的拳頭。
李寅夕遠遠地看著嬉笑打鬧著的鄭俊成和葉紫陌，耀眼的黑眸中不經意間閃過一絲落寞。
舞會的場地借用了鄭氏集團的大禮堂。
成權高中聖誕夜的假面舞會流傳已久，學生和老師們都很重視，男生都穿著筆挺的西裝，女生則是各式各樣或可愛或高貴或性感的晚禮服，一時間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穿藍色禮服的紫陌跟申恩惠約好要分頭行動，一個人握著酒杯在人群裡艱難地尋找著，希望可以碰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可是舞廳裡的人太多了，像紫陌這樣身高沒優勢的人，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紫陌歎氣，轉身朝禮堂門外走去。
站在角落裡的李寅夕，脫下面具表情淡淡地喝著紅酒，文依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應酬著校長。李寅夕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著紫陌的身影，卻驀地被自己這個做法嚇了一跳。自己這是在想念她嗎？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開始被她控制，思緒也無時無刻不被她牽引……
就在這時，紫陌嬌小的身影倏地在自己眼前閃過。不知道出於何種情感，李寅夕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站在禮堂的陰影裡，沒有讓她看到自己。
大禮堂後面是一座美麗精緻的花園，白色的柵欄，七彩的噴泉，歐式的涼亭。已經是冬天了，穿著小禮服的紫陌，遍尋寅夕而不獲，覺得有些冷，轉過身打算走回禮堂。
驀地轉身，正對上一個修長俊美的身影，穿著黑色禮服，戴著那隻銀色的面具，看起來就像漫畫裡的假面王子。
不正是李寅夕嗎。
紫陌有些緊張，剛剛見到他的那個瞬間裡，竟然生出落荒而逃的慾望。隨即深呼吸，告訴自己說，紫陌，是時候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她鼓起全身的勇氣走向他。天空忽然飄落細碎的雪花。
紫陌走到他面前站定，面帶潮紅，氣血上湧，有些幸福的悲壯感覺。
「記得你說過，讓我不要喜歡你。即使真的喜歡上了，也不要說出來。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你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喜歡上你了呢？又或者，你覺得被我喜歡上會很痛苦，以至於未雨綢繆地事先警告我？可是，不管怎麼都好，有些感情一旦形成，就無法改變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那個下雨的午夜嗎？還是你說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那個夜晚？又或者，是你把我從『Ditto』救出來的時候？也許，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了吧……」
紫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你。這句話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可是又害怕你會討厭我，害怕你會像從前那樣冷漠地對待我。我一直憋在心裡，不敢出口，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說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好辛苦
……現在這樣說出來，不管結局怎樣，都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了吧……」
假面王子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眼睛裡充斥著愕然、驚喜和心痛混合的表情。
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樣從禮堂裡湧出來。他們遠遠地望著花園中央的紫陌和寅夕，眼神異樣。
紫陌環視一周，忽然看到那麼多人在看自己，有些詫異，有些緊張。
眼前的假面王子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張俊美白皙線條柔和的臉。
天啊！紫陌近乎昏厥。
