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畫引起的風波

●〔法〕埃梅

假期裡的一天上午,德爾菲納和瑪麗納特兩姐妹帶著繪畫顏料,來到農場後面的牧場上。繪畫顏料完全是新嶄嶄的。這是她們叔叔阿爾弗雷德昨天晚上才給她們帶來的禮物,為的是祝賀瑪麗納特七週歲生日。小姐妹為他唱了一支春天的歌兒,以表示感謝。後來,阿爾弗雷德叔叔興高采烈地哼著歌兒走了。可是,要畫圖畫還是要爸爸媽媽同意才行。晚上,阿爾弗雷德叔叔一走,爸爸媽媽就嘟嘟囔囔,沒完沒了地發起牢騷來:「我們倒要問問,把這些圖畫顏料送給我們這兩個瘋瘋癲癲的丫頭,莫非要讓她們把廚房弄得亂糟糟的、一身糊上顏料不成?難道我們這輩人用圖畫顏料畫過畫兒嗎?明兒上午,你們無論如何不准五顏六色地亂塗。我們到地裡上工的時候,你們得在菜園裡摘豆莢,還得去割苜蓿喂兔子。」小姐妹心裡怪不舒服,但也不得不答應下來,保證不動一動圖畫顏料。因此,第二天上午,爸爸媽媽上工以後,她們就只得到菜園去摘豆莢。她們遇到了鴨子。好心腸的鴨子發現她們神色沮喪便問道:「你們怎麼啦,小姐妹?」

「沒什麼。」小姐妹回答道。但是,瑪麗納特哭了,德爾菲納也跟著哭了。由於鴨子一個勁地追問,她們才把繪畫顏料啦、摘豆莢啦、割苜蓿啦統統講了一遍。正在周圍跑著的狗和豬也走過來聽。聽完了,它們同鴨子一樣感到十分不平。

「這真令人氣憤。」鴨子說,「你們的爸爸媽媽不准你們畫畫兒是不對的。不過,小姐妹,不用害怕,你們安安心心地去畫畫兒吧。只要有狗的幫助,我負責為你們摘豆莢。……你能幫助我嗎,狗?」

「當然能。」狗回答說。

「割苜蓿的事,」豬說,「你們交給我好啦,我去割好多好多來存著。」

小姐妹可高興啦。她們一一擁抱了三個朋友之後,就帶著繪畫顏料向牧場走去。當她們在調色碟裡盛滿清水的時候,驢子從牧場盡頭來到她們面前,說:「早安,小姐妹。你們用這些顏料幹什麼呀?」

瑪麗納特回答說她們準備畫畫兒,並把驢子想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作了解釋。

「如果你願意的話,」她接著說,「我給你畫張像。」

「哦,願意,我非常願意。」驢子說,「我們畜生,簡直沒有機會看看自己是什麼模樣。」

瑪麗納特讓驢子側面站著,開始為它畫像;而德爾菲納呢,正在畫一隻停在草上的蝗蟲。姐妹倆專心致志,靜靜地畫著;她們還偏著頭,將舌頭也微微伸了出來。

驢子紋絲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就問道:「可以給我看看嗎?」

「等一等。」瑪麗納特回答說,「我正在畫耳朵。」

「啊!好吧。甭著急。談到畫耳朵呀,我要告訴你,我的耳朵是長長的,但你知道,並不是很長很長。」

「對,對,你放心好啦,我會畫得恰到好處的。」

可是,德爾菲納畫失敗了。她把蝗蟲和草畫好以後,覺得這畫在寬大的 白紙上實在單調,便又以牧場作背景,著手點綴畫面;不幸的是,牧場和蝗蟲全都是同樣的綠色,這樣一來蝗蟲的輪廓也就消失在一片綠色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了。真氣人!

