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偵緝長,警察比耶爾克和一位探員坐在陽台上等著。

偵緝長認為,要緊的是,不要讓小姑娘在詢問時覺得心慌,不詢問時她已經夠害怕的了。好在警察比耶爾克跟他們在一起:他在這裡工作,認識這個 小姑娘。為了使小姑娘覺得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友好談話,所以詢問放在她家灑滿陽光的陽台上,而不是在警察局裡進行。偵緝長認為陌生環境總會使孩子緊張的。為 了不使小姑娘擔心,她講的話不用筆記而用錄音機錄下來。她把她知道的一切講了以後可以很快忘掉。忘掉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事情。偵緝長就是這麼考慮的。

現在他們坐在這裡等著埃娃-洛塔出來。這是大清早,她剛起床。他們等著的時候,利桑德爾太太端來了咖啡和新鮮小麵包。這非常及時,因為可憐的警察們差不多忙了一整夜,沒工夫吃,也沒工夫睡覺。

這天早晨天氣很好。經過昨天一場雷雨,如今空氣乾淨新鮮,園子裡的玫瑰和芍葯給沖洗得乾乾淨淨,山雀在屋旁的老蘋果樹上快活地唧唧啾啾。陽 台上咖啡氣味香噴噴的。舒適極了!很難相信桌旁的三個人是執行任務的警察,正忙著調查殺人案件。在這樣安靜的夏天早晨,叫人不願相信有這種事情。

偵緝長拿起第三個小麵包說:“坦白地說,我很懷疑這小姑娘——她好像叫埃娃-洛塔吧——會告訴咱們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她告訴我們的話未必能使咱們的破案工作有什麼大進展。孩子們不會作實事求是的觀察。他們想像力太豐富了一些。”

“埃娃-洛塔可是個十分實事求是的孩子。”比耶爾克說。

麵包師傅利桑德爾到陽台上來。他腦門上布著平時沒有的皺紋。他已經深深地為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兒難過,而現在還要讓警察們用問題來折磨她。

“她這就來了,”麵包師傅說了一聲,“我可以在場嗎?”

偵緝長想了想,同意了。只是有一個條件,就是麵包師傅不要開口,詢問時怎麼也不能打岔。

“很好很好,您就留下吧。有爸爸在身邊,埃娃-洛塔會感更安心些。要不然她會更怕我。”

“為什麼我要怕您呢?”門口傳來安祥的說話聲,埃娃-洛塔走到陽光中來了。

她嚴肅地看著偵緝長。對,她為什麼要怕他呢?埃娃-洛塔從不怕人。她碰到的一直是有同情心、和藹可親和好心腸的人。直到昨天她才第一次當真 明白,在人們當中也有壞人。可她沒有任何理由把偵緝長算在這種人裡面。她知道他到這兒來是執行任務的。她知道她應該把“高草原”整個可怕的事一五一十地告 訴他,並且已經準備這麼辦。還怕什麼呢?

哭了那麼久,又沉沉地睡了一覺,她的頭很沉。她一點兒也不快活。可埃娃-洛塔這會兒很鎮靜。

“你早,小莉薩-洛塔!”偵緝長活潑地說。

“埃娃-洛塔,”埃娃-洛塔糾正他的話說。“您早!”

“對對,當然,是埃娃-洛塔!請上這兒來坐下,小埃娃-洛塔,咱們談談。只稍微談談,接下來你又可以玩你的洋娃娃了。”

他這是說埃娃-洛塔嗎?她自以為很老,幾乎都十五歲了!

“十年以前我就不玩洋娃娃了。”埃娃-洛塔說。

警察比耶爾克好像說得對——這孩子的確實事求是!偵緝長知道他得改變口氣,跟埃娃-洛塔說話得跟大人說話一樣。

“好,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吧,”他說,“你當時在謀殺現場……你昨天白天到過‘高草原’不是嗎?你孤零零一個人怎麼會上那兒去的?”

埃娃-洛塔抿緊嘴唇。

“這個……這個我不能告訴您,”她說,“這是秘密。我去執行秘密任務。”

“我的好孩子,”偵緝長說,“我們是偵查謀殺案,不能有什麼秘密。好,你昨天上‘莊園’幹什麼去了?”