面具底下的人……竟是鄭俊成！
2、
紫陌睜大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向上翻起，重重地怔住。時間彷彿忽然停止了，這一刻被拉得好長好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俊成把領子上的擴音器丟在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紫陌，我知道你認錯人了。可是現在，除了這樣抱住你，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鄭俊成的聲音有些低沉，透露著一種無奈的味道。忽然一把將僵硬在原地的紫陌抱在懷裡，下巴緊緊抵在她的肩膀上。
越過鄭俊成的肩膀，紫陌看到人群中的李寅夕。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她，黑玉一樣的眼睛瞬間閃過寒星般冷峻的光，彷彿夾雜著一絲後悔、心痛，還有一絲淡淡的釋然，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這是她的錯覺嗎？此時此刻，為什麼紫陌在李寅夕的眼睛裡，彷彿看到了一絲疼痛和失落？
「俊成，對不起，害你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紫陌滿懷歉意地對鄭俊成說。
火紅色的跑車行駛在午夜無人的馬路上，鄭俊成把車開得飛快，沒有說話。
「你……在生氣嗎？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會跟李寅夕用同樣的面具……」紫陌看著他的側臉，怯怯地說。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鄭俊成忽然打斷她。
「因為我……」
「因為我不是李寅夕，所以你覺得方纔那番真情告白浪費了是嗎？」鄭俊成的語氣很輕，可是聽得出來，他在為剛才的事情不開心。
「我只是覺得我給你帶來好多麻煩，我不知道你身上有擴音器，結果弄得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了。我……」紫陌慌亂地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自從認識鄭俊成以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她板起面孔呢。
「好了，我沒生你的氣。」鄭俊成看到紫陌緊張的樣子，語氣情不自禁地輕柔起來。
「可是你明明就很不開心。」紫陌努起小嘴，很小聲地說。
「我不開心，不是因為你向我表白，而是，知道認錯人了以後，你那麼努力地跟我澄清。葉紫陌，我不好嗎？李寅夕，他到底比我好在哪裡？」鄭俊成目視前方，強壓著心底的妒火，故作雲淡風輕地說。
「俊成，你，不會喜歡我吧？」怔住片刻，紫陌忽然斷斷續續地蹦出這樣一句話。
「紫陌，你太直白了吧。」這下輪到鄭俊成愣住，片刻之後，他哭笑不得地看著紫陌說。這個女孩子，真是直白得讓人意外。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會的。像我這種受內傷的茄子，本來就不應該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嘛。」紫陌吁了口氣，拍著自己的胸口說。
「怎麼？你好像很怕我會喜歡你？」鄭俊成看著紫陌如釋重負的樣子，微微蹙起了眉。
「怕，我當然怕了。」紫陌挑著眉點頭，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
「為什麼？」鄭俊成訝然。怎麼，被我喜歡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
「你太優秀了。又帥，又有錢，人又好，性格又溫柔……反正無論哪個女孩子看到你，都會很容易被迷住的。如果你喜歡我的話，我一定很難拒絕你，可是，我又不想背叛李寅夕。總之，那樣我會很為難的。」紫陌托著下巴，很臭屁地眨巴著眼睛說。明知鄭俊成在開玩笑，紫陌索性放鬆下來，跟他抬槓。
「既然你把我說得這麼好，那麼像我這樣的人喜歡你，你應該覺得很幸運才對啊？」鄭俊成看著紫陌那副傻樣，忍不住繼續逗她。
「唉，帥哥我只要一個就夠了。我已經有李寅夕了，怎麼可以讓你白白蹉跎青春呢？本著資源優化配置的原則，我應該把你留給別的女生才對。」紫陌看到鄭俊成心情好轉，更是信口胡謅起來。
「切，你很自作多情耶，李寅夕又沒有說他喜歡你。」
「你不要打擊我好不好。讓我多陶醉一會兒不行嗎？」
「說起來，受內傷的茄子是什麼意思？」
