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丘啟法訪道覓真師 郝恬然求玄聞至道

第七回 丘啟法訪道覓真師 郝恬然求玄聞至道

詞曰:

真志訪道,堅心受苦,不退是剛強。冷淡塵情,放下名利,不落是非場。千魔萬難盡,自然遍體發馨香。功圓道備,逍遙快樂,滿飲這瓊漿。(右調《少年游》)

話說登州府棲霞縣濱都地方,有一善士丘德恕,父文結,母楊氏,祖居燕京。因天下變亂,遷居山東。父母早亡。娶妻歐氏,家中殷富,夫婦行善樂道。連生三子二女:長子啟崇,次子啟書,三子啟法;長女曰玉蘭,次女曰蘭英。惟三子啟法於金熙宗皇統八年、即宋高宗紹興十八年戊辰歲正月十九日誕生。當生之時,有虹霓貫室,彩霧彌空。德恕道:「此子將來必非凡器。」

這啟法少而好道,穎悟強記,資性過人。不羨繁華,篤好清靜。十六歲棄家慕道,訪至崳山三官堂,投師出家,改名法通。越三年,時年長十九歲,童真勉學。見師外真內偽,諒無道德。忽聞寧海全真庵有一位重陽王師,道德高超,逆知未來,遂往訪之。至全真庵客堂坐下,見一道友,頭挽三髻,三綹微鬚,身穿皂袍,手拿麈尾,來到客堂。法通急忙頂禮,丹陽亦還禮,請坐,就叫知隨取茶。

飲畢,丹陽見這道友年紀不滿二十,生得神清骨秀,必非下愚之人,遂問道:「這位道友,仙鄉何處?仙觀何方?」法通答道:「弟子乃棲霞縣人氏,今在崳山三官堂出家。」丹陽道:「請告令師。」法通答道:「恩師姓張,上道下繼。」丹陽復問道:「自己仙姓法號?」法通答道:「弟子姓丘,草字法通。轉敬師父仙姓法號?」丹陽答道:「俗姓馬,草字丹陽。請問到此何事?」法通道:「昨聞寶庵有一位重陽王師父,道高德隆,才大學廣,逆知未來,是住世之神仙。弟子愚昧,欲求度世,乞投門下,朝夕待訓,未知肯容納否?特乞馬師父與我作一個引進之師,不知尊意若何?」丹陽道:「既然如此,在此修身學道,大家有緣湊合,我同你去見師父可也。」法通道:「有勞馬師父。」

二人走到重陽丹房,法通上前跪下,道:「弟子特來投師學道,望師父大發慈悲,救度弟子,沒世不忘師恩也。」重陽聽言,睜開慧眼一觀,觀其夙世根深,暗想道:「此子將來必成大器,吾輩皆不及也。必須盡意將他鍛煉。」由是將目復閉,口中詠詩云:

細密金鱗戲碧流,能尋香餌會吞鉤。被余緩緩收綸線,拽入蓬萊得自游。

詠畢,閉口如簾。丹陽所師父詩中之意,自能度脫,因何閉目不睬,未知何故。那法通跪得足有一個時候,跪得腳麻膝痛,雙眼流淚。此時丹陽有些憐愍,哀告師父道:「這位丘道友跪得時候太久,望師父開惻隱之心,收留於他。」重陽道:「你收我不要。」又閉目不言。那法通十分哀求苦告,總是一言不發。

丹陽道:「莫非我師與你無緣?你可回去,另投別個有道之師去罷。既不收你,你在此跪死也是枉然。」法通起來,哀悲大哭,向丹陽道:「非是我與師父無緣,總是我的根淺福薄。今遇真師,不能得度,想我這等薄福之人,在世何用?到不如尋一死路去罷。」

此時丹陽與長真等聽他言語,正是悲淒難忍,向法通道:「你在此住定,待我等緩緩相勸師父,倘然收你未可。」法通向長真、丹陽磕頭道:「今蒙二師洪恩憐愍,重恩難報。」丹陽向長真道:「初聞師父詩中之意,自能收納,又不知何意卻之?」

