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一十四  畫五

卷第二百一十四 畫五

貫休 楚安 應天三絕 八仙圖 黃筌雜編

貫休

唐沙門貫休,本婺州蘭溪人也,能詩善書妙畫。王氏建國時,來居蜀中龍華之精舍。因縱筆,用水墨畫羅漢一十六身並一佛二大士。巨石縈雲,枯松帶蔓。其諸古貌,與他人畫不同。或曰:「夢中所睹,覺後圖(圖原作圓,據明抄本改)之。謂之『應夢羅漢』。」門人曇域、曇弗等,甚秘重之。蜀主曾宣入內。歎其筆跡狂逸,供養經月,卻令分付院中。翰林學士歐陽炯亦曾觀之。贈以歌曰:「西嶽高僧名貫休,孤情峭拔凌清秋。天教水墨畫羅漢,魁岸古容生筆頭。時捐大絹泥高壁,閉日焚香坐禪室。或然夢裡見真儀,脫去袈裟點神筆。高抬節腕當空擲,窸窣毫端任狂逸。逡巡便是兩三軀,不似畫工虛費日。怪石安排嵌復枯。真僧列坐連跏趺。形如瘦鶴精神健,頂似伏犀頭骨粗。倚松根,傍巖縫,曲錄腰身長欲動。看經弟子擬聞聲,瞌睡山童疑有夢。不知夏臘幾多年,一手搘頤偏袒肩。口開或若共人語,身定復疑初坐禪。案前臥象低垂鼻,岸畔戲猿斜展臂。芭蕉花裡刷輕紅,苔蘚紋中暈深翠。硬筇杖,矮松床,雪色眉毛一寸長。繩開梵夾兩三片,線補衲衣千萬行。林間亂葉紛紛墮,一印殘香斷煙火。皮穿木屐不曾拖,筍織蒲團鎮長坐。休公休公,逸藝無人加,聲譽喧喧遍海涯。五七字句一千首,大小篆書三十家。唐朝歷歷多名士,蕭子雲兼吳道子。若將書畫比休公,只恐當時浪生死。休公休公,始自江南來入秦,於今到蜀無交親。詩名畫手皆奇絕,覷你凡人爭是人。瓦棺寺裡維摩詰,捨衛城中辟支佛。若將此畫比量看,總在人間為第一。」(出《野人閒話》)

唐朝時,佛門僧人貫休,是婺州蘭溪人。貫休和尚能吟詩,寫一手好字,擅長繪畫。王建在蜀建立前蜀王朝時,他來到蜀中,居住在龍華寺專供他修行參禪的居室裡。他用水墨畫法為寺裡畫了十六個羅漢和一幅佛像、二幅菩薩像。畫上,巨大的岩石縈繞著雲霧,虺節的蒼松盤繞著古籐。而佛、菩薩和十六位羅漢的相貌都古岸異常,跟別的畫師畫的不一樣。貫休自己時常說:「我是在夢中見到了這些神佛,醒來後將他們畫出來的,也可以稱他們為『應夢羅漢』吧。」他的弟子曇域、曇弗等人,將這些畫密秘收藏起來,看成珍貴的藝術品。蜀王曾經宣召貫休進宮,非常讚賞他的畫。說他用筆狂放飄逸,在宮中供養了一個月後,分配他到翰林院。翰林學士歐陽炯也曾觀察過貫休和尚,並寫了一首詩贈送給他。詩稱:西嶽高僧名貫休,孤情峭拔凌清秋。天教水墨畫羅漢,魁岸古容生筆頭。時捐大絹泥高壁,閉日焚香坐禪室。或然夢裡見真儀,脫雲袈裟點神筆。高抬節腕當空擲,窸窣毫端任狂逸。逡巡便是兩三軀,不似畫工虛費日。怪石安排嵌復枯。真僧列坐連跏跌。形如瘦鶴精神健,頂似伏犀頭骨粗。倚松根,傍巖縫,曲錄腰身長欲動。看經弟子擬聞聲,瞌睡山童疑有夢。不知夏臘幾多年,一手搘頤偏袒肩。口開或若供人語,身定復疑初坐禪。案有臥象低垂鼻,岸畔戲猿斜展臂。芭蕉花裡刷輕紅。苔蘚紋中暈深翠。硬筇杖,矮松床,雪色眉毛一寸長。繩開梵夾兩三片,線補納衣千萬行。林間亂葉紛紛墮,一印殘香斷煙火。皮穿木屐不曾拖。筍織蒲團鎮長坐。休公休公,逸藝無人加,聲譽喧喧遍海涯。五七字句一千首,大小篆書三十家。唐朝歷歷多名士,蕭子雲兼吳道子。苦將書畫比休公,只恐當時浪生死。休公休公,始自江南來入秦。於今到蜀無交親。詩名畫手皆奇絕,覷你凡人爭是人。瓦棺寺裡維摩詰,捨衛城中辟支佛。若將此畫比量看,總在人間為第一。

