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勇敢者遊戲

    似乎是月亮中的神仙聽到了我的話,總之前幾輪我都是安然度過,葉准仁輸了好多杯酒,俊雅學長、若詩學姐也都各自喝了幾杯酒,我一次都沒有輸,也一次都沒有贏,心中暗暗期盼這個大好形勢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酒過三巡,氣氛逐漸熱烈起來,葉准仁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俊雅學長和李俊夕卻面色如常,好像剛才他們喝下去的不是香檳而是雪碧一樣……就在這時,葉准仁從旁人手中接過撲克牌,一邊發一邊說:「今天很晚了,明天我們還要去郊遊,這次就當作最後一局吧,看來那個勇敢者遊戲今晚是玩不上了。」
    「嗯嗯,這個提議好!」我急忙附和,心想只要混過這一局我今天就有驚無險了!眾人見他說得有道理,也都表示同意。
    「哇!老大抽到王了!」葉准仁身邊的手下忽然很興奮地說,一邊把他的牌當眾晾了一周,果然是個金光閃閃的王。葉准仁難以置信地看這那張牌,然後很興奮地仰天長笑三聲。
    莫非,勇敢者遊戲馬上就要出現了?
    「哇,我抽到的也是王呢!」林菲兒一臉興奮地說。
    我握著手中的牌不敢揭開,心想自己不會那麼背吧,一邊若無其事地揭開它,看都沒去看一眼。
    不知為什麼,四周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我,又看看李俊夕,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轉為同情,又由同情轉為興奮。
    我低下頭去看自己的牌……
    腦中轟的一聲……
    在我跟李俊夕的面前,明晃晃地擺著兩個黑色的「A」……
    勇敢者遊戲……出現了……
    有喝醉了的男生開始起哄,他們的老大葉准仁卻沒有出聲,略有些擔心地看看我,又看看李俊夕,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李俊夕站起身來,隔著若詩學姐漠然地望向我,淡淡地說:「走吧。」
    「……哦,哦。」我仰頭望著李俊夕,下意識地答應著,身體又好像不聽使喚了一樣,忽地從地上站起來。
    可能是坐的時間太久了,我一站起來,只覺得整條腿都麻麻軟軟的,整個人不由得朝地上栽去……
    就在這時,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忽然一把扶住我,手指白皙漂亮得像白玉一樣。
    我抬頭,正對上李俊夕霧氣繚繞的黑眸子。我的心一陣狂跳。
    見我站穩了,他淡淡地鬆開手,轉身朝樹林的方向走去。
    「俊夕……」韓若詩忽然叫住他,聲音裡有些擔心有些焦急。
    李俊夕停住腳步,回過頭,朝她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暖暖的,淡淡的,清澈而溫柔,好像可以讓人忘記所有恐懼與焦躁。
    我從來沒見他這樣對別人笑過。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好看的笑容,卻像細細的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
    我低頭朝他走去,只覺得心中泛起一陣淡淡的酸楚……
    身後的火堆越來越遠,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李俊夕身後,四週一片沉寂。
    白亮的月光斑駁地灑在小徑上,幽暗的樹影左右搖擺,夜晚的風帶來陣陣寒涼,將四周的黑暗映襯得更加寥落。
    我膽小的本色又顯露出來,腦袋裡湧出各種鬼片和鬼故事,只覺得身後涼颼颼的,好像隨時有可能冒出來一雙手把我抓住……
    想到這裡,我只覺背脊一陣發涼,不由得加快腳步朝李俊夕走去。
    就在這時,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彭的聲音,猝不及防的,把正在腦中溫習鬼片經典鏡頭的我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然後抱住頭蹲在地上,死命地閉上眼睛,雙腿又僵又軟的,說什麼也不聽使喚了。
    空中傳來陣陣鳥鳴……
    原來剛才那個聲音是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只見李俊夕正無比接近地俯身在我面前,一雙黑眸在月光的映照下無比清晰,略帶探究地看著我,眼睛裡隱隱還蘊含著一絲笑意。
    「你還好嗎?」他俊美的臉龐停留在距我鼻尖三厘米的位置上,美玉一般無瑕。
    「……嗯,還,還好。」我站起身,點點頭,想想自己剛才出糗的樣子,臉不由得一紅,侷促地低下頭。
    李俊夕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望著前方。
    我默默地走在他身邊,望著黑暗的四周,心裡還是毛毛的,生怕樹叢裡忽然再躥出來點什麼嚇我。
    就在這時,俊夕側過頭,看著一臉忐忑的我,黑玉一樣的眸子瞬間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然不落痕跡地抓住我的手,攥在掌心裡,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
