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埃娃-洛塔和卡萊沒工夫向格倫老頭詳細解釋他們為什麼在他的梯子上。格倫老頭本人好像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特別和大不了。看來他明白,天真快活的兒 童遊戲有時需要爬鄰居的梯子。卡萊和埃娃-洛塔急忙跟他告別,撒腿就跑,可格倫老頭對這件事好像沒在意。他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又放下了窗簾。

在格倫老頭屋後的黑胡同裡,三位白玫瑰騎士又合在一起了。他們緊緊地相互握手。司令說:“我稱讚你們的忘我精神,小鷹們!”

可這時候逃走要緊,因為胡同另一頭傳來了越來越響的聲音。紅玫瑰那些人終於醒悟過來,急著來報仇了。

“騙子崗”那些在屋子裡睡著了的居民馬上醒來。他們嚇得要命,誰得昏頭昏腦的,什麼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女巫在狂歡嗎?到底是怎麼回 事?出什麼事了?你們別擔心:這不過是三位白玫瑰騎士在鵝卵石路上狂奔就是了。離他們五十米開外也是三位高貴的紅玫瑰騎士。他們當然也是一樣狂奔,響亮和 激昂的叫聲不亞於救火車的警笛。

雙方的距離沒有縮短。白玫瑰的人在屋頂之間轉來轉去,跑得耳朵裡嗡嗡響。他們帶著快活的笑容聽遠遠傳來的西克斯滕那莊嚴的宣言,說捉住他們要怎麼處置。

卡萊心中充滿了狂喜。這才是生活!這不比捉住強盜們差勁!而且追捕強盜可能只是在想像中,而在現實裡,從各方面看來它都根本不存在。可是追 來的人的腳步聲,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斷斷續續的呼吸聲,腳下高低不平的鵝卵石,黑暗的胡同和籠罩在暮色中的縹渺的小巷,可以藏身的院子——這一切都是真 的。多麼好啊!身體多聽話,兩條腿多快,呼吸多麼輕鬆!卡萊可以這樣跑一個通宵。他感覺到自己有一種從來未有過的力量。紅玫瑰那些人算得了什麼——這一群 獵狗今天可追不上他!

不過,要是想辦法讓追捕者只追他一個人怎麼樣?這樣一來,迷惑他們和擺脫他們就更容易了!

“你們躲起來!”卡萊對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叫道,“讓我來迷惑他們!”

安德爾斯覺得他的建議很可行。要欺騙紅玫瑰的人時,什麼想法都是好的!一到下一個牆角,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一轉眼跑進了黑暗的門洞,躲在那裡,一聲不響,屏住了氣。

一轉眼紅玫瑰的人已經從街角跑出來。他們經過,近得埃娃-洛塔好容易縮起了身子免得碰到西克斯滕的紅色額發。可紅玫瑰那些人什麼也沒注意,頭也不回地跑過去了。

“象騙小娃娃,”安德爾斯說,“他們好像從來不看電影似的,沒見過有這種事。”

“不過卡萊可難辦了,”埃娃-洛塔擔心地聽著腳步聲在黑暗中靜下來。“三頭敵對的紅狐狸追一隻小白兔。”她加上一句,忽然十分憐惜他。

等到紅玫瑰那些人最後明白,他們追捕的一部分人已經溜走,回過頭來追已經來不及,只好繼續追趕卡萊。他們追得真是不遺餘力!

西克斯滕不住腳地亂跑,一面跑一面發出可怕的誓言,說這一回要是讓卡萊逃脫他的厄運的話,他西克斯滕就留起紅色大鬍子來作為永遠痛心和屈辱的標誌。紅玫瑰司令想到讓鬍子在他光滑的孩兒臉上長出來,也未免太性急了。

卡萊也很急。他順著“騙子崗”的小巷飛跑,劃著最複雜的曲線。可他和追捕人之間的距離一次也沒有大得可以使他完全擺脫他們。準是卡萊不高興擺脫他們。他喜歡紅玫瑰的人靠近他緊緊地追,喜歡感覺到迫近的危險。

他們默默地你追我趕。忽然一陣吵聲打破了寂靜:什麼人在附近開著汽車。

卡萊很奇怪。”騙子崗”哪來的汽車呢?這位大偵探要不是這樣陷在玫瑰戰爭中,並且這會兒被一群紅玫瑰的人緊緊追趕,他准對這件事情感覺興 趣。他多少回對他的假想談話對手斷定,碰到少有的現象,多個心眼多麼有用處!可這時候卡萊有戰鬥任務在身。他顧不上那汽車,還因為它顯然已經開走了。他全 速地繼續奔跑。