瑪麗納特畫完後,就請驢子去看。驢子急忙走過去,一見畫像,就大吃一驚。

「我真不瞭解,」它有點憂鬱他說,「我的頭怎麼長得同狗一樣,這我可從來沒想到過。」

瑪麗納特滿臉通紅。驢子又繼續說:「耳朵也一樣。人家常對我說我的耳朵長,但是,從畫像上看並不見得。這一點,也出乎我的意料。」

瑪麗納特覺得很尷尬,臉更紅了。的確,在驢子的畫像上,與身子同等重要的耳朵畫得很不好。驢子繼續細看著自己的畫像,眼神憂傷。突然,它驚跳起來,大聲說:「怎麼搞的?只給我畫了兩條腿!」

這一次,瑪麗納特反倒覺得泰然了。她回答說:「當然嘍,我只看到你的兩條腿,不能隨便多畫呀!」

「畫得真好。但是,不管怎麼說,我有四條腿呀。」

「不,」德爾菲納插話說,「你側面站著,我們只看得到兩條腿。」

驢子不再爭辯。它生氣了。

「好嘛,」它邊走邊說,「就算我只有兩條腿。」

「喂,你想一想……」

「用不著,用不著想。我只有兩條腿……就這樣,咱們不用談了。」

德爾菲納笑了。瑪麗納特雖然有些內疚,但也笑了。接著,她們不再去管驢子,想尋找其他的模特兒來畫。這時,從房子那邊過來兩頭牛,它們打算穿過牧場到河邊去喝水。這是兩頭大白牛,一身雪白,連一根雜毛也沒有。

「你們好,小姐妹。你們這些小管子是做什麼用的呀?」

小姐妹告訴它們了是用來畫畫兒的,它們便請小姐妹給它們畫像。但是,德爾菲納從畫蝗蟲的失敗中吸取了教訓,搖了搖頭,說:「這可不行。要知道,你們的身子是白的,就同這紙的顏色一樣,畫上去人家看不出來。白紙上畫白牛,你們就會像沒有身子似的,白費勁!」

兩頭牛面面相覷,其中一頭氣沖沖他說:「既然我們沒有身子,那就再見吧。」

小姐妹呆在那兒,非常失望。這時,她們聽到身後傳來了喧鬧聲,回頭一看,只見馬和公雞吵著架往這邊走來。

「是的,先生,」公雞用激動的聲音說,「我就是比你強,比你聰明。你別裝模作樣地冷笑。我呀,我會狠狠揍你的。」

「無能的小東西,你能把我怎麼樣?」馬說。

「無能的小東西?你也不過如此罷了,總有一天,我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公雞直著喉嚨叫道。

小姐妹上前勸解,但費盡口舌也無法叫公雞住口。後來德爾菲納答應給它們畫像,這才平息了這場爭吵,妹妹畫公雞,德爾菲納畫馬。頓時,大家都覺得氣氛寧靜了。此刻公雞把頭抬得老高,向後耷拉著冠子,鼓起噎囊,蓬鬆著漂亮的羽毛,興沖沖地擺好了姿勢。但是,不一會兒它就開始自吹自擂起來。

「給我畫像,肯定是很愉快的囉。」它對瑪麗納特說,「你呀,你真會選模特兒。不是我自誇,我的羽毛的顏色,真是漂亮極啦。」

它長時間地誇耀自己的羽毛、肉冠、風度,最後它瞥了馬一眼說:「不用說,與那些毛髮稀疏而又色彩單調的可憐蟲相比,你們自然更愛畫我囉。」

「對小畜生來說,打扮得像這樣花裡胡哨的倒也合適,」馬說,「免得它們每到一個地方,都叫人家看不上眼。」

「你自己才是小畜生!」公雞聳起羽毛,嘶聲叫道,並且無休止地對馬再三辱罵和威脅;馬對此只是付之一笑。儘管如此,小姐妹卻專心熱情地畫著,過了一會兒,兩個模特兒都可以過去欣賞自己的畫像了。看樣子,馬對它的畫像非常滿意。德爾菲納在馬的頸項上畫了長長的、漂亮的馬鬃,在馬的尾部畫了一大把馬尾毛,其中有好幾根像鐵鎬把一樣粗大,一樣結實。總而言之,馬很幸運,它擺好姿勢只站了三刻鐘,德爾菲納就給它畫了四隻腳。公雞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它不樂意的只是把它的翎飾畫得像把爛掃帚。馬一直盯著看自己的畫像,當它回頭瞥了一眼公雞的畫像後,心裡立刻充滿了痛苦。