“去拿‘偉大的木姆裡克’。”埃娃-洛塔噘著嘴回答。

得作相當詳細的說明才能使偵緝長完全明白“偉大的木姆裡克”是什麼玩藝兒。詢問以後整理出來的記錄卻十分簡短:“利桑德爾自稱,七月二十八日午後她到城西那塊荒地拿一塊所謂‘偉大的木姆裡克’的東西。”

“你在那兒看見什麼人了嗎?”偵緝長弄懂了“偉大的木姆裡克”的意思以後問。

“看見了,”埃娃-洛塔點點頭說,“我看見了……格倫老頭……還有一個人……”

偵緝長來勁了。

“你詳細說說,你怎麼看見他們,在哪裡看見他們的?”他說。

埃娃-洛塔說了。她在離開近一百米的地方看到了格倫老頭的背影。

“等一等,”偵緝長說,“離得那麼遠,你怎麼認出是格倫呢?”

“馬上就看得出您不是這裡人,”埃娃-洛塔說,“一見走路的樣子,這裡人人都能認出格倫老頭。難道不是這樣嗎,比耶爾克叔叔?”

比耶爾克斷定是這樣。

埃娃-洛塔講下去。她說格倫老頭怎麼拐到小道,鑽進矮樹林子,不見了。接著對面來了那個穿深綠長褲的人,也在同一方向不見了……

“你不記得這時候是幾點種嗎?”偵緝長問,雖然他很清楚,孩子很少能指出正確的時間。

“一點半。”埃娃-洛塔回答說。

“你怎麼知道,你看表了嗎?”

“沒有,”埃娃-洛塔說,臉色發白了,“一刻鐘以後我問兇手……兇手。”

偵緝長看看他的同事們,“你們聽到過這種事嗎?”這次詢問的收穫也許比他原來想的大!

他探過身來,注意地看著埃娃-洛塔的眼睛。

“你說你問了兇手。你有勇氣決定誰殺害了格倫嗎?也許你看見了事情的經過吧?”

“沒有,”埃娃-洛塔說,“不過我既然看見一個人鑽到矮樹林子裡不見了,接著另一個人跟著他鑽進去,隨後過了幾分鐘我發現第一個人死了,那我自然疑心這第二個人了,不疑心他還疑心誰呢?當然,格倫老頭也可能絆了一交,倒下來摔死了,可我還得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比耶爾克說得對。是個很實事求是的小姑娘。

埃娃-洛塔已經在說她怎樣到“莊園”裡去,要等這兩個人走過藏著“偉大的木姆裡克”的小道。她在那裡待了最多一刻鐘。

“後來呢?”偵緝長問。

埃娃-洛塔的眼睛暗下來,她覺得難過。噢,接下來發生的事最難說了。

“我在小道上一直衝到他身上,”她輕輕地說,“我問他幾點種了,他回答說:‘兩點差一刻。’”

偵緝長很滿意。法醫已經斷定謀殺時間在十二點到三點之間,現在這小姑娘的證詞有可能使時間準確得多——在一點半到一點三刻之間。確定謀殺時間非常重要。埃娃-洛塔是一位真正寶貴的證人!

偵緝長繼續問:“這個男人什麼樣子?你記得的都說出來吧!說出所有的細節。”

埃娃-洛塔又想起深綠的華達呢長褲,接著又想起了一些。白色的襯衫……深紅色的領帶……手錶……對了,手上有很多很多黑毛。

“他的臉是怎麼樣的?”偵緝長激動得甚至站起來。

“他有小鬍子,”埃娃-洛塔說。“還有黑色的長頭髮,頭髮垂到腦門上。他歲數不太大,臉相當討人喜歡。只是他樣子看來很害怕、很凶。他離開我就跑起來。他急急忙忙,丟了一張借據也沒注意到。”

這時偵緝長連氣都屏住了。

“什麼,你說什麼?他丟了什麼?”

“一張借據,”埃娃-洛塔鄭重其事地再說一遍,“您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就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借據’。我可以告訴您,是張最普通的紙條。可您知道,就為了這種借據引起這麼大的糾紛!”