楚 安

西蜀聖壽寺僧楚安妙畫山水,而點綴甚細。至於尺素之上,山川林木,洞府峰巒,寺觀煙嵐人物,悉皆有之。每畫一小團扇,內安姑蘇台或畫滕王閣,其有千山萬水盡在目前。然須一季已來,方就一扇。其時諸王宰輔競相有請。得之者奉遺甚厚,有不得畫者恨恨然。楚安言山僧自以此適意而已。歸寂後,有好事者,往往收得其筆蹤。或謂之「墨寶」也。(出《野人閒話》)

西蜀聖壽寺僧人楚安山水畫畫得非常好,而且畫的特別細膩。在一尺寬的白細絹上,可以畫出來山川林木,洞府峰巒,寺觀煙霧嵐氣及人物。他就是畫一柄小小的團扇,也可以在上面畫出來姑蘇台呀滕王閣等樓台亭榭,可以讓你在團扇上看到山山水水。然而,楚安畫扇一個季度只畫一柄。諸位王公大臣爭著請他去畫扇子。得到他畫的扇子的人給他很豐厚的酬金,未得到的很是不滿。但是楚安自己說他畫扇子僅僅為了好玩罷了。楚安去世後,有喜愛收藏的人,每每得到楚安生前的遺畫、遺作。有人說這是「墨寶」啊!

應天三絕

唐僖宗皇帝翠華西幸之年,有會稽山處士孫位隨駕止蜀。位有道術,兼攻書畫,皆妙得筆精。曾於應天寺門左壁上畫天王一座,部從鬼神。奇怪斯存,筆勢狂縱,莫之與京。三十餘年無有敵者。景煥其先亦專書畫,嘗與翰林歐陽學士炯乃忘形之交。一日連騎同游茲寺,偶畫右壁天王以對之。渤海在旁(在旁二字原空缺,據黃本補)觀其逸勢,復書歌行一篇以紀之。續有草書僧夢龜後至。又請書之於廊壁上。故書畫歌行,一日而就。傾城人看,闐咽寺中,成都之人。故號為「應天三絕」。歌行今亦錄附曰:「錦城東北黃金地,故跡何人興此寺。白眉長老重名公,曾識會稽山處士。寺門左壁圖天王,威儀部從來何方。鬼神怪異滿壁走,當簷颯颯生秋光。我聞天王分理四天下,水精宮殿琉璃瓦。采仗時驅拂琳裝,金鞭頻策騏驎馬。毗沙大像何光輝,手擎巨塔凌雲飛。地神對出寶瓶子,天女倒披金縷衣。唐朝說著名公畫,周昉毫端善圖寫。張僧繇是有神人,吳道子稱無敵者。奇哉妙手傳孫公,能於此地留神蹤。斜窺小鬼怒雙目,直倚越狼高半胸。寶冠動惚(上聲)生威容,趨蹌左右來傾恭。臂橫鷹爪尖纖利,腰纏(去聲)虎皮斑剝紅。飄飄但恐入雲中,步驟還疑歸海東。蟒蛇拖得渾身墮,精魅搦來雙眼空。當時此藝實難有,鎮在寶坊稱不朽。東邊畫了空西邊,留與後人教敵手。後人見者皆心驚,盡為名公不敢爭。誰知未滿三十載,或有異人來間生。匡山處士名稱樸,頭骨高奇連五嶽。曾持象簡累為官,又有蛇珠常在握。昔年長老遇奇蹤,今日門師識景公。興來便請泥高壁,亂搶(去聲)筆頭如疾風。逡巡隊仗何顛逸,散漫奇形皆湧出。交加器械滿虛空,兩面或然如鬥敵。聖王怒色覽東西,劍刃一揮皆整齊。腕頭獅子咬金甲,腳底夜叉擎絡鞮。馬頭壯健多筋節,烏嘴彎環如屈鐵。遍身蛇虺亂縱橫,繞頷髑髏干孑裂。眉粗眼豎發如錐,怪異令人不可知。科頭巨卒欲生鬼,半面女郎安小兒。況聞此寺初興置,地脈沈沈當正氣。如何請得二山人,下筆鹹成千古事。君不見,明皇天寶年,畫龍致雨非偶然。包含萬象藏心裡,變現百端生眼前。後來畫品列名賢,唯此二人堪比肩。人間是物皆求得,此樣欲於何處傳?嘗憂壁底生雲霧,揭起寺門天上去。」(出《野人閒話》)