    在那一瞬間裡,我的掌心猛地一熱,渾身不由得一顫,手臂像過電了一樣,麻麻酥酥的……剛才還神經緊張的腦袋忽然變得暈乎乎的……
    李俊夕依舊淡淡地望著前方,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我在他的牽引下,隨著他的步伐向前走著,好像方才心裡所有的恐懼,都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了。只覺站在他身邊的我,好溫暖,好安全……
    我抬起頭,望向白亮光潔的一輪明月,忽然文縐縐地想起一句詞……
    但願人長久。
    「上次的事……對不起。」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俊夕淡漠好聽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略帶曖昧的寂靜。
    我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我說話。
    下意識地側過頭去看他,只見他黑玉一樣的眸子此刻無比清晰,白亮的月光反射在裡面,就好像一片清澈的湖水……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他現在的眼神好溫柔,還夾雜著一絲疼惜的歉疚……
    「沒關係,那根本不是你的錯。再說,我早就把那件事忘記了。」我咧嘴笑笑,滿不在乎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表面漠不關心的他,其實是很在乎那件事的……
    「欠你的情,我會還。」李俊夕小聲地說,聲音裡卻透著一股歉疚與堅持。說完,他別過頭,幽幽地望著前方,沒有再說話。
    我努努嘴,剛想說其實你根本不欠我什麼,李俊夕卻忽然停下腳步,淡淡地望著前方。
    「這麼快就到了!」我望著眼前的大榕樹,又驚喜又驚訝地說。
    這個勇敢者遊戲就這樣完成一半了嗎?
    是目的地太近了,還是跟李俊夕在一起的我分不出這段距離的遠近?
    不管怎麼說,看到勝利在望的我還是很激動的!
    我快步走到樹下想把那條領帶拿下來,可是它們掛得太高了,我踮起腳尖,夠不到;跳起身來,還是夠不到。
    李俊夕的唇邊閃過一絲笑意,姿態優美地走過來。一伸手就夠下那條領帶,頗有點示威地在我面前晃晃。
    我不由得有些窘,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歡天喜地地接過那條領帶。
    說什麼這也是我們黑燈瞎火穿越叢林,冒著生命危險拼回來的戰利品呢!
    「你很開心?」俊夕看著雀躍的我,薄唇微微揚起,淡淡地說。
    「是呀,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勇敢呢!」我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明顯是在狐假虎威。要是沒有淡漠坦然的俊夕在身邊,我一個人恐怕早就嚇哭了。
    想到這裡,我忽然走到榕樹旁邊,蹲下身子開始用旁邊的樹枝挖土。
    「你在幹什麼?」俊夕剛想往回走,看見我忽然做出挖坑這種怪異的舉動,不禁有些詫異。
    「留個紀念呀!紀念我們兩個曾經來過這裡。」我一邊說,一邊取下腕上的手鏈放到挖好的坑裡,又小心翼翼地將它埋好。
    這條手鏈是我自己做的,一直戴在身邊,今天將它留在這裡,算是一個難忘而隆重的紀念了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紀念什麼。
    紀念自己變勇敢了,紀念自己到此一遊,紀念俊夕第一次牽了我的手,還是紀念這滿山靜謐清冷的月色……
    「嗯。」俊夕淡淡地答應一聲,站在旁邊靜靜地等著我。
    「榕樹最大的特點就是落地生根。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像這榕樹一樣,無論在哪裡都可以生活得很好。」我呆呆地看著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自言自語地說。
    「對於沒人牽掛的人來說,在哪裡生活都是一樣。」俊夕忽然幽幽地開口,聲音裡透著淡淡的蒼涼。
    我回頭看他,只見他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裡,身影忽然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單與憂傷……
    我一怔,忽然有種心疼的感覺。很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知道他並不是孤單一人的……
    我默默走到他身邊,怯怯地握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間,我的心還是像被電流擊中了一樣,重重地震顫。
    俊夕一愣,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走吧。」我朝他露出一個燦爛而羞澀的笑容,搖晃著他的手往回走去。
    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此刻說什麼,都無法讓他的身影不再孤單,所以我只好站在離他最接近的地方,牽著他的手,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是不是喜歡一個人,首先會心疼他的憂傷呢?