偵緝長又看看自己的同事們。昨天詢問“騙子崗”格倫的鄰居,查明這老頭放高利貸賺了不少錢。許多人指出晚上有些神秘的人物上他家,雖然不常 有。格倫顯然寧願跟他的客戶在城外見面。在他家裡搜出來許多借據,名字不同。警察記下了所有的姓名,以便找到他那些秘密的客戶。其中一名有可能就是兇手! 偵緝長一開頭就猜測謀殺原因:有人在債務上有麻煩,決定快刀斬亂麻。對,很可能就是這樣。兇手走這步棋,當然要徹底消滅一切對他有危險的字據。

現在小姑娘說兇手落下一張借據。借據上有他的姓名,兇手的姓名!偵緝長激動得連嗓子都不由得發抖了。提出了下一個問題:“你撿了借據沒有?”

“當然撿起了。”埃娃-洛塔說。

“你把它放到哪兒去啦?”偵緝長屏住了氣問道。

埃娃-洛塔開始想。一片寂靜。只有蘋果樹上的山雀繼續啾啾地叫。

“我不記得了。”埃娃-洛塔最後說。

偵緝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這只是一張小紙條。”埃娃-洛塔重說一遍,想安慰他。

偵緝長於是抓住她的一隻手,激動地、有條有理、一五一十地向她解釋:借據是一張十分重要的紙條,那上面寫明借了某人多少錢,保證償還,還一 定要簽上自己的名字。謀殺格倫的人顯然因為還不出錢才這麼幹。他冷酷無情地殺死一個人,正是為了拿走埃娃-洛塔認為無所謂的借據。他落掉的紙條上寫著他的 名字。現在埃娃-洛塔明白了,她怎麼也得設法想出來,她把這張借據弄到哪裡去了。

埃娃-洛塔明白以後就拚命地想。她記得她當時拿著借據站在那裡。她記得正在這時候傳來一聲可怕的響雷。可往後怎麼樣就一點想不起來了……當然,只除了後來那樁最可怕的事。她實在想不起來把這借據弄到哪裡去了。埃娃-洛塔用洩氣的聲音向偵緝長承認了這一點。

“你也許念過借據上的名字吧?”偵緝長問。

“沒有,我沒念過。”埃娃-洛塔說。

偵緝長歎了一口氣,可他接著想,不能指望一切會迎刃而解。除了這件事,盤問小姑娘已經得到了不少東西。可不能要求兇手的姓名會送上門來。在 繼續同埃娃-洛塔談下去之前,他打電話回警察局,吩咐把整個“高草原”徹底搜查一遍。作案地點當然已經最仔細地搜查過,可那張紙條也許讓風吹走了。必須找 到它,不管怎麼樣也得找到它!

接著埃娃-洛塔不得不講她怎麼發現格倫的屍體。她現在講得很輕,不時覺得有個疙瘩堵著喉嚨,得把它嚥下去。她爸爸低下頭,免得看見女兒傷心難過的眼睛。不過現在已經快講完了。偵緝長還有幾個問題。

埃娃-洛塔斷定兇手不可能是他們城裡的人,不然她就認識他了。這時偵緝長問她:“要是你看見他,你能認出他來嗎?”

“能,”埃娃-洛塔輕輕地說,“我能從幾千個人當中認出他來。”

“以前你從來沒見過他?”

“沒有,”埃娃-洛塔說,她猶豫了一下,“不,見過……見過一部分。”她補充說。

偵緝長睜大了眼睛。又是一件沒想到的事!

“這‘一部分’是什麼意思?”

“我只見過他的長褲。”埃娃-洛塔很不情願地解釋。

“請你說得更明白一點。”偵緝長說。

埃娃-洛塔忸怩不安地縮起身子。

“我一定得說嗎?”她問。

“你也很清楚,一定得說。好,他的長褲掛在哪兒?”

“它們不是掛著的,”埃娃-洛塔說,“它們是從窗簾裡面露出來。兇手穿著。”

偵緝長很快地抓起剩下的一個小麵包。他感到該吃點東西提提神了。他還尋思,埃娃-洛塔也許不是他覺得的那樣實事求是。她不要是在幻想吧?

“好,”他說,“兇手穿著的長褲從窗簾裡面露出來。誰的窗簾?”