「怎麼搞的,公雞倒比我還大了!」它說道。

原來,德爾菲納也許是從畫蝗蟲得到了啟發,只用半張紙來畫馬:而公雞卻被瑪麗納特畫得很大很大,佔滿了整個一張紙。

「公雞倒比我大,這真妙!」

「我就是比你大,親愛的。」公雞樂滋滋他說,「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有什麼可奇怪的呢?我呀,不把我們倆的畫像對照看,我就知道我比你大。」

「這倒是真的。」德爾菲納對比了兩張畫像後,對馬說,「你比公雞畫得還小,我卻沒注意到。但是,這個沒關係。」

她知道馬生了氣,可是已經太晚,馬扭頭就走了。她招呼馬回來,馬卻看也不往後看一眼,冷冷地回答說:「是呀,我比公雞小,而這個沒關係。」

馬對小姐妹的解釋充耳不聞,揚長而去。公雞保持一段距離,跟在它後邊,並不厭其煩地重複道,「我比你大!就是比你大!」

中午,爸爸媽媽收工回家,發現兩個女兒都呆在廚房裡,他們的目光立刻投到小姐妹的罩衫上。幸虧小姐妹很小心,衣服上沒有糊上顏料。問到小姐妹是如何安排時間的,小姐妹回答說,她們給兔子割了一大堆苜蓿,摘了滿滿兩籃豆莢。爸爸媽媽以為她們說的是真話,滿臉微笑,非常滿意。如果他們湊近點看一看豆莢,他們就會發現豆莢裡混雜著一些狗毛、鴨毛,從而會感到奇怪,但是,他們沒有那樣做。小姐妹還從未見過他們的心情像今天吃午飯時那麼好。

「啊!我們真高興。」他們對女兒說,「瞧你們摘了這麼多豆莢,我們的兔子至少三天不愁苜蓿吃了。既然你們幹活這樣賣力氣……」

這時從桌子下面傳來一陣咕嚕聲,打斷了他們的話。他們彎腰一看,發現狗像是透不過氣來的樣子,就問道:「你怎麼啦?」

「沒什麼。」狗說(原來狗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了,這使小姐妹嚇了一大跳),「完全沒什麼。我的喉頭哽住了。你們知道,哽住了就會這樣。我常常以為不嚼就能吞下去……」

「好啦,別囉唆了。」爸爸媽媽說,「我們剛才說什麼啦?啊,想起來啦。你們幹活賣力。」

他們的話再一次被一陣咕嚕聲打斷了。但是,這次的咕嚕聲似乎是從門口傳來的,不那麼引人注意。原來,鴨子把頭伸進門縫來,它也忍不住想笑。爸爸媽媽迅速把頭轉向門口。好在這時鴨子已經逃走了,他們沒有看見。然而,這可叫小姐妹著急死啦。

「這大概是一陣風把門吹響了吧。」德爾菲納說道。

「這完全可能。」爸爸媽媽說,「我們剛才說什麼來著?對啦,說到苜蓿和豆莢,我們確實為你們感到自豪。有這樣聽話、這樣愛幹活的女兒,真叫人高興。我們要獎賞你們。你們要知道,我們的意思絕不是不准你們畫畫兒。今天上午,我們是想試試,看你們到底是不是聽話,是不是一心一意幹活的好孩子。現在我們放心啦,因此,同意你們一下午都畫畫兒。

