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三十七  奢侈二

卷第二百三十七 奢侈二

韋陟 芸輝堂 裴冕 於頔 王涯 李德裕 楊收 同昌公主 李璋 李使君

韋 陟

韋斌雖生於貴門,而性頗質厚。然其地望素高,冠冕特盛,雖門風稍奢。而斌立朝侃侃,容止尊嚴,有大臣之體。每會朝,未嘗與同列笑語。舊制,群臣立於殿庭,既而遇雨雪。亦不移步於廊下。忽一日密雪驟降,自三事以下,莫不振其簪裙,或更其立位。獨斌意色益恭,俄雪甚至膝。朝既罷,斌於雪中拔身而去。見之者鹹歎重焉。斌兄陟,早以文學識度,著名於時。善屬文,攻草隸書。出入清顯,踐歷崇貴。自以門地才華,坐取卿相。而接物簡傲,未嘗與人款曲。衣服車馬,尤尚奢侈。侍兒閹豎,左右常數十人。或隱幾搘頤度日,懶為一言。其於饌羞,尤為精潔,仍以鳥羽擇米。每食畢,視廚中所委棄,不啻萬錢之直。若宴於公卿,雖水陸具陳,曾不下筋。每令侍婢主尺題,往來復章。未嘗自札,受意而已。詞旨重輕,正合陟意。而書體遒利,皆有楷法,陟唯署名。常自謂所書陟字,如五朵雲。當時人多倣傚,謂之「郇公五雲體」。常以五彩紙為緘題。其侈縱自奉,皆此類也。然家法整肅。其子允,課習經史。日加誨勵,夜分猶使人視之。若允習讀不輟,旦夕問安,顏色必悅。若稍怠惰,即遽使人止之,令立於堂下,或彌旬不與語。陟雖家僮數十人,應門賓客,必遣允為之。寒暑未嘗輟也,頗為當時稱之。然陟竟以簡倨特才,常為持權者所忌。(出《酉陽雜俎》)

韋斌雖然生在顯貴的人家,然而他的稟性卻很耿直厚道。他的地位與名望一向是很高的,而且是世代為宦的旺族,只是門風稍奢華些。韋斌在朝為官一向剛直,舉止言行注重端莊持重,很有大臣的風範作派。每次上朝議事,從來不跟站在一起的僚屬們談笑。按舊制的要求,文武百官站在殿前庭院中,既使遇上下雨、下雪,也不允許走到殿廊下躲避,忽然有一天,密集的大雪突然降下來,自三公以下,沒有不摘帽撣雪或抖掉衣裙上的雪的,有人還移動他站立的位置。唯獨韋斌神色益加謙恭嚴肅,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直到大雪都埋住了他的膝部。直到朝會結束後,才從雪中拔腳走回去。看到他這幅嚴肅認真的樣子的人,都非常讚佩敬重他。韋斌的哥哥韋陟,很早就以他在文學上的造詣與知識見識,而聞名於當世。韋陟擅長寫文章,專心致志地研習草書、隸書。跟他交往的人都是清要顯達的達官名士,他經常走動的人家也都是高貴有名望的。本來韋陟就憑藉他的門第與才華,不用活動就應當當上宰相這樣的高官。但是,由於他接人待物態度太高傲、簡慢,從不與任何人說好話周旋。他穿用的衣服、乘坐的車馬,都特別奢侈豪華。在他身邊,經常有幾十個僮僕太監服侍他。有時候,他在家裡坐在書案旁邊,用手拄著臉腮一句話不說,一坐就是一天。至於他吃的飯菜,尤其講究,必須弄得特別精細、潔淨,用鳥羽挑選米。每吃完一頓飯,你去看看他家廚房裡所扔掉的菜餚食物,何止價值萬錢呢。如果在公卿同僚家聚宴,雖然山珍海味俱全,韋陟也不動筷。韋陟讓他的侍婢負責他的信函。往來的信函、奏章,他從不親自書寫,而是授意給他的侍婢代擬代書。他的侍婢代擬的這些信函、奏章,措詞的分寸正好符合他的心意。而且書寫的字體遒勁流利,都非常符合楷書的規範。韋陟只簽署個名氏而已。他常常自己誇讚他簽署的「陟」字,宛若五朵雲彩。當時,有許多人都效仿他的這種簽署方式,被人稱為「郇公五雲體」。韋陟常年使用五彩紙為信箋。他的日常生活用度的奢華程度,都像這樣啊!但是,韋陟的治家法規非常嚴整。他的兒子韋允學習經史,每天他都加以教誨訓勵。就是在夜間,也常派人去察看。如果韋允學習很用功,不停頓,則在早、晚向父母問安時,都和顏悅色;如果他稍有懈怠,就立即派人去制止。命令韋允站立在廳堂下,或者十天之內不跟兒子說一句話。韋陟雖然有家僮幾十人,但是凡是到他家來的賓客,必定讓他的兒子韋允接待,迎送。不論寒暑都沒有停止這樣做過。這種禮儀,很是受到當時人的稱讚。然而,韋陟竟然因為他高傲恃才,常常為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所忌恨。

芸輝堂

元載造芸輝堂於私第。芸輝香草名也,出于闐國,其香潔白如玉。入土不朽爛,舂之為屑,以塗其壁,故號芸輝。而更以沉香為梁棟,金銀為戶牖。內設懸黎屏風紫綃帳,其屏風本楊國忠之寶也。其上刻前代美女妓樂之形,外以玳瑁水晶為押,絡飾以真珠瑟瑟。精巧之妙,殆非人工所及。紫綃帳得於南海溪洞之帥首,即絞綃類也。輕疏而薄,如無所礙。雖當時凝寒,風不能入;盛夏則清涼自至。其色隱隱,或不知其帳也,謂載臥內有紫氣。其餘服玩奢僭,率皆擬於帝王家。芸輝堂前有池,以文石砌其岸。中有蘋陽花,亦類於白蘋,其花紅而且大,如有牡丹。更有碧芙蓉,香潔萏菡,偉於常者。載因暇日,憑欄以觀。忽聞歌聲清亮,若十四五女子唱焉,其曲則《玉樹後庭花》也。載驚異,莫知所在。及審聽之,乃芙蓉中也。俯而視之,聞喘息之音。載大惡,遂剖其花,一無所見。因秘不令人說。及載受戮,而逸奴為平廬軍卒,人故得其實。載龍髯拂,紫色如爛椹。可長三尺,削水晶以為柄,刻紅玉以為環鈕。或風雨晦暝,臨流沾濕,則光彩動搖,奮然如怒。置之於堂中,夜則蚊蚋不能近;拂之為聲,則雞犬牛馬無不驚逸;若垂之於池潭;則鱗甲之屬,悉俯伏而至;引水於空中,即成瀑布長三五尺,而未嘗輒斷;燒燕肉薰之,則焪焪焉若生雲霧。厥後上知其異,載不得已而進內。載自雲,得之於洞庭道士張知和。(出《杜陽編》)