「就是長不大的茄子。」
「嗯，你還蠻有自知之明的。」鄭俊成上下打量著身材好像豆芽菜一樣的紫陌，點點頭說。
「鄭——俊——成！」自己怎麼說自己都可以，可是換別人說了就不行。紫陌憤怒地抬頭，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急忙收起笑容的鄭俊成。
紫陌回到家，房間裡一片漆黑。李寅夕還沒有回來，一定是跟文依靜去哪裡過生日了吧。紫陌打開燈，下意識地走進李寅夕的房間，拿起書桌上的相架，照片裡的李寅夕英俊得就像漫畫人物一樣。
想要對你說，我喜歡你。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怎麼到我這裡就這麼波折。
握著手中的相框，紫陌忽然想到什麼，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
拆開相框後面的支架，紫陌用剪刀剪出一張與照片一樣大小的卡片，用筆在上面很認真地描了一會兒，然後把它跟照片一起放回相框裡。
卡片用幼稚的筆法畫著手拉著手的一對男女，笑得燦爛。
正中有一顆心，心裡面寫著七個字——
李寅夕，我喜歡你。
寒冷的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春暖花開的味道不知不覺地瀰漫在首爾的每個角落。
日子還是那樣平淡地過著，與李寅夕之間的故事，紫陌已經不再奢求什麼進展。
「紫陌，恭喜你啊！SIK的第三部分也順利過關了！」聽起來，申恩惠的聲音比紫陌還要開心。
「是嗎？怎麼可能呢？莫非……評委的腦袋被門擠壞了？」紫陌詫異，把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
「喂，剛才校長講話你完全沒有聽嗎？第三部分的淘汰率是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六組人可以留下四組……『SUNNY』公司不但很讚賞你們組失敗時不互相責怪的的團隊精神，而且按照你說的方法把那款牙膏重新包裝成藍色和粉色的兩款情侶套裝，聽說銷售量節節攀升呢！紫陌，你好厲害哦！現在整個學校的同學都對你改觀了，期待你衝進SIK的前三名給我們看呢！」
「真的嗎？」紫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了翻譯中文文件，紫陌昨天晚上又熬到很晚，所以剛才校長講話的時候她一直在睡覺。
「當然是真的。紫陌，我以你為榮哦！」申恩惠晃晃紫陌的手臂說。
「哇，我心跳得好沉重哦，好像忽然生出一種高尚的使命感……」紫陌捂著胸口，裝模作樣地說。
然後兩個女孩子就笑成一團。
「校長有沒有說SIK的第四部分是怎麼個比賽方法呀？」
「有啊，她很興奮地告訴你下一場比的是歌舞劇，規模很大的，聽說韓國最紅的導演段博雅都要來當評審哦！聽說還要上電視呢！然後按照收視率來決定勝負！歌舞劇的題材不限，可以是歷史劇，也可以是原創的，總之任你自由發揮就是了！對你來說，唯一的難點恐怕就是……不但要自編，還要自演，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唱歌……你行不行啊？」
聽到「歌舞劇」三個字的時候，紫陌已經萬念俱灰了。
她可是五音不全的，讓她當眾唱歌，簡直就是在摧殘聽眾的心理承受能力嘛！
「算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愛怎麼死就怎麼死吧。」紫陌一臉的悲壯。
「喂，其實你唱歌只不過比一般人難聽一點點而已，不至於這麼自卑的！」申恩惠悲天憫人地安慰她。
「……」紫陌默然。
「說起來，那天你跟金恩信到底是怎麼表白的？」紫陌一向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忽然想到這件困擾她好幾天的事情，就一臉好奇地問了出來。
聖誕節的假面舞會之後，金恩信跟申恩惠的關係就向前跨進了一大步，雖然還算不上男女朋友，可是也已經很親密了。
「你當時怎麼跟他說的？他又是怎樣回答的呢？」好朋友的事情，紫陌當然更加八卦。
「我跟他說我七歲的時候就喜歡上跟我一起當花童的那個小男孩。他給我跟他一樣的感覺，所以我喜歡上他。不管他和當年的小男孩是不是同一個人，我對他的心意，已經無法改變……」
「好感人的告白哦，再配上你這麼柔弱迷離的眼神，我想沒有哪個男生可以拒絕你吧。」
「他回答我說，他喜歡的人是文依靜。可是，因為李寅夕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知道他跟她之間是永遠不可能有超越友誼之外的發展的，所以他願意接受我，並且以做他女朋友為前提跟我交往下去，他說他會試著喜歡我。」申恩惠的表情有些落寞。
