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給孤園問古談因 天竺國朝王遇偶

第九十三回 給孤園問古談因 天竺國朝王遇偶

悟一子曰:此篇從頭到尾,翻複數過,掩卷沉思,而終莫得其解。蘇子曰:「讀書不求甚解。」然則以不解解之也可.倘強解之曰:修道者修心而已,心本空洞無物,有何言語文字?篇中「無言語文字,乃是真解」,即是「談因」。唐僧、行者道「解得」者,解此也;「布金禪寺請得世尊說法」者,說此也;「天下多少斯文,肚子裡空空」者,空此也;「老和尚、唐僧給孤園玩月,聽痛苦之聲感觸心酸」者,感觸此也;所謂「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者,明辨此也;「三藏與行者聽罷,切切在心」者,切切此也;「萬望到國中廣施法力」者,廣施此也;「談因」之說,然耶?否耶?

倘強解之曰:修道者採取元陽真氣而已,必身心和合而陰陽配偶是其真解,謂之「遇偶」。「亂紛紛都去看拋繡球」者,去看此也;「行者不忘老僧之言,同去綵樓辨真假」者,辨明此也;「假公主知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時到此,而假借採取」者,採取此也;「樓上齊聲發喊道:『打著個和尚了!』」打著此也;「我三人入朝,其間自能辨別」者,辨別此也;「行者道:『呆子莫亂談!且收拾行李,好進朝保護』」者,保護此也。「遇偶」之說,是耶?否耶?

強解之,姑強聽之,而實否否,然捨此而別求真解,便令人莫可思擬。蓋此為正法限,乃教外別傳,不可以言說。詩中「道在聖傳修在已」七字,已解得明白,言可傳而不可解也。

唐僧自烏巢禪師傳授《心經》之說,「顛倒念得」,行者何以云:「師父只是念得,不曾求他解得?」三藏未曾解得,一經提醒,便說「『猴頭,怎又說我不曾解得?你解得麼?』行者道:『我解得。』自此再不作聲。」讀者認是夫子呼參也,唯不知彼以師授徒,此以徒授師,乃是仙道逆法,別有旨趣。八戒逼住請解,沙僧說:「大哥扯大話,哄師父走路。」俱是不知解者。故唐僧說:「悟空解得是無言語文字,乃是真解。」

何為真解?昔南泉示眾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陳尼丸云:「別有些兒奇又奇,心腎原來非坎離。精神魂魄心意氣,觀之似是而實非。」呂公曰:「四大一身皆屬陰,不知何處是陽精?」又曰:「莫執此身雲是道,獨修一物是孤陰。」提朗禪師問石頭:「如何是佛?」頭云:「汝無佛性。」無業禪師貌狀俊偉,見馬祖,祖曰:「巍巍佛堂,其中無佛。」僧問於善覺禪師云:「狗子還有佛性?」「我非眾生。」云:「既非眾生,莫是佛否?」師云:「不是。」「究竟是何物?」師云:「亦不是物。」云:「可思見否?」師云:「思之不及,擬之不得,故雲不可思擬。」杏壇之性,無不可得,而聞子輿之養氣為難,言三教聖人皆不執心為道,務至於格物致知之極處。若解《心經》而為即心即佛,是不解色空、空色之妙也。其妙不可以言語文字傳,故行者「再不作聲」也。然非心非佛,非可以心悟,必待師傳而後知。故當日給孤長者以黃金為磚,佈滿園地,方買得太子祗園,請得世尊說法,其莫得而輕傳有如此!天下多少讀斯文者,肚子裡空空,誰人曉得?深可悲惜!若認此等空空冷語,謂系文人郊、島之消,淺而又淺矣!

提出「百腳山」,隱示純陰之處非可行動;說出「雞鳴關」,須待一陽來復時也。「此時上弦月皎」,明示道體所在。「忽有道人來報:『老師到來矣。』」領到給孤園說法之處,玩月而行,澄心靜聽,忽聞悲切之聲。「悲」者,「非、心」;「切」者,「刀圭之土」,非心而實切也。妙矣哉!「所言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非遇唐僧這般人,再作聲不得。「是無言語文字,乃是真解」。

「舊年今日」,上年上弦月皎時也。「正明性月之時,忽聞一陣風響,就有悲切之聲。到祗園台上,乃是一個美貌端正之女。」此風月之中,明示世尊說法處,忽散天花,落下天女,而非可認作妖邪也。此世尊已將正法眼授之玄奘矣。故三藏與行者聽罷,已得其妙,可切切在心矣。切切者,刀圭也。師徒臨行,老僧又向叮囑悲切之事,行者笑道:「謹領!謹領!」正授受已明,拈花微笑時也。如金雞一唱,而忽然驚醒,可上大路,一同過關,不復為百腳山所阻矣。

自此直抵金城天府,同赴綵樓看拋繡球。「彩」者,五采,五行煥發之色;「球」者,太極,陰陽渾全之形。唐僧忽想「先母也是拋打繡球,巧遇姻緣,結了夫婦」。妙矣哉!從生身之處,悟到這段姻緣,乃是本來面目。篇首詩云:「不論成仙成佛,須從個裡安排。」噫!誰能不從父母生身之處安排下來耶?假公主欲得和尚真氣,以成天仙;真和尚不可被假公主迷惑,而入地獄。行者能辨真假,正是解得《心經》也。

行者設「倚婚降怪」之計,唐僧點頭自知,天竺國王不識,假公主亦不識。八戒、沙僧互相打諢,驛丞言語顛倒,《法華》所云「若說是事,一切世間諸天及人,皆當驚疑」者是也。予今扯長話篇,並未解得《心經》一字,與「再不作聲」無異。當日唐僧祗園步月,遇老和尚,忽聞悲切之聲而悟。讀者請勿復執文妄想,其亦遇老和尚,閒步上弦月色,聽悲切之聲而可乎!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