小姐妹向爸爸媽媽道謝,不過那聲音小得桌子對面都聽不見。爸爸媽媽因為愉快,也沒有留心到這些小節。直到吃完飯的時候,他們一直都在不停地嘻笑、唱歌、猜謎語。

「兩個小姐追兩個小姐,永遠也追不上。」

小姐妹佯裝在猜。由於回憶起上午的事,她們心中感到內疚,就沒心思動腦筋了。

「你們猜不著嗎?這可簡單極啦。承認猜不著了吧?好。謎底是這樣的:汽車的兩個後輪跟著兩個前輪跑。哈哈!」

爸爸媽媽笑得直不起腰來。吃完飯後小姐妹收拾餐具時,他們到牲口棚去,牽驢子馱土豆種。

「喂,驢子呀,該出工啦!」

「非常遺憾,」驢子說,「我只有兩條腿,怎麼為你們幹活呀?」

「兩條腿!你跟我們瞎扯什麼?」

「唉!就是只有兩條腿嘛。我連站起來都困難,可你們還叫我出工。」

主人走過去,湊近驢子一看,它果然只有兩條腿——一條前腿和一條後腿。

「啊!真奇怪,這畜生早晨還是好好的四條腿……嗯!咱們去牽牛吧。」

「唉,牛呀!」主人站得老遠喊,「只好請你陪我們去上工了。」

「肯定不行了。」昏暗的牲口棚裡有兩個聲音回答道,「真是抱歉,我們沒有身子。」

「你們沒有身子?」

「最好你們自己過來瞧瞧吧。」

主人走過去,拴牛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無論憑肉眼看或用手摸,都沒有發現牛身,只見兩對牛角在喂草架上搖晃。

「這牲口棚裡出了什麼事呢?真奇怪。咱們瞧瞧馬去。」

馬拴在牲口棚盡頭,那兒光線最暗。

「唉,聽話的馬兒呀,你願意陪我們去上工嗎?」

「願為主人效勞。」馬回答說,「但是,如果叫我拉車可不行,我太小了。」

「嗯,」又是太小了0

來到牲口棚盡頭,爸爸媽媽驚叫了一聲。在昏暗中,他們看見稀疏的墊草上站著一匹小得出奇的馬,它的整個身子還不到公雞的一半大。

「我長得嬌小可愛,對吧?」它這樣對主人說,簡直有點像嘲弄他們似的。

「多麼不幸啊!」主人悲歎道,「它本來是一頭非常標緻,非常精悍的牲口啊!可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我不知道,我一點也不明白。」馬支支吾吾地回答,神情令人深思。

詢問驢子和牛,它們的回答同樣含含糊糊。主人意識到畜生們有什麼事瞞著他們。主人回到廚房,帶著猜疑的神色打量了小姐妹一會兒。每當農莊裡發生了不尋常的事兒,他們都首先要責怪小姐妹。

「唉,老實告訴我們,」爸爸媽媽惡狠狠他說道,「我們不在家時,發生了什麼事?」

姐妹倆瞠目結舌,嚇得要死,只是比了比手勢,表示不知道。這時爸爸媽媽四個拳頭往桌子上一砸,吼道:「你們到底說不說,小淘氣鬼?」

「豆莢,摘豆莢。」德爾菲納好不容易才小聲地迸出了這句話。

「割苜蓿。」瑪麗納特悄聲補充說。

「是怎麼搞的?驢子只剩下兩條腿,牛沒了身子,我們那標緻的大馬,變得只有一隻小兔子那麼大。這到底怎麼回事呀?唉,快講實話吧。」

小姐妹還不知道這個可怕的消息,一聽嚇呆了。但她們也不大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今天上午,她們興致勃勃地畫像,強求她們的模特兒接受她們的寫生方式。對於初學畫畫兒的人,往往會發生這種情況。家畜們卻把這種事看得十分認真。由於傷了自尊心,它們回到牲口棚後,一直對牧場上發生的事冥思苦想,以至於它們各自很快變成了畫像上那副模樣。當然,小姐妹的畫並沒畫錯,但引起這場可怕的意外的主要原因,是她們沒有聽爸爸媽媽的話。她們正打算認錯的當兒,一眼看見鴨子從門縫裡又是眨眼睛,又是搖頭,這使小姐妹稍稍恢復了鎮靜,結結巴巴地回答說她們的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們裝瘋賣傻,」爸爸媽媽說,「好吧,你們就裝瘋賣傻吧。我們去請獸醫來看看。」