「這樣也很好啊，給他機會發現你的好……總有一天他會真心喜歡上你的。」紫陌攬過申恩惠的肩膀說。
明知道一個人不喜歡自己，卻還是堅持要跟他交往下去。
也許那樣喜憂參半的心情，會比單純的得不到，來得更加忐忑吧……
紫陌把頭靠在申恩惠的肩膀上，心想，文依靜和李寅夕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戀人，這樣的他們，是誰也無法介入的吧……
想到這裡，紫陌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可以疼得淡然。
快放學的時候，紫陌忽然收到這樣一條短信。發信的號碼是陌生的，紫陌歪著腦袋想，也許是某個暗戀我的人發來的吧，為了維護人家的自尊心，自己還是按時赴約比較好。
夕陽西下，背對著緋紅的陽光，一個梳卷髮的女孩子安靜地站在那裡，她跟李寅夕一樣，都是美得不似凡人的那種類型。原來是文依靜。
紫陌默默地歎口氣，興致索然地走過去，心想那個關於「我也有暗戀者」的美好幻想就這樣殘忍地被打碎了。
「找我有事嗎？」紫陌走到她面前，輕聲地問。
「葉紫陌，居然連SIK的第三關都讓你闖過去了，你這個女生果然很不簡單。」文依靜白皙的臉上露出好看的微笑，與她酸澀的語氣十分不搭調。
「如果你是在誇獎我的話，那我先謝謝你了。」紫陌不冷不熱地說。
「哼，不客氣。現在整個學校都在誇獎你，怎麼樣，你很得意吧？」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紫陌轉身離開，無心跟她糾纏下去。
「葉紫陌，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些話，不妨攤開來說吧。」文依靜忽然叫住她，幽幽地說。
「說什麼？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
「你，喜歡李寅夕吧？」
「是又怎麼樣？」簡直是明知故問。
「那鄭俊成呢？你也喜歡他嗎？」
「這跟你沒關係吧？」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紫陌有一瞬間的錯愕，差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是喜歡他的。只是這種喜歡，是對哥哥或者對朋友的那種溫潤的喜歡，與對李寅夕的那種強烈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鄭俊成他喜歡你，你不會看不出來吧？」文依靜揚著下巴，冷冷地看著她。
那天紫陌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假面舞會上跟鄭俊成表白，文依靜當然也猜到她是把他錯認成了李寅夕。可是鄭俊成非但沒有因此疏遠紫陌，反倒對她越來越好。
按照鄭俊成以往的作風來看，如果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女生跟他表白，他一定會當眾給她做足面子，私下禮貌拒絕，然後處處避開她。可是他對紫陌，卻是恰恰相反。不但每天有意無意地請她吃飯，還總是開著那輛拉風的跑車接送她上學，兩個人的感情進一步升溫。
「就算是，也不關你的事吧。」說到這裡，紫陌有些心虛。
如果不是出於愛情，一個男生真會對一個女生這樣好嗎？
「看樣子，跟鄭俊成比起來，你似乎還是更鍾情李寅夕。葉紫陌，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文依靜依舊是輕聲細語的樣子，眼睛裡卻瞬間閃過一絲妒意。
「交易？」紫陌詫異。
「我可以把李寅夕讓給你，不過，條件是你離開鄭俊成，再也不許見他。怎麼樣？這樣的價碼，你還滿意嗎？」文依靜看著紫陌的眼睛，幽幽地說。
「你說什麼？」怔住片刻，紫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我說，如果你把鄭俊成還給我的話，我可以把李寅夕讓給你……」
文依靜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已經落到她美麗的臉上。
「文依靜，本來我以為你只是有些虛榮，可是起碼對李寅夕是真心的。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把他當成什麼了？一樣屬於你的物品嗎？他喜歡你，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珍惜嗎？」
文依靜捂著臉，狠狠地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紫陌看著一臉淚痕說不出話來的她，方才瞬間上湧的怒火漸漸平息。畢竟文依靜是女孩子，紫陌也不應該隨便打人，只是剛才太生氣了，一時控制不了自己而已。紫陌不由得有些歉疚，剛想說些什麼，文依靜卻又怯怯地開口。
