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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自损钱脉,为的就是打通人脉

第二天一大早,杜林祥就把庄智奇等人打发回河州,他借口要在香港处理公务,留了下来。当然,他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而是急匆匆地赶往谢依萱住处。

面对谢依萱亲手准备的午餐,杜林祥却提不起什么胃口。他手里把玩着竹筷:“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一定要生下来?”

谢依萱强装出笑颜:“咱俩的孩子,为什么不生下来?”围绕在谢依萱身旁的,也有一帮闺蜜智囊团。她们告诉谢依萱,现在是关键时刻,哪怕强忍着也要哄杜林祥开心。只要孩子生下来,杜林祥看在孩子的份上,再大的过节也不会计较。

“好!要生就生!不过不能在香港生。”杜林祥说。

谢依萱问:“为什么?”

杜林祥说:“纬通是香港上市公司,好歹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让外面知道,我在这里有个私生子,那不是丑闻吗?”

谢依萱的鼻子有些酸。自己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被贴上了私生子的标签。他未来的一生,难道都要躲躲藏藏吗?自己这个母亲,是不是有些愧对孩子?谢依萱强忍住情绪,说:“那我回北京去,让我妈照顾我。”

“北京更不行,那里的熟人更多。”杜林祥说。

“那你要我怎么办?”谢依萱终于克制不住,吼了起来。

杜林祥说:“去美国吧。”

“你什么意思?”谢依萱说,“把我打发去美国,你好图个清静是吧!”

“你别误会。”杜林祥说,“美国的医疗条件比国内好,再说那里出生的孩子,自动就能加入美国籍。这对孩子的未来,也有好处。”

谢依萱说:“你有没有想过,把我一个人扔到举目无亲的地方,我怎么办?”

“怎么叫举目无亲?”杜林祥说,“我会为你请最好的保姆。另外,你的父母,乃至于你的朋友,只要愿意过去陪你的,都可以去。机票和生活费用,我来负责。”

谢依萱低着头,隔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杜林祥说:“每隔三个月,我就过来看你一次。”

“不行!”谢依萱说,“必须每个月一次。”

杜林祥说:“一个月一次真不行,我最近事情很多。干脆这样,确保三个月一次,力争两个月一次。”

谢依萱盯住杜林祥,眼神中透出无比的委屈:“你是在和我谈生意吗?”

“你想太多了。”杜林祥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

“你能不能不抽烟?”谢依萱说,“过去你当着我的面抽烟我就忍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能克制一下?”

杜林祥不耐烦地把烟收了回去:“别搞那么娇气。我和老婆生孩子时,一没戒烟,二没忌酒,儿子现在照样聪明着呢。”

杜林祥拨弄着餐桌上的香烟盒:“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一下。孩子出生以后,我会尽力给他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除了日常的抚养费,我还会存五千万元港币到一个专门基金。这笔钱,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吧。不过除此之外,你们就不要指望其他东西了。”

“你把话说清楚!”谢依萱质问道。

“我就是说,”杜林祥加重语气,“纬通集团日后是留给庭宇的,你们就不要进去搅和了。抚养费我不会亏待你们,还有一笔五千万元港币的基金,也够孩子用了。”

“杜林祥,你个王八蛋!”谢依萱的怒火终于爆发,她猛然站起来,一个耳光扇向杜林祥。

杜林祥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吼道:“你干什么?”

谢依萱的泪水夺眶而出:“杜林祥,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钱,什么时候说过要来搅和你那些烂事?可你呢,孩子还没出生,你就把他像防贼一样防着。”

杜林祥把手松开,语气和缓了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但有些事,我必须先把话挑明。”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杜林祥站起来说道:“你得控制情绪,别伤着身子。这几天准备一下吧,我把美国那边安排好了,咱们就动身。”

“不管多忙,到时我都会亲自送你去美国。”说完这句,杜林祥转身离去。

回到河州后,杜林祥的心情一直不佳。他无数次提醒自己,矿山收购的项目已经启动,必须聚精会神,不能有一丝杂念。可惜谢依萱痛哭流涕的模样,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正在办公室无聊地浏览网页时,儿子杜庭宇敲门走了进来。杜庭宇说:“给张贵明的一亿现金已经准备好。财务部请示,是不是可以打过去了?”