過了幾天,丹陽復向師父道:「我看丘道友是個真心向道之人,乞師父收留他。」重陽道:「我的心思,非汝輩所知。你既憐他,你可收他罷。」丹陽無可奈何,復向長真等商議。長真道:「師父斷然不肯收他,其中必有緣故,你我難以測度。何不師兄代師父收他,豈不是一樣?他就拜你做個引進的師父,豈不美哉!」丹陽道:「汝言有理。煩你向法通說明方可。」長真遂向法通道:「師父斷然不肯收你,我叫馬丹陽代師父收你,總是一樣。你可拜馬丹陽師兄為引進的師父。」法通聽長真之言,遂拜馬丹陽為引進,拜了四拜,復向各位師兄敘禮畢。

丹陽向法通道:「師父不肯收你,今聽長真師兄之言,我權代師父將你收下。今將你改名處機,字通密,道號符陽。自此之後,你必須嚴守清現,勤修道業;在師父面前更要慇勤侍候,不可違命。倘然日後師徒情意相投之時,大道可聞矣。」處機復向丹陽作了一揖道:「弟子謹遵馬師父之命,不敢違背。」丹陽道:「此是你錯了。我與你是師兄師弟,不可師父稱呼。」處機道:「都蒙憐愍,敢忘尊恩!」丹陽道:「今且師兄師弟,不必謙虛。但願立勇猛之心,發堅剛之志,修成一個大羅天仙,余心樂矣。」

過了幾天,重陽與眾道友談玄說妙,只見處機走來,就閉口不言,非單一次,常常如是。眾人俱道師父與處機無緣。處機在師父跟前朝夕侍候,慇勤不怠。不表。

卻說丁亥秋七月,江淮、山東大旱,萬民驚慌。各州府縣官員設壇祈雨,命僧道打醮設齋,毫無應驗。這寧海州鄉民人等,俱知馬員外接來一位神仙,能知未來之事,大眾商議:何不往全真庵祈雨?倘然有應,人民獲慶,未可見得。於是約了七八個的鄉紳耆老,來到全真庵。丹陽出來,詰其來由,知為祈雨之事。眾人見馬員外道妝改扮,頭挽三髻,知是出家,各各讚羨不已。大眾說道:「這許久未曾下雨,百姓張惶。本州老爺請僧道齋醮,一無應驗。聞寶庵有位神仙,能知未來之事,我們特來禱告。乞員外指示,我們好去求告。倘然有應,萬民仰惠。」丹陽道:「祈雨乃是一件大事,未知我師果能否。我引你們進去求求看。」

丹陽先走,眾人後隨,來到重陽丹房。大眾上前跪下,將天旱祈雨之事哀求苦告,說了一遍。重陽低頭不語,默坐一回,開言道:「明日午時,可有大雨。」眾人各各叩頭而去。有等信者,道神仙言語必然有應;有等不信者,俱道眾人求他,乃隨日應酬之話,免得大眾纏他。眾人言語不一,紛紛亂說。

至明晨,紅日旭旭。直至傍午,忽見轟雷掣電,大雨滂沱,下了半日。正是:久晴逢甘雨,萬物得蘇生。這一州人人稱讚,個個歡欣,俱道真是個活神仙下降,大眾讚羨。不表。

卻說本府文登縣城內有一位老爺,姓郝名磷,字步鰲,號恬然,生於金熙宗天眷庚申歲,止月初三日誕生。幼而好道,智慧天成。家有一弟名瑾。父母相繼而逝。家財豪富,世襲都尉。喜讀《易經》,善能卜筮。時在本城,現任守備,出兵追賊,在海口戰了一陣,喪了許多的兵將。郝磷單騎落荒而逃,後面賊兵追急,忽然大起黑霧籠罩,當面不見人形,方能逃回本處。回營自覺道:「這一回不是蒼天憐愍,發起這道黑霧,安有活命回營?」想仕途險幻,塵境虛浮,富貴榮華,恰如南柯一夢;王侯將相,盡似水上浮漚。看破塵情,辭官不做,將家事交與弟瑾照管。是年二十五歲,棄家訪道,身帶銀子二百兩,別弟出外,隱在卜筮林中。