「紫陌，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文依靜捂著臉，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你……」紫陌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忽然被身後冰冷的聲音打斷。
「葉——紫——陌！」紫陌回頭，看見一步一步走來的李寅夕，他的臉色黯然，陰霾得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
怪不得文依靜的表情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剛才發生的事是我親眼看到的。葉紫陌，這一次，你還想讓我相信你嗎？」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我……」紫陌急急開口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你什麼都不必說。如果再有下次的話，我——不——會——放——過——你。」李寅夕打斷她，一字一頓地說。此時此刻，他的眼神竟然夾雜著一絲失望與憤怒混合的情感。
望著他擁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紫陌忽然覺得很冷，由內而外的寒冷。
「紫陌，你怎麼了？」
打手機不接，不在學校，也不在家，鄭俊成發動人際網翻遍了整個首爾，才發現她一個人躲在一家地下酒吧的角落裡喝酒。
葉紫陌打了文依靜一耳光然後被李寅夕斥責的事跡已經以兩米為半徑傳遍了整個成權高中。
「俊成，你來了！正好，過來一起喝啊……」紫陌睜著一雙迷離的微醉的眸子，含混不清地對鄭俊成說。
「紫陌，別喝了！」鄭俊成心疼地看著紫陌，輕輕搶下她手中的酒瓶。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做《東邪西毒》的香港電影？」紫陌一把把酒瓶搶回來，漫無邊際地說。
「看過，不過沒看懂。」鄭俊成老實地回答。
「你知道酒跟水的區別嗎？」醉了酒的紫陌，不斷說些俊成聽不懂的話。
「酒會喝醉。」鄭俊成無奈，只好手足無措地坐到紫陌身邊。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這是《東邪西毒》裡的一句台詞，我今天才覺悟出其中的道理。」紫陌望著手中的酒杯，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下來。
「紫陌……」鄭俊成握住她的手，眼看著這個一向快樂堅強的女孩，再一次像嬰兒一樣在他面前無助地落淚。
「所以我以後再也不要喝水了，我只喝酒。這樣，我的心，就會覺得暖和一些了吧……我的心好涼啊，俊成，我的心真的好涼……」紫陌嗚咽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只是覺得心裡好涼。
「紫陌，你看不到我嗎？」鄭俊成心疼地看著紫陌刺痛的眼神，她的傷，成倍成倍地加在他身上。
「來，我們喝酒！」紫陌笑笑，揚手舉起酒杯，忽然覺得脖子上的頭好重好重，一側身就靠到鄭俊成的肩膀上。
「紫陌，回答我，你，看不到我嗎？」鄭俊成的聲音忽然變得好飄忽，他輕輕將紫陌抱在懷裡，手指摩挲著她細碎的長髮。
紫陌安靜地靠在他懷裡，沒有回答。
「不管相隔多遠，我的目光總是追隨在你身後。不管我在哪裡，我總是會想著你，想知道你那時在做什麼，快不快樂。不管有多難過，我還是會站在你身後，眼看著你為另一個男人傷心落淚。這些，你都看不到嗎？是不是不管我為你做什麼，都抵不上他的一個最簡單的微笑呢？」鄭俊成抱緊了紫陌，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而他的眼淚，卻不是因為自己的愛情得不到回應。他心疼她難過的樣子，心疼她所有的不快樂。而自己，卻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流淚，什麼也做不了……
「紫陌，我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儀式。然後我們就在一起。」
鄭俊成輕輕扶起懷中的紫陌，認真而堅定地說。
紫陌卻已經睡著了，貓一樣地閉著眼睛。睫毛向上捲起，呼吸均勻，面容清澈，她美好安靜得像個初生的嬰兒。
清晨，尹姑姑店裡。
「紫陌，你眼睛怎麼了？」尹姑姑迎過來，一把扳住紫陌的頭，很關切地說。