小姐妹嚇得發抖了。獸醫是個非常機靈的人,他只要看一看家畜的眼白,摸一摸它們的四肢和瘤胃,就會弄清問題的真相。姐妹倆彷彿已經聽到了獸醫的聲音:「瞧,瞧,我看它們都患了顏料玻今天上午有人畫過畫兒嗎?」用不著說更多的話就會真相大白。

爸爸媽媽出發了。德爾菲納把剛才發生的事給鴨子講了,並說出了懂科學的獸醫會弄清事情真相的擔心。鴨子非常精靈,馬上說道:「別耽擱時間,快帶上繪畫顏料,咱們把變得畸形的家畜領進牧場,重新畫過。

小姐妹首先放驢子出來。這事可不容易,因為要驢子只用兩隻腳走路而又不栽觔斗,是非常困難時;而且到了牧場上還得在它肚子下墊一條凳子,不然,它就立不穩。牽牛倒容易,幾乎只是陪著它們走就行了。當時,有一個過路人看見兩對牛角懸在空中,穿過院子,感到十分吃驚,但他自作聰明,最終以為是自己的視力減退。當馬走出牲口棚時,起初有點害怕與狗見面,狗在它面前顯得像一個龐然大物。可它立刻覺得好笑,說:「我周圍的一切真大呀,我的個子卻是小小的,真有意思!」

但它轉眼又改變了看法,因為公雞看見可憐的小馬,氣沖沖地跑到它面 前,湊近它的耳朵說:「啊!啊,先生,咱們是冤家路窄喲。但願你沒忘記,我說過要揍你。」

小馬嚇得渾身顫粟。鴨子想竭力勸和,但無濟於事。小姐妹卻哭笑不得。

「讓開,」狗說,「我把它吃了。」

狗露出撩牙,向公雞撲過去。公雞沒吭一聲就逃走了,逃得老遠老遠的。可憐的公雞,躲藏了三天,大家才又看到它。它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當馬、驢子和牛都被帶到牧場上,鴨子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的老朋友們,你們可知道,看到你們這副畸形模樣,我多難受啊!兩頭白牛,過去那麼漂亮,大家一見就感到快樂,而今卻沒有了身子;舉止姿態特別優美的驢子,可憐地拖著兩條腿;而我們高大標緻的馬,竟成了一個乾癟枯瘦的小東西。想到這些,叫人多傷心呀。我心裡不是滋味,更何況這些不可恩議的意外事情。純粹是誤會引起的。唉,完全是誤會。小姐妹從來沒存心欺侮誰。正相反,你們的不幸,使她們同我一樣難過。我深信你們自己也很苦惱,為此,你們別再固執了,要緊的是愉快地恢復原狀。」

但是變得畸形了的牲口們都忿忿不平,沉默不語。驢子低下頭,怒容滿面地看著自己的獨前蹄;馬呢,雖然心裡還嚇得撲通撲通直跳,臉上仍然顯出怨怒的表情;至於牛,由於沒有身子,看不出它們的神態,但是,只要瞧瞧那毫無表情,紋絲不動的牛角,一切都會明白了。驢子首先開口,它冷冰冰他說:「我只有兩條腿,好嘛,我只有兩條腿,沒什麼可恢復的。」

「我們沒有身子,」兩頭白牛說道,「做什麼我們都無能為力了。

「我是小蝦米,」馬也說,「算我倒霉。」

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出現了一陣沉默,這沉默令人沮喪。但是畸形的牲口們的執拗激怒了狗。狗轉身責備小姐妹:「對這些討厭的畜生,你們也大仁慈了。把它們交給我,讓我去咬咬它們的腿肚子看。」

