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鳳仙郡冒天致旱 孫大聖勸善施霖

第八十七回 鳳仙郡冒天致旱 孫大聖勸善施霖

悟一子曰:此篇明修真者,必先積陰德,陰德未充,名雖美而無用,功垂成而忽隳,鬼神不能默佑,事業總屬虛文,急須返躬內省,發大慈悲,戒謹精進,廣施陰德。何謂陰德?修己之天,以敬人之天,陰德也;暗中行方便,陰德也;施與不圖報,陰德也;積善無人知,陰德也;不迫人於險,陰德也;隱人之醜惡,陰德也。經云:「彼以禍來,我以福往;彼以怨來,我以德往。」皆陰德之事,解災消孽,廣大無邊。《悟真》曰「大樂修之有易知」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積行修陰德,動有群魔作孽障。蓋我命不由天,是造化之妙存乎我;由我亦由天,默想之功存乎天。行者道:「但論積功累德,老孫送你一場大雨,」是此篇的旨。

稱「鳳仙郡」者,跨鳳登仙之美郡,今不能陰積功德而陽卜虛名,雖陽為愛民,實陰以害民,民命倒懸,守實主之,天怒其可回乎?然郡侯上官「十分清正」,「愛民心重」,求雨濟民,乃萬善之事,即此一節,善念無窮,何以不能回天?曰:此陽德,非陰德也。蓋十分清正,則過於明,偏於義,如陽剛之烈,故曰「不仁」。《洪範傳》云:「若明則旱。」明為陽剛,使無陰道以濟之,膏澤不能下究,人事失於下,天道應於上,旱其征也。故為上者惟存仁施濟,廣行陰德為要,不尚乎察察為明。先賢有曰:「明而不恕,不如不明。」堯之三宥,禹之下車,湯之解網,皆明而恕也。臣子食祿天朝,奉命守土,體國愛民,職分宜然,何德之有?明德者,非人所知,而天獨知之。至於「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官氏將齋天素供推倒餵狗,口出穢言,冒犯上天」,乃陰惡也,亦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

夫民者,天之所生,天無不愛其所生,君子能體天之心以愛民,必受天之陰報,一定之理也。愛民必自敬天始,故曰「敬天勤民」。今上官氏不能敬天而反褻天,罪莫大焉!夫民以食為天,齋供者,民所仰食之天,天所養民之本也。推倒餵狗,欺滅天、民,其為不仁,孰甚於此?故陽善萬端,不能勝陰惡之一事。是以聖人兢宥密,君子嚴幽獨也。

夫陰者,獨知之地;德者,有得於心。非沽名,非釣譽。屋漏為康衢,夢寐同白晝;精神呼吸,默通帝座,感應之速,有不捷於桴鼓哉!但獲罪於天者,郡守也,何以降災於兆民?守為風,而民為草:守不仁,則民不義。上行下效,氣類相感。夙夜之負疚,釀成黎庶之隱憂;一念之敬肆,播為蒼生之休咎。守造之而民愛之,理勢之自然也。故地方災變之非常,必由有位之失德,其冒天致旱也固宜。

然天心至仁,每緩於罰惡,以容人之省悔;亟於貪善,以誘人之進修。又有陰陽緩急之各宜,如陰德每緩之,以俟積累而大其報;陰惡則必速之,以彰顯應而信其誅。蓋陽為人所共知,而陰為天所獨知也。雖有緩急之不同,絕無絲毫之舛錯。志之極明,加之相稱,非天也,人自召也。故守當推倒素供時,而米、面山已高一二十丈,罪同山嶽而不可以數計矣;餵狗時,而拳雞已緊嘴慢嘴,長舌短舌,行鄰禽獸而積愆難消矣;冒犯時,而金鎖堅牢,僅一明燈燎焰,而融解無期矣!

雖然,一惡固足以敗百行,而一善亦足以回百惡。四天師對大聖笑道:「這事只宜作善可解。若能一念轉惡為善,驚動上天,那米、面山即時就倒,鎖梃即時就斷,你去勸他歸善,福自來矣。」可見作惡由己,遷善由己,只要自己悔悟向善,方可化惡為善。轉禍為福。龍王也不能為情,大聖也不能為力,即上天也不能強人,惟垂像三事示戒而已。苟能誠心返照,廣施陰德,則烈焰化為甘露,星嶺崩入浮雲;雞平數罪之喙,犬截抵尤之舌;嚼火不事,貫索消沉矣。霎時間布降霖雨,點滴不爽,快何加之!神祇亦開明雲霧,各現真身。格天地,動鬼神,豈不由一改之善心為之哉?故名曰「甘霖普濟寺」。修丹之上,不知改省而行陰德,其猶炊沙作飯,接竹點月,必無濟也!又何「普濟」之足雲?

然仙師又有至奧之旨,伏於此篇交接之間。前篇諸法空相。明心見性,內外一體,微妙圓通,凡從以天竺雷音,是望佛在是矣,

更擬向何處加功?樵子曰:「這條大路向西不遠。」何以非歇腳處,尚在走路時耶?蓋積德累功,不過初學人德之事,何以雲於圓明已照之後?而不知有妙道存乎其間。看篇首冠以一詞曰:「大道幽深,如何消息,「說破鬼神驚駭。挾藏宇宙,剖判玄關,其樂世間無賽。靈騖峰前,寶珠拈出,明映五般光彩。照徹乾坤,上下群生,知者壽同山海。」此詞隱括金丹之的旨,鬼神尚聞說而驚駭,何況於人?故不敢說破。要必性體堅,而後可修金丹;亦必陰德厚,而後可以成金丹。金丹之道,妙而不可消息如此。昔姚秦鳩摩羅什常歎曰:「香若著筆作大乘,阿毗曇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識者既寡,將何所論?」古人不欲說破,使鬼神驚駭,有同揆也。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