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仁義軍」

35 「仁義軍」

公子目夷回到都城睢十陽十[在河南省商丘市南],和司馬公孫固商量怎麼去抵禦楚國人。公孫固說:「請公子先即位,才能號令全國,安定人心。」大臣們向來佩服公子目夷,就立他為國君。公子目夷也不推辭。他們兩個人計劃停當,趕緊派兵把守睢十陽十城。沒待多大一會兒,楚國的大軍到了城下。大將斗勃大聲對宋國人說:「你們的國君在我們手裡吶!殺他、放他全瞧我們的了。趕快投降,還能保住他的命!」公孫固站在城樓上,說:「我們已經有了新君了,那位舊君就送給你們吧!要我們投降,你可別想了!」楚成王就下令攻城。可是城上的箭和石頭就像暴雨夾十著雹子似地打下來,打傷了不少楚國的士兵。楚國人一連打了三天,睢十陽十城還是打不下來。楚成王弄得沒有主意了。他說:「宋國人不要舊君,把他殺了吧!」成得臣說:「大王曾經說過宋公不該殺害鄫子。要是大王殺了他,不是跟他學嗎?再說,宋國已經有了新君,那麼殺一個宋公,就像殺一個普通的俘虜一樣。還是放了他吧。」楚成王說:「打不下他們的城,還放了他們的國君,這太不像話了。」成得臣覺得隨隨便便地把宋公放了也不好,就說:「辦法倒有一個。這回開會,齊國和魯國沒來。齊國跟咱們多少有點來往,齊侯也挺尊敬咱們。只有魯國向來瞧不起咱們。咱們不妨用軟中帶硬的手腕,請魯侯來開會。比如說咱們從宋國那兒得來的東西,送一部分給他,請他來處治宋公。他害怕咱們,不敢不來。國書上還得寫些咱們尊重魯侯的話。他一定會替宋公求情。咱們做個人情,就把魯國拉過來了。這麼著,中原的大國都歸附了楚國,大王就是霸主了。」楚成王連連點頭,就這麼辦了。

魯僖公果然趕來了,先和中原的諸侯見了面,和大家談了一會兒。鄭文公曾經受過天王的囑咐去歸附楚國,就提議請楚成王做盟主。別的諸侯心裡不樂意,嘴裡可說不出來。魯僖公開口說:「做盟主必須注重道義,才能夠叫人佩服。現在楚國憑著武力,拿住了宋公,誰能服吶?要是他們立刻放了宋公,大家訂立盟約,我也就沒有話說了。」大傢伙兒全贊成魯僖公的主張,向楚成王替宋襄公求情。楚成王就「順水推舟」地讓宋襄公去跟諸侯們相見。宋襄公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眼淚往肚子裡咽,臉上還得裝著樂謝過他們,跟他們訂了盟約。楚成王和諸侯們才各自散了。

宋襄公放了出來,命是保住了。可是他聽說公子目夷已經做了國君,就覺得不好再回睢十陽十去,還不如跑到別國去吧。他哪兒知道公子目夷是為了救他的命才那麼辦的。宋襄公正在納悶,公子目夷已經派人來接他了。他又是喜歡,由是害臊,好像敗子回家似地回到睢十陽十,重新做了國君。可是他這回乘興而去,敗興而歸,「羊肉沒吃上,惹了一身臊」,這份委屈太大了。受了委屈要是不去報復,還像個大丈夫嗎?可是向誰去報復吶?當然不能向楚成王去報復,因為這種蠻子,反正沒法兒治。還是把楚王當作不懂事的野獸,饒了他吧!那麼誰是該受責備的吶?他又想起滕子和鄫子來了。他以為強國欺負弱國,還能說「情有可原」,小國欺負大國,簡直是「罪該萬死」。比如說,鄭是小國,按理應當尊敬宋國;可是那個該死的鄭伯竟敢膽大妄為,提議請楚王為盟主。宋襄公越想越氣,不由得一肚子的悶氣全要發在鄭文公頭上了。

公元前638年,宋襄公要帶著公子目夷和大司馬公孫固去征伐鄭國。滿朝文武全不同意。宋襄公生了氣,說:「大司馬也不去?好,那我就一個人去吧!」他們只得順了他。鄭文公急忙打發使臣向楚國求救。楚成王派成得臣和斗勃帶領著大隊兵馬直接去打宋國,急得宋襄公連忙趕回來。大軍到了泓水[在河南省柘城縣北;泓hong二聲;柘zhe四聲],楚國人已經在對岸了。公孫固對宋襄公說:「楚國的兵馬到了這兒,是為了咱們去打鄭國。現在咱們回來了,還可以跟楚國講和,何必跟他們鬧翻臉吶?再說,咱們的兵力也比不上楚國,怎麼能跟他們打吶!」宋襄公說:「怕他什麼,楚國兵力有餘,仁義不足;咱們就說兵力不足,仁義可是有餘呀!兵力怎麼能抵得住仁義吶!」他一向要做霸主,上回叫楚國人開了個玩笑,受了一肚子的氣。宋國的兵力既然不是楚國的對手,他就想出一個打勝仗的法子來,那就是用「仁義」去打倒「武力」。可是「仁義」是個摸不著邊的玩意兒,總得做出點東西來,人家才能夠瞧得見。宋襄公可有這種聰明勁兒。他用一個極簡單的法子把那摸不著邊的想頭做成一個符號。他做了一面大旗,上面繡著「仁義」兩個大字。在宋襄公心裡,好像有了法寶就能降妖。萬沒想到那批妖魔鬼怪不但沒給嚇跑,反倒從泓水那邊渡到這邊來了。