元載在自己的宅院裡建造了一座芸輝堂。芸輝,是一種香草的名字,產在于闐國。它質地象玉一樣潔白,摻入土裡不腐爛。將它舂成碎屑,用來塗飾牆壁。因此,叫芸輝堂。這座殿堂還用沉香木做屋樑,用金銀做窗戶。殿堂內裝有美玉製的屏風,紫色的綃帳。這付屏風本是當年宰相楊國忠心愛的至寶,上面雕刻著前朝美女妓樂圖,另外用水晶作壓簾的飾具,還用碧色寶石串成串作裝飾。它製作的精緻巧妙,完全是人工所不能達到的。紫綃帳是從南海溪洞的酋長那兒得到的,是用絞綃一類織物製作的。既輕疏又非常的薄,掛在那邊就像什麼也沒掛一樣。雖然在天寒地凍的時節,風也吹不進帳子裡面;就是在盛夏酷暑,帳子裡自然清涼。它的顏色隱隱約約的,讓你都看不出來掛有帳子,都說元載的臥室裡有紫氣呢。其餘的,如服飾、古玩、用具,也都特別的奢華,都效仿帝王之家的排場。元載還在芸輝堂前修造了一座水池,用瑪瑙和帶紋理的石頭壘砌池塘的堤岸。池中植有蘋陽花,像白蘋一類,它開的花紅而大,像牡丹。還植有碧芙蓉,香潔萏萏,都比一般的芙蓉、荷花長得高大壯偉。一天閒暇時,元載依著欄杆觀賞池中的花草。忽然聽到清亮的歌聲,像十四五歲的少女唱的,唱的歌曲是《玉樹後庭花》。元載非常驚異,不知道這歌聲來自哪裡。待仔細審聽辨識,乃是從池中芙蓉裡發出來的。他俯身察看,聽到有喘氣的聲音。元載非常疑忌這件事,立即將芙蓉花剖開看,什麼也沒有見到。他不讓家裡人對外講這件事。等到元載獲罪被處死後,將他的家中童僕遣送到平廬為兵卒,人們才知道這件事。元載有一把龍髯拂塵,顏色絳紫,像熟透了的桑椹。這把拂塵長約三尺,用水晶石製作塵柄,雕刻紅玉作環鈕。到颳風下雨天氣晦暗時,或者到水邊將它沾濕了,則光彩搖動著,拂塵上的龍髯奮然立起來像發怒了的樣子。將它放在廳堂中,到了夜晚蚊子小咬等不敢到近前。將它拂出聲音來,那麼雞犬牛馬聽到後沒有不驚恐逃離的。如果將它垂放在池潭旁邊,那麼魚鱉蝦蟹,都俯首來到近前,將水噴灑向空中,立即形成長三五尺的瀑布,而且一點也不斷流。如果燒燕子肉來薰它,就會生出煙來如雲似霧。後來,皇上得知這把拂塵的奇異後,元載不得不將它進獻到宮中。元載自己說過這把拂塵是從洞庭湖一位叫張知和的道士那裡得到的。又

載之妻王氏字韞秀,縉之女也。初王縉鎮北京,以韞秀嫁元載,歲久而見輕怠。韞秀謂夫曰:「何不增學,妾有奩幌資裝,盡為紙墨之費。」王氏父母未知或知,(明抄本「知或知」作「或知之」。)親屬以載夫妻皆乞兒,厭薄之甚。元遂游秦,為詩別韞秀曰:「年來誰不厭龍鍾,雖在侯門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春風。」妻請偕行曰:「路掃饑寒跡,天哀志氣人。休淋離別淚,攜手入西秦。」載既到京,屢陳時務,深符上旨。肅宗擢拜中書。王氏喜元郎入相,寄諸姊妹詩曰:「相國已隨麟閣貴,家風第一右丞詩。笄年解笑鳴機婦,耽見蘇秦富貴時。」載肅宗代宗兩朝宰相,貴盛無比。廣葺亭台,交遊貴族,客候其門,或多間阻。王氏復為一篇以喻之曰:「楚竹燕歌動畫梁,春蘭重換舞衣裳。公孫開館招嘉客,知道浮榮不久長。」載於是稍減。太原內外親屬悉來謁賀,韞秀安置於閒院。忽因天晴之景,以青紫絲條四十條,各長三十丈,皆施羅褲綺繡之飾。每條條下,排金銀爐二十枚,皆焚異香。香至其服,乃命諸親戚西院閒步。韞秀問是何物,侍婢對曰:「今日相公與夫人曬曝夜服。」王氏謂諸親曰:「豈料乞索兒婦,還有兩事蓋形粗衣也。」於是諸親羞赧,稍稍辭去。韞秀常分饋服飾於他人,而不及太厚之骨肉。每曰:「非幾不禮於姑姊,其奈當時見辱何!」載後貪恣為心,竟招罪累。上惡誅之,而亡其家。韞秀少有識量,節概亦高。載被戮,上令入宮。備彤管箴規之任,歎曰:「王家十二娘子,二十年太原節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誰能書得長信昭陽之事,死亦幸矣,堅不從命!」或雲,上宥其罪。或雲,京兆笞而斃之。載寵姬薛瑤英能詩書,善歌舞,仙姿玉質。肌香體輕,雖旋波、移光,飛燕、綠珠,不能過也。瑤英之母趙娟,亦岐(「岐」原作「妓」,據明抄本改。)王之愛妾也。後出為薛氏之妻,生瑤英。而幼以香啗之,故肌香。及載納為姬,處金絲之帳,卻塵之褥。出自勾麗國。雲卻塵獸毛為之,其色紅殷,光軟無比。衣龍綃之衣,一襲無二三兩,搏之不盈一握。載以瑤英體輕,不勝重衣,故於異國求之。唯賈至、楊炎與載友善,故往往得見歌舞時。至因贈詩曰:「舞怯銖衣重,笑疑桃臉開。方知漢武帝,虛築避風台。」炎亦作長歌褒美,其略曰,雪面淡娥天上女,鳳簫鸞翅欲飛去。玉釵翹碧步無塵,纖腰如柳不勝春。瑤英善為巧媚,載惑之,怠於相務。而瑤英之父曰宗本,兄曰從義,與趙娟遞相出入。以構賄賂,號為關節。更與中書主吏卓倩等為心腹。而宗本輩以事告者,載未嘗不從之。天下繼貨求官職者,無不恃載雄勢,指薛卓為梯媒。及載死,瑤英為裡人妻。論者以元載喪令德,自一婦人致也。(出《杜陽編》)