卡萊的利索勁兒叫西克斯滕氣瘋了。最後他關照全校跑得最快的榮特看準時機繞到卡萊前面,把他趕回來,讓他直接落到西克斯滕的懷抱裡。合適的 時機來了。路上有個穿堂院,榮特拐到它裡面,希望攔住敵人。正好是這樣。卡萊正在埋頭全速奔跑,一下子停下來象釘在地上一樣:榮特站在他面前,就像從地下 鑽出來似的。卡萊腹背受敵,趕緊拚命找出路。衝到前面去嗎?不,不行。這一來他就要跟榮特打一架,而西克斯滕和本卡一定要來給榮特幫忙,卡萊決定用計。

“哈哈!”西克斯滕得意洋洋地叫起來;他和卡萊之間總共只有十步了。“你到底落到我們手裡了!”

“根本別想!”卡萊回答了一聲。紅玫瑰的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已經爬過最近的一座圍牆。

卡萊到了一個黑暗的院子裡馬上就溜走了。可是紅玫瑰的人沒停下來。他聽見他們從圍牆上啪達啪達跳下來。可是沒工夫仔細聽了。必須立刻想辦法 不再爬下一道圍牆溜到街上去。因為不管這兒的主人是誰,他顯然不贊成玫瑰戰爭這種玩意兒——這只要一看圍牆頂上那排可怕的有刺鐵絲網就知道。

“怎麼辦呢?”卡萊輕輕地說,不知道怎麼是好。

沒時間多想了。得馬上行動!卡萊很快地在垃圾箱後面蹲下來。他的心卜通卜通地跳得厲害,但願紅玫瑰的人不會看見他……

追捕的人已經就在旁邊。他們低聲說著話,在黑暗裡找啊找的。

“他不可能爬過圍牆,”榮特說,“會在有刺鐵絲網上掛住的。這我有數,我自己就試過一次。”

“到街上去只能走這一家穿堂。”西克斯滕斷定說。

“可你要知道,這是卡爾松老大娘的家,”對“騙子崗”瞭如指掌的榮特加上一句。“卡爾松老大娘是凶神惡煞,最好別落在她手裡!”

“我倒想知道,“卡萊想,“到底哪樣更糟糕——是落在紅玫瑰他們手裡呢,還是落在卡爾松老大娘手裡。”

紅玫瑰的人繼續搜尋。

“依我看他就在這兒院子裡什麼地方,”本卡十拿九穩地說。他搜尋所有的角落,一下子發出一聲歡呼,雖然是壓低嗓子叫的,但說明在垃圾箱後面象影子似的躲著的卡萊被發現了。

本卡這一聲叫使西克斯滕和榮特又來勁了。不過這一聲叫也使卡爾松老大娘來了勁。這位尊貴的老太太早就在她的後院聽著外面可疑的吵聲。她只要有辦法制止,是不能容忍自己的院子裡有可疑吵聲的。

這時候卡萊最後決定,怎麼也不能落到紅玫瑰的人手裡,哪怕是稍微入侵“騙子崗”這位凶神惡煞的家。他在最後關頭躲過西克斯滕的拳頭,一直鑽進穿堂到卡爾松老大娘家。再一轉眼卡萊就能衝到街上了!可一下子有人擋住他的去路。正是卡爾松老大娘!

卡爾松老太太匆匆忙忙趕來。她急著要禁止這種可疑的吵鬧聲,不管它是誰發出來的——是老鼠,強盜,抑或是國王陛下。除了她卡爾松老太太本人,誰也沒有權利在她的後院裡吵吵鬧鬧!

正當卡萊象只被追趕的兔子一樣一下子衝進穿堂的時候,女主人嚇了一大跳,一側身讓他跑掉了。可跟著來的西克斯滕、本卡和榮特三人一股腦兒全 直接落到她張開的懷抱裡。卡爾松太太緊緊地抱住他們,用上等兵的低音嗓子大叫:“是你們在這兒搗蛋啊,小討厭鬼!居然在我的院子裡搗蛋!哼,太過份了!天 啊,太過份了!”

“對不起,”西克斯滕說,“我們不過想……”

“你們不過想什麼?”卡爾松太太怒吼。“你們在我院子裡想幹什麼,啊?”

