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碧峰圖西洋各國朝廷選掛印將軍

第十五回碧峰圖西洋各國朝廷選掛印將軍

詩曰:

雨足江潮水色新,碧琉璃滑淨無塵。潮回萬頃鋪平觳,風過千層簇細鱗。野鷺沙鷗急出沒,紅蘋紅蓼倩精神。個中浩蕩無窮趣,都屬中流舉釣人。

這詩是於忠肅公秋水的詩,見得天下的水,都不似那個軟水。

卻說聖上聽得這個軟水,心上也有半分兒不喜,問說道:「似此軟水,明日要下西洋,卻怎麼得過去?」長老道:「貧僧也曾有個過的。」天師忽然搶著說道:「佛門軟弱,弱水也是軟弱,兩個都是一家,故此有個道理。」長老道:「不因軟弱,不得倒埋。」天師不覺的赤面通紅了,說道:「這又是舊文章來了。」聖旨道:「過了軟水洋,前面何如?」長老道:「軟水洋以南,還是南膳部洲;軟水洋以西去,卻是西牛賀洲了。」聖上道:「西牛賀洲是個甚麼地方?」長老道:「就卻叫做西洋國。」聖上道:「既叫做西洋,就在這裡止了。」長老道:「西洋是個總名,其中地理疆界,一國是一國,乞龍顏觀看這個經折兒,就見明白。」聖上起頭一看,才看見這一十八國,說道:「原來卻有這許多國土也。」長老道:「可知哩!第一國,金蓮寶象國;第二國,爪哇國;第三國,女兒國;第四國,蘇門答刺國;第五國,撒發國;第六國,淄山國;第七國,大葛蘭國;第八國,柯枝國;第九國,小葛蘭國;第十國,古俚國;第十一國,金眼國;第十二國,吸葛刺國;第十三國,木骨國;第十四國,忽魯國;第十五國,銀眼國;第十六國,阿丹國;第十七國,天方國;第十八國,酆都鬼國。」經折兒已自開得清,長老口裡又說得明。說得個萬歲爺心神飛度西洋國,恨不得伸手撾將玉璽來,說道:「國師,西洋的路程,朕已知道了,這個經折兒朕收下。卻不知下西洋還用多少官員?還用多少兵卒?你說來與朕聽著。」長老道:「下西洋用多少官員,用多少兵卒,貧僧也有一個小經折兒奉上朝廷,龍顏觀看。」聖旨道:「好,好,好。原來國師也有個經折兒,快接上來。」長老雙手舉起來,奉與聖上。

聖上接著,放在九龍金案上,近侍的展開,龍眼觀看。只見這個經折兒卻沒有那大青的的顏色,也沒有那大綠的妝點,只是素素淨淨幾行字兒。聖上叫聲道:「近侍的,按著這個本兒上的字,念一遍與我聽著。」近侍的念著,說道:「第一行,『計開』二字。第二行,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大元帥之印。第三行。副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副元帥之印。第四行,左先鋒一員,掛征西左先鋒大將軍之印。第五行,右先鋒一員,掛征西右先鋒副將軍之印。第六行,五營大都督:中都、左都、右都、坐都、行都,各掛征西大都督之印。第七行,四哨副都督:參將、游擊、都事、把總,各掛征西副都督之印。第八行,指揮官一百員。第九行,千戶官一百五十員。第十行,百戶官五百員。第十一行,管糧草戶部官一員。第十二行,觀星斗陰陽官十員。第十三行,通譯番書教諭官十員。第十四行,通事的舍人十名。第十五行,打干的余丁十名。第十六行,管醫藥的醫官醫士一百三十二名。第十七行,三百六十行匠人,每行二十名。第十八行,雄兵勇士三萬名有零。第十九行,神樂觀道士二百五十名。第二十行,朝天宮道士二百五十名。」念畢,聖上道:「原來國師是個『法演三千界,胸藏百萬兵。』」萬歲爺心上老大的驚異他,說道:「還有天師當任何職?當填注在那行?」長老道:「天師照舊官銜,管理軍師事務,不必另加官職,故此不曾填注名姓。」萬歲父道:「國師當任何職?當填注在那行?」長老道:「貧僧只好做個證明功德,故此不曾填注名姓。」萬歲爺道:「既是國師與天師不肯填注名字,料應是不敢把個官職相煩,這的朕不相強。只是明日出師之時,斬妖縛邪,在天師身上;扶危濟難,在國師身上。彼此都要用心竭力,馬到功成,旗開得勝,不負今日倚托之重,才稱朕心。」長老道:「貧僧和天師各當效力,不費聖心。」