唐朝僖宗皇帝到西蜀巡視那年,有位會稽山的隱士孫位隨皇駕一塊兒來到蜀地。孫位會道術,還擅長書法、繪畫,每有作品都是上乘之作。他曾在應天寺門左面牆壁上繪畫一幅天王像。天王的隨從鬼神,形像怪異,筆勢狂放,沒有比這幅畫畫得更好的了。三十多年來,沒有超過孫位的人。景煥從前也專門學習過書法、繪畫,曾經跟翰林學士歐陽炯是無拘束的朋友。一天,他們一同騎馬游應天寺。景煥突發興趣,在寺門右邊牆壁上也畫一幅天王像,想跟孫位畫的那幅比試高低。渤海在旁邊看到景煥畫的這幅天王像筆勢峻逸,又作了一篇歌行詩來記載這件事情。後來擅長草書的僧人夢龜剛巧也來了,於是請他將這篇歌行題書在廊壁上面。由此,畫、歌行、書法,一天內都完成了。全城的人都爭相來觀看,整個應天寺內擁擠喧嚷的,都是成都的市人們。由此人們稱為「應天三絕」。現將這首歌行附錄在下面,是:錦城東北黃金地,故跡何人興此寺。白眉長老重名公,曾識會稽山處士。寺門左壁圖天王,威儀部從來何方。鬼神怪異滿壁走,當簷颯颯生秋光。我聞天王分理四天下,水精宮殿琉璃瓦。采仗時驅拂琳裝,金鞭頻策騏驎馬。毗沙大像何光輝,手擎巨塔凌雲飛。地神對出寶瓶子,天女倒披金縷衣。唐朝說著名公畫,周昉毫端善圖寫。張僧繇是有神人,昊道子稱無敵者。奇怪妙手傳孫公,能於此地留神蹤。斜窺小鬼怒雙目,直倚越狼高半胸。寶冠動惚(上聲)生威容,趨蹌左右來傾恭。臂橫鷹爪尖纖利,腰纏(去聲)虎皮斑剝紅。飄飄但恐入雲中,步驟還疑歸海東。蟒蛇拖得渾身墮,精魅搦來雙眼空。當時此藝實難受。鎮在寶坊稱不朽。東邊畫了空西邊,留與後人教敵手。後人見者皆心驚,盡為名公不敢爭。誰知未滿三十載,或有異人來間生。匡山處士各稱樸,頭骨高奇連五嶽。曾持象簡累為官,又有蛇珠常在握。昔年長老遇奇蹤,今日門師識景公。興來便請泥高壁,亂搶(去聲)筆頭如疾風。逡巡隊仗何顛逸,散漫奇形皆湧出。交加器械滿虛空,兩面或然如鬥敵。聖王怒色覽東西,劍刃一揮皆整齊。腕頭獅子咬金甲,腳底夜叉擎絡鞮,馬頭壯健多筋節,烏嘴彎環如屈鐵。遍身蛇虺亂縱橫,繞頷髑髏干孑裂。眉粗眼豎發如錐,怪異令不可知。科頭巨卒欲生鬼,半面女郎安小兒。況聞此寺初興置,地脈沈沈當正氣。如何請得二山人,下筆鹹成千古事。君不見,明皇天寶年,畫龍致雨非偶然。包含萬象藏心裡,變現百端生眼前。後未畫品列名賢,唯此二人堪比肩。人間是物皆求得,此樣欲於何處傳?嘗憂壁底生雲霧,揭起寺門天上去。八仙圖