他們好不容易才掙脫了她有力的懷抱。

“我們不過想……”西克斯滕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想……我們在黑暗裡迷路了。”

朋友們趕緊撒腿就跑。

“好啊!哼,你們試試看再在我這院子裡迷路吧,”卡爾松太太在他們後面叫,“我要馬上送你們上警察局,那你們就知道了!”

可紅玫瑰他們沒聽見。他們已經跑遠了。

這會兒卡萊在哪兒呢?追捕者們停下來仔細聽,聽見遠處的腳步聲,“篤篤篤”,他們馬上向那邊衝去。

卡萊知道又進了死胡同,可是已經晚了。這條胡同通到河邊,他早該想起這一點。當然可以跳下水游到對岸,可這一來由於衣服濕了,回家准挨大罵一頓。無論如何得先想別的法子。

瘸子弗雷德裡克不但是這小城裡快活的酒鬼,而且是白玫瑰方面的熱心支持者。他好像還沒睡:小屋子的窗上有燈光。屋子旁邊停著一輛汽車。

“今天‘騙子崗’幹嗎來這麼多汽車!這也許就是我剛才聽見的那一輛吧?”卡萊猜想。

可沒工夫猜想了——他的敵人已經在街上奔。

卡萊果斷地推開門衝進了房間。

“晚上好,弗雷德裡克……”他剛開口,馬上停下了。

弗雷德裡克不是一個人。他躺在床上,旁邊坐著福爾斯貝格醫生,正在給他聽脈。城裡這位福爾斯貝格醫生不是別人,正是本卡的爸爸。

“你好,卡萊,”弗雷德裡克有氣無力地說,“你瞧,我病倒了。我很不好。大概很快就要上另一個世界去了。你不妨聽聽我的肚子裡是怎樣咕嚕咕嚕響的!”

要是在別的時候,卡萊倒很想去聽聽弗雷德裡克的肚子裡怎樣咕嚕咕嚕響,可這會兒不行。他看見福爾斯貝格很不高興他來打攪,卡萊自己也知道,醫生在看病,他不該進房間來。只有一個辦法:到街上去迎接危險。

可卡萊低估了紅玫瑰他們的智力。他們很快領悟到他只能是進了弗雷德裡克的家,這會兒也跑到這裡來。本卡第一個衝進門。

“哈哈,你這髒狗,到犯罪的地方來了?”他哇哇大叫。

福爾斯貝格轉過身子來,筆直看著他兒子激昂的臉。

“你來找我嗎?”他問。

本卡大吃一驚,張口結舌,什麼話和回答不出來。

“你們怎麼啦,是舉行什麼接力賽要穿過弗雷德裡克的房間嗎?”福爾斯貝格醫生說,“再說,這麼晚你幹嗎還在街上亂跑?”

“我……我不過想看看,也許你在病人家裡……”本卡吞吞吐吐地說。

“對,我在病人家裡,”他爸爸肯定地說,“像你自己說的,的確在犯罪的地方遇到了髒狗。可我已經看完了病,咱們這就一起回家。”

“不過,爸爸!”本卡完全絕望地叫起來。

福爾斯貝格醫生堅決地蓋上小醫箱,溫柔地可是鐵石心腸地抓住本卡的淡黃色鬈發。

“咱們走吧,我的孩子,”他說,“再見,弗雷德裡克!我向您保證,您還可以活很久。”

他們說話的時候,卡萊站在旁邊。他越來越笑容滿面。對於本卡來說,這是個多大的打擊,多可怕的打擊呀!一直衝到自己爸爸的懷裡!現在他爸爸 像帶走小動物一樣把他帶回家。正好在他準備抓住卡萊的時候!唉,本卡,挺住吧!玫瑰戰爭一天沒完,你還將不止一次得吞下苦藥丸。只要說一聲“咱們走吧,我 的孩子”就夠了。

正當爸爸有力的手毫不客氣地把本卡向門口拉的時候,本卡瞭解到這件事的全部可怕性。他一定要寫一篇文章寄給當地報紙:《非有父母不可嗎?》。他當然深深敬重父母,可父母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本領,總是在最不合適的時刻出現,這只能導致最有耐心的孩子也產生絕望心情。

上氣不接下氣的西克斯滕和榮特跑來,本卡只來得及悄悄地對他們說了一聲:“他在屋裡。”

接著本卡給推進醫生的汽車——為什麼,唉,為什麼他早沒注意到這汽車呢!西克斯滕和榮特看著他進汽車,感到他極其可憐。

“可憐的小傢伙。”榮特深深地歎了口氣說。

可沒時間歎氣和可憐他了。要給這還牽著他們鼻子走的白玫瑰小鬼三倍災難!必須逮住卡萊,必須立即逮住他!