「要咬我們?」驢子說,「哦!好啊,你敢這麼做!」

接著,它開始說諷刺話,兩頭白牛和馬也跟著風言風語。

「啊!那是開玩笑。」鴨子趕忙勸解說,「狗純粹是想開開玩笑。但有些事你們還不知道哩。主人剛才出發請獸醫去了,不出一小時,獸醫就會來檢查。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會弄清真相。今天上午,主人本來不准小姐妹畫畫兒,可她們沒有聽話。既然你們這樣固執,她們就只好挨罵、受處罰,甚至挨打了。」

驢子看了看瑪麗納特,馬瞧了瞧德爾菲納;牛角呢,在空中晃了晃,好像轉身面向著小姐妹了。

「當然,」驢子低聲說,「用四隻腳走路比用兩隻腳走方便,那可舒服多啦。」

「牛有角無身,這顯然是大家少見的。」兩頭白牛說。

「從高處往低處看人識物,還是要神氣些。」馬也歎息說。

趁大家怒氣稍息,小姐妹拿出繪畫顏料,重新開始畫像。

這一回,瑪麗納特小心翼翼地給驢子畫上了四條腿;德爾菲納畫了馬,並在馬腳下按標準比例畫了一隻公雞。像很快畫完了,鴨子見了興高采烈,驢子和馬表示十分滿意。然而,驢子依然拖著兩條腿,馬也絲毫沒變大。大家感到十分失望,連鴨子也開始不安起來。鴨子問驢子是否缺腿的那邊有點 癢,又問馬有沒有覺得皮膚有點緊。可它們回答說毫無這種感覺。

「時間太短了。」鴨子對小姐妹說,「我深信你們畫好白牛的時候,一切都會如意的。」

德爾菲納和瑪麗納特一人畫一條白牛。她們都先畫牛角,而畫牛身時,她們始終沒有忘記第一次的教訓。為了畫出白牛的身子,她們選用了灰色的圖畫紙。牛的雪白的身子在畫面上清晰地顯露出來了。兩頭白牛看了非常滿意,認為畫得栩栩如生。但白牛仍然只見牛角,不見牛身。馬和驢子始終沒感到有什麼恢復原狀的徵候。鴨子難以掩飾心中的憂慮,它的好幾片羽毛都因此而失去了光澤。

「咱們等一等。」它說,「咱們再等一等。」

又過了一刻鐘,畸形的牲口仍然毫無變化。鴨子發現一隻鴿子在牧場上覓食,就過去對鴿子嘀咕了些什麼。鴿子飛走了,一會兒過後又飛了回來,棲息在一隻牛角上,說:「我看到拐彎路口上有一輛汽車開過來了。裡面坐著爸爸媽媽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獸醫!」小姐妹異口同聲地叫道。

是的,肯定是獸醫,而且他的車不會耽擱,頂多幾分鐘就到這兒了。看到小姐妹驚愕不止,想到怒氣沖沖的主人,家禽家畜個個心情沉重。

「唉,」鴨子說,「你們再努點力看看。你們要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過失。都是因為你們一個個脾氣執拗。」

驢子使勁晃了晃身子,想要恢復雙腿;兩頭白牛直挺挺地甩了甩牛角,想現出身子;馬猛吞了一口氣,想讓身子脹大。但都無濟於事。

可憐的畜生們都感到惶恐不安。過了一會兒,馬路上傳來了汽車的馬達聲,大家都覺得沒有希望了。小姐妹面色蒼白、渾身發抖、無可奈何地等待著聰明的獸醫到來。驢子難過得肢著兩隻腳,來到瑪麗納特跟前,開始舔她的手,想請她原諒,並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但因為太激動,它的聲音哽咽了,熱淚奪眶而出,滴到了畫面了,這是充滿友誼的淚水,一經滴上畫面,驢子立刻感到整個右側劇烈疼痛,頓時恢復了健全的四肢。這對大家是一大安慰,小姐妹重新有了信心。說實話,時間已經很緊迫了。現在,汽車離農莊院子只有一百米遠了。但鴨子明白了箇中原因,它立刻叼起馬的畫像,放到馬的鼻子下,喜出望外地接到了一滴淚水。只見馬一個勁地長,十秒鐘之內長得和原來一樣大校這時候,汽車離農莊只有三十米遠了。