“當然是格倫老頭的,還能是誰的呢?”埃娃-洛塔說。

“那你呢,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外面的梯子上。我和卡萊爬梯子。是星期一晚上十點鐘。”

偵緝長沒孩子。他為這件事現在心裡謝謝老天爺。

“你們星期一晚上在格倫的梯子上幹什麼呢?”他說。

他一下子想起這才告訴過他的秘密,又說:“啊,我明白了!你們在追趕另一個‘偉大的木姆裡克’,對嗎?”

埃娃-洛塔幾乎是用看不起他的眼光看看他。

“怎麼,您認為‘偉大的木姆裡克’是在樹上長的嗎?一個個世紀下來,世界上就只有一個‘偉大的木姆裡克’,阿門!”

埃娃-洛塔於是講那天晚上怎樣爬上格倫老頭的屋頂。可憐的麵包師傅擔心地直搖頭。還說小姑娘文靜呢!

“你當時怎麼知道這是兇手的褲子?”偵緝長問。

“我當時不知道,”埃娃-洛塔說,“我當時要是知道,就逮住他了。”

“對,不過是你說……”偵緝長不高興地頂她。

“不,我想到已經是在後來了,”埃娃-洛塔說,“這褲子跟我在小道上遇到的人穿的一樣,都是深綠色的華達呢長褲。”

“這可能是巧合,”偵緝長說。“不必匆匆忙忙下結論。”

“我沒下結論,”埃娃-洛塔回答說,“我當時還聽見他們在房間裡為了借據爭吵,那穿長褲的說:'咱們星期三在老地方見!您把我所有的借據都帶去!'一個倒霉的星期三,格倫老頭能跟幾條綠色長褲見面呢?”

偵緝長肯定埃娃-洛塔說得對。現在動機、地點、時間全明白了。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捉住兇手。

偵緝長站起來,拍拍埃娃-洛塔的臉蛋。

“非常感謝,”他說。“你是一位聰明的小姑娘。你簡直不知道你幫了我們多大的忙。現在把一切都給忘掉吧!”

“我盡力做到。”埃娃-洛塔答應說。

偵緝長向比耶爾克轉過身來。

“現在只差找到這個卡萊,”他說,“讓他證實一下埃娃-洛塔說的話。在哪兒能夠找到他呢?”

“在這兒。”從陽台頂上的平台上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偵緝長非常奇怪,抬起眼睛,看欄杆上面露出兩個腦袋——一個淡黃頭髮,一個深色頭髮。

白玫瑰騎士們在夥伴處於警察盤問和其他考驗的困難時刻,是不會把她丟下不管的。就像麵包師傅一樣,卡萊和安德爾斯也希望詢問埃娃-洛塔時在場。不過為了預防萬一,寧願不先徵求同意。

在全國報紙的頭版上都登載了謀殺案的消息,大量報道了埃娃-洛塔提供的情況。他們雖然沒有寫出她的名字,可是在寫到這位“善於觀察的十三歲女孩”時花了不少筆墨,說她“十分能幹”,向警察們提供了“異常有價值的材料”。

本地報紙對名字就不那麼保密了。因為在這個小城裡人人知道,這位“善於觀察的十三歲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埃娃-洛塔.利桑德爾,因此編輯認 為沒有必要在報上把這個名字保密。這樣重大的新聞他已經很久沒有碰到,於是大報道特報道。他在一篇很長很甜的文章中說:“美麗的小埃娃-洛塔今天無憂無慮 地在她父母的園中花叢裡遊戲,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星期三在‘高草原’的狂風中經歷的事情。”

編輯平靜地繼續寫道:“她在哪裡能像在這兒,在她爸爸和媽媽身邊,在熟悉的孩子們當中,可以把那些可怕的事忘掉並感到安全呢!這兒她爸爸的麵包房發出新出爐麵包的香氣,這好像是一個保證,說明還有太平舒適的天地,犯罪世界的任何入侵都不能動搖它。”

編輯很喜歡這樣的開頭。接下來他大書特書埃娃-洛塔何等聰明,對兇手作了何等詳盡的描繪。當然,他沒有直接寫出“兇手”這個字眼,而寫作 “一個看來對秘密的謎底心中有數的人”。他還引用埃娃-洛塔的話,說她只要再碰見這個人就能把他認出來,還著重指出,小埃娃-洛塔.利桑德爾最後可能使沒 有人性的罪犯受到應得的懲罰。

好,他就這樣把一切不該寫出來的東西全都寫出來了。

警察比耶爾克把還有一股油墨氣味的報紙交給偵緝長時十分生氣。偵緝長一讀這篇報道就勃然大怒。

“寫出這種東西實在可恨,”他說,“簡直豈有此理!”