西克斯滕和榮特衝進弗雷德裡克的家。可卡萊在哪兒?

“你好啊,西克斯滕,還有你,小榮特,”弗雷德裡克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你們只要聽聽我的肚子裡怎樣咕嚕咕嚕地響就知道了!我不行啦……”

“弗雷德裡克,你沒看見卡萊.布呂姆克維斯特嗎?”西克斯滕打斷他的話。

“卡萊?怎麼搞的,他剛才還在這裡。他打窗口跳出去了。”弗雷德裡克說,狡猾地微微一笑。

哈哈,這個小壞蛋跳出了窗口!不錯,兩個窗口都開著,因為福爾斯貝格醫生認為房間裡空氣太壞。曾經是白色的窗簾在晚風中飄動著。

“榮特,去追他!”西克斯滕叫道。“每一秒鐘都是寶貴的!”

他們想也不想就向窗口撲過去——一人撲一個。不是說了嗎——每一秒鐘都是寶貴的!

接下來只聽見很響的卜通聲和大叫聲。只要想一想,連生在“騙子崗”的榮特也忘了,弗雷德裡克家的窗子正好對著小河!

“出來吧,卡萊,”弗雷德裡克用微弱的聲音說,“出來吧,你聽聽我的肚子裡怎樣在咕嚕咕嚕地響。”

卡萊打大櫃裡出來。他高興得蹦蹦跳跳,跑到一個窗口旁邊,把頭伸出去。

“你們怎麼樣,會游泳嗎?”他叫道。“要不要我跑去找救生圈?”

“還是把你的橡木腦袋扔下來吧——在水裡要浮起來用得著它!”

氣壞了的西克斯滕用盡力氣向微笑著的敵人的臉上潑水。卡萊無所謂地擦著水說:“水多暖和啊!很好!你們在那裡多游游,鍛煉鍛煉身體吧!”

“不,你們還是上我這兒來,”弗雷德裡克用微弱的聲音叫道,“上我這兒來聽聽我的肚子裡怎樣咕嚕咕嚕響。”

“喂,我走了。”卡萊說。

“請便吧,走了倒好。”榮特咕嚕著向旁邊的小橋游去,人們通常在那兒涮衣服。

西克斯滕和榮特明白,追捕結束了。

卡萊跟弗雷德裡克告別以後,興高采烈地向埃娃-洛塔那兒跑去。早先已經講過,她的園子裡有個麵包房,麵包師傅利桑德爾每天在那裡烤城裡人喜 歡吃的各種大小麵包。著名的白玫瑰司令部就在麵包師傅的頂樓上。要上頂樓得爬從頂樓大窗子上垂下來的一根繩子。當然,還有樓梯可以上頂樓。可正規的白玫瑰 騎士怎麼會用這種庸俗的辦法上樓呢?忠於自己職責的卡萊當然爬繩子。窗口馬上伸出了兩個腦袋。

“這麼說,都對付過去了!”安德爾斯高興地歡迎他。

“對,我這就來告訴你們。”卡萊回答。

手電筒微弱地照亮了司令部,牆邊堆滿了各種廢物。在這背景前面,白玫瑰這三個人盤腿坐著,談卡萊出奇地遇救的故事。

“好樣兒的,我讚賞你的勇敢!”卡萊講完以後,安德爾斯叫道。

“好,依我說,在戰爭第一天白玫瑰沒蒙受恥辱。”埃娃-洛塔總結說。

忽然一個女人聲音打破了園子裡的寂靜:“埃娃-洛塔,你再不回家睡覺,我就叫你爸爸來拉你回去了!”

“來了來了,媽媽,我來了。”埃娃-洛塔叫道。

她忠實的戰友站起來也要走。

“好,咱們明兒見。”她說。接著她想到一件事情,高興地笑起來。

“紅玫瑰他們還想奪回‘偉大的木姆裡克’,哈哈!”

“可沒辦到。”卡萊冷笑了一聲說。

“對,今天晚上他們一無所得。”安德爾斯最後說,威風凜凜地順著繩子下樓去了。

《大偵探小卡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