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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气逼人

杜丽珍不见了。

夏启东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最近总有莫名其妙的电话打到家里,可夏启东拿起电话说完你好,对方却一言不发。除了话筒里隐约传来的喘息声,什么都听不到。最后不是对方突然挂了电话,就是夏启东懊恼地将话筒重重地摔回机座上。

后来这样的电话几乎每天都要打来一两次。每次夏启东去接对方就死不开口。但当杜丽珍去接电话时,对方就用很奇怪的嗓音问她一些下流色情的问题,杜丽珍只好又羞又恼地挂上电话。

夏启东不堪其扰,报了警。一周后警察给他们的答复是,那个变态男人在公共电话亭用IC卡打的。每次用的电话并不是同一个号码,而这样的公共电话亭全市共有四百多个。而警方也不能在每个电话亭派人守着,所以暂时对此事无能为力。

夏启东质问道: “我们纳税人给你们发工资难道就是听你对我说无能为力的?”

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略带歉意地说: “以现在所掌握的线索我们能做的的确很少。就目前来看,对方只是蓄意騷扰,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可能再过些日子对方觉得没意思会自觉终止这种无聊的行为。你们最好也想想,会有谁既知道你家里的号码,又有足够的动机做这样的事情。”

夏启东说: “你们不是有监控定位设备吗?他如果再打电话过来便可以确定对方的具体位置,为什么”不用?“

对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夏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市局的确有这样的设备,可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可以使用。只有当案情特别严重才能申请,即便现在我们领导同意了也调不出设备。前段时间咱们市发生多起恶性抢劫杀人案件,甚至还有一起跨国诈骗案,我们这设备只有三套,已经全部调到一线使用中,所以对于您反映的情况我们目前真的爱莫能助。“

夏启东心浮气躁地瞪了瞪面前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警察,恨恨而罢。

没过几天,事态便升级了。

杜丽珍第二天下午就失踪了。不仅如此,她还卷走了夏启东借给朋友的一笔钱。

半年前,老朋友艾则滨借了夏启东一笔钱。

艾则滨的一个大学同学现在是某知名上市集团的操盘手。大学三年级一次野游活动,那小子嘴馋误食了一些毒菇,神志不清口吐白沫,是艾则滨背着他小跑了七八里地送到医院。大夫说,差一点小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这个现在已经混出人样的老同学欠他一条命。

这个欠他一条命的老同学告诉他一个绝密消息:他所在的集团公司不久将有一笔海外巨额投资,十个月内所持股票至少上涨百分之七十。他可以帮艾则滨抓住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于是艾则滨与好友叶言合作,合伙炒股。那天艾则滨在夏启东那儿借了二十万,立字为凭。杀入股市。

半年后他便给夏启东打电话说,找个时间把那二十万连本带息全还了。夏启东便让杜丽珍去客户那收完款再顺路去艾则滨家把钱拿回来。

不想,这两笔钱都被杜丽珍带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夏启东眼睛眨都没眨地等了杜丽珍两天两夜仍一无所获,只好报警。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警察。由于这次案情牵涉金额巨大,警察刚进门就郑重其事地递过来一张名片。夏启东才知道,眼前这位其貌不扬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是市刑警队副队长,叫萧颂平。

萧颂平仔细问了夏启东当天杜丽珍出门时的时间、衣着以及随身物品。他说: ”夏先生,关于您爱人的失踪有三个可能,一,她已经被歹徒绑架;二,她遭遇抢劫,生死未卜;三,您爱人携款潜逃。我们已经对出市区各个路口进行监控。“

夏启东说: ”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萧颂平说: ”你不能离开,防止绑匪打来电话要赎金,您这也要留人监守。并且,还得麻烦你提供一张你爱人的近期照片。“

夏启东走进卧室拿来照片给萧颂平。

这时听到消息的艾则滨和叶言也赶到了。

萧颂平让手下人分别给他们做了笔录,便拿着照片匆匆走了。

一拨警察在夏启东家里守了一天一夜,除了几个推销劣质产品的电话竟一无所获,警察们不得不于次日凌晨草草收兵。

萧颂平在电话里告诉夏启东,在各个路口监控录像中都没发现杜丽平的踪迹。

夏启东绝望至极,他实在没想到杜丽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萧颂平在电话里劝夏启东说: ”老夏,算了。照现在各种迹象看,杜丽珍不是已经被劫持就是自己打定主意要走的。但如果是前者,歹徒应该会给你打电话,要求准备赎金,除非他们拿到杜丽珍带的钱就杀人灭口,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只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切都会有希望。“

夏启东哭着说: ”她不可能拿那么多钱突然离开我。“

萧颂平说:”刚才只是我的推测,也许这都是一场误会。她兴许是去哪玩了呢,可能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泄气嘛。“

夏启东已经泣不成声。

午夜十一点十分,夏启东仍守在电话旁,双目呆滞,面容桔槁。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把昏昏欲睡的夏启东吓了一跳。夏启东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杜丽珍的手机号。夏启东大喜过望,按了接通键,对着手机大声说:”丽珍,丽珍,你在哪呢?“

电话里只有轻微的沙沙声时断时续,这说明信号很不好。几秒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夏,我走了,别再找我。你是个好人,可我不想再这么过了。别怪我,就当我死了吧,再见。“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挂断了。

夏启东呆呆地拿着电话半张着嘴,惨然落泪。

杜丽珍就这么一去了无痕。她走得太突然,让周围的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自从杜丽珍走后,夏启东从此一蹶不振。刚开始夏启东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甚至幻想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无比逼真的梦,等大梦醒来,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明白杜丽珍说的那句”不想再这么过了“是什么意思。三年前杜丽珍怀过一次孩子。可是由于夏启东认为时机不成熟。坚持要求她做流产手术。杜丽珍只好咬牙忍痛把孩子做掉。然而,没想到此事却让他们遗恨终生。从此,杜丽珍竟然再也无法生育了。

