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第二十回 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悟一子曰:此明既受《心經》,急須下手,弗誤認心即道,而自阻前程也。

篇首一偈,言修道者有法,法從心生,還從心滅。所以生法、滅法者為誰?須自己辨別明白。若雲既然皆是自己心,又何用別人說?只須就心下功,是欲扭鐵出血,挽空作結,而期無為,萬無是理。此是認賊為子,何能到心、法兩忘地位?不知其間有他家不死之方。休教他瞞我,先須識透五行,一拳打徹障礙,期心可無心,而法自可輟矣。這才是碧天秋月,彼此無分,性命俱了也。若雲即心即佛,而不識非心非佛,謬解詩中「既然皆已心,何用別人說」之句,系責成自己之要訣,豈不錯了門戶?故起語云:「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師悟徹了《多心經》,打開了門戶。」若言心即是道,道無不了,何以雲止「打開了門戶?」其必僕僕再往西天,取何真經?豈西天之真經,非別人之說乎?此其說可曉然而悟矣!

《參同契》曰:「乾坤其《易》之門戶。」悟空、悟能,乃《易》之門戶,即《心經》之門戶也。得了悟空、悟能,便是打開了門戶。從此下手修為,方可造其堂奧矣。前烏巢禪師恐唐僧不識《心經》門戶,故指示「野豬」、「石猴」,令行者說出。長老已解其義,故長老常念常存,一點靈光自透,分明是「日落西山藏火鏡,月升東海現冰輪」境界。大道在望,急須前進。倘止從自家心上摸索,而認取靈靈昭昭之識神,以為真實,不知有西天之大路,如戀家的一般,謂之「戀家鬼」,何能超脫塵俗?故前人有譏駐顏住世,而不能脫殼飛昇者,謂之「守屍鬼」,其說相似。行者說個「您家鬼」,罵盡自來執心用功者。

三藏道:「悟能,你若在家心重時,不是出家的了。你還回去裡。」呆於原無退悔言語,而設此一段話頭,豈真行者贓埋呆子哉?特借呆子以發明修心而戀心,猶出家而戀也。你看呆子「死心踏地前來」,死心前來,復是心法,而下手用功,卻須手段。但能死心而無手段,則在在棘手,去路不通,故老者擺手搖頭道:「去不得西天,難取經。」及行者說出本事,而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又曰:「你既有這樣手段,西方也還去得。」此真老、莊指示之妙諦也。故提老者為主,下文「莊南兩個少年人,帶著一個老媽媽,三四個小男女」一段影子,正老、莊《道德》、《南華》玄妙中之秘要,驚愚駭俗的故事,去得西方的大手段也。

八戒又提「在高老莊時,常嚇殺凡人」,即說破鬼神驚駭者是。行者笑道:「不要亂說,把那丑也收拾些」,即說著醜行著妙者是。下文獻茶、問姓嗣、敘年庚,俱引起黃風嶺難行,須有大手段如老孫者,方才去得之意;餓鬼添飯半飽,俱形容西方路遠,須志願難滿如老豬者,方才擔得之義。蓋心本非道,倘謂心即是道,而期必於心,乃以心縛心而橫截去路,便是黃風嶺虎怪計脫金蟬,而捆縛定風樁上也。何以故?風為巽木,黃為中央,橫於心胸如嶺矗然。虎怪之轉輾執迷,即已心之輾轉期必也。你看虎怪「摳住自家胸膛,把皮剝下,站立道傍」,形容模樣,句句宛肖「心」字。故喊道:「吾黨不是別人,乃黃風大王部下前路先鋒。」蓋執心為道,是半途惑亂,攔住去路也。

「八戒趕那怪到亂石中,取出兩口赤銅刀」。「亂石」,為堅頑錯雜之非純;「兩口」,為左右參差之非一,「赤」,像心之本色;「刀」,像心之堅忍也。故虎怪為執持之心,乃山中阻路之先鋒,何用別人說也!八戒為死心下手,乃半山中開路之爭先,一拳先打徹也。試看「三藏心慌,口裡念著《多心經》」,那怪亦慌,使「金蟬脫殼計」,忽然化虎,忽然剝皮,俱見此心不死而輾轉自用為魔之狀。正唸經時,即駕風攝去之時,非虎怪使金蟬攝金蟬,乃金蟬自使金蟬攝金蟬也。「雙手捧著唐僧,奉獻大王」,「綁在後園」,乃唐僧自捧、自獻、自綁,而心遭毒害,不可解脫矣。

八戒、行者識破虎皮即全蟬之殼,知為中計,一守一戰,直抵妖洞。行者努力,戰敗虎妖;八戒相機,一鈀築殺。此先除我心之固,必打破真空之障礙也。自此可搜剪魔根,救全金蟬之體,此等手段,就如夫婦和諧,一倡一和,內外相助為理一般,又何家難之有哉!故結云:「法師有難逢妖怪,情性相和伏亂魔。」

此篇「法」字起,「法師」結,下篇提綱緊接「護法」,分明示人修真之法,有暗伏照應、灰蛇草線之妙,明眼人自。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