過了一會兒跑到編輯部去的麵包師傅利桑德爾神情更加激動。他氣得太陽穴上青筋直爆,當著編輯的面在桌子上就是一拳。

“你怎麼,不知道這是犯罪案件嗎?”他叫道,“難道你沒想到這會對我的女兒帶來危險嗎?”

沒有,編輯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為什麼會帶來危險呢?

“你別裝傻了,你已經夠傻的了!”麵包師傅說,他無疑是對的。“你怎麼不明白,這個人殺過一次人,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他會再幹一次的。你乖乖地把埃娃-洛塔的姓名和地址告訴了他。你本該同時打電話給他,讓他快點來電話約定時間。”

埃娃-洛塔也認為這篇報道很可惡,至少有些話是如此。

她跟安德爾斯和卡萊坐在頂樓上讀報。

“‘美麗的小埃娃-洛塔今天無憂無慮地在她父母的園中花叢裡遊戲!’他們怎麼會讓這種胡話登在報上的?”

卡萊從她手裡拿過報紙,把這篇報道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擔心地搖搖頭。這種事情他碰得多了,因此認為這篇報道寫得太荒唐。可他沒說出來。

不過編輯說埃娃-洛塔好像已經忘記了她可怕的經歷倒是對的。她當然還是覺得她老了,幾乎有十五歲了,不過幸虧埃娃-洛塔具有少年人的福氣: 幾乎第二天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只是晚上上了床,她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不願意想的那件事情。開頭幾夜她睡得極不安穩,有時候在夢中大叫,媽媽只好 叫醒她。

可白天在光天化日下,埃娃-洛塔照常安靜和快活。她發過誓要更像個女人一些,再不參加玫瑰戰爭,不過這個誓她只保持了兩天,就再也忍不住了。她覺得他們玩得越凶,另一件事就忘得越快。

警察們已經撤消“莊園”的戒嚴。可在此以前,“偉大的木姆裡克”已經從封鎖圈裡給取走了。取走“偉大的木姆裡克”的無上榮譽屬於警察比耶爾 克。在陽台上盤問時她不得不說出“偉大的木姆裡克”的秘密,接著安德爾斯把比耶爾克叔叔拉到一旁,問他是不是可以幫個忙,把“偉大的木姆裡克”取出來。比 耶爾克叔叔很願意效勞。說實在的,他也很想看看這“偉大的木姆裡克”是什麼玩藝兒。

就這樣“偉大的木姆裡克”在警察的保護下離開了倒霉的避難所,回到白玫瑰司令手中。它如今放在頂樓上白玫瑰騎士們經常收藏寶貝的五斗櫃抽屜裡。不過它是暫時放在那裡。預定很快就把它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去。

安德爾斯經過充分的考慮以後,認為把“偉大的木姆裡克”藏在古城堡的井旁還是不太妥當。

“它應該藏到一個更特別的地方。”他建議說。

“‘偉大的木姆裡克’真可憐,”埃娃-洛塔說,“我認為特別的地方它已經待夠了。”

“不對,這特別是另一個意思。”安德爾斯向她解釋。

他拉開五斗櫃抽屜,親切地看看雪茄煙盒子裡在棉花上放著的“偉大的木姆裡克”。

“噢,你這雙聰明的眼睛看見過多少事物啊,‘偉大的木姆裡克’。”他說。現在安德爾斯比任何時候更相信這護身符的魔力。

“我想出來了,”卡萊叫道,“咱們把它藏在哪一個紅玫瑰的人家裡。”

“你怎麼啦?”埃娃-洛塔很吃驚。“要咱們乖乖地把它奉送給紅玫瑰的人嗎?”

“不,”他說。“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只要他們不知道,就等於他們沒有。你們想像一下,等到咱們以後告訴他們,他們會氣成什麼樣子吧!”