元載的妻子叫王韞秀,是王縉的女兒。起初,王縉鎮守北京太原,將女兒韞秀嫁給了元載。時間長了,見元載既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又沒有什麼地位,因此王家待他很是一般,有些輕視怠慢。王韞秀看到這種情形後,對元載說:「夫君,你為什麼不刻苦學習讀書?為妻我帶來些陪嫁的錢物、服飾,都可以給你作讀書的費用。」對於這件事,王韞秀的父母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是當時親屬們都將他們夫婦當成乞兒看待,非常瞧不起,冷淡他們。元載在妻子的鼓勵下,離家去秦地遊學。離家前寫詩一首留別韞秀。詩是這樣的:年來誰不厭龍鍾,雖在侯門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春風。王韞秀也寫詩一首,請求陪伴元載去秦遊學。詩是這樣的:路掃饑寒跡,天哀志氣人。休淋離別淚,攜手入西秦。元載到了京城長安後,多次向朝廷上表陳述治理國家的方針、謀略,很是符合皇上的旨意。於是,唐肅宗提升元載為中書令,位居宰相。王韞秀非常高興,寫詩一首寄給她的幾個姐妹。詩是這樣的:相國已隨麟閣貴,家風第一右丞詩。笄年解笑鳴機婦,耽見蘇秦富貴時。元載官居唐肅宗、代宗兩朝宰相,富貴權重沒有人能相比。他在宅院中大勢興修樓台亭榭。跟他來往的都是豪門貴族。許多客人在他府門前等候接見,多數人都不受接待。這時,王韞秀又寫詩一首勸喻丈夫。詩是這樣的:楚竹燕歌動畫梁,春蘭重換舞衣裳。公孫開館招嘉客,知道浮榮不久長。元載讀了妻子的這首勸喻詩後,稍稍改變了以往對來訪客人的冷淡態度。元載位居宰相後,太原王氏的內外親屬都來拜見祝賀。王韞秀將他們安排在一個閒空的院中住下。忽然有一天天氣非常晴朗,元家的僕夫們在西院中搶系四十條青紫色的絲條,每條長三十丈,上面晾曬著軟羅、素綢、綺繡等服飾。每條絲綠下面,並排置放二十枚金銀香爐,裡面焚燃的都是異香,用來薰衣物。王韞秀讓親屬們去西院散步,當著他們面問僕人:「這上面晾的是什麼?」服侍她的使女回答說:「晾曬的是宰相與夫人的晚服。」王韞秀對親屬們說:「誰想到當年的乞討兒的媳婦,還有兩件遮體的粗布衣裳啊!」這些親屬聽了後,都羞慚滿面,悄悄走開。王韞秀經常將衣服、飾物饋送他人,卻從來不送給太原她的親屬。每次提起這件事時,她都說:「不是作女兒的不禮待姑姑、姐姐,怎奈當初她們那樣輕慢我了的。」元載後來驕橫貪婪,終於招來罪過。皇上大怒下詔處死他,並且禍及全家。王韞秀非常有見識,志節氣概也高。元載被處死後,皇上詔令王韞秀進入宮中,發給她一隻桿身漆朱的筆,讓她將親身的經歷寫出來,用以勸戒規諫他人。王韞秀接到詔令後,感歎地說:「唉!王家第十二姑娘,二十年節度使的女兒,十六年當朝宰相的夫人。我怎麼能去寫那些像長信、昭陽宮中發生過的榮極而衰、寵極生悲的故事呢?我現在就是死了也算可以啦!」堅決不進宮去。有人說皇上聽到她的這些話後,赦佑了她的罪過。有人說她被京兆尹處笞刑而死。元載有個最寵愛的小妾叫薛瑤英,能歌善舞,玉質仙姿。而且肌膚香艷,體態輕盈。就是春秋時期越國的美女旋波、移光,漢代的趙飛燕,晉代的綠珠,都不及她的美麗嬌娜。薛瑤英的母親趙娟,原本是岐王的愛妾,後來再嫁薛家,生了薛瑤英。她從小就給薛瑤英吃香料,因此薛瑤英肌體芳香。待到薛瑤英被元載收納為妾後,寢臥的是金絲帳,鋪的是不招灰塵的褥子。卻塵褥產自勾麗國,據說是用卻塵獸毛製作的,殷紅色,異常光亮柔軟。穿的是龍綃織成的衣服。一件衣服沒有二三兩重,將它掛起來握在掌中不滿一把。元載認為薛瑤英身體特別輕盈嬌麗,不堪穿太重的衣服,因此才從勾麗國尋索到這種龍綃衣。元載在世時,他只有賈至、楊炎二位好友。他們二人常常能夠親眼看到薛瑤英唱歌跳舞。賈至曾贈詩讚美薛瑤英。詩是:「舞怯銖衣重,笑疑桃臉開。方知漢武帝,虛築避風台。」。楊炎也作一首長詩讚美薛瑤英。這首詩是這樣的:「雪面淡娥天上女,鳳簫鸞翅欲飛去。玉釵翹碧步無塵,纖腰如柳不勝春。」薛瑤英非常會巧笑獻媚,元載沉湎在她的妖嬈美色之中,宰相的政務也懶得去處理。而且,薛瑤英的父親薛宗本,哥哥薛從義,與她的母親趙娟,交替著出入於相府,來收索賄賂,說是給走門路。更嚴重的是,他們跟中書王吏卓倩等人互相勾結、狼狽為奸。而這些人跟元載不論提出什麼要求,元載從未有過不應允的事情。當時,所有帶著錢物賄賂他們謀求官職的人,都依仗元載的威赫勢力,將薛家的人與卓倩之流當作媒介和階梯。待到元載被朝廷處死後,薛瑤英又嫁給閭裡的一般人家作妻室了。評論這件事情的人認為:元載喪失美德,是從寵溺一個女人而導至來的!