生活仍要继续,夏启东开始独自生活。他每天去见许多人,和许多人谈生意。直到后来,偶然地认识了姜娜。

姜娜是个酒水推销员。她的工作就是不停地陪客人喝酒。一瓶白酒提十五块,啤酒提五毛,经常喝得昏天暗地,翻江倒海。

那天夏启东陪几个客户吃饭,席间姜娜进来送渭水。一个男人非要姜娜留下陪着喝几杯。姜娜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划拳。那男的久经风月,饮到酣处便开始毛手毛脚占姜娜的便宜。姜娜开始还极力忍让,对方却越加放肆,将一只手放在她腿上来回游走,还婬笑着问她晚上能不能陪他,价钱好商量。姜娜忍无可忍,站起身猛抽对方一嘴巴,把一桌人都打愣了。

男的捂着嘴恼羞成怒欲上前动手,姜娜抄起一只空酒瓶往桌角一磕,留下利刃似的半截握在手里。怒心冲冲,指着对方说: ”你过来试试,老娘在你身上留几个窟窿眼好凉快凉快。“那人不禁愕然。

事后,夏启东专门向她表示歉意,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朋友。后来,二人在交往中又多了其它的心思。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俩就成了恋人。

人生很奇怪,像一部恐怖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杜丽珍回来了。突然得和当初的离开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第一个发现杜丽珍的是长期流浪在夏启东家附近名叫大油条的智障乞丐。以前杜丽珍每次都要给他一点零钱,有时还将一些夏启东不穿的衣服送给他。所以,大油条对她印象特别深。在他那功能不全的大脑中,能有一个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实属不易。可一旦留下了,就会终生不忘。

那天早晨,深秋的凉风吹得很带劲,大油条蹲在路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看到脸色上带着病态的杜丽珍迎着自己走过来。

大油条嘻皮笑脸地伸出右手。杜丽珍停住脚步,她掏出了所有的钱扔在了大油条跟前便转身走了。她走的方向大油条也很熟悉,正是两年前杜丽珍回家的方向。

如果大油条是个头脑正常的成年人,那么他就会发现杜丽珍的脸很平静很怪异。

杜丽珍回家的步履轻飘飘,但她每迈一步,都显得很坚定。她的内心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

即便大油条真的明白,他也无从知晓这些都预示着什么。

而此时,夏启东和姜娜正像夫妻一样在卧室的大床上相拥而眠。

门铃声把姜娜吵醒了。姜娜懊恼地撅起嘴,把夏启东摇醒,缩在他怀里撒娇,发着嗲让他去开门。

夏启东只好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起床,套上拖鞋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时,看到杜丽珍站在外面冷冷地盯着自己,夏启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杜丽珍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甚至都没让他由于惊讶而张开的嘴里再吐出一个字。她从右侧腰际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刮刀,一下子捅进了夏启东的身体。

夏启东不相信似的低头看了看,那把刀已经有近十公分进入了他的前胸,刀柄仍被杜丽珍紧紧地握在手里。

夏启东做梦似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

鲜红的液体顺着刀体流出来,让杜丽珍握刀的手变得温热滑润。

杜丽珍猛地将刀拨出,剧烈的疼痛让夏启东本能地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彻底把再次进入梦乡的姜娜给惊醒了。

她光着脚跑出来,看到已经瘫软在地的夏启东和一个披头散发手握利器打算再在夏启东的身上刺第二刀的疯女人。

地上已经蔓延开了一摊血,这摊血迅速扩大。

杜丽珍对于姜娜的出现非但没有惊慌,恰恰相反,她愈加地疯狂。

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以便使刀尖更准确无误地指向夏启东的心脏,然后猛刺下去。

刀尖在离夏启东不到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姜娜用手握住了刀身,钻心的疼痛像电流一般从手心传遍全身,使她瞬间出了一身汗。

社丽珍无比恶毒地瞪着她,仿佛哪怕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中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怒火似乎已经彻底地将她的理智毁灭贻尽。

杜丽珍再次用力地拨出刀,姜娜的手心先是一凉,然后又是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痛。

她觉得自己和夏启东今天都要死在这了。

杜丽珍这次用刀对准了姜娜。对她来说,面前的邈两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死在自己手里都会让她很高兴。她的刀在手中滴着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那刀猛地刺向对方,姜娜躲闪不及,只好再次用手握住刀刃,又一次深入骨髓的痛感让她本能地大叫一声。

姜娜终于大声呼救。

这个女人开始撕心裂肺的呼救。

杜丽珍一惊,意识到不妙。她从姜娜手中再次抽出尖刀,冷静地将刀在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吟不止的夏启东身上擦了擦,放回腰际,扭头朝惊魂未定的姜娜笑了笑。

她笑得很诡异,姜娜的心里顿时冒起一股寒气。

半分钟后小区的保安看到杜丽珍面色从容却步履匆匆地走出大门。年轻的保安和她对视了一眼,还不忘了讨好地对她笑了笑。

杜丽珍就是以这种骇人又无法解释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还活着,并且活得更加美好。

很快,夏启东与姜娜被赶到的邻居送往医院。由于失血过多且伤及重要器官,夏启东进了重症急救室。姜娜站在门口捧着被纱布缠成熊掌似的手,傻傻地看着护士一次又一次地把解冻了的血浆送进去,一脸的欲哭无泪。

艾则滨和叶言还有接到报案的萧颂平都来了。姜娜见到他们像见了亲人一样,哇的一声哭出来。在众人极力的安抚下,姜娜边哭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几个男人听得云山雾罩,面面相觑。

