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苦根盡相隨心變 陰魔起幻由人生

第二十四回 苦根盡相隨心變 陰魔起幻由人生

元宵燈後更無燈,萬古常明只此心。

朗照終天總不滅,光明皓皓到於今。

話說邱長春聞聽採藥人之言,猶如睡夢中被人一棒打醒,才知往事如孩子見識一般,非大人之所為也,急欲脫鎖,卻不知鑰匙在何處,心甚作急,採藥人口:「鑰匙是我拾得。」即於袖內取出,將鎖打開,邱長春曰:「我是已死之人,蒙足下片言開導,絕處逢生,死而復活,莫大之恩也。」採藥人曰:「我又未曾與你銀錢,給你飲食,不過幾句言語勸解於你,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你若能信便可以不死,你若不信總不能生也,生死二字由你自造,於我何涉?有何恩之可言?」說罷,飄然而去,霎時不見。

邱長春從此以後,把這求死的念頭,如一天雲霧散得乾乾淨淨,依然青天白日,晴空萬里,毫無障礙,若不是太白星君一篇正理,拔去他的魔根,縱有百萬天兵,一千個韋馱,把降魔杵打斷,也打不退他這魔障,拔不了這魔根。所以大凡修行人魔障一來,便要尋著他的根腳,看是從何而起,即於起處輕輕拈去,毫不費力。若魔在這裡著根,你往那裡尋苗,一輩子也尋不出來,就把天下的好話對他說盡,說不著他的心病,他也不能服你。

邱長春自採藥人指破迷途之後,重立玄功,再下苦行,一日來在一個地方,見山川毓秀,有一道溪河橫於路旁。正值夏日,溪河水漲,其河平坦,造不成橋,架不了船,只好涉水而過,近處鄉人熟知水性,過來過去,原不在意,遠方過客,未免臨流歎息,不敢輕於渡水。邱長春便起了一個念頭,要做些苦功,行一行方便,有不能涉水者便把他背過河去,也有大方的人給他幾文錢,買飲食吃,略可度日。又有些人分文不取,也背他過去。水消乏的時節,便去化齋,早化七家,晚化八家,化得齊來,或遇有饑寒之人便給與他吃,自己卻餓一頓。若遇雨隔雪阻,竟日不吃,前前後後數年之間,餓得有百餘回。故如今有云:大餓七十二回,小餓無數之言。

邱長春在此做苦功,夜宿冷廟,見匾額上有蟋溪眾姓弟子敬獻之句,方知此河為嗜溪也。忽憶重陽先生石番溪邊之言,苦根富盡於此也,乃大發恆心,參悟道妙,閒暇之餘打坐用工。如此六年屢遭困苦,曷可勝言,但到水窮山盡之時,忽又感動好善之人來,與他結個善緣,使他也可略免饑寒。

蒼天不負修行人,只恐修行心不真。

若是真心苦悟道,何愁衣食不終身。

邱長春行了六年苦功,應該圓滿之時,忽然溪水大漲,來了三人,軍裝打扮,各帶銅刀,手提人頭,自言斬獲大盜,上省報銷,不識水性,要他背過河去。長春本是來下苦工,焉有不背之理,於是挨一挨二背過河去,背到第三位軍爺,那人膽小不過,戰戰兢兢,說道:「我生平畏水,汝要小心。」長春說無妨不必害怕,便來背他。背到河中間水緊之處,忽一浪打來,邱長春立腳未穩,被浪一推,身子閃了一閃,那軍爺在背上叫了一聲不好,急用手抓著他衣服,一轉手便將人頭墜落水中,那軍爺只叫怎了!怎了!長春用目一望,見那顆人頭隨波逐浪而去。長春也自作忙,將他背攏了岸,要去尋那顆人頭,及至回頭一望,波浪滾滾,洪水滔滔,那裡去尋這顆首級?何處去撈那顆人頭?再看那軍爺時,捶胸頓足,喊天叫地,慌得長春心忙意亂,一時也無主見。即對軍爺說:「你拿刀來,把我這顆首級割下,以償你那個人頭何如?」軍爺曰:「人頭是我失手墜落,與你無干。」長春曰:「我是孤身一人,死有餘辜,你乃數口之家賴此生活,兄我一人活你全家,未為不可?」軍爺說:「你倒也是番好心,只是我不忍殺你,常言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你若要周全我的大事,只可自裁。」

