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八十一  夢六

卷第二百八十一 夢六

鬼神下

李進士 侯生 袁繼謙 邵元休 周藹 鄭起 朱拯 韋建 鄭就

夢遊上

櫻桃青衣 獨孤遐叔

鬼神下

李進士

有進士姓李,忘記名。嘗夢見數人來(來原作雲。據明抄本改。)追去。至一城,入門有廳,室宇宏壯。初不見人,李徑升堂,側坐床角。忽有一人,持杖擊己,罵云:「何物新鬼,敢坐王床。」李徑走出。頃之,門內傳聲王出,因見紫衣人升坐,所由引領人。王問:(問原作門。據明抄本改。)「其何故盜妹夫錢?」初不之悟。王曰:「汝與他賣馬,合得二十七千,汝須更(更原作臾。據明抄本改。)取三十(明抄本無十字。)千,此非盜耶?」須臾,見緋衣人至,為李陳謝:「此人尚有命,未合即留住,但令送錢還耳?」王限十五日,計會不了,當更追對。李既覺,為夢是誕事,理不足信。後十餘日,有磨鏡人至其家,自行善占。家人使佔有驗,競以白李。李親至其所,問云:「何物小人,誑惑諸下。」磨鏡者怒云:「賣馬竊資,王令計會,今限欲滿,不還一錢,王即追君。君何敢罵國士也?」李驚怪是夢中事,因拜謝之,問何由知此。磨鏡云:「昨朱衣相救者,是君曾祖。恐君更被追,所以令我相報。」李言妹夫已死,錢無還所。磨鏡云:「但施貧丐,及散諸寺,雲為亡妹夫施,則可矣。」如言散錢,亦不追也。(出《廣異記》)

有位進士姓李。忘記他叫什麼名字了。他曾經夢見不少人追趕自己。他跑到一座城池,走進一道大門,進門就是大廳,敞亮宏壯。開始,沒發現有人,他便徑直走進去,側身坐在一張大床的床角上。這時,忽然走出一個人來,操起手杖向他打來,罵道:「你是哪來的新鬼,敢坐在大王的床上?!」李進士急忙走出門來。有頃,門內傳出大王駕臨的喊聲,只見一個紫衣人威然落座,身後跟著不少人。大王向李進士問道:你因為什麼要偷妹夫的錢?開始,他莫名其妙。大王又說:「你賣給你妹夫一匹馬,應該賣二十七千錢,你卻要他拿出三十千,這不是偷一樣嗎?」一會兒,來了一個穿紅服的人,為李進士向大王道歉:「此人還有活命,不能就此留下來,只能命令李進士送錢還給妹夫。」大王限期十五天,到時候不付錢,更要追究一番的。李進士醒來之後,認為這夢十分荒唐,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嘛!十幾天之後,有位磨鏡子的人來到他家,說自己會算卦。李進士的家人讓他算了幾卦都挺靈驗,就爭著把這件事告訴了李進士。李進士親自來到那位磨鏡人的住所,責問道:「你是哪來的小人,到這裡來誑惑我的下人?!」磨鏡人也怒目而視道:「你賣馬騙錢,大王勒令你付錢,今天期限將滿,你卻不還一個子兒,大王馬上還要追查你的。你怎麼還敢罵我這樣的國士呢?」李進士原以為那都是夢中的事情,不相信是真的,遂急忙拜倒謝罪,並問其根由。磨鏡人說:「前者救你的那個穿朱衣者,乃是你的曾祖父。他擔心你再被嚴加追究,所以派我前來報信。」李進士說妹夫已經死了,想還錢也沒有地方呀。磨鏡人說:「那你就施捨給窮苦人,或者送到寺廟裡,並說這是為亡妹夫還願的,就行了。」李進士照他說的那樣把那些錢都散出去後,也就沒有人再追究他了。

侯 生

上谷侯生者,家於荊門。以明經入仕,調補宋州虞城縣。初娶南陽韓氏女,五年矣。韓氏嘗夕夢黃衣者數輩召,出其門,偕東行十餘里,至一官署。其宇下列吏卒數十輩,軒宇華壯,人物極眾。又引至一院,有一青衣,危冠方屨,壯甚峻峙。左右者數百,几案茵席,羅列前後。韓氏再拜。俄有一婦人年二十許,身長豐麗,衣碧襦絳袖,以金玉釵為首飾,自門而來,稱盧氏。謂韓氏曰:「妾與子仇敵且久,子知之乎?」韓氏曰:「妾一女子,未嘗出深閨,安得有仇敵耶?」 盧氏色甚怒曰:「我前身嘗為職官,子誣告我罪而代之,使吾擯斥草野而死,豈非仇敵乎?今我訴於上帝,且欲雪前身冤。帝從吾請,汝之死不朝夕矣。」韓氏益懼,欲以詞拒,而盧氏喋喋不已。青衣者謂盧氏曰:「汝之冤誠如是也,然韓氏固未當死,不可為也。」遂令吏出案牘。吏曰:「韓氏余壽一年。」青衣曰:「可疾遣歸,無久留也。」命送至門。行未數里,忽悸而寤,惡之不敢言。自是神色摧沮,若有疾者。侯生訊之,具以夢告。後數月,韓氏又夢盧氏者至其家,謂韓氏曰:「子將死矣。」韓氏驚寤,由是疾益加,歲余遂卒。侯生竊歎異,未嘗告於人。後數年,旅遊襄漢,途次富水。郡僚蘭陵蕭某,慕生之善,以女妻之。及蕭氏歸,常衣絳袖碧襦,以金玉釵為首飾,而又身長豐麗,與韓氏先夢同。生固以韓氏之夢告焉。蕭氏聞之,甚不樂,曰:「妾外族盧氏。妾自孩提時,為伯舅見念,命為己女,故以盧為小字。則君亡室之夢信矣。」(出《宣室志》)