    為什麼我覺得月光下的李俊夕,孤獨驕傲得像株美麗的水仙花……
    ******
    空氣裡好像有種暖暖甜甜的味道,我的心也是如此。
    我握著俊夕的掌心,一邊走一邊側頭望向他好看的側臉……俊夕淡淡地看著前方,波光瀲灩的眸子裡似乎充溢著一種溫柔……
    就在這時,俊夕忽然停住腳步,握著我的手忽然緊了起來。我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覺腦中一陣眩暈。
    幽暗的小路旁,一雙精光閃閃的碧綠的眼睛正直直地望著我們,四週一片寂靜,隱約可以聽見它濃重的呼吸聲……
    是狼!
    早聽說雲山上有狼,我當時還很興奮地說想親眼見見山裡的狼長什麼樣,是不是都像電視裡那樣,站在懸崖上很酷地仰天長嘯,背景是一輪誇張的大圓月亮。
    可是現在居然真的見到了,我真希望是我看見它它沒看見我啊!狼一向是成群的,只要這隻狼一叫,很快就會有更多的狼聞風而至,到時候……
    俊夕感覺到我的慌張,側身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我擋在身後,眼神卻絲毫沒有移動,只是定定地看著那隻狼。
    時間彷彿被拉得好長好長……
    我的身體僵硬了,思緒卻異常活躍起來,腦中莫名地冒出我跟俊夕相處時點點滴滴的畫面……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掠過一抹溫暖……有俊夕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不知道李俊夕跟那隻狼對視了多久,當我感覺我軟軟的腿再也承受不了身體的重量的時候,那隻狼忽然擺擺尾巴,安靜地轉身離去了。
    我長吁一口氣,只覺身體軟軟的,一下子跌到地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李俊夕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下來,轉過身,看著我的眼睛,輕輕說道:「我們沒事了。」
    我看著俊夕黑玉一樣的眼睛,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把頭深深埋在他懷裡……緊緊地抱他,彷彿怕他會消失了一樣……
    閉上眼睛,大片大片的淚水順著眼角湧出來。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樣怕死的,怕自己會死,也怕俊夕會死……
    俊夕沒有說話,就這樣任我抱著。他的懷抱好溫暖,我可以聽見他聲聲篤定的心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俊夕輕輕扶起我,捏起我的下巴,用修長的手指抹掉我臉上的淚水……寵溺而憐惜地看著我……
    四目相對的瞬間,好像有什麼刺中了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這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俊夕現在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俊夕一把將雙腿已經僵硬的我橫抱起來,大步朝營地的方向走去。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那隻狼?」被他抱在懷裡,靠著他的肩膀,我恐懼的心情漸漸平復,好奇心又湧了上來。
    「示弱的話,它就會撲上來。」俊夕淡淡地回答,「不過,還好它不是很餓,不然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看他樣子真不像是剛剛經歷了生死,倒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
    原來是這樣,早聽說狼是有靈性的動物,倘若看出敵人比自己強悍,就不會貿然進攻。
    「剛才,我真以為我不能活著出去了……」我喃喃地說,有種後怕的感覺。
    「……我不會讓你有事。」沉默片刻,俊夕輕聲說道。
    一種無與倫比的溫暖在我心中蕩漾開來……俊夕是在說,他會保護我嗎?