裴 冕

裴冕代裴鴻漸秉政,小吏以俸錢文簿白之。冕固子弟,喜見於色,其嗜財若此。冕性本侈靡,好尚車服。名馬數百金鑄者(明抄本無鑄字,者作常)十匹。每會客,滋味品數,多有不知名者。(出《朝野僉載》,明抄本作出《盧氏雜記》)

裴冕代替裴鴻漸處理政務,屬下的小官吏將自己的薪水、辦公用的紙張、簿冊白送給他。裴冕將這些東西拿給自家的年輕人看,而且喜形於色。裴冕愛財竟然到了這種地步。裴冕生性好奢華鋪張,崇尚豪華車輿服裝。他家養著十匹名貴的馬,每匹都耗費幾百金為它制備鞍轡。每次宴請賓客,都上好多菜餚,有很多的菜都是稀有的,不知它叫什麼名字。

於 頔

於頔為襄州,點山燈,一上油二千石。李昌夔為荊南,打獵,大修粉飾。其妻獨孤氏,亦出女隊二千人,皆著乾紅紫繡襖子錦鞍韉。此郡因而空耗。(出傳載)

於頔在襄州為官,喜歡點山燈,一次往燈碗裡加油就用了二千石油。李昌夔在荊南為官,他喜歡打獵,而且每次出獵都大勢鋪排。李昌夔的妻子獨孤氏,也帶著二千名婦女組成的打獵隊一同去打獵。每個人都穿著深紅色繡著紫花的襖,鋪著彩錦鞍韉。因為他們夫妻這樣鋪排奢華,荊南郡很快被耗費一空。

王 涯

文宗朝,宰相王涯奢豪。庭穿一井,金玉為欄,(明抄本「金玉為欄」作「合為玉櫃」)嚴其鎖鑰。天下寶玉真珠,悉投入中。汲其水,供涯所飲。未幾犯法,為大兵梟戮,赤其族。涯骨肉色並如金。(出《獨異志》)

唐文宗李昂在位期間,宰相王涯極其奢侈豪華。王涯在他的宰相府庭院中鑿一口井,圍井的欄杆都是用黃金、玉石製作的。而且用後就用鎖頭鎖上,嚴加看管。他將普天下的珠寶玉石收刮來後,都投進這口井裡。讓僕人汲取這口井裡的水供他自己飲用。不長時間,王涯觸犯了刑律,被斬首示眾,殺滅他全族人。王涯的骨肉都呈黃金的顏色。

李德裕

武宗朝,宰相李德裕奢侈。每食一杯羹,其費約三萬。為雜以珠玉寶貝,雄黃硃砂,煎汁為之。過三煎則棄其柤。(出《獨異志》)

唐武宗李炎在位期間,宰相李德裕非常奢侈。他食用的一杯菜羹價值三萬錢,是摻雜珠玉等各種寶物,再加上雄黃、硃砂等用火煎成汁液做的。煎過三次後,就將摻雜的珠玉等扔掉不要。

楊 收

鹹通中,崔安潛以清德峻望。為鎮時風,宰相楊收師重焉。欲設食相召,無由可入。先請崔公之門人,方便為言,至於再三,終未許,楊意轉堅。稍稍亦有流言,或勸崔曰:「時相不可堅拒。」不得已而許之。楊甚喜,遽令排比,然後請日祗候。先是崔公親情間人,亦與楊通舊。欲求事,請公言之,終難啟口。將止楊之召,謂親情曰:「修行今召我食。明日,爾但與側近祗候,此際必言之。倘或要見,爾便須即來。」及崔到楊捨,見廳館鋪陳華煥,左右執事皆雙鬟珠翠,崔公不樂。飲饌及水陸之珍。台盤前置一香爐,煙出成樓閣之狀。崔別聞一香氣,似非煙爐及珠翠所有者。心異之,時時四顧,終不諭香氣。移時,楊曰:「相公意似別有所矚?」崔公曰:「某覺一香氣異常酷烈。」楊顧左右,令於廳東間閣子內縷金案上,取一白角碟子,盛一漆球子。呈崔公曰:「此是罽賓國香。」崔大奇之。宴罷返歸,竟不說得親情求事。據《太宗實錄雲》,罽賓國進拘物頭花,香聞數里,疑此近是。又見楊門人說,相公每下朝,常弄一玉婆羅門子。高數寸,瑩徹精巧可愛,雲是于闐王內庫中物。(出《盧氏雜說》)

唐懿宗鹹通年間,崔安因為高尚的品德在社會上享有很高的聲望。為了安定時風抬高自己的威望,宰相楊收想從師禮敬重崔安。要宴請他,卻苦於沒有理由與借口。最初,楊收請崔安的弟子門客給從中勾通斡旋,再三邀請,崔安都沒有答應,但楊收非要請崔安赴宴不可。這層意思傳出來,有人勸說崔安說:「楊收現在是一朝宰相,不可以一門絕拒他的邀請啊!」於是,崔安才勉強應允了。楊收得知這一消息後,非常高興。馬上命令家人安排準備,然後定好宴請的日期在府上恭候。起先,崔安有位熟人跟楊收也是舊交,有事欲求楊收,曾請崔安給說說,始終難於啟口。現在崔安已答應到楊家赴宴,於是對他的這位熟人說:「現在楊收邀請我去他家赴宴。待到明天我去他家時,你也陪同一塊兒去,在我的旁邊恭候。這次我一定跟楊收提及你的這件事,倘若他提出要見你,你就馬上過來。」崔安到了楊府後,但見廳堂樓館佈置得豪華璀璨,左右的招待人員,一律是頭梳雙鬟,戴珠疊翠的年輕使女,他很不高興。開宴後,上的菜餚都是山珍海味,極為名貴。桌案前邊放著一隻香爐,裡面有屢屢香煙燃出,煙形呈樓閣的樣子。崔安還聞到另外一種香味,似乎不是這只香爐和珠翠等飾物發出的香氣,心裡暗暗詫異。不時地四處搜尋,始終沒有找到這股異香是從哪裡來的。過了一會兒,楊收問:「崔老是不是在查找什麼?」崔安說:「我聞到一股香氣特別濃烈,不知這香氣是從哪來的?」楊收招呼使女僕婦,讓她們從廳堂東間屋裡的縷金桌案上,拿過來一隻白角碟子,碟子上裝著一隻漆球子,端過來給崔安看,說:「這是罽賓國進獻來的香料。」崔安非常驚奇,宴會結束後就回家中來了,竟然忘了跟楊收談他的這位熟人求他的那件事情。據《太宗實錄》上說:「罽賓國進獻拘物頭花,它散發出來的香氣在幾里地之內都可以聞到。」懷疑宴席上楊收讓家人端給崔安看的漆球子,大概就是這種香料。又聽楊收的弟子們說:「宰相每天下朝後,時常玩賞一隻玉製的婆羅門子,有幾寸高,身體晶瑩剔透精巧可愛。說是于闐國王宮內庫收藏的寶物。」