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終於明白了卡萊的天才主意,對各種可能性作了熱烈的討論之後,他們一致決定把“偉大的木姆裡克”藏在西克斯滕的房間裡,為此得馬上到他那兒去找個合適的地方。

說幹就幹。三個朋友一下子順著繩子滑下去,跑到河邊,過了埃娃-洛塔專為玫瑰戰爭搭的小木板橋。然後走捷徑上西克斯滕的汽車房去。

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郵局局長的園子,西克斯滕、本卡和榮特正坐在那喝果子汁。安德爾斯宣佈快活的消息,說埃娃-洛塔再也不拒絕攜帶武 器,玫瑰戰爭又可以爆發了。紅玫瑰的人極其滿意地聽完這個消息。埃娃-洛塔決定更像女人一點這件事曾經使他們十分傷心。他們從來沒有象近幾天那樣寂寞過。

西克斯滕慷慨地請敵人們坐下來喝果子汁。敵人們也不用西克斯滕再勸,可狡猾得像蛇的安德爾斯說:“咱們幹嗎不到你的房間裡去喝果子汁呢,西克斯滕?”

“你怎麼啦,是太陽把你曬昏頭了嗎?”主人很有禮貌地說,“這兒空氣這麼新鮮,卻要坐在悶熱的房間裡!”

只好在新鮮空氣裡喝果子汁。

“可以看看你的汽槍嗎?”過了一會兒卡萊問。

汽槍是西克斯滕最寶貴的財富。它掛在他房間的牆上,這位幸福的汽槍主人太愛把它給人看了,因此所有的人早就已經看厭了。西克斯滕這支倒霉的槍卡萊簡直是受不了。這會兒他說這話完全出於白玫瑰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西克斯滕一聽卡萊的話,他的臉馬上亮堂了。

“你要看槍嗎?”他說,“好,你等一等。”

他跑進汽車房把槍拿來。

“怎麼?”卡萊掃興地拉長聲音說,“現在你把它放在汽車房裡?”

“對!你知道,放在汽車房裡隨時可以在手邊派用處。”西克斯滕解釋著,開始向卡萊炫耀他的寶貝。

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哈哈大笑,笑得嗆起來,連果子汁都走岔了道。埃娃-洛塔明白,他們今天要進西克斯滕房間的話,沒有女人的狡猾可辦不到。

她抬眼看著西克斯滕的房間的窗子,用天真的樣子問道:“從你的房間裡往外看,風景准不錯吧,對嗎?”

“對,沒說的,像風景畫一樣。”西克斯滕說。

“我想得出來,”埃娃-洛塔說,“要是那些樹矮一點,你大概就連水塔也看見了。”

“現在也看得見。”西克斯滕說。

“真的,現在也看得見。”永遠忠於自己首領的本卡附和說。

“真能看見嗎?我怎麼也不相信!”埃娃-洛塔挑釁似地頂他說。

“胡說八道!”安德爾斯和卡萊堅決地附和她的話,“從那裡什麼塔也看不見。”

“白白地爭吵幹什麼,”西克斯滕說,“跟我上我的房間去一趟,我讓你們看到這個水塔,叫你們大吃一驚!”

西克斯滕帶領大隊人馬走進屋子。陰涼的門廳地板上躺著一條狗,是條蘇格蘭牧羊犬。它看見孩子們就跳起來汪汪地叫。

“別叫別叫,貝波,”西克斯滕安慰它,“不過是三個小傻瓜,他們要從我房間的窗口看看自來水塔。”

他們上樓進了房間,主人得意洋洋地帶他們來到窗口。

“瞧,”他自豪地叫了一聲,“用我的話來說,這就叫做自來水塔,不過用你們的話來說,這可能是鐘樓什麼的。”

“怎麼樣,沒話說吧?”榮特也得意洋洋地說。

“還用問,”埃娃-洛塔用嘲笑的口氣說道,“你是說看到水塔了。而且你很高興,對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西克斯滕很生氣。

“沒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說:整個水塔都能看見可不簡單。”埃娃-洛塔說,諷刺地笑起來。