說罷,將刀遞與長春,邱長春接刀在手,正要自刎,忽聲半空中有人叫回:「邱長春還我芴來!」長春往上一看,只見三位軍爺,站在五色祥雲之內說:「吾等三人乃天地水三官也,因見你道心堅固,苦行圓滿,特來化度於汝,汝果然捨己從人,積功累行,今將汝凡身化作道身,幻體更為仙體,六年悟道已就,七載成真將興,汝可精進勿誤。」長春忽然心頭朗悟,靈機顯著,再看手中拿著一片朝芴,並不是甚麼鋼刀。又見三官之中,一人空手,如是他的朝芴,少不得上去交還,試將身子往上一縱,已入雲端,將芴呈上,三官大帝高駕彩雲,冉冉而去,邱長春正欲縱下雲頭,忽又想起麻衣將士,斷我該餓死,我今道果已成,量不能再受餓,何不借此雲頭,往河東一走,再試他一試,看他眼力如何?主意已定,即將雲頭撥轉,頃刻千里到了賽麻衣莊前,墜下雲端,走進莊來,見一個二十餘歲的人,就是那年拿飯出來的小廝,即對他說:「我是來求老先生相面的。」那人說:「家尊久未出外,既要相面,可隨我到廳上。」說罷,即引長春入內。那賽麻衣正坐在廳上,見長生進來,忙起身接入待以賓客之禮,坐下喝茶。長春見賽麻衣鬚髮皆白,老邁龍鍾便曰:「數年不見,先生倏而鬢髮番然。」賽麻衣曰:「老朽不知在何處會過道長,一時忘懷。」邱長春曰:「先生不記螣蛇鎖口,該餓死之人嗎?」賽麻衣聞言,即將他相了一相,拍手大笑曰:「妙哉妙哉!道長不知在何處做下大功德事,竟將昔年之相改變了。」邱長春曰:「先生嘗言相定終身,永無更改之理,今日然何又說改變之語?」麻衣相士曰:「老朽只知相面,不知相心,今道長相隨心變,非老朽所知也。昔者雙紋入口,是名螣蛇鎖口,應主餓死,如今這兩條紋路,雙分出來,繞於承漿之位,這承漿上又生了一個小小紅痣,配成格局,名曰二龍獻珠,貴不可言,應一受帝王供養,福德不可量也。豈愚老所能知哉!」長春聞言也服他相法通神,即告辭起身。

回番溪廟內打坐,只因動了一點計較之心,要去取笑賽麻衣,惹出一番魔障來。正在打坐之時,恍惚之間若亡若存,好像身在萬山之中,忽起一陣狂風,現出一隻黃斑猛虎,張牙舞爪,向他撲來,他卻把這死字看得淡,全不在意。又到杳杳冥冥之際,見一個道童是來說:「我師傅馬丹陽到了,師叔還不起來相見。」果見丹陽從下是來,長春想;道不戀情,來也由他,去也由他,忽又見許多人來說:「難為你背我們過河,今當收穫之時,與你湊得有一石多麥,儘夠一年吃用,另外又幫你兩串錢,縫件衣服穿。」說罷,將麥背到他跟前,堆積許高,人將兩串銅錢拿來身邊,要他親手來接,他更不在意。昏迷之間,又見一美貌女子年可十七八,自言被後母毒打,私自逃奔,欲到母舅家去,奈何身孤難走,老師傅何不送我一往,感恩非淺。說罷,嬌嬌滴滴,欲哭欲訴,長春總不理會,與他一個無人無我,不識不知,轉眼之間,二嫂帶著幾個小孩是來告訴曰:「你二哥已死,大伯將家園獨吞,使你這侄男侄女,衣不終身食不終日,我是女流之輩如何能撫養他們?你可看在上哥面上,念其骨肉之情,如何安頓我們母子。」說罷,那幾個小孩子便來拉拉扯扯,哭哭啼啼,三叔長三叔短,不住喊叫,要吃要喝,胡亂挖抓。長春靜極之中,智能偶生,若無一物,猛聽得半空中響亮一聲,南天門大大打開,見二童子控一白鶴到面前說:「奉玉散請真人跨鶴飛昇。」且聽下回分解。

莫教三凡生幻境,陽防六賊亂心田。

《七真因果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