同昌公主

鹹通九年,同昌公主出降。宅於廣化裡,錫錢五百萬貫。更罄內庫珍寶,以實其宅。而房櫳戶牖,無不以眾寶飾之。更以金銀為井欄藥臼,食櫃水槽。鐺釜盆甕之屬,縷金為笊籬箕筐。制水晶火齊琉璃玳瑁等為床,搘以金龜銀鹿。更琢五色玉為器皿什物,合百寶為圓案。賜金麥銀粟共數斛,此皆太宗朝條支國所獻也。堂中設連珠之帳,卻寒之簾,犀簟牙席,龍鳳繡。連珠帳,續真珠以成也。卻寒簾,類玳瑁斑,有紫色,雲卻寒鳥骨之所為也。但未知出於何國。更有鷓鴣枕、翡翠匣、神絲繡被。其枕以七寶合為鷓鴣之斑,其匣飾以翠羽。神絲繡被,三千鴛鴦,仍間以奇花異葉,精巧華麗,可得而知矣。其上綴以靈粟之珠如粟粒,五色輝煥。更有蠲忿犀如意玉。其犀圓如彈丸,入土不朽爛;帶之,令人蠲忿怒。如意玉類枕頭,(按《杜陽雜編》「枕」作「桃」,明抄本「頭」作「實」。)上有七孔,雲通明之象。更有瑟瑟幙,紋布巾、火蠶綿、九玉釵。其幕色如瑟瑟,闊三尺,長一百尺,輕明虛薄,無以為比。向空張之,則疏朗之紋,如碧絲之貫其珠。雖大雨暴降,不能沾濕,雲以蛟人瑞香膏所傅故也。紋布中即手巾也,潔白如雪,光軟絕倫,拭水不濡,用之彌年,亦未嘗垢。二物稱得鬼谷國。火蠶綿出火洲,絮衣一襲,止用一兩,稍過度,則熇蒸之氣不可奈。九玉釵上刻九鸞,皆九色,其上有字曰「玉兒」,精巧奇妙,殆非人制。有得於金陵者,因以獻。公主酬之甚厚。一日晝寢,夢絳衣奴傳語云:「南齊潘淑妃取九鸞釵。」及覺,具以夢中之言告於左右。公主薨,其釵亦不知其處。韋氏異其事,遂以實語諸門人。或曰:「玉兒即潘妃小字。」逮諸珍異,不可具載。自漢唐公主出降之盛,未之有也。公主乘七寶步輦,四角綴五色錦香囊。囊中貯辟邪香瑞麟香金鳳香,此皆異國獻者。仍雜以龍腦金屑,鏤水晶瑪瑙辟塵犀為龍鳳花木狀。其上悉絡真珠玳瑁,更以全絲為流蘇,雕輕玉為浮動。每一出遊,則芬香街巷,晶光耀日,觀者眩其目。時有中貴人,買酒於廣化旗亭,忽相謂曰:「坐來香氣?何太異也?」同席曰:「豈非龍腦乎?」曰:「非也。予幼給事於嬪妃宮,故此常聞此。未知今日何由而致。」因顧問當壚者,云:「公主步輦夫,以錦衣質酒於此。」中貴人共請視之,益歎異焉。上日賜御饌湯藥,而道路之使相屬。其饌有消靈炙、紅虯脯。其酒則有凝露漿、桂花醅。其茶則有綠花、紫英之號。靈消炙,一羊之肉,取四兩,雖經暑毒,終不臭敗。紅虯脯,非虯也。但貯於盤中,縷健如紅絲,高一尺,以筋抑之,無三四分,撤即復故。其諸品味,他人莫能識。而公主家人餐飫,如裡中糠秕。一日大會韋氏之族於廣化裡,玉饌具陳。暑氣將甚,公主命取澄水帛以蘸之,掛於南軒,滿座皆思挾纊。澄水帛長八九尺,似布而細,明薄可鑒。雲其中有龍涎,故能消暑也。韋氏諸宗好為葉子戲,夜則公主以紅琉璃盤,盛夜光珠,令僧祁捧於堂中,則光明如晝焉。公主始有疾,召術士米賓為禳法,乃以香蠟燭遺之。米氏之鄰人,覺香氣異常,或詣門詰其故,賓具以事對。出其燭,方二寸,長尺餘,其上施五彩。爇之,竟夕不盡。郁烈之氣,可聞於百步余。煙出於上,即成樓閣台殿之狀。或雲,燭中有蜃脂也。公主疾既甚,醫者欲難其藥,奏云:「得紅蜜白猿膏,食之可愈。」上令檢內庫,得紅蜜數石,本兜離國所貢。白猿膏數甕,本南海所獻。雖日加藥餌,終無其驗,公主薨。上哀痛,遂自製輓歌詞,令朝臣繼和。反庭祭曰,百司內官,皆用金玉飾車輿服玩,以焚於韋氏庭,韋家爭取灰以擇金寶。及葬於東郊,上與淑妃御延興門。出內庫金駱駝鳳凰麒麟各高數尺,以為儀從。其衣服玩具,與人無異,每一物皆至一百二十輿。刻木為數殿,龍鳳花木人畜之眾者不可勝計。以絳羅綺繡,絡以金珠瑟瑟,為帳幙者千隊。其幢節傘蓋,彌街翳日。旌旗珂珮鹵簿,率多加等。敕紫尼及女道士為侍從引翼。焚升霄百靈之香,而擊歸天紫金之磬。繁華輝煥,殆將二十餘里。上又賜酒一百斛,餅啗三十駱駝,各徑闊二尺,飼役夫也。京城士庶罷業觀者流汗相屬,唯恐居後。及靈輛過延興門,上與淑妃慟哭,中外聞者,無不傷痛。同日葬乳母,上更作《祭乳母文》。詞質而意切,人多傳誦。自後上日夕注心掛意。李可及進《歎百年曲》,聲詞哀怨,聽之莫不淚下。更教數十人作《歎百年隊》。取內庫珍寶雕成首飾,取絹八百匹畫作魚龍波浪文,以為地衣。每舞竟,珠翠滿地。可及官歷大將軍,賞賜盈萬。甚無狀,左軍容使西門季玄素頗鯁直,乃謂可及曰:「爾恣巧媚以惑天子,族無日矣。」可及恃寵,無有少改。可及善囀喉舌,於天子前,弄眼作頭腦,連聲著詞,唱(明抄本「唱」下有「雜聲」二字)曲。須臾間,變態百數不休。是時京城不調少年相效,謂之拍彈(去聲)。一日可及乞假為子娶婦,上曰:「即令送酒面及來,以助汝嘉禮。」可及歸至捨,俄一中貴人監二銀榼各高二尺餘,宣賜可及。始以為酒,及啟,皆實以金寶。上賜可及銀麒麟高數尺。可及取官庫車,載往私第。西門季玄曰:「今日受賜用官車,他日破家,亦須輦還內府。不道受賞,徒勞牛足。」後可及果流於嶺表,舊賜珍玩,悉皆進入。君子謂季玄有先見之明。(出《杜陽編》)