西蜀道士張素卿,神仙人也。曾於青城山丈人觀,繪畫五嶽四瀆真形並十二溪女數堵。筆跡遒健,精彩欲活。見之者心悚神悸,足不能進。實畫中之奇絕也。蜀主累遣秘書少監黃筌令取模樣。及下山,終不相類。因生日,或有收得素卿所畫《八仙》真形八幅,以獻孟昶。觀古人之形相,見古人之筆妙,觀賞者久之。且曰:「非神仙之人,無以寫神仙之質也。」賜物甚厚。一日,令偽翰林學士歐陽炯次第贊之,又遣水部員外郎黃居寶八分題之。每觀其畫,歎筆跡之縱逸;覽其贊,賞文詞之高古;視其書,愛點畫之宏壯。顧為「八仙」。不讓「三絕」。(八仙者,李己、容成、董仲舒、張道陵、嚴君平、李八百、長壽、葛永瑰。(出《野人閒話》)

西蜀道士張素卿,是神人。張素卿曾經在青城山丈人觀的幾堵牆上,繪畫泰山、華山、衡山、恆山、嵩山等五嶽,長江、黃河、淮水、濟水等四瀆,和十二溪女等。筆力遒健,不論是山、是水、還是溪女,都畫得栩栩如生,呼之欲活。看到這些壁畫的人,都不由得頓生敬慕之情,停下腳步不願意離開。這些畫真是畫中的奇譎絕世之作。後蜀君主孟知祥,多次派秘書少監黃筌去丈人觀取這些壁畫的摹寫圖本,但是拿回來的圖本始終都不像原壁畫。有人過生日,收到張素卿所畫的《八仙圖》,獻給孟知祥的第三子孟昶。觀看畫上的古人形象,欣賞古人的畫作。孟昶久久地欣賞把玩這幅《八仙圖》,說:「不是神人,不能繪出神仙的姿質啊!」他給獻畫的人很豐厚的賞賜。一天,孟昶又讓前朝翰林學士歐陽炯按著順序為《八仙圖》寫贊詞,又讓水部員外郎黃居寶用八分題寫在畫上。孟昶每次觀賞《八仙圖》,都不由得稱讚這幅畫筆力恣肆飄逸,稱讚畫上的贊詞文彩高雅古拙,稱讚畫上的題書筆勢宏壯。他說:「《八仙圖》一點也不比《應天寺》的「三絕」壁畫遜色。」

黃 筌

昔吳道子所畫一鍾馗,衣藍衫,鞹一足,眇一目,腰一笏,巾裹而蓬髮垂鬢。左手捉一鬼,以右手第二指剜鬼眼睛。筆跡遒勁,實有唐之神妙。收得者將獻偽蜀主,甚愛重之。常懸於內寢。一日,召黃筌令看之。筌一見,稱其絕妙。謝恩訖。昶謂曰:「此鍾馗若拇指掐鬼眼睛,則更校有力。試為我改之。」筌請歸私第。數日看之不足。別絣絹素,畫一鍾馗,以拇指掐鬼眼睛。並吳本一時進納。昶問曰:「比令卿改之,何為別畫?」筌曰:「吳道子所畫鍾馗,一身之力,氣色眼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拇指。所以不敢輒改。筌今所畫,雖不及古人,一身之力,意思並在拇指。」昶甚悅,賞筌之能。遂以綵緞銀器,旌其別識。(出《野人閒話》)