萧颂平皱着眉问:”她说什么了吗?“

姜娜抽泣着说:”没有,一个字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艾则滨说: ”她去哪了?“

姜娜说: ”我不知道,光想着打电话找救护车了。“她又转过脸面色凌厉,恶狠狠地对萧颂平说:”这是谋杀,她是杀人凶手,已经疯了。“

萧颂平说: ”我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叶言说: ”启东怎么样了?“

姜娜闻言又是了一阵大哭,旁边的艾则滨瞪了他一眼,叶言知趣地把嘴闭上了。

夏启东的抢救工作一直进行到中午。主治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汗涔涔的验对急不可待的姜娜说: ”病人失血过多,这一刀已经伤及心脏。好在送来及时,使未脱离危险期。目前病人意识还不清醒,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病人自己。“

面色灰暗的姜娜眼前一黑,扶着墙慢慢瘫软在地。

天已经黑了,杜丽珍的周围也是黑的。

她坐在木制座椅上,四周轻微的杂声不时地影响着她的注意力。前面巨大的幕布上正上演着俗套的恩爱情仇、生死离别,音量很大,有些震耳欲聋。她低着头哭得稀里哗啦。

两年前,她深爱着一个男人,今天她又亲手把他杀了。像轮回中的某一环,不可逃避。

手机响了,杜丽珍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滑出一部黑色手机,闪亮的屏幕像鬼火一样忽闪忽闪的。她接通了,里面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个声音很沙哑,像一股沙流在她耳边滑过: 。你在哪,安全吗?”

杜丽珍小声说: “人民电影院。”

男人说: “他死了吗?”

杜丽珍说: “他不死我就得死,你说呢?”

男人说: “我信。你不能呆在外面了,太危险。记好下面的地址,复兴路八角胡同二十六号,我在那等你,别忘了,等电影散场你跟着人群走出来,打车来这地方。”

杜丽珍说: “好,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杜丽珍看了看时间,离散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她起身走向洗手间。可洗手间外面已经排了七八个人。杜丽珍记得出了电影院门口往东走两步就有一个收费的厕所。于是,她又转身走出放映大厅。

几分钟后,杜丽珍刚走出公厕,身旁就掠过一辆呼啸而去的警车。她突然发现影院门口已经站满了警察,个个都如临大敌般等着什么。

杜丽珍知道,自己被人给卖了。

她拿出手机回拨刚才的号码,还是那个男人怪异的声音: “怎么了,你还在电影院吗?一定在那呆着,电影不散场你哪都不要去。你来了,咱们一起走。”

杜丽珍说:‘还没呢,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我只是想你,想昕听你的声音。“

男人笑了: 。说,马上就能见到我了。'

杜丽珍也笑了: ”好,你要等我。不等对方说话就挂了。她还记得这么一个新闻,警察通过线人提供的一个手机号码,用卫星定位技术找到了嫌疑犯。电视上那个衣冠楚楚的主持人说,用这项技术确定目标,误差不会超过五米。“

杜丽珍呆呆地站在墙角,她的大脑像被洗了的录像带一样空白,过了许久才从纷乱的记忆里摘取了关键的几个字,复兴路八角胡同二十六号。

杜丽珍打了辆出租车不到五分钟就找到了八角胡同二十六号,它实际上离电影院并不远。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反锁着。

杜丽珍右手持刀,那锃亮的刀身在夜色下泛着寒光。她开始用左手敲门。里面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果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张脸上带着几丝惊恐和慌乱,他张了张嘴想问杜丽珍后面有没有人跟踪。可是太晚了,杜丽珍手里的那把三棱刮刀已经捅入了他的心脏。她已经练习了一次,这次准确无误。这把刀将给他造成一个三岔形的伤口,很难缝合,即便心脏完好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也会死于失血过多。

这个男人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嘴已经被杜丽珍死死地捂住了。让他感到讽刺的是,这把刀是他买来交给杜丽珍杀夏启东的,现在它却出人意料地插在自己的心脏上。

杜丽珍手持刀柄,用飘忽不定的眼神和他对视,然后她握刀的手猛然发力。两个人像黑白默片里的木偶一样,踉踉跄跄地来到院中。

杜丽珍低声说: ”你不该骗我,更不该骗了我X把我卖给警察。“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拼命维持着渐渐衰竭的呼吸。

杜丽珍又幽幽地说: ”你自己下去跟夏启东解释吧。说完,她掏出几块手绢塞进男人嘴里,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拨出刀。“

男人被剧烈的痛苦袭击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嘴里发出了沉闷的低吼。

杜丽珍的刀慢慢地脱离他的肌体,慢得像一只蜗牛在爬。

那把刀还未完全拨出来时,男人已经死了。他死的姿势很奇怪,右手伸出食指,遥指西方,好像在说,我在那等你。

杜丽珍猛烈地喘着粗气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她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流下。她的头昂向天空,像个虔诚的朝圣者。许久,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慢慢地走了出去。

两年前的杜丽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一天她会丧心病狂地连杀两人。对于一个平常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杀人更绝望的事情?