對西克斯滕的窗外風景最不感興趣的是安德爾斯和卡萊。他們趕緊用眼睛橫掃整個房間,拚命要給他們的“偉大的木姆裡克”找個合適的地方。

“你的小房間不錯。”他們對西克斯滕說,好像他們過去沒上這兒來過成百次似的。

他們順著牆一邊走一邊看,摸摸西克斯滕的被窩,像無意中似的拉開他書桌的抽屜。

埃娃-洛塔千方百計把紅玫瑰的人留在窗口。她把這兒只要看得見的東西一樣一樣數過去,看到的東西倒是不少。

五斗櫃上面有個地球儀。安德爾斯和卡萊同時想到它。當然是這個地球儀!他們反覆地看,彼此用力地點了點頭。

兩個朋友知道,地球儀可以旋開來分成兩半。西克斯滕有時候沒事幹就旋開它,因此這地球儀順著赤道部分有點兒磨損。地圖上有那麼一大片空白,照這個樣子看來,赤道非洲好像有很大一部分還沒考察過。

當然他們很冒險。因為西克斯滕會突然旋開地球儀,發現那“偉大的木姆裡克”!對這一點安德爾斯和卡萊十分清楚,可是不冒點險又算什麼玫瑰戰爭呢?

“依我看,我們已經把一切都看過了。”安德爾斯另有所指地對埃娃-洛塔說,她這才輕鬆地離開了窗口。

“對,我們要看的都看了,謝謝,”卡萊很滿意地微笑著說了一聲,“咱們走吧!”

“Non-a-lol-I(哪裡)?”埃娃-洛塔著急地問。

“Dod-i-qoq-iu-yoy-i lol-i-mom-ian(地球儀裡面)。”卡萊回答說。

“Bob-ang-joj-i-lol-e(棒極了),”埃娃-洛塔聽了眉色飛舞。

他們在那裡嘰嘰咯咯講話,西克斯滕狠狠地盯住他們看。

“你們再想看水塔,那就請來吧。”他只是有禮貌地說了一聲。

“對,請來吧。”榮特附和說,他栗色的眼睛譏笑和傲慢地看看他們。

“髒狗!”本卡最後說了聲。

白玫瑰的人向門口走去。門嘰嘰嘎嘎地怨聲怨氣打開了。

門兒嘰嘰嘎嘎響,

這可實在不像樣。

安德爾斯唱道,接著說。“為什麼你不給它加加油呢,啊?”

“為什麼你不閉嘴呢,啊?”西克斯滕回答說。

白玫瑰方面的人回到自己的司令部。地點選定了,只差決定什麼時候和怎樣把“偉大的木姆裡克”藏到那裡去。

“半夜在滿月的月光下,”安德爾斯用從未有過的最陰沉和悶啞的聲音說,“‘偉大的木姆裡克’將重新恢復它的太平。這件事該由我來做!”

埃娃-洛塔和卡萊點頭贊成。這件事自然要西克斯滕睡著了,然後鑽到他的房間裡去幹,——他們又將得到一分!

“想得不錯。”埃娃-洛塔說著,把一大盒巧克力糖從五斗櫃抽屜裡拿出來傳了一圈。

最近她名副其實地埋在糖果中了,寄給她的糖果是那麼多。編輯在他的報道中寫得對極了:“在這些日子裡小埃娃-洛塔大名鼎鼎。四面八方,認識 和不認識的人都寄禮物給她,向她致意。我們周到的郵遞員彼得松給她送來水果糖和巧克力糖、玩具和書籍。無數的朋友對這位小姑娘深表同情,因為她無意中介入 了這麼不愉快的悲劇。”

“要是西克斯滕醒來,你可怎麼辦?”卡萊問他。

安德爾斯不動聲色地回答:“我說我是來給他唱催眠曲,並且看看睡著了有沒有踢掉被子的。”

卡萊笑起來。

“我說大名鼎鼎的小埃娃-洛塔,再給我一塊巧克力糖吧,你就會加倍有名了。”

他們在堆滿廢物但是舒服的頂樓上吃著糖,定著計劃,一直待到晚上。朋友們預先體會著又一次戰勝紅玫瑰的勝利心情。玫瑰戰爭多麼好啊!最後他 們離開司令部。正像安德爾斯說的,得“先摸摸情況”。也許能碰上什麼好機會。不巧,就會引起紅玫瑰方面的小衝突。他們順著繩子下來,埃娃-洛塔心不在焉地 說道:“不錯不錯,快活的兒童遊戲,天真快活的兒……”

她忽然住了口,面色發青。接著她嗚咽起來,飛快地跑了。

這一天埃娃-洛塔再也沒玩。

《大偵探小卡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