遍訪三年,未遇明師。時正到寧海城內,茶館之中坐下,忽聽得個個稱讚:「好個活神仙下降!」郝磷問其原由,始知重陽真人的來歷,想道:「我在外遍訪三年,未得明師相遇。今此處有這樣的高人,我若不去訪他,豈不錯過?」遂離了茶館,向那全真庵而來。進了庵中,抬頭一看,只見好一座大廟。走到客堂坐下,只見一個年幼的道童送茶出來,恬然問道:「你這裡是那位當家?」道童答道:「乃是馬師父當家。」恬然道:「煩你請馬師父出來一見。」那道童進去不多時,只見內中走出一個道士,頭挽三髻,身披鶴氅,三綹微鬚,年紀約有四十餘歲,知是當家,急忙站起。

卻說馬丹陽來到客堂,見一人年紀未滿三十,生得眉清目秀,滿面慈容,心中想道:「此人必定為訪道而來。」遂上前施禮道:「這位先生,貴府何處?高姓大名?」恬然急忙還禮,答道:「愚下卑地文登縣人氏,姓郝名磷,字步鰲,草字恬然。轉敬師父仙姓法號?」丹陽道:「貧道姓馬,草字丹陽。請問先生來到卑庵有何貴幹?」恬然答道:「不瞞馬師父說,愚下自幼好道,喜觀丹經。今覺塵情虛幻,棄家訪道,在外遍訪三載,並無一個有道之人相遇。余所見者,皆是外真內偽名利之徒、傍道之輩,不足於道。今在寧海城內才聞寶庵有一位重陽師父,道德高超,能逆知未來之事,愚下特來求見。未知可能容見否?」丹陽道:「我家師從來厭人喧嘩吵鬧,今見先生乃是遠方人氏,來到此地尋訪,豈有不見之理?我同你去見師父。」

二人相推,就走到重陽丹房。丹陽指道:「此位就是。」恬然舉目一看,只見這老道生得額高眉闊,鼻隆口方,滿口黑胡,形容魁偉,坐如泰山,體若蒼松,唇若塗朱,眼放神光。「此位不是蓬島真人,定然十洲仙客。我在外遍訪三年,嘗未遇著這樣的仙風道骨。今朝得遇,乃是三生有幸,夙緣之善慶也。我不投師,待等幾時?」回頭向丹陽道:「我今特來訪師出家,非閒遊也,還望師兄與我一作引進,對師父說明可也。」

丹陽道:「既然如此,你少站一刻,待我進去稟過師父。」遂走到師父跟前,稽首道:「啟稟師父:本府文登縣來了一位先生,姓郝名磷,宇步鰲,特來投師出家。乞師父慈恩發落。」重陽道:「你叫他進來。」丹陽回頭叫:「郝先生,我師父命你進見。」恬然應命,進了丹房,上前跪下,道:「弟子真心棄家求道,訪尋明師,三載不遇。今朝得見尊容,乃弟子三生之幸也。乞師父大發慈悲,救度弟子,沒世不忘師恩也。」

重陽將他一看,果有幾分仙骨:此子日後到有真仙之分。就開言道:「修道卻是一條的苦路,無真志者,不是易行。我看你是一個為官出身之人,享慣榮華富貴之福,坐的是高車大馬,吃的是珍饈百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居的是紅樓暖閣。出家之人有千般苦楚,百節魔難,非輕易也。我看你受不起這等苦楚,回轉家中安享榮華,可行方便廣積陰功,修積來生因果,也是個修因的路頭,你何必定要出家,受些苦惱,有何益處?」

恬然道:「弟子若是貪戀榮華富貴,不肯棄官別家,在外遍訪三年,不到師父跟前投師出家。既來出家,願求長生久視之大道,金液還丹之口訣,不怕千辛萬苦,總是心甘。」重陽道:「你要一定出家受苦,要立大剛大志、始終不怠之心,不可違背為師的清規,謹遵太上的律法,兢兢惕惕,靡刻不離心懷;澄澄湛湛,當明本來真性。毋勞汝形,毋搖汝精,毋使其思慮營營,乃可以長生。欲長生者,必要先修三皈,後守五戒,然後乃可聞道也。我將你改取法名大通,字太古,號廣寧。另擇良辰,改妝換像道妝打扮,方謂仙家弟子也。」正是:

修身必假外修持,內外兼修道可期。煉到心中無一物,蟾光終日照須彌。

要知郝太古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金蓮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