杜林祥点了点头:“问一下张贵明,看他的哪个账户方便,咱们直接汇给他。”他接着问,“河州公司那边的工作,都交接完了吧?”

杜庭宇点了点头。当初运作纬通上市时,杜林祥成立了战略发展部,由庄智奇亲自兼任部长。伴随上市成功,这个部门基本停止了运转。如今矿山收购项目启动在即,杜林祥决心重新激活这个部门。他抽调了数十位员工加入战略发展部。部长一职,依旧由庄智奇兼任,杜庭宇也卸下河州分公司总经理的担子,成为庄智奇的副手。

自打留学归来,杜庭宇已在多个岗位历练过。企业的重点业务在哪里,杜庭宇就会出现在哪个岗位。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杜林祥对儿子的有意栽培,既是让他熟悉公司业务,更是给他建功立威的机会。

杜庭宇请示完工作,正准备出去,却被父亲叫住:“你坐一下。”

杜庭宇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杜林祥点燃一支眼,缓缓说:“那天在香港,我只吃进矿山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还把徐浩成、张贵明留下来一起合作,你怎么看?”

杜庭宇说:“我觉得不错。虽然计划成功之后,咱们赚的钱要少些,但前期的资金压力也相应减轻,整个计划的风险也大为降低。”

杜林祥淡淡一笑:“我之所以这样决策,你说的的确是一方面原因,但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什么?”杜庭宇问。

杜林祥抽了一口烟,隔了好几秒才缓缓吐出来:“为了实施这个计划,我去拜访过吕有顺与赖敬东。赖敬东不愧是只老狐狸,一听完我的计划,便犀利地指出若干风险点。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说,里面有些东西,是以老爸我的力量无法完成的。”

“平心而论,赖敬东说的不无道理。”杜林祥继续说,“吕有顺说的就更直接,运作这个计划,必须打通钱脉与人脉。而人脉,有时比钱脉更重要。”

“我明白了。”杜庭宇脱口而出。

“怎么明白了?说说看。”杜林祥说。

杜庭宇说:“徐浩成通吃黑白两道,尽管经常身在海外,但在京城的人脉,却不是咱们能比的。就说那个胡卫东吧,虽说徐浩成还是通过咱们引见才认识的,但这些年两人走得十分亲近。还有张贵明,虽说是个大老粗,可在当地却是响当当的人物。上次我们也看见了,那些退休或辞职下海的官员,在他公司有一箩筐。矿山那边真出什么事,咱们鞭长莫及,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摆平。”

“你小子有进步!”杜林祥欣慰地笑了,“我之所以改变计划,由起初的吃独食到如今与人分享,绝不仅仅是为了减轻资金压力。我自损钱脉,为的就是打通人脉。生意场上,只有黑心肠,没有热心人。项目运作中真遇着什么状况,甭管平时怎么称兄道弟,他们也只会袖手旁观。现在不同了,他们有股份,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我。这样一来,他们的人脉,就成了我的人脉。”

杜林祥抖了抖烟灰,一脸的得意:“比方说让刘光友当上国资委主任的事,我自问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前几天在香港,我把难题扔给徐浩成了。今天上午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想出了办法。”

“但我也有一个疑问。”杜庭宇说。

“有问题就说。”听到儿子的请教,杜林祥总是十分开心。他最渴望的,就是把多年的经验、阅历,尽可能地传授给儿子。

杜庭宇说:“为了拉徐浩成、张贵明入伙,你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就不怕他们把点子偷了去,自己另起炉灶?”

