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聖降魔

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聖降魔

悟一子曰:《易》曰:「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媾精,萬物化生。」明陰陽以交為用,天地交而為泰,山澤通而為鹹,水火合而為既濟。或以陰求陽,或以陽求陰;或陽感而陰應,或陰動而陽從,方能化生。飛潛動植,各有男女,總一陰一陽之道也。倘孤陰而寡陽,孤陽而寡陰,則陰陽之氣專而不交,何能生化哉!《參同契》曰:「牝雞自卵,其雛不全。」又曰:「使二女共室,顏色甚姝,雖有蘇、張結媒,斃發腐齒,終不相知。」其理甚明。

老莊之道,一本於《易》。故老子曰:「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眾夫蹈以出,蠕動莫不由。」莊子曰:「至陰肅肅,至陽赫赫。」又曰:「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神動而天隨。」蓋一陰一陽,一動一靜,互為其根,而太極乘乎其中。人能體夫太極,則天關在手,地軸生心,即是仙佛聖人了也。設有一念之差,則動靜皆非天理,故君子貴慎獨省察;設有一事之偏,則動靜皆失其中,故君子貴格物致知。不能格物致知,而偏陰偏陽,獨修一物,又何能成仙作佛而超凡入聖乎!

陳泥丸曰:「別有些兒奇又奇,心腎緣來非坎離。」緣督子曰:「先天一氣,自虛無中來。一點陽精,秘在形山,不在心腎,而在乎玄關一竅。」學者不識陰陽,不知時候,不能還返,止於自身摸索,而認取照照靈靈之識神以為真實,輾轉差池。噫!道既非可外求,又非可自身摸索,真玄之又玄,難以察識。彼邪師迷徒,妄揣為御女閨丹之術,失之愈遠。仙師提綱,特揭老、莊高妙之道示人,故曰:「高老莊」。前二回:一是心之偏動而火熾,一是腎之偏動而氣焰,固非道,而是難。若錯觀二者為道,變是一偏而遭難。能離此觀,則脫此難矣。「行者將黑風洞燒做紅風洞」,是轉暗室而為光天,去禍地而就福陵也。

師徒行路,時值春融,詩內「鴛鴦」「蛺蝶」之句,俱形容定偶雙飛之景象,乃陰陽交泰之妙文也。最提醒人處,在問地名一段。行者到處,未嘗以問地名為急務。此處特再三致詰者,若雲此處乃老、莊真區處,不可不著意窮究也。若將此處說個明白,便是「與人方便,與已方便」。又妙在「問了別人沒趣,須是問他才有賣買」二語。蓋問別人,則非高老莊之道;而問他,則有賣買交易之妙也。末後行者見了妖精道:「原來是這個賣買。」心知默會,與此處相照應。

曰:「烏斯藏國界之地,叫做高老莊」。烏者,日之精;兔者,月之精。烏斯藏,則兔斯現,彼此交感,其界甚清,老莊之高端,在於斯。說出個女兒招了妖精,正是老莊之妙。以女嫁人,謂之娶,以男入贅,謂之招。老、莊之道,善事陰陽,不以順行,而以逆用。頒行,則凡父、凡母而成人道;逆用,則靈父、靈母而成仙道。女之招男而配,如月之得日而明也。故道家以月喻道體,其旨甚顯。師徒引見,太公說出第三女翠蘭招福陵山人女婿。「三女」為少女之妙,「福陵」做為多福如陵之高也,隱寓兌女艮勇名象。

太公怕行者相貌之丑,老孫道:「丑自丑,卻有本事。」又言女婿嘴臉行跡亦怪。行者道:「入夜之時,就見好歹。」這都是描寫世人皮相之俗見,不知披褐懷玉,老蚌含珠,其中實有成仙作佛之竅妙也。行者手捻兵器,打破魔關,道:「你叫聲女兒,可在裡面麼?」老兒叫出女兒,哭訴怪態道:「他雲去霧來,不知蹤跡。」要須從幽獨裡尋獲親女形容,迷途內討取嫡婿下落,卻勿泥常執跡,昧卻夫妻顛倒之故也。

「行者變得就如那女子一般,」非變相也,現本相也。何也?真乙之氣,乃水中之金,外陰而內陽,本為女子,故就外陰而言,則行者為妻,理也。讀者著眼此處,仙師明指行者為女子,弗擬為變相。其下文推病措詞,歎氣陳情,曲肖兩口情態。老孫做老婆,老豬做老公,真天造地設一對,絕色正頭好夫人也。這都是實義,如目為遊戲幻境。迨說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老孫,老豬即知其來歷,足以相制,往外就走。行者緊緊追隨,如鷹搏免,如貓捕鼠,情性使然,所謂「五百年前結下的因緣」,匹配已定,不可拆離者也。請進後篇而詳其說。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