杜丽珍失魂落魄地来到福华园小区门口,理都没理门口的保安,双目无神地走了过去。保安望着杜丽珍的背影歪着脑袋使劲地想。他犹豫不决地思考了一阵子,转身回到保安室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通辑单一拍脑袋,赶忙掏出手机开始飞快地按号码。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因白天找不着人,只好晚上加班收水电费的居委会大妈在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后发出一声惨叫。她对着一具横卧在地的死尸像被瞬间抽离了骨架,瘫软下去。

警车再次在这个城市的大道上呼啸起来。

面色凝重的警察开始驱散人群,拉起警戒线、测量、搜寻,拿着相机在各个角落拍个不停。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们就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艾则滨,男,三十四岁,本地一所专科学校教师二死于谋杀,一刀致命。

据房东反映,前些天就是死者找到她租下的这房子,谈妥价钱艾则滨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房租。没想到,刚住满一个月人就没了。

带队的萧颂平正和两个法医观察艾则滨的尸体。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接通电话,旋即脸色一变,拿着电话招呼了几个人钻进一辆警车疾驰而去。

他们去迟了。就在萧颂平驾驶的警车驶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杜丽珍已经在自家住的居民楼顶上呆立了几分钟。她嘴里喃喃默念: ”这就是一场梦啊……“然后苦笑了一下,缓缓张开双臂,像一只大鸟纵身跃下。

生活其实布满玄机,平淡的人生犹如一条看似波澜不惊的长河,下面却是暗流汹涌,礁石遍布。

十八个月前那个中午是杜丽珍梦魇的开始。那天中午十二点半她拿了钱从艾则滨家出来,走在空荡荡的胡同里。头顶的太陽毒辣得很,陽光在她的皮肤上迅速吞噬着更多的水分。

杜丽珍提着沉重的箱子艰难而又急促地走着。

她想打辆车回家。走出胡同她便发现路边正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戴着墨镜和遮陽帽坐在树陰下读着一份报纸。

杜丽珍问他拉不拉活。司机也不说话,把报纸折好放进兜里,坐进了驾驶室里。杜丽珍打开车门坐在后面,当车发动起来时,她闻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味道。

杜丽珍问: ”师傅,这是什么味儿啊?“

司机说:”消毒液。“

夏日的午后使人困倦。杜丽珍的脑袋昏昏沉沉,但是她的手仍死死地攥着那个箱子的把手。包围她的倦意越来越浓,视野逐渐模糊。她全力地抵抗着,但最终仍无法抗拒这来势汹涌的睡意,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那个司机却一直在笑。他从头上拿下帽子,摘了眼镜。极短的头发,一张略显沧桑的脸棱角分明和一双十分有神的眼睛。

出租车量终停在远郊一栋荒废的厂房前。男人用绳子绑住了杜丽珍的双手,又蒙上了她的眼睛,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箱子上。强烈的第六感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箱子里可能会有自己量想要的东西。

当他用工具把箱子撬开后。他忽然觉得生活变得无比美好,命运之神在他面前铺了一条自由大道。

那是满满一箱子钱。

他太需要钱了。出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既广阔无边又举步维艰。

一周前,他冒着险从三千多里的外省来到这个繁华都市。虽在此时此刻有许多警察正像狼犬一样嗅着他的气息顺着蛛丝马迹四处寻找。但深谙。灯下黑”道理的他却反其道而行,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这个最危险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证明,这一注他押对了。

从他开始从大狱里天天吞肥皂沫开始,直到把肠胃烧坏。被送到监狱第二医院里治病。在里面他又费尽心机搞了一套白大衣和隔离帽扮成大夫溜了出来为止,他干得一直都比较顺利。

出租车是他今天早晨把司机迷昏后抢来的,并且把GPS定位系统拆除了。这个他在大牢里就听一个高手说过,抢出租车一定要先灭口再扔掉全球定位设备,要不然,不管到哪警察都能逮着你。那个急于卖弄的狱中高手兢兢业业地教了他怎么拆除这玩意的步骤和方法。他今天试了试,果然奏效,不禁感叹,果真是学无止境啊。

后来他自己又花钱买了个假牌照。他的一个黑道朋友答应帮他偷渡到日本,但条件是要帮他弄一批“白货”,资金自筹,货到付款。所以他计划在银行门口弄几个大活凑一笔买货,然后尽早出逃。

离杜丽珍出来的那个胡同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就有一个中国银行,在杜丽珍出来之前他已经在那守了一个上午,进出银行的不是取几个菜钱的老头老太太就是打算零存整取的小青年,没发现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杜丽珍是他钓上的第一条大鱼,大到让他惊喜若狂。

出租车的前后两排座位已经被透明的有机玻璃给封死了,只留有一个用来递钱的小洞,可这个小洞也被他用报纸贴上了。之前他就在后座下面放了一瓶乙醚,没目标时,他就让车窗开着,可是一旦目标就座,他就会以开空调的借口关上车窗,让乙醚开始挥发。杜丽珍就是这样被熏倒的。

他把箱子里的钱数了一遍,钱很多,可还没多到五十万——够买一次“白货”的地步。他决定用这条鱼当饵,再钓一条更大的鱼,一举筹齐货款。

几乎所有的穷凶极恶之徒都有一个共同点——利欲熏心。

他摸索出杜丽珍的手机,开始寻找自己需要的那个号码。遗憾的是,他只是一个小学两年级文化程度的在逃犯。并且在此之前他在大牢里整整呆了十二年。杜丽珍这部刚上市的智能手机搁他手里就像一个用习惯了“汉陽造”的土八路手捧着一把进口“M16”,让他既兴奋又新奇,和难以抑制的急不可待。

正是这急不可待坏了他的大事。如果他能做几个深呼吸,平静一下,找到通讯录,就会看到夏启东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在杜丽珍手机里存储的名字是老公。

可是他太心急了。他仅记得当年刚上市只带着自己到处打打杀杀的老大手里的那个大哥大的模样。就连这个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铐进了大牢。好在他仍依稀记得大哥大上面有个常用的那个绿色按键。

而他手上这个漂亮无比的移动电话上也有一个绿色的按键。

他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艾则滨的手机号。再然后,头脑简单的他就将这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艾则滨在电话那头说: “丽珍吗,怎么了?”