    他淡淡地望向我,冷漠的眸子裡瞬間閃過一絲熾熱……
    可是我看著李俊夕俊美得近乎冷艷的側臉,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想法……
    或許那隻狼最終選擇安靜地走開,是因為它在李俊夕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孤獨冷峻的靈魂吧……
    如果可以……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多麼希望,即使他不喜歡我,我也希望可以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默默地守護他……
    經歷了生死我才知道,他,注定是我此生都放不下的人。
    ******
    終於回到了營地,那簇橘黃的火焰看起來格外溫暖。
    眾人略帶詫異地看著面色如常的俊夕和面色蒼白的我,紛紛圍上來問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俊夕把我放到地上,淡淡地笑笑,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於是晃晃手中的領帶,擺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一切順利,就是我走得有些累了。」
    葉准仁長吁一口氣,白了我一眼,抱怨又責怪地問:「怎麼去那麼久!」
    「走到半路看了會星星,耽擱了一會兒。」我信口胡謅,心想還不是你想出來的破遊戲,還敢等得不耐煩?被狼盯著那會兒對我來說比一個世紀都長!只不過不想說出來讓你們擔心內疚罷了。
    「在樹林裡看星星,好浪漫呢。」一直在旁邊微笑地看著我們的凌貞貞忽然開口,話一出口,回頭看看若詩學姐,表情又似乎有些後悔。
    剛才還關切地望著李俊夕的若詩學姐臉色一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對俊夕說:「太晚了,我累了,送我回去吧。」然後又飛快地朝俊雅學長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往帳篷的方向走去。
    俊夕點點頭,側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俊美的臉龐閃過一絲猶豫,然後沉默地跟若詩往帳篷的方向走去,其餘眾人也各自散開。
    我看看表情如常眼神卻瞬間掠過一絲漠然的俊雅學長,心想就算分手了,他們之間還是存在些糾纏的感情吧?看來這三角戀還真是折磨人啊。
    那我呢,我又在他們之間扮演什麼角色呢?
    經過方纔那經歷生死的一瞬,牽過他溫暖修長的手,我覺得自己好像更喜歡李俊夕了……
    可是這對我來說,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他的身邊已經有若詩學姐了,而我,不過是他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個,又有什麼特別呢?
    我無奈地自嘲一番,站起身朝帳篷方向走去。
    第二天醒來,菲兒和葉准仁他們騎馬去了,我拿著相機,打算出來拍些外景。
    「若詩學姐,有時候我真的好羨慕你哦。很早我就知道,俊雅哥哥跟俊夕都喜歡你,又都對你那麼好。那你究竟喜歡誰多一點啊?」凌貞貞一臉稚氣地跟韓若詩說,表情與她以往溫和文雅的形象有些不一樣。
    「如果俊雅真的喜歡我,他就不會這樣對我了。」若詩學姐歎口氣,避重就輕地回答。
    「你現在開始跟俊夕正式交往了嗎?也對,他從小就喜歡你的。」凌貞貞似乎有點緊追不捨的意思,表情又瞬間閃過一絲失落。
    「我跟俊雅已經分手了。我也是到現在才意識到,對我最好的人其實是俊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俊夕他卻從來沒正式對我表白過……」若詩學姐好看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意,眼睛裡卻掠過一絲迷茫和哀愁。
    ……
    這樣偷聽別人隱私好像不太好,我正起步要走,腳下的樹葉卻吱呀吱呀地響起來。
    「顏洛雪?你也在這兒啊?」凌貞貞笑著迎上來,一臉溫和地說。
    「……是啊,我來拍照的。」我揚揚手中的相機,侷促地笑著。
    「偷偷摸摸的,不知道都聽到了什麼。」若詩學姐淡淡地說,聲音裡似乎還包含著一絲笑意。我這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把嘲諷的話用這麼溫潤的語氣說出來。
    「不是的……對不起。」我剛想解釋,不過轉念一想,我也確實是聽到了一些,所以我道歉。
    「反正我們都是說著玩的,聽見了也無所謂。」凌貞貞一邊說,一邊略帶親暱地把我拉到若詩身邊,又說,「正好我們三個都是攝影社團的成員,一起聊聊吧。」
    韓若詩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很敷衍地對我笑笑,沒有說話。
    「對了,洛雪,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凌貞貞看場面有些冷,沒話找話地說。
    「哦,是這樣的,菲兒跟葉准仁他們去山下騎馬了,我睡醒之後沒事做,就過來拍拍照。」不知道為什麼,跟這兩大校花說話,我總是覺得有些緊張。