從前,唐朝人吳道子畫的一幅《鍾馗捉鬼圖》,鍾馗穿的是藍衣衫,一隻腳用皮裹著,一隻眼睛瞇細,腰上掛著一隻笏板。頭髮上面系一頭巾,蓬亂的頭髮一直垂到鬢角。左手捉住一隻鬼,用右手第二指剜鬼眼睛。這幅畫筆力遒勁,實在是深得唐朝時的繪畫的神妙。收藏這幅畫的人,將它進獻給後蜀君王孟昶。昶非常喜愛珍重這幅畫,曾一度將它懸掛在宮寢內。一天,孟昶召見黃筌讓他來欣賞這幅《鍾馗捉鬼圖》。黃筌一看到這幅畫,連稱妙絕。黃筌謝過恩後,孟昶說:「畫上的鍾馗如果用拇指掐鬼眼睛,會更有力些。請你試著為我修改一下。」黃筌聽了後請孟昶允許他拿回家裡去改。仔細捉摸了好幾天,黃筌總覺得沒法改動。於是另外繃好一幅白絹重畫了一幅《鍾馗捉鬼圖》,和吳道子的原畫一起進獻給孟昶。孟昶看了後問:「我本來讓你改畫,為什麼另畫了一幅?」黃筌回答說:「吳道子所畫的鍾馗,全身的力量,人物的神情、眼神,都集聚在第二指上,不在拇指。所以,我不敢輕易給改動。我現在畫的這幅,雖然趕不上吳道子畫的那幅,但是人物和全身力氣和心思卻都集聚在拇指上了。」孟昶聽了後非常高興,非常讚賞黃筌的才能。於是賞賜給他綵緞、銀器等物,用以表彰他的卓有見識。

雜 編

敬愛寺復有雉尾病龍,莫知畫者誰氏。繪素奇巧,皆入神之跡。(雉尾在東廓觀音院,天王部從中,緋衣神人抱野雞一隻,遍而觀之,勢若飛動也。天王原作大王,只作身,據《劇談錄》改。原缺出處,明抄本作出《尚書談錄》,今見出《劇談錄》)國朝李嗣真評畫云:「顧畫屈居第二。」然虎頭又伏衛協畫北風圖(此圖嘗在韓吏部家)。張弘靖平康裡宅,乃崔司業融舊第。有司業題壁處猶在。(出《尚書故實》)

僧道芬,會稽人。縈陽人鄭町。處士梁洽。處士項容。青州處士吳恬,一名汾,字建康。已上並畫山水。道芬格高。鄭町雅淡。梁洽美秀。項容頑澀。吳恬險巧,有畫《山水錄》,記平生所畫在絹素者凡百餘面。傳之好事。自云:「初夢有神人指授畫法。」恬好為頑石,氣象深險,能為雲雨氣象。又有王默,師項容,風顛酒狂。松石雖有高奇,流俗所好。醉後以頭髻抵於絹素。王默早年受筆法於台州鄭虔。貞之末,於潤州歿。舉柩若空,時人多言化去。平生大有奇事。顧著作知新亭監時,默請為海中都巡。問其意,云:「要見海中山水耳。」為職半年後解去。爾後落筆有奇趣。乃項生弟子耳。彥遠從兄監察御史厚,與余具言此事。然余不甚覺默畫有奇也。(出《名畫記》)

有別畫者,與人同游寺。看壁畫音聲一鋪(鋪原作幅,據明抄本改)曰:「此涼州第幾遍。」不信,召樂官奏涼州。至畫處,用指更無差異。(出《盧氏雜說》)

故德州王使君椅家有筆一管約一寸,粗與常用筆管,兩頭各出半寸以來。中間刻《從軍行》一鋪。(鋪原作幅,據明抄本改)人馬毛髮屋木亭台遠水,無不精絕。每一事刻從軍行兩句,若「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外徵人殊未還」是也。似非人功。其畫跡若粉描,向明方可辨之。雲,用鼠牙刻。故崔郎中鋋文,有《王氏筆管記》是也。類韓文公《畫記》。椅,玄質子、紹孫,高雅博古,善琴阮。余舊宅在東洛歸德坊南街,廳屋是杏木樑。西壁有韋旻郎中散馬七疋,東壁有張旭草真蹤數行。旭世號張顛。宅之東果園,《兩京新記》是馬周舊宅。(《出盧氏雜說》)