他对着手机大声说: “你听好,杜丽珍现在在我手上。准备好三十万,等我电话。记着,不要报警,否则我只能把她切碎了再还给你。老子身上已经背了两条人命,不在乎再背一条。”

之前他在钱包里找到一张身份证,得知这个女人叫杜丽珍。

他说的没错。十三年前的一个午夜,为了抢一个女人提包,他捅死了一个女人。为了灭口,他又掐死了那个女人十一岁的儿子。

艾则滨立刻明白杜丽珍被绑架了。

他几乎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便说: “钱没问题,你别伤害她。我立刻就可以把镶准备好。你告诉我地址,我一个人把钱送过去。你放心,我绝不报警。”

艾则滨不仅没报警,甚至连夏启东都没告诉。因为绑匪是给他打的电话,听到的是他的声音,他不能不去。

艾则滨在学校教心理学。他明白这时候的绑匪已经成了不停被欲望和恐慌折磨,一直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惊弓之鸟,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狂性大发,然后进行疯狂的报复。

很快他就提了一个旅行包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外。事实证明他的不报警只身前往的决定是正确的。绑匪在和他第二次通话时告诉他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这个地方他以前去过,方圆五十里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遮藏处。别说是警察,只要多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附近,绑匪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先撕票再从容脱身。

艾则滨在离指定地点还有三里路程的地方下了车,徒步向那座废置垃圾处理厂走来。

他刚迈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正朝他冷笑。

两个男人甚至还像刚结交的新朋友似的握了握手。艾则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 “钱在这。先带我看看朋友。”

平头点了点头,领着他进了陰暗空旷的车间。

艾则滨看到被绑成粽子似的杜丽珍。她被蒙着眼睛,嘴里还塞了团布,昏迷不醒地歪着头靠在墙角。

平头说:“过会儿就醒了”。

他转过身对平头笑笑,将包扔在了地上,干巴巴地说:“三十万,点点吧。”

平头说:“那就得罪了。”然后走了几步蹲下来把包拉到自己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呆久了,以往的那些江湖经验已经荒废还是艾期滨戴了副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形象使他丧失了必要的警惕和戒备-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当狼在撕咬猎物大肆进餐时,从不会忘记用眼睛的余光向四周查看。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危险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在此之前艾则滨并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可当他看到平头蹲下身的时候,他的心颤了一下,眼神几乎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歹毒。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杜丽珍,再看了看不远处自己今天刚还给杜丽珍的那箱钱。

他心中神圣的天平在那一刻终于不可避免地倾斜了。

艾则滨很庆幸自己没通知夏启东,也没报警。

他从后兜摸出一把小刀。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铅笔刀。不普通的是这把刀还是崭新的,刀刃极其锋利,这是他的老婆江敏买给孩子削铅笔用的。艾则滨把一切准备就绪临出门时就把这把小刀揣进了兜里。这把刀太过小巧,小巧到任何一个人拿着它去行凶作案都会被当作笑话。

此时艾则滨就握着这把刀,刀片很薄,薄得让他心慌。他悄然无声地往前走了一步,左手从后面猛地抬起平头的下巴,右手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划了一下。

艾则滨听到了轻微的“嗅”的一声,先是从平头的颈部撒出一片血雾向四周弥漫,接着是一股红色激流从中喷涌而出,煞是夺目。

那只包的拉链已经被他拉开一小半,露出被切割成人民币大小的一摞摞的报纸。艾则滨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拿出三十万。

由于声带被割断了,平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甚至来不及扭过头看一眼。

平头万般惊恐地拼命捂住自己脖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但为时已晚,血液的急促流失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他四肢酸软,毫无力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逃生,于是又转过身,打算与艾则滨同归于尽。此时,血液像无数条腥红色的小蛇从他的指间喷射出来,继而无声地落在地上。

艾则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个疯狂不停向外喷涌鲜血的男人红着眼睛向自己扑过来,像一头垂死挣扎欲做最后一击的猛兽。遗憾的是,犹如一只强弩末矢,平头最终因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离艾则滨不足两米的地上。

艾则滨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好像随时等着这个刚倒下的男人再次站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自己杀人了。虽然在此之前,他有过无数的杀人或是被杀的梦境。可这次却是千真万确,他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这个男人就躺在自己脚边正逐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艾则滨大口地呼吸着,心中颤栗不已。

他飞快地把原先交给杜丽珍的钱装好,现在这些钱又悉数归他了。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别慌,别慌,这里是荒郊野外,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从现在开始,这些钱就是自己的。只要把尸体处理掉,把外面平头开来的那辆车开到更远的地方埋起来,连鬼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他把尸体放进车里,开始清理现场。

这时他听到杜丽珍呻吟了一声,才想起还有一个麻烦需要解决。

杜丽珍醒了,正胡乱地扭动着身体,用被堵得严实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艾则滨再次握着那把小刀,站在杜丽珍面前。一不做二不休,绝不能让她活着。他白哲的脸庞由于兴奋而变得通红。他又要杀人了,他在心里向杜丽珍道歉。可是现在他比刚才那个平头还需要钱。如果在短时间内无法偿还借的高利贷,那帮人就会像弄死一只狗似的宰了他。

事已至此,只有一线机会,他就不能坐以待毙。

半年前,他和叶言各自倾其所有并借了一笔钱分别交给了那个昔日的老同学去炒股。不曾想老同学有一日突然失踪,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艾则滨和叶言疯了似的找他,却始终一无所获。眼看还款的日子就要到了,夏启东已经在电话里有意无意透露了要钱的意思。艾则滨算了算日期,只好先用房产证做抵压在银行贷了一部分款。可即便这样还是有几万的缺口,他又咬咬牙托了朋友借了高利贷。