    「你都拍了什麼,能給我們看看嗎?」凌貞貞挑起眉來看我,一臉期待的表情。
    「……啊,好的。」我下意識地把照相機遞了過去。自從加入了攝影社團,我也用心學了許多攝影知識和技巧,剛才拍了一些湖面的照片,覺得光線和角度掌握的都不是很好,正好可以讓若詩學姐指點一下。
    「嗯,拍得不錯。」凌貞貞接過我的相機,拿給若詩學姐一起看。
    「喲,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呀?」凌貞貞忽然側頭看了一眼韓若詩,又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驚,心想這下完了,我上次在花湖拍的李俊夕的照片還在相機裡面……
    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走上前把相機拿回來,侷促地笑著,說:「上次在花湖也拍了一些,反正已經洗出來了,效果很好,等以後有機會再給你們看吧。」我企圖這樣搪塞過去。
    「以後有機會再給我們看?說得真好聽。是怕我們看才對吧。」若詩學姐聲色平靜地說,從語氣到語調沒有一點挖苦人的意思,說話聲音也很悅耳,可是聽的人卻會覺得很難受。
    「我……」我剛想再解釋些什麼,腳下卻忽然被什麼一絆,身體猛地向前傾過去。
    我們站在湖邊,我站的地方地勢又比若詩學姐的略高,身體失控的我張開雙手,不想去碰站在我正前方的韓若詩……可是身體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撲到了她身上……
    撲通兩聲,伴著兩聲尖叫,我跟若詩學姐一起掉到了湖裡。
    秋天的湖水已經很涼了,我只覺一陣冰涼的感覺瞬間包圍了我,雙手拍打著身邊的水,徒勞地掙扎著……
    隱約看見岸上的凌貞貞跑回去叫人,我望向若詩學姐,原來她跟我一樣,也不會游泳……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俊朗身影從遠處跑來了,不假思索地縱身跳下來,正是李俊夕……
    記得電視上和小說中總有女生喜歡問男孩子這樣的問題,我和誰誰誰一起掉進河裡你先救誰?然後男生就會很難回答。
    聰明如楊過,便可回答,我會先救她,然後再跳下去跟你一起死,可是,我卻希望我喜歡的人先救我……
    因為我知道,他先救另一個女生的原因絕不是因為他喜歡我多一些……
    看著李俊夕焦急地游向韓若詩,我只覺冰冷的湖水一點一點滲入了我的皮膚……
    湖水越來越涼,當我沒有力氣在水中掙扎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掌忽然托住了我的腰……
    我側過頭,正對上俊雅學長淡然文雅的眼睛……
    不知道俊雅學長是怎樣將我拖到岸上的,只覺陣陣涼風襲來,岸上好冷,心也好涼,還不如回湖裡去呢……
    俊雅學長接過旁邊的人遞過來的毯子,緊緊地把我裹好。見我直直望著對面的李俊夕和韓若詩,便也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
    片刻之後,他輕輕扳過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說:「你還好嗎?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朝他搖搖頭,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俊夕他們。因為救得及時,若詩學姐也沒什麼大礙,充其量跟我一樣喝了幾口水,只聽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是顏洛雪故意推我下去的。」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望向我。我重重一愣。
    「不是的……我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然後身體就不聽使喚的……」我急急地想要解釋,背個謀殺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可是卻越想解釋就越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是誤會。她不會的。」俊夕淡淡地說,一邊很體貼地親手喂熱水給韓若詩喝。
    雖然隔得很遠,我還是可以感覺到若詩學姐怨恨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復又埋怨地望向俊夕。
    他這是在幫我說話嗎?可是如果我剛才在河裡淹死了,他現在幫我說話又有什麼用?我心中不由得一陣難過。
    「貞貞,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你告訴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韓若詩這次看樣子是真的很生氣,氣鼓鼓地對站在旁邊的凌貞貞說。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們是怎麼掉到湖裡的我也沒看到……只記得洛雪不喜歡我們看她的相機,然後若詩學姐賭氣說了她幾句……但是我想她不會因為這樣就去推若詩學姐的,何況她本人也掉到湖裡了。這件事情,我想應該是件意外……」凌貞貞想了想,很肯定地說。