「沒什麼，只是有些水腫而已。」紫陌艱難地從尹姑姑鐵鉗一樣的手裡掙扎出來，安慰她說。
「還說沒什麼！腫得跟燈泡一樣了！你昨晚是不是哭了？」
「沒有呀，好好的我為什麼要哭啊！哎呀，來客人了，我先去忙了。」紫陌瞥見尹姑姑身後的李寅夕，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急急忙忙給自己找活幹去了。
尹姑姑看著她嬌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紫陌喜歡寅夕，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寅夕卻又偏偏已經心有所屬。或者，當初自己不應該安排他們住在一起吧……
「葉紫陌。」從尹姑姑店裡回學校的路上，李寅夕自後面叫住她。
「幹嗎？我絕對不會為昨天的事情道歉的，如果你想打我一耳光給她報仇的話，那你動手吧。」紫陌抬起頭，淡淡地望向李寅夕黑玉一樣好看的眼睛。
「放心，我不是來找你尋仇的。」李寅夕的口氣也是硬硬的。
「哦，沒事了吧？那我先走了。」紫陌轉身欲走。
「喂，你等等……」李寅夕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嗎？」紫陌忽然覺得委屈。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故事？」
「嗯，我跟依靜的故事。」
其實依靜並不是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樣，衣著華麗，表情高貴，看起來像個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她父親本來是一家跨國企業的大老闆，可是五年前的一次生意失敗，讓他不但傾家蕩產，還欠下一身債務。她母親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於是很果斷地拋棄了他們父女倆，獨自嫁到英國去了。被拋棄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這一點，我感同身受。
可是依靜，她的外表看起來那樣弱不禁風，在面對痛楚的時候，卻比誰都要堅強。還在上國中的她開始出去打工，不但要賺自己的學費，還要給事業失意後開始墮落的父親當賭資。
我們就是一起在酒吧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她總是一副很恬淡很快樂的樣子，我本以為這樣的女孩子一定有個幸福的家庭。她讓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一個人，可以把傷痛埋藏得那麼深。
她告訴我說，自己的父母是沒有辦法挑選也沒有辦法改變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他們開心起來。
我家裡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自從我爸爸離開以後，我很少會開心，很少會笑，總是覺得上天很不公平，如果父親選擇留在我身邊，那麼我的童年，該是多麼幸福。越是抱怨，越是在意，心裡的傷也就越痛。
直到遇到依靜，我才開始漸漸釋然。
她那樣一個纖弱的女孩子都可以笑著面對，我為什麼不能。
也許就是因為她有我所不具備的堅強吧，我喜歡上她，一路走到現在，從來沒想過要改變。
她終究還是女孩子，需要人疼愛，需要人照顧。以前她經常很晚了來找我，那是因為她爸爸又去賭錢，輸光了之後喝得爛醉如泥，她看著難過，所以跑到我這裡哭。
葉紫陌，不得不承認，你曾經讓我很動心，讓我不自覺地想去關心你。
可是，我說過我是一個軟弱的男子，我無法背棄一個愛我的人。
紫陌，只怪我們相遇太晚。
李寅夕一大段故事講下來，紫陌一字一句地聽在耳裡，一字一句地刺在心上。
他竟會親口承認了對我的好感。
或許，一直單戀著的我，也應該滿足了吧。如果我先遇見你，你會喜歡上我吧？可是誰也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過往。
滿腹的揣測都已成空，再沒了實踐的可能性。
5、
「這個歌舞劇取材自電影《Cleopatra》也就是《埃及艷後》，講的是這個傳奇女子分別與愷撒大帝和安東尼的戀愛故事。我已經將角色分配好，並且寫好了歌詞……希望大家幫我……一起完成這部歌舞劇。」
說到後來，紫陌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連站在這裡的勇氣都沒有了。
大家已經聽煩了吧？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站在講台上說這番話了。