而做高利贷这行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为了追贷,他们从来不将王法放在眼里。

今天的事情对艾则滨来说简直是柳暗花明,只要解决掉这个女人,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只要一刀,一刀下去,所有的麻烦都会烟消云散。

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当艾则滨用铅笔刀让平头血溅五尺的时候,他心中潜伏已久的魔鬼终于复活了。而此时,他正屏息静气一步步向杜丽珍走去。他的眼睛已经红了,像一只撕杀中的狼,凶相毕露。

他蹲下身来,将刀慢慢伸向杜丽珍的脖子。

只需一刀!他就成功了。

艾则滨咽了一大口唾液,努力地睁大眼睛。

手机突然响了。突如其来的铃声将他和旁边的杜丽珍吓了一跳。艾则滨拿出手机,是夏启东打来的。他慌忙跑回到车里,从驾驶室找到那瓶未用完的乙醚倒在擦车的抹布上,又快步跑回,捂住杜丽珍的鼻子。

杜丽珍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又不动了,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这时手机铃声也停止了。

艾则滨知道,手机还会再响的。

果然,不到一分钟,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夏启东打来的。

艾则滨做了几个深呼吸,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的夏启东显得很焦急。

艾则滨说: “等我把手头上的事交待一下马上过去,你别着急……”

他听见夏启东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

他又赶忙回到那具尸体旁,从平头身上找到杜丽珍的手机,果然,已经关机了。艾则滨又接着把已经开始僵硬的平头抱到出租车的后备箱星。

他开始一边处理现场一边思考闯曩。

艾则滨突然意识到,事情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杜丽珍死了,他反而更麻烦,因为自已是最后见到杜丽珍的那个人。

而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赶到夏启东那里演一出好戏,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替他出谋划策。

他把杜丽珍抱起来放到了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然后把车门锁死。然后他便匆匆赶回市区,像一个演员似的一直等到演出谢幕。天黑之际他又回到了郊外的荒废厂区。

当他把杜丽珍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新计划。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杜丽珍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晚上艾则滨挖了一个大坑,大到可以埋掉一辆出租车。

处理完现场后他带上杜丽珍的手机,在黑市高价买了个变声器,试验了几次,又找到一处通讯信号不好的地方用杜丽珍的口吻给夏启东打了那个电话。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杜丽珍终于醒了。她躺在一间单人床上,床腿被黏合剂固定住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机,电视机被固定在桌子上,而桌子也被固定在地上,墙角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洗手间。

杜丽珍虚弱地下了床,不停地敲门。那扇门是铁制的,比墙坚固得多。

她散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应声,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杜丽珍疯了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出疹人的叫喊。

她就像被困住的母狮子在房间里折腾了三天。

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彻底崩溃,那么就让他与世隔绝。

好在第三天杜丽珍终于吃饭了。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可以被杀死,但是绝不能不明不白地被饿死。饭菜是从铁门下面的小格子里递进来的,一天三次,很准时。

一周后,她不再徒劳地对着门外咆哮。因为连她自己都已经相信。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听到。

一个月后,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决心就这样苟且偷生。对方既然不杀死自己,说明还有利用价值。这同时也说明自己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她需要等待。

随着杜丽珍的态度变得温和,那个绑架者对待她的方式也有了变化。他会时常在每顿饭中加一些水果,或者为她买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女式内衣,奇怪的是,大小居然挺合适。这个变态的人甚至开始为她提供一些她每个月难以启齿的女式用品。情人节那天,还有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放在她的床头。

许多次杜丽珍醒来就会发现,枕头旁或是桌子上放着一本新书,一个用来写日记的笔记本或是其它一些东西。虽无关紧要,但至少可以让她用来消磨时光。每一次杜丽珍都会想,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后来的杜丽珍仿佛童话里的公主,每天早上都可能有奇迹在等着自己。只不过这个童话就像“鹅妈妈童谣”里的故事,令人恐惧不安。

许多天以后,杜丽珍才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在自己的晚饭里加入了镇静安眠的药而已。这样,即便外面山崩地裂自己也不一定醒过来。

她想,这个绑架自己的家伙挺可爱,让人捉摸不透。如果对方是为了钱,那么既然他已经拿到手了又何必把她关到这里,像养一只宠物似的养着她。

为了不让自己患上抑郁症她开始写日记。并且,每过一天便在墙上画一道黑线,像中国版的鲁滨逊。

这时候的杜丽珍已经在这里被困了大约十个月了。

有一天,她昏沉沉地睡了很久,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杜丽珍发现床头放着一撂照片。照片上的夏启东搂着一个娇艳女人,二人神情亲密,很像一对新婚的夫妇。杜丽珍的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落在照片上。这十个月的时间,她都把夏启东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想想他,自己才能坚持下来,才有撑到底的信心,可现在这个支柱倒了,怀上的孩子也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她不知道自己出去和不出去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天花板上有个怪异的声音说: 。这个男人要结婚了。“

杜丽珍的身子倏地震了一下。

那个可恶的声音又说: ”其实三年前你怀得那个孩子是夏启东做了手脚才没能保得住。他早就对你感到厌烦了。“

杜丽珍的牙齿开始相互撞击。

不男不女的声音继续说: ”知不知道你活得很可怜?“

杜丽珍止住眼泪,挽了挽颧前的头发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只有我能够帮你。“

杜丽珍冷冷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

”把他对你做的事都还给他。但是我现在怀疑你的自信和勇气。“

杜丽珍说: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好,再见。“

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想就是很多天。这段日子杜丽珍经常忘了吃饭,也没有在墙壁上画黑道道。每天披头散发走火入魔似的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从两米多高、小窗户外的铁栅栏射下的几道陽光在地上慢慢移动。终于有一天,杜丽珍拿起照片,用细长的筷子在微笑着的夏启东的胸前扎了一个窟窿。