向來不容易激動的兩頭白牛,開始對自己的畫像沉思起來。其中一頭因為擠出了一滴淚水,在汽車進入院子時現出了身子。小姐妹差點高興得鼓起掌來,但鴨子還是愁眉不展,因為還有一頭白牛沒有身子。這頭牛倒十分誠懇,但它不擅長流淚,大家從來沒有看見它哭泣過。它心裡激動,也想流淚,可是連眼皮角都沒濕潤。

時間緊迫,車上的人在下車了。狗根據鴨子的命令,跑上前去迎接他們,好把他們糾纏一會兒。當它向獸醫表示熱情歡迎的對候,用力過猛,使獸醫摔了一個嘴啃泥。主人滿院子跑,發誓要找根棍子把狗痛打一頓。然後,他們才想起把獸醫扶起來,又給他刷了刷衣服。這樣又過了五分鐘。

在這幾分鐘裡,在牧場上,大家都憂慮地望著那對沒有身子的牛角。雖然它誠心誠意地作了努力,可憐的牛卻擠不出一滴淚水來。

「我請求你們原諒,我實在流不出淚水。」它這樣對小姐妹說。

一時間,大家都幾乎感到失望了,連鴨子也喪失了信心,只有剛才恢復了身子的那頭牛還稍微保持了冷靜的頭腦。它想起給同伴唱一首當年它們還是牛犢時就一塊兒唱過的一首歌。歌詞的開頭是這樣的:

一頭牛犢,孤苦伶仃,

喝著牛奶,

哞、哞、哞,

它看見另一頭牛犢,

吃著青草,

哞、哞、哞。

這是一首有點憂鬱的歌兒,聽了令人傷感。的確,它剛唱完第一段,就收到了預期的效果。那對沒有身子的牛角微微顫抖了一下,可憐的畜牲歎息了幾聲,眼角里噙著一顆淚珠,但淚珠非常小,流不出來。幸虧德爾菲納發現了晶瑩發亮的淚珠,用筆尖蘸起來,點在畫面上。頓時,這頭白牛也有了身子,既看得見,也摸得著了。正好,這時爸爸媽媽領著獸醫出現在牧場邊。看到兩頭白牛和驢子平平穩穩站著,馬也恢復了高大的身軀,爸爸媽媽驚詫得膛目結舌。

獸醫摔了一跤,一肚子怨氣,用譏諷的口吻問道:「唉」!這就是沒有身子的那兩頭白牛、少了兩條腿的驢子和變得比兔子還小的馬嗎?我怎麼看不出它們像有病痛的樣子呢?「

「這,這真不可理解。」爸爸媽媽結結巴巴他說,「剛才,在牲口棚裡……」

「你們是做了場夢呢,還是剛吃過一頓美味的飯菜花了眼呀?我看哪,你們自己倒該請大夫治治。不管怎麼說,讓我白跑路,這我可不喜歡。」

由於爸爸媽媽連連道歉,獸醫的態度才變得溫和了些。他指著德爾菲納和瑪麗納特說:「這一回嘛,我原諒你們,因為你們有兩個漂亮的小姑娘。只。要瞧上她們一眼,立刻就知道她們是聰明的、聽話的孩子,對吧,小姑娘?」

小姐妹滿臉緋紅,不敢吱聲,但鴨子卻不知害臊地回答說:「哦!是的,先生,沒有比她們更聽話的姑娘了。」

《世界著名童話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