杜林祥说:“为了这事,我也犹豫了好久。最终,觉得这些顾虑大可不必。首先来说,计划的关键,除了收购矿山,还得拿下信丰集团的壳资源。张贵明没这个本事。徐浩成呢,虽然有这个本事,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就像一场赌局,上一盘徐浩成输得太多,现在不用他出钱,只是跟着我玩一玩,没准还有机会翻盘,他当然乐意了。可真要他自己再投筹码赌一场,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有更重要的。”杜林祥又说,“计划的运作,需要各方面精诚团结。徐浩成与张贵明结怨太深,没有我这个中间人,他们连坐到一起都难,还谈什么合作。正是因为我认清了自己的价值,才不怕他们甩开我。”

“徐浩成与张贵明的确有仇,但他们都是生意人。商人是逐利的,为了钱难保他们不会沆瀣一气。”杜庭宇仍有顾虑。

杜林祥摆摆手道:“徐浩成与张贵明不是一般的生意人。他们在江湖上混过,都是一帮小弟的大哥。当大哥的,不怕打打杀杀,就怕折面子。徐浩成那天可不只剁了杨龙的手,还把张贵明的面子折了。怨气可解,恨意难消呀。”

杜林祥继续说:“从利益上来说,我没亏待他们。他们一分钱不掏,只是陪着我玩,就有解套的希望。从个人恩怨来说,他们需要我这样的中间人穿针引线。因此,徐浩成与张贵明,谁也不会另起炉灶。”

“嗯。”杜庭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杜林祥掐灭烟头,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北京一家大型评估公司的负责人。”

杜庭宇说:“是的。我和这个同学,关系一直不错。有一回去北京,他的母亲还请我们吃过饭。”

杜林祥说:“近期你去趟北京,把这层关系维护好。未来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少不了要同评估公司打交道。矿山资产究竟值多少钱,评估公司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好的。”杜庭宇一口答应下来。

看着儿子出门的背影,杜林祥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如今的年轻人,像儿子这样好学上进、精明干练的真是不多了。就说在河州吧,那些身家远不如儿子的人,整天开跑车、玩女人,分明是个饭来张口的寄生虫,还硬把自己打扮成特立独行的富二代。将来把企业交到杜庭宇手上,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杜林祥又不免挂念起远在香港的谢依萱。如今谢依萱的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另一个骨血。他有些自责,那样对待谢依萱,是不是太残酷了?

杜林祥无奈地叹了口气。纬通的未来,注定是杜庭宇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杜庭宇不仅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更是自己事业的接班人。他对杜庭宇,除了一份浓浓的亲情,更有殷切的期望。为了这个接班人顺利上位,并带领纬通驶向更光明的未来,他有责任为其扫除所有障碍。这样的障碍,既来自商场的尔虞我诈,也发生在身边。如果不对谢依萱约法三章,断了其为自己或孩子争取更大利益的念头,那就难保杜庭宇在多年之后不会遇到棘手的难题。

学历不高的杜林祥,近些年在读书上还算下了些功夫。无论是让秘书整理总结提纲,还是直接请老师讲课,杜林祥也听来许多典故。不知为什么,他对西方的管理科学老是学不进去,对于中国古代的帝王之术却入门很快,甚至能举一反三。他十分欣赏汉武帝刘彻与明太祖朱元璋。刘彻立幼子为太子,同时为了防止主幼母壮,外戚专权,狠心把幼子的生母钩弋夫人送上断头台。朱元璋立下规矩,除了太子以外,成年的王爷不得留在京城。杜林祥以为,成大事者,就得像刘彻、朱元璋那样,抛弃一切儿女情长。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杜林祥的思绪。大门打开,高明勇快步走了进来。“什么事?”杜林祥问。

高明勇压低声音:“信丰集团那边,我按你以前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现在公司已经下决心收购信丰,我那边布置的人,是不是就撤回来?”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高档的装修更让这里具有超一流的隔音条件,纵然高明勇大声喧哗,也不会有外人听到。但这或许是人们的惯有心态,谈起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总会有意无意地把音量调低。

高明勇说的事,杜林祥自然明白。当初尚未敲定是否真正收购信丰,又担心断然拒绝会开罪徐万里,所以杜林祥才想出这招——一面答应出面收购信丰,一面鼓动工人闹事。事情一闹,收购的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搁置。

香港之行,已经敲定收购矿山的事,接下来兼并信丰集团已箭在弦上。原先预留的这一手,怕是用不上。高明勇因此才跑来请示,是否就此打住。

杜林祥又摸出一支烟,然后摇起头:“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招,恐怕还要用上。”

高明勇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杜林祥却挥了挥手:“按我说的办,以后你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