唐懿宗鹹通九年,同昌公主出嫁。公主的宅第在京城長安的廣化裡,皇上賜給她五百萬貫錢。而且將宮中內庫珍藏的各種珍寶幾乎都給了同昌公主,讓她用這些珍寶來裝修她的新宅。公主的新宅,房屋的門窗沒有不用這些珍寶裝飾的。更為奢華的是,宅內的水井,搗藥的藥臼,貯放食物的櫃廚,存放飲用水的水槽,以及鐺、釜、盆、甕等炊具,都是用黃金、白銀鑄制的。用金絲編製笊籬、簸箕、籮筐,用水晶、火齊珠、琉璃、玳瑁等鑲嵌床鋪,床腳下支著黃金、白銀製作的龜、鹿。還用五彩玉石雕琢成器皿等用具,將各種珍寶鑲嵌在一塊製成圓桌。皇上還賞賜給同昌公主黃金製成的麥子,白銀製成的粟米,一共好幾鬥。這些金麥、銀粟,都是唐太宗在位期間條支國進獻來的。堂屋中架設連珠帳子,懸掛卻寒門廉,鋪犀牛皮褥子,睡用象牙做裝飾的竹蓆,以及鄉有龍鳳圖案的床上用品。連珠帳,是將珍珠串起來編製成的。卻寒廉,類似玳瑁花斑,紫色的,據說是用卻寒鳥骨作成的,但是不知道產在哪個國家。還有鷓鴣枕,翡翠匣,神絲繡被等華貴物品。鷓鴣枕,用七種珍寶鑲嵌成鷓鴣圖案。翡翠匣上面裝飾有翠羽。神絲繡被上面,繡有三千對鴛鴦,期間繡上奇花異葉,精巧華麗可想而知啊!而且繡被上還縫綴上靈粟珠。這種珠子只有米粒那麼大,五色斑斕,耀人眼目。還有用犀骨製作的妝飾品,帶上它後可以使你消除忿怒。它的樣子,犀骨雕琢成如彈丸樣的圓珠,埋入土中不會朽爛。還有用如意玉做的枕頭之類的東西,上面有七個孔,是通明的形狀。還有碧色寶石帳幕,絞布巾,火蠶綿,九玉釵等物。這件帳幕顏色象碧色寶石,寬三尺,長一百尺,非常輕、薄,而且透明,是無以倫比的。將它在空中張掛起來後,紋絡疏朗,像有碧絲穿著珍珠一樣,雖然遇到下大雨、暴雨,也一點不能淋濕它。聽說是用睡香膏塗搽的緣故。絞布巾,就是手巾,像雪一樣的潔白,光亮柔軟沒有東西能和它相比。而且用它擦拭手臉,沾水不濕,用一年也沾不上灰塵污垢。這兩件東西,據說是在鬼谷國得到的。火蠶綿產自火洲,用它絮一件棉衣,止用一兩就夠了,稍稍用得多了些,穿在身上烘烤得你就受不了。九玉釵上雕刻有九隻鸞鳳,呈九種顏色,它上面鐫刻著「玉兒」兩個字。製作得精緻、巧妙、奇特,是人工完全製作不出來的。有人在金陵得到這只九玉釵,將它進獻給同昌公主,公主賞賜給他特別豐厚的酬謝。一天,白日裡同昌公主躺在床上小憩,夢見一位身穿紫絳色衣服的使女傳話給她,說南齊的潘淑妃來取這只九玉釵。夢醒後,公主將夢中的情形告訴給她身邊的人。同昌公主死後,這只九鸞釵也不知道上哪裡去了。同昌公主的母親韋氏對這件事感到奇異,就將情況如實告訴了諸位門客。有的門客說:「玉兒即潘妃的小名。得到奇珍異寶,不可以將它們都佩戴在身上。」自漢、唐以來,皇家公主出嫁,從未有過象同昌公主這樣盛大奢華的。同昌公主乘坐七寶步輦。輦的四角綴有五色錦香囊,囊裡裝的是辟邪香、瑞麟香、金鳳香,都是外域國家進獻的貢品。其間摻糅著龍腦香料金屑粉等。輦上用水晶、瑪瑙、避塵犀等寶物鏤成龍鳳花木的各種形狀,上面都絡潔著珍珠、玳瑁等。輦上的流蘇是用金絲製作的,並且用輕玉雕刻成各種飾物。同昌公主乘坐這具步輦,每次出遊都滿街溢香,瑩光耀日。耀得圍觀的人眼睛都睜不開。當時有宮中的太監到廣化裡酒樓來買酒,忽然互相詢問:「咱們坐在這裡,哪來的香氣?怎麼這樣特殊的香啊?」同桌的一個太監說:「這不是龍腦香嗎?」另一個回答說:「不是龍腦香。我小時候為嬪妃宮中辦事,經常聞到這種異香。但不知道今天是什麼緣由在這裡聞到了。」於是,他問當爐賣酒的人。賣酒人說:「同昌公主的駕輦僕夫,在我這裡用一件錦衣換酒喝。」太監們讓賣酒人將這件錦衣拿出來給他們看看,果然這種異香是從這件錦衣上發出來的。太監們更加驚異,連連感歎不息。同昌公主身體患病後,懿宗皇上每天都派人賜送宮中的御膳和湯藥。從皇宮到同昌公主住的廣化裡,沿途送食品菜餚和湯藥的使臣接連不斷。皇上賜送的御菜有消靈炙、紅虯脯。賜送的御酒有凝露漿、桂花醅。賜送的御茶有綠花、紫英等。消靈炙,是一隻羊的肉,只取四兩,經過暑天毒熱,也不腐爛變臭。紅虯脯,不是真虯。但是將它盛在盤子裡,健縷象紅絲,高一尺,用筷子將它壓按,沒有三四分厚;不壓了,有恢復原狀。其它的食品饌餚,別人都不認識,叫不上名稱。而同昌公主的僕人每頓飯都吃的是這些宮中御膳,就像市井百姓人家吃糖咽菜一樣平常。一天,所有韋氏家族的人都聚合在廣化裡同昌公主府上。桌上擺滿了各種名貴的菜餚,酷熱的暑氣讓人難以忍受。同昌公主命人拿出來澄水帛蘸上水後,掛在南窗上面,滿座的人頓覺涼氣透骨,都想披上棉衣遮寒。