萬歲爺道:「下西洋的路程,有了一個經折了,朕已知道了。下西洋的官員兵卒,又有一個經折兒,朕又知道了。只是國師說道:『南朝去到西洋並無旱路,只有水路可通。』既是水路,雖則是個船隻,還用多少?還是怎麼樣的制度?國師,你心上可曾料理一番麼?」碧峰長老道:「過洋用的多少船隻,怎麼樣兒制度,貧僧也有一個經折兒奉上朝廷,龍眼觀看。」聖旨道:「妙,妙,妙。原來也有一個經折兒,快接上來。」長老雙手舉起來,奉與聖上。

聖上接著,放在九龍金案上,近侍的展開,龍眼觀看。只見這個經折兒又是大青大綠的故事。青的畫得是山,綠的畫得是海,海裡畫得是船,船又分得有個班數,每班又分得有個號數,不知總是多少班數,每班有多少號數。今番萬歲爺一天好事喜中喜,滿紙雲煙佳更佳,不叫近侍的來觀,只是龍眼親自觀看。只見頭一班畫的船,約有三十六號,每隻船上有九道桅。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寶船三十六號,長四十四丈四尺,闊一十八丈。」第二班畫的船約有一百八十號,每隻船上有五道桅。那小字就填著道:「戰船一百八十號,長一十八丈,闊六丈八尺。」第三班畫的船隻,約有三百號,每隻船上有六道桅。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坐船三百號,長二十四丈,闊九丈四尺。」第四班畫的船,約有七百號,每隻船上有八道桅。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馬船七百號,長三十七丈,闊一十五丈。」第五班畫的船,約有二百四十號,每隻船上有七道桅。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糧船二百四十號,長二十八丈,闊一十二丈。」船五班,共計一千四百五十六號,每一號船中間,有明三暗五的廳堂,有明五暗七的殿宇。每一號船上面,有三層天盤,有一層天盤裡面擺著二十四名官軍,日上看風看雲,夜來觀星觀鬥。

這個經折兒萬歲父看了,心上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怎見得一則以喜?因有了這個船隻,卻就到得西洋;到得西洋,卻就取得國璽,這不是個一則以喜?卻這個船數又多,製作又細,費用又大,須是支動天下一十三省的錢糧來才方夠用,這不是個一則以懼?萬歲爺終是取璽的心勝,不怕他甚麼事幹得不成。此時已自是落日銜山,昏鴉逐隊,聖旨一道,百官散班,著僧錄司迎送國師到於長幹上剎,各住持輪流供應;著道錄司迎送天師到於朝天宮,各道官輪流供應。萬歲爺退回乾靜宮,心裡有老大的費想。怎麼費想?卻說這個下西洋的事務重大,用度浩繁,一行一止,都在萬歲父的心上經緯。到了九龍繡榻之上,睡不成寐,只見更又末,夜又長,果真是:

秋夜長,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層城綺閣遙相望。川無梁,北風受節雁南翔,崇蘭委質時菊芳。鳴環曳履出長廊,為君秋夜搗衣裳。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調砧亂杵思自傷。征夫萬里戍他鄉。鶴關音信斷,龍門道路長。君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萬歲父睡不成寐,叫起近侍的來,開了玲瓏八窗,捲起珠簾絳箔,只見萬里長空一輪明月,果真是:

三五月華流煙光,可憐懷歸道路長。逾江越漢津無梁,遙遙思永夜茫茫。昭君失寵辭上宮,蛾眉蟬娟臥氈穹。胡人琵琶彈北風,漢家音信絕南鴻。昭君此時怨畫工,可憐明月光膧朧。節既秋兮天向寒,沅有漪兮湘有瀾。沅湘糾合渺漫漫,洛陽才子憶長安,可嶺明月復團團。逐臣戀主心彌恪,棄妾忘君情不薄。已悲芳歲徒淪落,復恐紅顏坐銷鑠。可憐明月方照灼,向影傾身比葵藿。

一輪明月不至緊,還有一天星斗,燦燦爛爛,果真是:萬物之精為列星,庶民象兮無氣英。認綽約兮其欃槍,瞻瑤光兮其玉繩。歌既稱兮列重耀,傳嘗聞兮還夜明。牽牛服箱兮不以,今夕在戶兮識取。辰參主兮為晉商,箕畢分兮見風雨。為張華兮而見拆,感仲尼兮以常聚。中方定兮作楚宮,三五彗兮彼在東。子韋識宋公之德,史墨知吳國之凶。軒轅大電兮繞樞,白帝華渚兮流虹。東井漢祖兮興起,梁沛曹公兮居止。驚嚴光兮帝共臥,笑戴逵兮自求死。息夫指之兮獲罪,巫馬戴之兮出治。燦連貝兮倚莎蘿,授人時兮命羲和。二使兮隨之入蜀,五老兮觀之遊河。歲則降靈於方伯,昴則淪精於蕭何。清為柳兮濁為畢,亂如雨兮隕如石。天錢瞻兮於北落,老人指兮於南極,任彼彗光兮竟天,然而聖朝兮妖不勝德。

萬歲爺對月有懷,因星有感,龍腹中猛然間想起一樁事來了,急傳旨意,宣上印綬監掌印的太監來。這叫做是個「殿上一呼,階下百諾」,旨意已到,誰敢有違。只見印綬監掌印的太監即時來到,跪著珠簾之外聽旨。萬歲爺道:「你是印綬監掌印的太監麼?」太監道:「奴婢是印綬監掌印的太監。」萬歲爺道:「你監裡可有餘剩的金銀印信麼?」太監道:「本監並沒有個余剩的金印銀信。」萬歲爺道:「我原日過南京之時,四十八兩重的坐龍金印,有若干顆數;五十四兩重的站虎銀印,有若干顆數;三十六兩重的螭虎印、走蛟印、盤蛇印、電髯印,龜紐印、鰲魚印、蝦須印,也不計其數。你職掌印綬,怎麼訊得一個沒有印?」太監道:「本監職掌印綬,俱是奉爺爺聖旨,禮部關會,篆文旋時,鑄成一個印,旋時鐫上幾個字,這卻都是新的,並沒有個舊時印信。」萬歲爺道:「我這舊時的印信,從那裡去了?」太監道:「即是舊時的印信,俱屬寶貝,敢在寶藏庫裡麼?」聖旨道:「急宣寶藏庫的庫官來。」原來寶藏庫設立在內殿,掌管的不是個庫官,也是個太監。一聲有旨,只見寶藏庫內太監飛星而來,磕頭如搗蒜,連聲稟道:「爺喚奴婢有何旨意?」萬歲爺道:「你寶藏庫裡,可有舊時的金、銀、銅、鐵的印信麼?」太監道:「有,有,有。」萬歲爺道:「你快把那四十八兩重的坐龍金印,取過兩顆來;你再把五十四兩的站虎銀印,取過兩顆來;你再把三十六兩重的螭虎印,取過五顆來;你再把三十四兩重的虯髯印,取過四顆來。」那寶藏庫的太監即時取過許多的印來,萬歲爺吩咐印綬監太監捧著。

此時正是金雞三唱,曙色朦朧,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只見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聖上道:「今日文武百官都會集在這裡,朕有旨意,百官細聽敷宣。」百官齊聲道:「萬歲,萬歲,萬萬歲!有何旨意,臣等欽承。」聖上道:「朕今日富有四海之內,貴為天子,上承千百代帝王之統緒,下開千百代帝王之將來。所有歷代帝王傳國璽,陷在西洋,朕甚憫焉,合行命將出師,掃蕩西洋,取其國璽。先用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大元帥之印,朕如今取出一顆坐龍金印在這裡,那一員官肯去征西,即時出班掛印。」連問了三四聲,文官鴉悄不鳴,武班風停草止。