滎陽外郎贊宰萬年日,有荷校者以賊呼之。言嘗紿婦人廉(「廉」原作「盜」,據唐闕史改)市馬畫。贊責之,命取以視。則古絲煙晦,幅聯三四。蠻罽裁縹,斑繴皮軸。贊曰:「是畫也。」太尉李公所寶惜,有贊皇圖書篆焉。人有七萬購獻牢盆者,得漕渠橫樑梗舯倅職。因出妓於閣。又落民間。言是寇倖其不鑒,以卑價市之。為妓人自他方歸所訴,請以所虧價書罪。贊不能決。時延壽裡有水墨李處士,以精別畫品游公卿門。召之辨之。瞪目三歎云:「韓展之上品也。」黃沙之情已具,丹筆之斷尚疑。會有繼籍自禁軍來忍者。贊以且異奸盜,非願苛留,因並畫徑送。後永絕其耗。(出《唐闕史》)

晉以前目所不睹,難以平議。晉以來,厥跡存者,可得而言。顧長康、張僧繇、陸探微,異才間出,是為三祖。後世雖有作者,難可加焉。昔蕭武帝博學好古,鳩集圖畫。令朝臣攻丹青者,詳其名氏,並定品第,藏於秘府,以備閱玩。及侯景之亂,元帝遷都。而王府圖書,悉歸荊土。洎周師來伐,帝悉焚之。歷周隋至國朝,重加購募,稍稍復出。無何。遂盈秘府。長安初,張易之奏召天下名工,修葺圖畫。潛以同色故帛,令各推所長,共成一事。仍舊縹軸,不得而別也。因而竊換。張氏誅後,為少保薛稷所收。稷敗後,悉入岐王。初不奏聞,竊有所慮,因又焚之。於是圖畫奇跡,蕩然無遺矣。(出《譚賓錄》)

敬愛寺還有雉尾病龍,不知道是誰繪畫的,這幅畫奇異美妙,都可以列入精妙無比的藝術珍品的行列。本朝(按:指唐朝。)李嗣真論評繪畫說:「顧凱之的畫位居第二位。」然而顧愷之又佩服衛協畫的《北風圖》。《北風圖》曾經收藏在韓史部家中。現在藏在長靖平康裡的宅第裡。張家的這所宅第,乃是司業崔融的舊宅。崔融當年在牆壁上題的字還存在。

僧人道芬,會稽人。滎陽人鄭町、隱士梁洽、隱士項容、青州隱士吳恬,還有一個名字叫「汾」,字建康。上述這些人都擅長畫山水。道芬的畫格調高尚,鄭町的畫雅淡,梁洽的畫美秀,項容的畫頑冥晦澀。吳恬的畫險巧,有畫卷《山水錄》,上面記載著他平生在素絹上畫的畫,一共有一百多幅傳給後世,這也是件有益的事情。他自己說:「最初,是在夢中來了一位神人傳授給我如何繪畫的。」吳恬喜愛畫頑石。他畫的頑石景象深奇幽險,能產生出雲雨等現象。還有王默,師法項容,性情顛狂好飲。他畫的松石雖然高雅奇異,也為一般人所喜愛。王默喝醉了後,用頭頂的髮髻在白絹上作畫。王默早年跟台州人鄭虔學畫。唐德宗貞元末年,王默病逝在潤州。出殯時,抬著他的靈柩象抬個空柩一樣的輕,當時有很多人說他是羽化升仙了。王默一生中有很多奇異的事情。顧著作任新亭監時,王默請求擔任海中都巡。問他有什麼用意,回答說:「我要看看海中的山水啊!」王默擔任了半年海中都巡後離職而去。從這以後,每有畫作必有奇趣。王默是項容的弟子。我的堂兄彥遠官任監察御史,跟我的關係很好,把王默的這些奇事都跟我講了。然而我並不覺得王默的畫有什麼奇異之處。

另外有一個畫家,和人同游一處寺院,看到寺內牆壁上畫著一套演奏樂曲的壁畫。這個畫家指著其中的一幅說:「這幅繪的是演奏《涼州》第×遍。」同去的人不相信,召來樂師演奏《涼州》,演奏到他指的那幅畫那兒,指法果然一點差異沒有。