澄水棉,有八九尺長,像布比布細,薄得透明可以照見人。據說其中有龍涎,因此夏天裡能消暑解熱啊。韋氏家族裡的人喜愛玩紙牌。到了晚上,同昌公主用紅琉璃盤子,盛裝上夜光珠,讓僧祁用手端著站立在堂屋中間,夜光珠照耀屋中象白天一樣。同昌公主剛剛患病時,召來術士米賓為公主祭神怯病,送給他香蠟燭作酬謝。米賓拿回家中點燃後,米賓的鄰人聞到一股異常的香氣。有的鄰人來到他家問是怎麼回事?未賓將實際情況告訴他,並拿出香蠟燭給鄰人看。這種香蠟燭二寸見方,一尺多長,上面飾有五彩紋飾。點燃它,一個夜晚也燃不盡,散發出來的濃郁強烈的香氣,百步開外都能聞到。燃出的蠟煙,在蠟上空形成樓閣殿台的形狀。有人說蠟燭裡面含有蜃脂的緣故啊!同昌公主的病越來越重了,御醫很難再給她開藥。御醫上奏懿宗皇上,說:「需要用紅蜜白猿膏,吃了即可病癒。」懿宗皇帝命令宮人盤檢宮中內庫,找到紅蜜幾石,是兜離國進獻來的貢品。白猿膏幾甕,是南海進獻來的貢品。雖然每天都用紅蜜、白猿膏為藥餌,始終沒有收到效驗。同昌公主病死,懿宗皇帝極其哀痛。皇上親自為公主寫輓歌的歌詞,並讓滿朝大臣都跟他一塊兒寫。待到公主的遺體運回韋氏家中,祭日那天,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都用黃金、玉石等為飾物作車輿服玩等祭品,在韋氏庭院中焚燒。韋家人爭搶著摟取焚燒後的灰燼,在裡面尋揀黃金、珠寶。待到同昌公主下葬東郊那天,懿宗皇帝與同昌公主母親韋淑妃,都親臨延興門。從宮中內庫拿出金駱駝、金鳳凰、金麒麟,每隻都高幾尺,作為儀從。至於陪葬的衣服、玩具,跟活人使用的一樣。每一種陪葬物品都有一百二十車。還用木雕刻宮殿好幾座。雕刻的龍、鳳、花、木、人、畜,無計其數。用絳羅綺繡作帳幕,上面穿絡黃金、珍珠、碧色寶石,這樣的車輿有一千多隊。喪葬隊伍所持的旗帳儀仗,佈滿街市,遮蔽天日。皇帝、皇后的飾有白色玉石佩飾的旌旗儀仗,都比往日增加了許多。懿宗皇帝御敕身著紫服的尼姑和女道姑,在送葬隊伍前面為引導。焚燒的是升宵、百靈等香料,敲打的是歸天、紫金寶磬。豪華盛大的送葬隊伍長達二十多里。懿宗皇帝又賜予御酒一百斛,糕餅三十駱駝。每隻糕餅直徑二尺那麼大。用來賞賜給出殯送葬的雜役僕夫。整個長安京城,在同昌公主下葬這天市民商販都停止營業,擠在路兩邊圍觀。每個人都擠得汗流滿面,唯恐落在後面觀看不見。待到同昌公主的靈車經過延興門,懿宗皇帝和韋淑妃失聲慟哭。裡外聽到哭聲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之悲傷哀痛的。在這同一天,懿宗皇帝下葬他的奶娘。皇上親自寫了一篇《祭乳母》文,言詞質樸而情真意切。人們爭相傳誦。從這以後,懿宗皇帝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總思念這件事情。有個叫李可及的人寫了一首《歎百年曲》,進獻給懿宗皇帝。曲子與歌詞都哀怨感人,聽的人沒有不落淚的。懿宗皇帝詔令幾十個人組成演唱《歎百年曲》的歌舞隊。從宮中內庫裡取出珍寶雕成首飾,取出絲絹八百匹,上面畫上魚、龍、波浪紋,用來作地圍子。每次演唱舞完後,都落得滿地的珠翠。李可及因為進獻《歎百年曲》有功,連續升任到大將軍,懿宗皇帝賞賜給他的物品價值過萬。但是李可及行為舉止一點也不檢點。左軍容使西門季玄為人非常耿直,對李可及說:「你用取巧諂媚迷惑皇上,用不多久就會遭至殺頭之罪的啊!」李可及仗恃懿宗皇上對他的恩寵,一點也沒有收斂改正。李可及擅長唱歌。他在懿宗皇帝面前,又飛眼又搖頭晃腦,接連不斷地編詞唱曲。轉瞬間,就能變化一百多種神態,而且不斷在變化神態。當時京城中的不才少年爭相效仿,稱這種演唱方法叫「拍彈」。一天,李可及請假為他的兒子娶媳婦。懿宗皇帝說:「我馬上命人給你送去酒、面和米,用來作為祝賀你兒子結婚的賀禮。」 李可及回到家中,不一會兒,一個太監擔著兩隻銀盒來到府上,每隻盒約有二尺多高,向李可及宣佈這是皇上賞賜的賀禮。起初,李可及真以為盒裡盛的是酒、米之類。待到打開盒蓋一看,裡面盛的儘是黃金、珠寶。懿宗皇帝還賞賜給李可及一隻銀麒麟,身高好幾尺。李可及用官庫的車將銀麒麟運回家裡。西門季玄看到說:「今天受到皇上的賞賜用官車運回家裡,他日被抄家,也得用官車再將銀麒麟運回宮中內庫。這不是受賞,是白白地勞累牛腳啊!」後來,李可及果然獲罪被流放到嶺外。過去懿宗皇帝賞賜給他的珍寶古玩,又都抄沒運回宮中內庫。有見識的人說:「西門季玄有先見之明啊!」