歌舞劇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任務，既然是代表學校出賽，SIK當然也會考核整個學校的契合度與合作精神。
本來紫陌的人氣已經因為成功闖過SIK第三關而在成權高中範圍內飆升了，可是因為她前幾天在操場上狠扇了善良的文依靜一個耳光，整個成權高中都在一群女生的煽動下開始孤立她。
本來嘛，以她那種長相能參加大韓民國學生偶像大賽已經足以令人髮指，而更讓人氣憤的是她竟然在眾目睽睽的假面舞會上跟鄭俊成表白，而鄭俊成又偏偏沒有拒絕她！其實這一切已經引起眾多女生的不滿！紫陌與文依靜不同，在大家眼中，文依靜是真正的公主，而她，不過是運氣好的灰姑娘，幸運得讓人嫉妒。
正好有了這個借口，紫陌成了動手打人的老巫婆，文依靜成了善良無辜的白雪公主，所有人都站到了她那邊。
紫陌花了好幾個晚上編出來的歌舞劇，自是無人響應。
後天就是表演的日子了，聽說還要上電視。難道……真的讓我這個五音不全的自己上去演嗎？
紫陌幾乎絕望。
「好了……葉紫陌同學，要上課了，你先回座位上去吧。」善良的班主任老師不忍心她被這樣晾在前面，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很無奈地出來為她打圓場。
紫陌歎口氣，順從地朝座位上走去。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什麼，掉轉方向朝文依靜走去。
「文藝部長，因為是代表學校出賽的，我想跟學校申請歌舞劇的服裝。」站在文依靜面前，紫陌盡量平聲靜氣地說。「你自己跟校長申請一下吧，我們文藝部沒有那種歐洲中世紀的衣服。」文依靜遲疑片刻，露出一副又無奈又遺憾的表情。
「依靜還真是大度，要是我，肯定不跟這個狐狸說話！不但搶了自己以前的男朋友，還動手打人！」
「你看她那樣子，居然還跟俊成少爺表白，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竟然還打了依靜一耳光，真是瘋了！」
……
聽著這樣的竊竊私語，紫陌揚著下巴回到座位，本該奔湧出來的淚，全部倒流進心裡。
李寅夕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文依靜，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紫陌，你想就這樣放棄嗎？」放學以後的操場上，申恩惠與紫陌並肩坐在操場的長椅上，關切地看著她的側臉。
「不放棄還能怎麼樣呢？有些事，不是只要堅持就可以得到好結果的。」紫陌把書包抱在懷裡，平心靜氣地說。
「這樣好了，你演埃及艷後，我演愷撒大帝，然後我們找金恩信來演安東尼，好不好？」申恩惠一臉真誠地說。
「呵呵，要是演兩個女人爭一個男人的三角戀嘛，這個方法也許還行得通。何況金恩信一定是站在文依靜那邊的，他又怎麼會來幫我呢。」知道申恩惠是真心想要幫自己解決問題，紫陌輕輕拍拍她的手，淡淡地說。
「可是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樣放棄真的好可惜啊……」
「沒關係的，反正我最初參加這個比賽是為了李寅夕，後來很努力很拚搏是為了不想被文依靜看扁，現在我已經累了，曾經那麼在乎的事情，現在看來，都已經不再重要。」
紫陌把頭靠在長椅的靠背上，仰著頭看天。
時間過得這麼快，轉眼間，春天都快過完了。照這樣的速度，時間很快就會回到原點，自己也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吧。她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更應該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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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好嗎？」已經很久沒有跑到李寅夕房間裡上網了，現在的紫陌心情極度鬱悶，實在忍不住了才趁李寅夕不在上網來的。
「紫陌，好久不見。你最近怎麼都不上網的？」
「我啊，被同學孤立，又被喜歡的人誤會，這麼忙，哪有時間上網啊。」紫陌打過去一個哭泣的表情。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開心，怎麼會不開心呢，明天還要去參加SIK的歌舞劇比賽呢，只有我一個人，同學們都不肯幫我。」紫陌又發了個笑臉過去。