    俊夕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
    俊雅學長深深地看了凌貞貞一眼:「既然這樣,這件事到此為止。送她們回去休息吧。」說著,橫抱起我,朝營地的方向走去。
    躺在俊雅學長寬厚溫暖的懷抱裡,我歪著腦袋想,自己到底該不該謝謝凌貞貞呢?事情本來就是個意外,到她嘴裡卻變成了她推測而成的意外,而且還把我跟若詩學姐的矛盾說了一遍,好像我有殺人動機似的……
    算了算了,凌貞貞跟若詩學姐關係那麼好,要是方纔她順著她說我就百口莫辯了……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也掉到了湖裡,我也是個受害者啊……難道在俊夕心裡,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你哭了。」抱著我的俊雅學長忽然淡淡地說出三個字。
    我一怔,下意識地用手背去擦臉,只覺一陣溫熱……原來我真的哭了。
    「俊雅學長,謝謝你救了我。」算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其實,等俊夕救了若詩之後,他也會回去救你的。」俊雅學長無所謂地笑笑,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幽幽地說。
    聽到這句話,聽到俊夕的名字,我的淚忽然更加洶湧。
    俊雅學長低頭看我,微微皺了皺眉,復又揚起嘴角:「他不選你,你可以選別人。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呢。」斯文的招牌笑容裡隱隱透著不屑。
    我本來心裡就很難過,聽他這麼說,心裡又是一陣酸楚,可是隱隱又有些不服氣。我略帶疲憊地說:「身邊美女無數,面對剛分手的女友也能若無其事的俊雅學長,真的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我的心情,你不會明白的。」
    俊雅學長重重一怔,烏黑的眸子裡瞬間掠過一絲什麼,復又若無其事地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顏洛雪,你真是花癡得讓人心疼呢。」
    ******
    我披著毯子坐在帳篷前,傻傻地望著月亮,又看看手中李俊夕在花湖的照片,忽然有種恍惚的感覺。
    昨天晚上,他還牽著我的手穿過漆黑的樹林……而今天,他一直關切地守著若詩學姐,怕她受傷,怕她著涼。
    可是,好像掉到河裡的不止她一個吧……難道他昨天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想彌補上次欠我的人情麼?
    篝火燒得跟昨晚一樣旺盛,可我草草吃些東西便獨自退出來了,一是無端地覺得心煩,二是受不了若詩學姐幽怨委屈的目光。
    一個人抱著膝蓋看月亮,涼風習習,素月丹楓,浮躁的心情漸漸平復起來,恍惚間,思緒便回到第一次見到李俊夕的時候,他抬起霧氣繚繞的眸子看我,表情純淨如嬰兒……
    「喂,在想什麼呢?」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不過他似乎很少用這麼輕的語調說話呢。
    「還能想什麼?生命哲理,人生意義唄!」我朝他象徵性地揚揚嘴角,復又落寞地垂下頭。
    「你……不會是掉到湖裡,腦袋進水了吧?」葉准仁坐到我旁邊,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說。
    「喂,你不是放著篝火晚會不參加,特意過來糗我的吧?」我朝他不爽地眨眨眼睛。
    「……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韓若詩也真是的,自己不小心還怪別人。」葉准仁撇撇嘴,抱怨著說。
    「其實也不能怪她,是我沒站穩,連累了她。」後來我仔細想想今天發生的事,又覺得似乎的確是自己把若詩學姐推到河裡的,只是那時候我腳下忽然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失去了控制……
    「你這個笨蛋,就知道幫別人說話。什麼時候才能照顧好自己呢?」葉准仁瞥了我一眼,很不客氣地敲上一記爆栗。
    「照顧好自己?我也想啊。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做回從前的自己。沒有喜歡上誰,所以不用思念誰,最終也不會被誰傷害了。」
    什麼時候才能照顧好自己?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啊。
    韓若詩的誤會,那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真正傷了我的,是李俊夕啊……
    喜歡一個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的人,這種感覺好辛苦。
    當他義無反顧地去救韓若詩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的心真的好痛。
    原本以為,自己只要喜歡他就夠了,並且可以在單方面的守候中獲得快樂……
    現在我才知道自己錯了,我只是最普通的女孩子,自己的愛,自己是捨不得辜負的……
    「洛雪,你……」葉准仁看著表情淒苦的我,忽然有些慌了手腳。