李 璋

李絳子璋為宣州觀察使。楊收造白檀香亭子初成,會親賓觀之。先是璋潛遣人度其廣袤,織成地毯,其日獻之。及收敗,璋亦從坐。(出《杜陽編》)

李絳的兒子李璋任宣州觀察史。宰相楊收建造白檀香亭子,剛建成,邀請親朋賓客觀賞。李璋在這之前,暗中派人進入楊收宅第測量這座亭子的樣子,將它織成地毯,到楊收宴請賓客這天進獻給他。待到楊收敗落,李璋也因這事受到株連。

李使君

乾符中,有李使君出牧罷歸,居在東洛。深感一貴家舊恩,欲召諸子從容。有敬愛寺僧聖剛者,常所往來。李因以具宴為說,僧曰:「某與為門徒久矣,每觀其食,窮極水陸滋味。常饌必以炭炊,往往不愜其意。此乃驕逸成性,使君召之可乎?」李曰:「若朱象髓白猩唇,恐未能致。止於精辦小筵,亦未為難。於是廣求珍異,俾妻孥親為調鼎。備陳綺席雕盤,選日邀致。弟兄列坐,矜持儼若冰玉。淆羞每至,曾不入口。主人揖之再三,唯沾果實而已。及至冰餐,俱置一匙於口,各相眄良久,鹹若吃櫱吞針。李莫究其由,但以失飪為謝。明日復見聖剛,備述諸子情貌。僧曰:「前者所說豈謬哉。」既而造其門問之曰:「李使君特備一筵,淆饌可謂豐潔,何不略領其意?」諸子曰:「燔炙煎和未得法。」僧曰:「他物從不可食,炭炊之餐,又嫌何事?」乃曰:「上人未知,凡以炭炊饌,(明抄本「饌」作「飯」)先燒(「燒」原作「煖」,據明抄本改。)令熟,謂之煉炭,方可入爨,不然猶有煙氣。李使君宅炭不經煉,是以難食。」僧拊掌大笑曰:「此則非貧道所知也。」及巢寇陷洛,財產剽掠俱盡。昆仲數人,乃與聖剛同竄。潛伏山谷,不食者至於三日。賊鋒稍遠,徒步將往河橋。道中小店始開,以脫粟為餐而賣。僧囊中有錢數百,買於土杯同食。腹枵既甚,膏梁之美不如。僧笑而謂之曰:「此非煉炭所炊,不知堪與郎君吃否。」皆低頭慚見,無複詞對。(出《劇談錄》)

唐僖宗乾符年間,有個姓李的官員從州、府任上辭官回來,它居在東都洛陽。李某人非常感激一家權貴的舊恩,想將他家的幾位兒子設宴請來玩一天。洛陽敬愛寺中有個僧人叫聖剛,經常出入李某人家。李某人將自己想宴請這家幾個兒子的打算對這位僧人說了。僧人聖剛說:「我在這家作宗門信徒很長時間了。每次觀察他家的飯菜,山珍海味沒有吃不到的。而且,平常飯菜都必吃炭火鍋,這樣還往往不滿意。這是驕奢淫逸成性了,你可以邀請這樣的人嗎?」李某人回答說:「如果要吃朱象髓白猩唇,我恐怕弄不到。至於將筵席置辦得精緻一些,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於是,李某人四處收求珍稀食物,讓妻子兒女親自下廚房調味。終於準備好一桌奢華的筵席,選定好日期,將這家權貴的幾個兒子都邀請來了。這家權貴的幾兄弟來到後,依次入座,態度驕慢矜持,面若冰霜。每道菜上來後,都不動一筷。李某人請讓再三,只是吃一點干鮮水果而已。待到吃冰餐,都只用匙舀一下放入口中,互相對視了許久,都像咬著木棍吃進口裡的是針一樣難受。李某人並不追究緣由,只是客氣地說飯菜沒做好,請求幾位兄弟諒解。第二天,李某人見到聖剛僧人,將昨天宴席上的情形詳細地告訴了他。聖剛僧人問:「我從前說的話一點也沒說錯吧。」之後,來到這位權貴家中問幾位兄弟:「李使君特意為幾位兄弟準備了一桌筵席,菜餚可謂豐盛潔淨,你們為什麼不稍稍吃一點呢?」幾位兄弟回答說:「燒烤煎和不得方法。」聖剛僧人說:「其它的菜都不好吃,炭火鍋,又嫌什麼呢?」幾位兄弟說:「僧人你不知道,凡是吃火鍋,必須先將炭火燒熟了,這叫煤炭,才可以下菜餚進食。不這樣,會有炭煙的。李使君火鍋裡的炭沒有經過煉燒,往外冒炭煙,因此難以下食。」聖剛僧人拍掌大笑道:「這些都是貧僧不知道的啊!」後來,黃巢率領軍隊攻佔了洛陽。這家權貴的家財被搶掠一空。這幾位兄弟和聖剛僧人一同逃出洛陽,潛藏在深山中,有三天沒吃到一點東西。等到黃巢的部隊稍稍遠去,這幾位兄弟和聖剛僧人一同徒步去河橋。途中遇到一家剛剛開板的小飯店,用只脫去皮殼的糙米做成飯賣給顧客。聖剛僧人兜裡還有幾百文錢,買了些糙米飯盛在一隻土杯中,跟這幾位兄弟一塊兒吃。肚子裡餓得特別厲害,吃著這樣的糙米飯,覺得過去吃過的玉食珍饈都沒有它好吃啊。聖剛僧人笑著問幾位兄弟:「這糙米飯不是經過煉炭的火鍋,不知道可以給幾位郎君吃否?」這幾位兄弟聽了後,都羞愧地低下了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