「喂，你這樣的語氣，我聽起來會很擔心哦。」這一次，博雅沒有用表情符號，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博雅，我真的很沒用呢，每次都說要對他死心，可是卻又每一次都做不到。你知道嗎？真正讓我難過的不是別的人怎麼對我，而是他眼看著我被人冷落被人欺負，卻都不肯站在我這邊。」紫陌哀哀地說，心想今天要是鄭俊成也在就好了，他一定不會像李寅夕那樣袖手旁觀的。
「或者，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博雅淡淡地回答。
6、
「紫陌，你睡了嗎？」手機響起，正躺在天台上看星星的紫陌接起，電話那端傳來鄭俊成的聲音。
「還沒。你呢？」
「笨蛋，我睡了能給你打電話嗎？」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本來就是笨蛋。」
「聽申恩惠說，明天的比賽，你想要放棄了？」
「除了放棄，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難道讓我一個人去演一部場面宏大的歷史劇嗎？」
「你不是一向都很堅韌的嗎？這樣就放棄了，可不像你的風格哦！」
「你在挖苦我，還是在嘲笑我？」反正這兩個詞的意思都差不多。
「紫陌，不要就這樣放棄，要堅持下來給那些欺負你的人看。」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的鄭俊成，從來就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那這樣好了，你演愷撒，我演安東尼，申恩惠演埃及艷後？然後我再花一個晚上的時間把床單做成演出服？」紫陌想了想，覺得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呵呵，只要你還有鬥志就好了。出來吧，我去接你，別忘了帶上你的劇本！」
鄭俊成掛斷電話，留下一頭霧水的紫陌獨自眨了半天眼睛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夜涼如水。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站在首爾最繁華的商業街上，紫陌仰望著面前氣派宏大的百貨商店，很迷惑地說。
鼓勵她不要放棄，然後把她帶到關了門的商店門口？
「劇本呢？拿過來。」鄭俊成答非所問。
紫陌撇撇嘴，順從地把劇本交給他。
鄭俊成轉身把劇本交給司機，然後那輛帥得過分的加長房車就絕塵而去，瞬間消失在首爾美麗的夜色裡。
現在已經是午夜兩點，空曠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整個城市都在沉睡。
「這家百貨商店隸屬於鄭氏集團，裡面有古董店，也有專賣演出服的藝術商店。也就是說，你可以到裡面挑你喜歡的道具，然後帶到SIK比賽會場去。」鄭俊成微笑著看著紫陌，一臉隱忍的寵溺。
百貨商店的燈光忽然亮起來，宏大的大廳更顯得金碧輝煌。紫陌瞠目結舌地站在這裡，以為自己來到了夢幻王國。整個大廈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所有的地方都亮著燈，世界安靜無比。所有人都在沉睡，只有他們兩個人醒著。
整個城市像是被施了魔法，而他們，就是童話世界裡的精靈，把喧囂的人類世界當成自己的遊樂場。
「哇，我們像不像來到了童話裡的無人城堡？」雀躍著的紫陌拿起沙發上的枕頭丟向鄭俊成。
這層樓是賣傢俱的，華麗的床和櫥櫃每一件都要幾十萬。紫陌撲到一張紅色的床上，就好像躺在雲彩上面。
「哇，這床好軟哦！」紫陌又是一陣興奮，抓起另一隻枕頭丟向鄭俊成。
「葉紫陌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來這裡挑選服裝和道具的。」鄭俊成無奈地提醒著正滿房間撒歡的紫陌。
「知道了。」紫陌笑著回答，又朝他丟過去第三個枕頭。
「喂，我可要反擊嘍！」鄭俊成也來了興致，抓起身邊的枕頭朝紫陌丟回去。
燈火輝煌的空曠商場裡，兩個人就這樣打鬧著，銀鈴一樣的笑聲不時響徹整棟大廈。
嬉笑打鬧著的兩個孩子，就像誤落凡間的天使，笑容燦爛而清澈。
「紫陌，你已經想到辦法了嗎？」清晨，申恩惠很不爽地被電話吵醒，聽到是紫陌，馬上興奮起來。
「嗯，你只要按我說的彈首曲子就好了。」紫陌胸有成竹地說。
「不過你只說你搞定了服裝和道具……那演員呢？演員怎麼辦？」
「對哦……鄭俊成，演員怎麼辦？」紫陌扭過頭去問他。
「放心好了。」正在開車的鄭俊成拍拍紫陌的頭。
「鄭俊成說放心好了。」紫陌鸚鵡學舌，重複了一遍，然後掛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