杜丽珍和绑架者正式联盟了。

在这期间杜丽珍与这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很强烈,让杜丽珍逐渐深陷其中。

当他们将一切都计划好后。杜丽珍已经整整在这间无人知晓的房子里呆了十八个月零七天。

一天早晨,杜丽珍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条通往市区的小路上,旁边放着一把刀和一个装有手机和钞票的信封。

那把刀很锋利,锋利得像她此刻的心。

杜丽珍没死,她掉在了大油条从四处搜集来的一堆破烂上,可强烈的撞击却让她登时昏死过去。从天而降的杜丽珍差点砸着正在打瞌睡的大油条,吓得他哇哇大叫。

正当赶到现场的萧颂平一帮人七手八脚把杜丽珍抬进车里往医院送的时候,夏启东终因心脏功能急剧衰竭而停止了呼吸。他到死也没能明白为什么会死在杜丽珍的手里。

姜娜握着他的手哭得几欲昏厥。叶言赶到医院一边安慰不省人事的姜娜,一边帮着料理夏启东的后事。

第三天,姜娜眼看着火化工将夏启东的尸体送进了焚尸间,她心痛得再一次昏倒。

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她遇到了捧着骨灰盒的江敏,正哭哭啼啼地往回走。

姜娜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伤心欲绝的女人,心里一阵酸楚。

江敏发现了站台不远处呆立着的姜娜,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使劲回头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带有怨恨的成份,让姜娜不寒而栗。

姜娜要求警方调查清楚所有的事实真相,告慰夏启东的亡灵。

她找到萧颂平哭着说,夏启东死得太冤了。

可萧颂平也是一头雾水,不管怎么调查也不捋不清个中原由。估计在杜丽珍醒来之前,谁都无法知晓事实真相。

但杜丽珍由于头部受到巨大撞击,命虽保住了,大脑却遭到严重损伤。陷入了深度昏迷,成了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姜娜是个倔强的女人,既然指望不上警察,就只好靠自己了。

她决定先去找江敏。

第二天她在江敏家楼下看见江敏正从一辆黑色轿车里猫身而出。此时的江敏面带甜笑,完全不像是有着丧夫之痛的寡妇。

江敏关上车门,向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姜娜努力地要看清车里的那个人。

郡是一个姜娜从没见过的男人。可是她却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告诉她只要盯住他们俩就能找到答案。

姜娜开始跟踪江敏。

姜娜一连跟踪了五天,发现江敏不是闷在家里上网就是打扮得跟个野鸡似的去酒吧跳舞,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江敏的生活除了玩还是玩。她好像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几乎是刚挂完电话不到一分钟便会又打迸来一个,此起彼伏,经常手忙脚乱。

那个男的再也没出现过,姜娜再也没见到他。

姜娜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既然他没在姜娜身边出现,那他们很可能经常通话。

姜娜是个聪明人。她找到殡仪馆的管理人员,偷偷塞给他一点钱,管理员帮她找出了江敏在登记本上留下的手机号。

萎娜抄下那个号码找到一个在移动公司担任客服工作的老同学,好说歹说终于偷着将该号码近三个月的通话详单打印了出来。她发现江敏和其中一个号码来往最为密切。

这个号码的主人叫丁泽。

这个叫丁泽的男人目前已经掌控了局势。他像魔术师一般在众人面前出现又出人意料地忽然消失。

那天羹娜接到信号打开门后,里面的大火已经势不可挡,她一边跟在叶言身后跑,一边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办。当二人在没人的地方停下大喘息时,姜娜开始发狂似的踢打着叶言。

叶言陰冷着脸,任她发泄。等姜娜打累了,他一把拽住姜娜的头发,陰冷地说: 。人已经死了,我是凶手,你就是帮凶。只要你说出去,咱们都完蛋。”

羹娜大叫: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杀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叶言笑笑,拿出在丁泽身上找到的那三块血玉:。你知道这个值多少钱吗?啊?这混蛋骗了我二十万,那是我给我妈看病救命钱,我妈是没钱动手术躺在床上活活疼死的。他欠我一条命!“

姜娜挣扎着说: ”你拿了这东西也换不来你妈的命!“

叶言说: ”咱们可以把它卖了,明白吗?丁泽已经警我们找好了买家,拿了钱咱们平分,然后都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行不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报警。要不然咱们都会在大牢里呆上几十年。你他妈的听懂了没有?“

姜娜忍着痛艰难地点点头。

现在这个该死的鉴定师却告诉他血玉是假的,真是大梦初醒一场空。

他看着对面的台湾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把东西的,打算黑吃黑。他还看见台湾人坐的沙

两个黑皮箱子。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他已经没退路了。

他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猛地掐住了台湾人的脖子。台湾人猝不及防,多年养尊处优的身体根本没有实力与叶言相抗衡,叶言死死地掐着,不断地用力,穷凶极恶。

旁边的那个老头见势不妙,欲上前帮台湾人一臂之力,被恶狠狠的叶言一眼给瞪了回去。这老头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再不走,再过一会儿就得给台湾孟老板陪葬。

他悄悄地溜到门旁,把门轻轻地打开,伸出去一只脚。但是这只脚刚迈出去又退了回来,跟着它一起进来的还有四个警察,为首的恰恰是萧颂平。

两个警察迅速地把叶言按在地上。

台湾人惊魂未定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对萧颂平说: ”警察同志……抓他……抓他……他要杀人……“

萧颂平走过去给叶言拷上手铐,挑起他的下巴说: ”有人报案说这有人走私文物,没想到你不仅搞走私还想杀人越货。“

台湾人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萧颂平,大喘气地说:”我是正当商人,在你们中国,从不做非法买卖,这东西是假的。不是文物。“