公子目夷瞧著楚國人忙著過河,就對宋襄公說:「楚國人白天渡河,明擺著料到咱們不敢去打他們。咱們趁著他們還沒渡完的時候,迎頭打過去,一定能夠打個勝仗。」宋襄公一想,這是一種考驗,考驗他能不能堅持信念。他早明白武力是武力,仁義是仁義。既然要用仁義去打敗武力,就不該取巧。要是他取了巧,他的信念可就破了,仁義的法寶也不靈了。他指著大旗上的「仁義」兩個大字,說:「哪兒有這理呀?敵人正在過河的時候就打過去,還算得講仁義的軍隊嗎?」公子目夷對於那個符號可不感到興趣,一瞧楚國人過來,亂哄哄地正排著隊伍,心裡急得什麼似地,又對宋襄公說:「這會兒可別再呆著了,趁他們還沒排好隊伍,咱們趕緊打過去,還能夠抵擋一陣。」宋襄公罵他,說:「呸!你這個不懂道義的傢伙!別人家隊伍還沒排好,怎麼可以打吶!」

楚國的兵馬排好了隊伍,就像大水沖塌了堤壩似地湧過來。宋國講「仁義」的軍隊哪兒頂得住哇!公子目夷、公孫固、公子蕩拚命保住宋襄公,可是宋襄公的大十腿上早已中了一箭,身十子也有幾處受了傷。那面「仁義」大旗委委屈屈地給人家奪了去了。公子蕩不顧死活,擋住了楚國人。公子目夷保護著宋襄公趕著車逃跑。公子目夷瞧著愁眉苦臉的宋襄公,又是恨他,又是疼他,問他說:「您說的講道義的打仗就是這個樣兒的嗎?」宋襄公一邊理著花白的頭髮,一邊十揉十著受了傷的大十腿,說:「依我說,講道義的打仗就是以德服人。比如說,看見已經受了傷的人,可別再去害他;頭髮花白了,可別拿他當俘虜。」公子目夷說:「如果怕打傷敵人,那還不如不打;如果碰到頭髮花白的就不抓他,那還不如讓他抓去吶!」

宋襄公逃回睢十陽十,受了很重的傷,不能再起來了。他囑咐太子,說:「楚國是咱們的仇人,千萬別跟他們往來。晉國的公子重耳挺有本領。要是他能夠回國的話,將來一定是個霸主。你要好好地跟他打十十交十十道,準沒錯兒。

宋襄公為了幫助齊國,吃了不少的苦頭,可是齊孝公反倒歸附了楚國。這叫那一夥子跟著公子重耳呆在齊國的晉國人十大抱不平。他們覺得齊國的黃金時代已經跟著管仲、齊桓公一同過去了,新君沒有多大的能耐,他們就是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指望。趙衰他們就打算離開齊國,投奔別的國去。

評:宋楚之間的泓水之戰也算是春秋之際一場具有標誌十性十意義的戰爭,它是兩國為了爭奪中原的霸權而展開的一場戰爭。說它具有標誌十性十意義是因為它標誌著自商、周以來以「成列而鼓」為主的「禮義之兵」退出歷史舞台,新型的以「詭詐奇謀」為主導的作戰方式的崛起(百度語)。實際上,這場戰爭的本身並無過多值得分析的地方,本來就實力而言,楚國就是強於宋國的,而愚蠢的宋襄公又不肯趁敵國渡河時進行進攻,錯過了唯一可能取得勝利的時機,結果自然是楚國大勝。值得探討的是宋襄公這種教條式的循古守舊的做法,《淮南子》說:「古之伐國,不殺黃口,不獲二十毛十,於古為義,於今為笑,古之所以為榮者,今之所以為辱也」,這個評價還是很恰當的。時代變了,當你的想法和做法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就難免落得宋襄公式的結局。從這個角度講,戰爭是一種契機,是促成這種變化的催化劑,這也是戰爭不多的有意義的一個方面。

此戰之後,宋國淪為了春秋戰國的一個二流的國家,未能在此段歷史中起到更重要的或者是決定十性十的作用。而之後隨著重耳的即位,晉楚爭霸成為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國際政治史」的主旋律。

宋襄公迂腐守舊,奉行「蠢豬式的仁義」,缺少霸主的才能,沒有軍事指揮才能,這是他的缺點,前面已經說過,不再重複。這裡想說的是一個評價人全面十性十的問題。宋襄公把宋國建設得可以和楚國一爭高下,他在位的時候,公子目夷、公孫固都忠心耿耿的一心輔佐,公子蕩更是拼了十性十命將他救了下來,這都是宋襄公能力和個人魅力的體現。對比明代明英宗的故事,就可以發現宋襄公還是很有值得稱道的地方的。評價一個人往往會受到成王敗寇觀念的影響,而人的複雜十性十又往往決定了一個人是難以蓋棺定論的,加上時代對人物評價的巨大影響,因此全面地評價一個人是很難很複雜的,而這也正是能顯示評價人水平的地方。

《東周列國故事新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