已故德州人王椅,他家有一管筆粗約一寸,比一般的筆粗,兩端各讓出半寸多,中間雕刻著《從軍行》一套,有詩有畫,雕刻的異常精細絕妙,人馬、毛髮、屋木、亭台、遠水,纖毫畢現。每一幅畫刻上《從軍行》的詩二句。例如:「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外徵人殊未還」這兩句詩,就刻在繪有詩中意境的那幅畫上。真不像是人工刻的。畫,類似用的白描筆法,迎著光亮可以看到。據說是用鼠牙雕刻上去的。已故郎中崔鋋文,撰寫過一篇《王氏筆管記》,記載了這件事情。這篇《王氏筆管記》類似韓愈的《畫記》。王椅,是王玄質的兒子,王紹的孫子。性情高雅,通曉古玩器用,擅長彈奏古琴。我家的舊宅在東都洛陽歸德坊南街。廳堂是杏木房梁,西牆壁上有郎中韋旻畫的散放著的馬七匹,東牆壁上有張旭的草書真跡數行。張旭世人稱他為張顛。舊宅東邊的果園,《兩京新記》上說,是唐太宗在位期間任過中書令的馬周的舊宅。

滎陽員外郎贊任萬年縣知縣時,有一個負枷的囚犯竊賊,曾說他欺騙了一位婦女,用非常便宜的價錢買下了她的繪有馬的畫。贊追問他,命令這個竊賊將畫拿來看看。只見絲絹已很古舊,上面煙氣熏染遍是污跡,約三四絹聯在一起,用蠻氈裁裱的,用槃龜的皮做的軸。贊看完後說:「確實是畫。」李太尉珍藏過這幅畫,上面有贊皇縣篆文的圖書印跡。有個人用了七萬錢曾將這幅畫買到手進獻給了監務官,換來個在漕運河上掌管橫樑梗船的副職。正在這時,從別處來了一位婦女,她自述說:「當年我從家裡出來作了妓女,淪落人間。遇見了你們關押的這個賊人,他僥倖欺騙了我,用很低的價錢將畫買了去。現在請知縣大人根據他用很少的錢騙買我的家傳名畫來給他定罪。」贊鑒別不了這幅畫的真偽優劣。當時延壽裡有個會繪畫的李處士,憑著他鑒別畫品的高超技藝出入於達官貴人家。贊將李處士請來鑒別一下這幅名畫。李處士拿過來一看,立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連連稱讚道:「這是古人韓展的珍品畫啊!」一幅古畫沉沒黃沙現在終於又讓它重見天日了,但是這幅畫的來龍去脈還有可疑之處。正在這時,有人攜帶著戶籍來認領這位婦女。贊認為這一男一女不是奸盜之徒,不願意再扣留下去。於是將他們和這幅古畫一起放行了。從這以後,再也沒有這幅古畫的下落消息了。

晉朝以前的畫看不到了,難以評論它們的優劣。晉朝以來,尚存在的這些畫中,從可以見得到的來看,顧長康、張僧繇、陸探微三家,都是具有特殊才能的人,可稱為畫界的三位宗師。後來雖然也有新的畫家不斷出現,但是都不能跟他們相媲美。前朝梁武帝蕭衍知識廣博愛好古玩字畫。他曾收集歷代的許多繪畫作品,讓朝臣中通曉繪畫的人,查清每幅畫的作者,並評定品第檔次,將這些畫藏在密秘的地方,專門供他自己欣賞把玩。待到侯景廢掉簡文帝釀成戰亂以來,梁元帝遷都江陵,王府中的書畫都運到江陵。後來北周來征討,敬帝將這些書畫全付之一炬。從此周、隋到本朝,重又收購徵集,又得到一些。沒出什麼差亂,又將這些畫收藏在秘府。建都長安初時,張易之奏請召集天下名工修葺這些畫。他暗地裡用同一顏色的古絹,讓這些畫工臨摹仿製。仿製的畫,依然用舊的縹軸,讓人很難辨識出來。於是,張易之用這些仿製品將古畫真跡偷換出來竊為己有。張易之事發被處死後,由少保薛稷接替他收藏這些畫。薛稷事情敗露後,這些古畫都落入岐王手中。起初,岐王不將這些畫上奏朝廷,後來有所顧慮。因此將這些古畫又都焚燒了。於是,到這時歷代遺留下來的古畫已經全都毀掉,所剩無幾了。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