    「你聽過那個有關水仙的希臘神話嗎?」我用手托起下巴,幽幽地望向遠處。
    「水仙?是大蒜的一種嗎?」葉准仁想了想,很認真地說。
    暈,我落敗地低下頭,然後滿眼怨恨地望向他:「拜託,神話中的水仙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而且水仙是很美麗的植物好不好?跟大蒜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嗯,嗯,接著說!」葉准仁露出一副「你幹嗎大驚小怪的」的表情,然後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
    「希臘神話中,宙斯的妻子嫉妒女神Echo的美貌,於是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重複別人說過的話語。有一天,這個女神在溪邊散步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美麗的男子Narcissus,他有著比女神更美麗的面容。可是Narcissus很驕傲,很粗暴地推開了不會說話的Echo,令她傷心欲絕。宙斯為了懲罰他,令他愛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後落入水中淹死,變成了一株美麗的水仙花。」我說得很慢,因為我知道葉准仁對這些神話故事一點概念都沒有。
    「嗯,這故事挺有趣的。不過,你給我講這個幹嗎?」葉准仁點點頭,然後側過頭來,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我在想,如果我是Echo,一定不希望宙斯懲罰Narcissus的。我喜歡他本來就是一廂情願的事情,我又有什麼權利要求他也喜歡我呢?如果因為自己的愛而給對方帶來痛苦,那麼這份愛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吧……所以,看到他跟他喜歡的人在一起,看到他幸福,我應該為他開心吧?對不對?」
    我茫然地望向葉准仁,莫名地希望他可以給我一個答案。
    我單方面地喜歡李俊夕,我有什麼權利要求他也喜歡我呢?何況他喜歡韓若詩,也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啊……
    我不是很心甘情願的麼?
    可是,為什麼明知道是這樣,自己還要這麼難過呢?
    想像著風華絕代的美少年厭惡地推開說不出話的女神Echo,我的心忽然隱隱地疼了一下。
    低下頭,竟有淚水順著臉頰安靜地滑落……
    「喜歡李俊夕,讓你覺得累了嗎?」葉准仁伸手抹去我的淚水,定定地望著我,漆黑的眸子忽然變得冷冽起來。
    我一怔,只覺葉准仁的目光忽然熾熱得讓人無法逼視。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淡淡地說:「不累,就是有點絕望。」
    「顏洛雪,你忘記他好不好?我們不要什麼聯盟了,我……我只要你開心。」葉准仁忽然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英俊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羞澀,更多的是堅定與期盼……
    我有些錯愕地望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的意思……你不要委屈自己。」葉准仁看著一臉茫然的我,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猛地放開我的肩膀,別過頭,略微侷促地說。
    「……嗯。」我看著表情羞澀的他,溫暖地笑笑,輕聲地說。我知道他是為我好。
    也許是我嚇到他了吧?傻傻地望著月亮,傻傻地講神話故事給他聽,傻傻地流眼淚……准仁一向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他不會真的以為我神經錯亂了吧?
    「洛雪,我……」葉准仁幽幽地望著前方,剛想說什麼,忽然有個人影跑過來,老遠喊著,「老大,老大!」
    原來是他的手下小九。看到葉准仁,臉上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抹抹額頭的汗,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大,原來你在這兒啊!林菲兒說怕你遇到狼,讓我們到處找你呢!」
    「胡說!好端端的哪來的狼!」葉准仁似乎有點不爽,沒好氣地說。
    「老大,咱們正喝酒呢,沒有你也沒意思呀……」小九見勢頭不對,趕緊換了個話題。
    葉准仁瞪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看我,纖長的睫毛在英俊的臉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去吧。」我朝他笑笑,輕聲地說。葉准仁是屬於人群的人,他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坐在這裡陪我曬月光。
    葉准仁一怔,頓了頓,終究欲言又止地站起身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中忽然一陣溫暖。