萧颂平看了一眼,说: ”孟老板,我必须提醒你两点,一,台湾是中国的;二,这三块玉我们要交给文物部门。至于你,叶先生,你不但要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还要对丁泽的死负责。“

叶言说: ”我会对自己做的事全部交待,但我真不相信这三块血玉是假的。“

旁边的老头说: ”先生,您拿来的这三件玩意绝对真不了,百分之百是赝品。泌血宝玉一般的做假方式是将玉含入死狗死羊的腹中,埋入地下数十年,取出来即得,可这种手法做出来的血玉,血纹不深,均在表面,而且效率太慢且所得之物多有怨念,对佩戴之人不利。你拿来的这三块却血纹深入其心,纵横复杂,足以乱真。这种赝品是将上等汉玉烧成炙热,再置于温血之中。其血便在顷刻间顺着玉石肌理渗入,形成血玉。可这样形成的血纹极细,且纹路僵硬,不似日月之功,而是朝夕之力啊。“

萧颂平说: ”不管东西真假,对于你已经没意义了。“

叶言看了看自己机关算尽弄来的三块石头,猥琐地笑笑,说:”不妨跟你直说了吧,杀丁泽的是我。放火的也是我。可参与的却不止我一个,没她我一个人也千不成。“

萧颂平说: ”你说的是姜娜?据我们在江敏家附近调查了解的情况来看,姜娜也有相当大的嫌疑。我的同事已经去拘捕她了。放心吧,你很快就能和这位最佳搭档见面了。“

叶言无所谓地笑笑: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将功补过。“

萧颂平说: ”你说说看,如果确属重要线索,我们会主动为你申请宽大处理。“

叶言说:”其实杜丽珍早就醒了。“

萧颂平睁大眼睛死瞪着叶言。

叶言讳莫如深地笑笑,大刺刺地坐回到椅子上吊儿郎当地说: ”她昏迷了三天,这得谢谢那个叫花子弄的那堆破烂。这个女人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强悍得多,她骗了大夫,也骗了你们警察。杜丽珍醒之前那帮草包医生早就已经对她放弃了治疗,只是维持着杜丽珍的各项生命特征。那时候你们这些警察不是也早已把她当成了废人,撤了病房外的岗哨,好回来写结案报告。除了我,我顺路去看她的时候,她自己睁开眼睛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她其实是无辜的,是艾则滨害了她。“

萧颂平的脸色很难看。

叶言开心地看着面前的几个警察,接着说: 。你们可能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得意。因为杜丽珍告诉我的事,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说,她怎么会落到艾则滨手里?其实杜丽珍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帮她找到了。绑架杜丽珍的不止艾则滨一个人。这个人被艾则滨杀了埋了起来。”

叶言将目光聚焦在萧颂平脸上,缓缓地说: “但我绝不会告诉你在哪。”

萧颂平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我一定会撬开你的嘴。”

叶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 “我说了再宽大处也要坐几十年牢,不说十有八九会被槍决。前者生不如死,后者死得又太憋屈。所以我还是决定不说,不过作为补偿我会告诉你另一件事。”

萧颂平的脸很灰暗: “什么?”

叶言指了一下萧颂平的背后说: “关于他的秘密。”

所有人都朝萧颂平身后看去。

萧颂平猛地转过身。可身后什么都没有。他心里一惊。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叶言已经打开了窗户站在了窗台上。他笑得很从容,像是在和所有人做一个有趣的游戏。他对已经有些手足无措的萧颂平说: “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就是。你现在连撬开我嘴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颂平刚抬起手,想说点什么,可叶畜已经一头栽了下去。这里是十二楼,任何一个人跳下去都会变成一块被拍烂的豆腐。

两个年轻点的警察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萧颂平呆呆地垂下手臂,目光黯然,旁边的孟老板和那个老头也倍加小心地看着萧颂平,噤若寒蝉。

手机响了,萧颂平喘了口粗气,接通电话。电话是刑侦组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萧颂平羹娜不见了。据邻居反映,姜娜一早就和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人一起拿着行李出了门,去向不明。

挂了电话,萧颂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又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信号音响了很久才被接听,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说: “萧队长,你们送来的那个病人不见了,我们找遍了也找不着。你说她一个重度昏迷的病人能上哪儿啊……”

萧颂平闭上眼睛,把手机从耳旁拿开,一脚蹋翻了叶言刚坐的那张椅子,把孟老板吓得一哆嗦。

三个月后萧颂平抓住了一个专门绘已婚少妇打騷扰电话并有强奸嫌疑的流氓,这个流氓还有个正经工作,在居民小区里当保安。

萧颂平没费多大劲就撬开了他的嘴。这个流氓保安交待,自己每到一个小区工作都会仔细观察女韭主的相貌,然后记下容貌漂亮女人的名字,查出她们的电话,用买来的电话卡在公共电话亭里一次又一次地騷扰她们。

这么干能使他得到一种满足感。

这个年纪不到三十,说话露一口黄牙的变态保安眯着眼睛舔着嘴唇,恬不知耻地说: “我记得其中一个叫杜丽珍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我的梦中情人。”

然后他又睁大眼睛说: “有天晚上,她从我面前走过去。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她面带煞气。不然不论是谁只要和她好上必遭横死。”

说完他便神经质地咯咯笑。

萧颂平找了很久也没发现姜娜和杜丽珍的踪迹。

这两个女人成了一个终级猜想,既深不可测,又不可捉摸。

不过,一年后的一天,萧颂平收到一封信,没有对方邮编,没有寄信地址,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面打印了一句话:你想知道—个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