聖上又問了一回,只見班部中閃出四員官來,朝衣朝冠,手執象簡,一字兒跪在丹陛之前。聖上心裡想道:「這四員官莫非是個掛印的來了?」心裡又想道:「這四員官人物鄙萎,未可便就征西。」當駕的問道:「見朝的甚麼官員?」那第一員說道:「小臣是欽天監五官靈台郎徐某。第二員說道:「小臣是欽天監五官保章正張某。」第三員說道:「小臣是欽天監五官保章副陳某。」第四員說道:「小臣是欽天監五官絜壺正高某。」聖上道:「你們既是欽天監的官員,有何事進奏?」欽天監齊齊道:「臣等夜至三更,仰觀乾象,只見『帥心入鬥口,光射尚書垣』,故此冒昧仰奏天庭。」聖上道:「帥心入鬥口,敢是五府裡面公侯駙馬伯馬?」欽天監齊聲道:「公、侯、駙馬、伯應在右弼星上,不是鬥口。」聖上道:「莫非六部裡面尚書、侍郎麼?」欽天監說道:「尚書、侍郎應在左弼星上,不是鬥口。」聖上道:「即不是武將,又不是文官,去那裡去另尋一個將軍掛帥?」欽天監道:「鬥口系萬歲爺的左右近臣。」聖上道:「左右近臣不過是這些內官、太監,他們那個去徵得西洋,掛得帥印?」

只見殿東首班部中,履聲咭咭,環珮琤琤,閃出一位青年侯伯來,垂紳正勿,萬歲三呼。萬歲爺龍眼觀之,只見是個誠意伯劉某。聖上問道:「劉誠意有何奏章?」劉誠意道:「小臣保舉一位內臣,徵得西,掛得印。」聖上道:「是那一個?」劉誠意道:「現在司禮監掌印的太監,姓鄭名和。」聖上道:「怎見得他徵得西、掛得印?」劉誠意道:「臣觀天文,察地理,知人間禍福,通過去未來。臣觀此人,若論他的身材,正是下停短兮上停長,必為宰相侍君王;若是庶人生得此,金珠財寶滿倉箱。若論他的面部,正是面闊風頤,石崇擅千乘之富;虎頭燕頷,班超封萬里之侯。又且是河目海口,食祿千鍾、鐵面劍眉,兵權萬里。若論他的氣色,紅光橫自三陽,一生中須知財旺;黃氣發從高廣,旬日內必定遷官。」聖上道:「只怕司禮監太監老了些。」劉誠意道:「乾姜有棗,越老越好。正是:龜息鶴形,純陽一夢還仙境;明珠入海,太公八十遇文王。」聖上道:「卻怎麼又做太監?」劉誠意道:「只犯了些面似橘皮,孤刑有准;印堂太窄,妻子難留。故此在萬歲爺的駕下做個太監。」聖上道:「即是司禮監,可就是三寶太監麼?」左右近侍的說道:「就是三寶太監。」聖上道:「即是三寶太監下得西洋,掛得帥印,快傳旨意,宣他進朝。」即時傳下一道旨意。即時三寶太監跑進朝來,磕了頭,謝了旨。聖上道:「我今日出師命將,掃蕩西洋,取其國璽,要用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大元帥之印。劉誠意保你下得西洋,掛得帥印,你果是下得西洋麼?你果是掛得帥印麼?」三寶太監道:「奴婢仗著萬歲爺的洪福,情願立功海上,萬里揚威。奴婢是下得西洋,奴婢是掛得帥印!」聖旨道:「著印綬監遞印與他,著中書科寫敕與他。」三寶太監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意投丹墀下去。有詩為證,詩曰:

鳳凰池上聽鸞笙,司禮趨承舊有名。袍笏滿朝朱履暗,弓刀千騎鐵衣明。心源落落堪為將,膽氣堂堂合用兵。捻指西番盡稽顙,一杯酒待故人傾。

聖上道:「徵取西洋,次用副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副元帥之印,朕還取得有坐龍金印一顆在這裡,是那一員肯去征西,出班掛印?」又問了一聲,還不見有人答應。聖上道:「適來欽天監照見『帥星入鬥口,光射尚書垣』,司禮監是個鬥口了。今番副元帥卻應在尚書垣。你們六部中須則著一個出來掛印。」道猶未已,只見右班中內出一位大臣,垂紳正笏,萬歲三呼,說道:「臣願征西,臣願掛副元帥之印。」聖上把個龍眼觀看之時,這一位大臣,身長九尺,腰大十圍,面闊口方,肌肥骨重。讀書而登進士之第,仕宦而歷諫議之郎。九轉三遷,踐樞陟要。先任三邊總制,屹萬里之長城;現居六部尚書,校八方之戎籍。參贊機條,為鹽為梅;中府協同,乃文乃武。堂堂相貌,說甚麼燕頷食肉之資;耿耿心懷,總是些馬革裹屍之志。正是:門迎珠履三千客,戶納貔貅百萬兵。原來是姓王名某,山東青州府人氏,現任兵部尚書。聖上道:「兵部尚書,你肯征進西洋麼?你肯掛副元帥之印麼?」王尚書道:「小臣仰仗天威,誓立功異域,萬里封侯。小臣願下西洋,小臣願掛副元帥之印。」聖旨道:「著印綬監遞印與他,著中書科寫敕與他。」王尚書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回本班而去。有詩為證,詩曰:

海兵儲精膽氣豪,班生彤管品虔刀。列星光射龍泉劍,瑞霧香生獸錦袍。威振三邊勳業重,官居二品姓名高。今朝再掛征西印,兩袖天風拂海濤。

聖上道:「徵取西洋,要用左先鋒一員,掛征西左先鋒大將軍之印,朕取得有站虎銀印一顆在這裡,那一員任左先鋒之職,願掛大將軍之印」」也一連問了幾聲,不見有個官員答應。怎麼問著個征西,偏再沒人肯答應?原來「下海」兩個字有些嚇怕人,故此文武官員等閒不敢開口。聖上又問上一聲,只見殿東首班部中閃出一位老臣來,履聲咭咭,環珮琤琤,原來是個英國公張某,直至丹墀之內,三呼萬歲,稽首頓首,奏道:「微臣保舉兩員武官,堪充左右先鋒之職。」聖上道:「朕求一個左先鋒且不可得,老卿連右先鋒都有了,這都是個為國求賢,深得古大臣之體。但老卿保舉的還是甚麼人?」英國公道:「他兩個人都是世胄之家,將門之子。執干戈而衛社,每參盟府之勳;侍孫武以為師,深達戎韜之略。一個虎頭燕頷,卷毛鬢,落腮鬍,長長大大,攀不倒的猛漢;一個銅肝鐵膽,回子鼻,銅鈴眼,粗粗奤奤,選得上的將軍。一個武藝高強,一任他大的鉞,小的斧,長的槍,短的劍,件件皆能;一個眼睛溜煞,賃著些遠的箭,近的錘,飛的彈,掣的鞭,般般盡會。一個站著,就是李天王降下凡塵,手裡只少一把降魔劍;一個坐下,恰如真武爺坐鎮北極,面前只少一桿七星旗。一個人如猛虎,馬賽飛龍,抹一角明幌幌、電閃旌旗日月高。一個威風動地、殺氣騰空,喝一聲黑沉沉、雷轟鼙鼓山河震。一個是姓張名計,定遠人也,現任羽林左衛都指揮之職;一個姓劉名蔭,合肥人也,現任羽林右衛都指揮之職。這兩個武官下得西洋,掛得左右先鋒之印。」聖上道:「依卿所奏。」即時傳下兩道聖意,宣上羽林衛兩員官來。羽林衛兩員官即時宣上金鑾殿。萬歲爺龍眼看來,果真的不負英國公所舉。旨意道:「著印綬監各遞一顆站虎銀印與他,著中書科各寫一道先鋒敕與他。」兩員官各掛了印,各受了敕,各謝了恩,各回本衛而去。有詩為證,詩曰:

英傑天生膽氣豪,先鋒左右豈辭勞。鬥牛並射龍泉劍,雨露均沾獸錦袍。九陛每承皇詔寵,雙眸慣識陣雲高。此回一吸鯨波盡,歸向南朝讀六韜。

英國公也回本班而去。聖上道:「徵取西洋,還用五營五員大都督,各掛征西大都督之印,還用四哨四員副都督,各掛征西副都督之印。印綬監有印在此,你們班部中不論文官武將,但有能征進西洋者,許即時出班掛印。」道猶未了,殿東首班部中又閃出一位老臣來,履聲咭咭,環觔琤琤,原來是定國公徐某。他直至丹墀之內,三呼萬歲,稽首頓首,奏道:「三軍之命,懸於一將,用之者不得不慎。今日征進西洋,事非小可,五營四哨又非一人,依臣所奏,許文武各官保舉上來取用。」奉聖旨:「依卿所奏,許百官即推堪任正副都督的幾十員來看。」這些文武百官奉了旨意,議舉所知五府都都督,說道:「考核將材,本兵官的事。」打一個恭:「請兵部尚書定奪。」兵部尚書說道:「今日此舉,時刻有限,未可造次,須是你本官舉薦。」打一個恭:「請五府侯伯定奪。」定國公道:「今日選將出征,事務重大,難將一人手,掩得天下目。這如今或是那一員堪任正都督,或是那一員堪任副都督,先許五府侯伯指名推來,次用六部官簽名保結,次後本兵官裁定參詳,請旨定奪。如此再三,庶幾用不失人,前無僨事。」文武百官齊聲道:「老總兵言之有理。」即時間府中推出一員,部中籤名保結,本兵官裁定參詳。一會兒府中又推一員,部中籤名保結,本兵官裁定參詳。再推一會兒,府中又推一員,部中籤名保結,本兵官裁定參詳。再推一會兒,府中又推一員,部中籤名保結,本兵官裁定參詳。三推四保,五結六詳,七裁八定,頃刻裡把個長單填遍了。也有推了沒保結的,也有有保結過不得本兵官的。又推又保,又過得本兵官的,約有二十多員。百官俯伏丹墀,稽首頓首,奏道:「臣等舉保堪任正副都督的官員姓名,開具揭帖,進呈御覽,伏乞聖裁。」奉聖旨有點的是文武百官,欽此欽遵。

即時間奉聖旨點了的銜命而來,拜舞丹墀之下。見朝已畢,當駕的說道:「五營五員大都督,站立丹墀中左側。四哨四員副都督,站立丹墀中右側。」鴻臚寺唱名,印綬監交印,中書科付敕。只見五營五員大都督,一字兒站著丹墀中左側,四哨四員副都督,一字兒站著丹墀中右側。鴻臚寺站在班首唱名,說道:「第一營第一員大都督,姓王名堂。」便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二營第二員大都督,姓黃名棟樑。」便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三營第三員大都督,姓金名天雷。」便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四營第四員大都督,姓王名明。」王明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五營第五員大都督,姓唐名英。」唐英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有詩為證,詩曰:

少年乘勇氣,五虎過烏孫。力盡軍勞苦,功加上將恩。曉風聽戍角,殘月倚城門。共掛征西印,鯨波漾月痕。五營五員大都督過了,就到四哨四員副都督。鴻臚寺又唱道:「第一哨第一員,姓黃名全彥。」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二哨第二員,姓許名以誠。」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三哨第三員,姓張名柏。」應聲道:「有!」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第四哨第四員,姓吳名成。」掛了印,領了敕,謝了恩,竟投階下而去。有詩為證。詩曰:

族亞齊安睦,風高漢武威。營門連月轉,戍角逐煙催。青海聞傳箭,天山報合圍。今朝攜劍起,馬上疾如飛。聖上道:徵取西洋,還要用指揮官一百員,千戶官一百五十員,百戶官五百員,著兵部尚書逐一推上來看,以便鑄印與他。」

卻不知聖上取到這些官有何重用處,卻不知兵部尚書取到那些官上來復旨,且聽下回分解。

《三寶太監西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