    天色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起程回家。我裹緊了身上的毯子,起身朝帳篷走去。
    ******
    露營行動圓滿結束,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坐上回程的巴士,我望著窗外嫣紅的楓葉,莫名地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短短的兩天裡,發生了太多讓我無法適從的事情……
    我不由得重重地歎口氣。
    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葉准仁的吼聲:「喂,你們都過來玩牌啊,光坐著有什麼意思!」
    在葉准仁的號召之下,大家一起圍坐在車尾,看著那副熟悉的撲克牌,我很自然地又想起「勇敢者遊戲」的那個夜晚……
    明亮的月光下,李俊夕牽著我的手,掌心是那麼溫暖……
    「我們玩真心話與大冒險吧,不過真心話太不刺激了,又可以作假,所以我們只玩大冒險……」葉准仁興致勃勃地說起遊戲規則,三句話不離「聖金傳統玩法」,拜託,我哪知道聖金傳統玩法是怎麼個玩法……
    不過也懶得跟他爭辯了,若詩學姐現在看我的目光還是冷冷的,就好像那天的湖水一樣……
    「我抽到Queen了!這局我說了算!」凌貞貞握著一個「Q」,很興奮地說。
    我木木地翻出手中的牌,也是個紅心「Q」。
    「洛雪,這次我們讓輸的人做什麼好呢?讓他們跳窗戶好不好?」凌貞貞一臉的壞笑。輸的人是葉准仁和小九,所以凌貞貞顯得格外興奮。
    「不要了,會出人命的……」我急忙擺擺手,一口拒絕。雖然我還是不太明白這遊戲規則,不過這局我應該是贏了的。
    「那好吧……那我們就讓他們跳脫衣舞吧!」凌貞貞靈光一閃,拍著手說。
    葉准仁重重地低下頭,然後又一臉悲愴茫然地望著我。
    「算了……還是罰他們每人喝兩瓶啤酒好了,看看誰的酒量好……」我略帶懇求地對凌貞貞說。葉准仁怎麼說也是我的好朋友,讓他這種美男當眾跳脫衣舞……這場面也太勁爆了點吧,明天肯定能上聖金校刊頭條!
    「哼,就知道你向著葉准仁!算了,聽你的,誰讓你抽的是紅心Queen呢!」凌貞貞頗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怏怏地說。
    葉准仁立刻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烏黑的眸子閃呀閃的,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我朝他調皮地擠擠眼睛。
    驀一回頭,正對上坐在我斜對面的林菲兒,只見她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跟葉准仁……
    「我到底輸了還是贏了?」我把牌翻開,小聲去問坐我旁邊的凌貞貞。
    這局牌好複雜,每個人的花色大小都相差很大,我實在是分不出個所以然來。
    凌貞貞看看我手中的梅花九,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若詩學姐翻開手中的紅心「A」,這局她最大,只見她揚起下巴掃了我一眼,微笑著說:「就讓分數最少的那個親吻另外一個人一下吧,不難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這裡,然後又聚集在葉准仁的那個叫阿強的手下身上……他的感冒好像治不好一樣,一年四季都拖著鼻涕,而且頭髮總是油油的,好像很少洗頭的樣子……他手中的是紅心十,比我稍高一點,估計就是他了……哎,今天怎麼就落在韓若詩手裡了呢……不過為了顧及阿強的心情,我只在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俊夕輕輕放下手中的梅花十,表情淡淡的,依舊是往日高貴斯文的模樣。一時間,車上瀰漫起一股詭異的沉默……
    「原來俊夕的分數比阿強還少!」葉准仁衝口而出。
    天啊……不會吧?我要吻的人竟然是李俊夕!
    韓若詩的表情重重一僵,其他人也都是一臉驚訝。看到韓若詩略帶悔意的震驚表情,我心中居然掠過一絲很爽的感覺,哼哼,這下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可是,看到神色如常的李俊夕,我心裡的苦悶簡直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不知為什麼,潛意識裡我好像有些怕他似的,可能他那樣的人對我來說太高高在上了吧,又或者,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了,好像我所有隱秘的心事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我。願賭服輸,這一劫我是逃不過的。更何況他是我幻想裡一直高高仰視的王子。我紅著臉慢慢把唇湊過去,一點一點貼近俊夕美玉一樣無瑕的側臉……
    就在這時,車尾忽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我的唇忽然觸到另一片柔軟,溫溫的,暖暖的。
    我驀地抬起眼睛,正對上李俊夕略帶驚訝的眸子……
    天啊!
    我吻到的不是李俊夕的側臉……
    而是,嘴唇……

《冬至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