上谷郡有一位侯生,家住在荊門縣。他是考中與進士科並列的明經科走上仕途的,後來調補到宋州虞城縣任職。最初,他娶了南陽一個姓韓的女子作妻子,已有五年了。一天,韓氏夢見好幾個穿黃衣服的人來招呼她,並將她領出門,向東走了十餘里,來到一個官署。這官署華麗壯觀,頗有氣勢,屋簷下站著幾十名吏卒,還有很多人。她被引到一個院子,看見有個青衣女子,高冠危矗,穿著方鞋,左右跟著好幾百人,前後擺著几案和墊子,十分氣派。韓氏向她拜了拜。有頃,又走出一個二十左右歲的婦人,頎長豐滿,艷麗無比,衣服是綠色的,袖子卻是深紅色的,以金玉釵為首飾。她自稱盧氏,上前對韓氏說:「我與你很早就結下仇了,你知道嗎?」韓氏說:「我一個女子,未曾走出深閨,怎麼會有仇人呢?」盧氏沉下臉來怒道:「我的前身曾經是職官,你誣告我有罪而取代了我,使我流落郊野凍餓而死,這還不是仇敵嗎?今天我向天帝提出申訴,想平冤昭雪,天帝聽從了我的請求,你在一天之內就得死!」韓氏害怕了,想同她講理,而盧氏卻喋喋不休。這時,有位青衣女子對盧氏說:「你的冤案誠然應該平反,但是韓氏也不應當馬上就處死,不能這麼做呀!」隨即,她讓一小吏拿出案卷也就是生死簿,念道:「韓氏余壽一年!」青衣女子說:「立即遣送她回去,不要讓她久留此地。」並囑咐把她送出大門。韓氏走了不到一里地,忽然一聲驚叫醒來。她對這夢又怕又厭,但卻不敢講,自然神色沮喪,恍恍惚惚,像有病的人。侯生問她,她只好將此夢告訴了他。數月之後,韓氏又夢見那盧氏來到家中,並對她說:「你將死了!」韓氏驚醒後,病情加重,年底就死了。侯生暗自驚異,不曾告訴別人。數年之後,他到襄漢一帶旅遊,中途經過富春江。同僚蘭陵縣的蕭某人,見侯生很善良,就把女兒許配給他作妻子。侯生帶蕭氏回到了荊門。這位蕭氏經常穿一件綠衣服,袖子卻是深紅色的,且身材頎長豐滿,艷麗無比,也以金玉釵為首飾,與韓氏夢見的那位盧氏女相同。侯生遂將韓氏的夢講給她聽。蕭氏聽了,很不高興,說:「我外祖父姓盧。從小,大舅喜歡我就讓我做他的女兒,小名就叫盧。您亡妻的夢得到了驗證了呀!」

袁繼謙

殿中少監袁繼謙,為兗州推官。東鄰即牢城都校呂君之第。呂以其第卑湫,命卒削子城下土以培之。削之既多,遂及城身,稍薄矣。袁忽夢乘馬,自子城東門樓上。有人達意,請推官登樓。自稱子城使也。與袁揖讓,乃謂袁曰:「呂君修私第,而削子城之土,此極不可。推官盍言之乎?」袁曰:「某雖忝賓僚,不相統攝。」又曰:「推官既不言,某自處置。」不一年,呂公被軍寨中追之,有過禁系,久而停職。其宅今屬袁氏,張沅嘗借居之。(出《玉堂閒話》)

殿中少監袁繼謙,做了兗州掌勘問刑獄的推官。他的東鄰即是牢城都校呂君的府第。呂君以他家房子低窪為由,命士兵去挖內城牆下面的土來墊。挖的越來越多,危及城身,牆也顯得薄了許多。一日,袁繼謙忽然夢見自己騎在馬上,從城東的門樓往上登。這時,有人招手,並請袁繼謙登樓,自稱是內城之使。他與袁揖讓一番後,對袁說:「呂君修私人住宅,而令士兵挖城牆下的土,這是很不應該的!你身為推官,怎麼不去說說呢?」袁繼謙說:「我雖然是個官,但卻管不著他。」他又說:「推官用不著說話,我自己也會處理好的。」不到一年,那位呂君被軍方追究責任,先是檢查,後來便被停職。他的那個府第現在歸屬袁繼謙,張沆曾經借住過呢。

邵元休

晉右司員外郎邵元休,嘗說河陽進奏官潘某,為人忠信明達。邵與(與字原缺。據明抄本補。)之善,嘗因從容話及幽冥,且惑其真偽。仍相要云:「異日,吾兩人有先物故者,當告以地下事,使生者無惑焉。」後邵與潘別數歲。忽夢至一處,稍前進,見東序下,帟幙鮮華,乃延客之所。有數客,潘亦與焉。其間一人,若大僚,衣冠雄毅,居客之右。邵即前揖。大僚延邵坐。觀見潘亦在下坐,頗有恭謹之色。邵因啟大僚,公舊識潘某耶。大僚唯而已,斯須命茶。應聲已在諸客之前,則不見有人送至者。茶器甚偉。邵將啜之,潘即目邵,映身搖手,止邵勿啜。邵達其旨,乃止。大僚覆命酒,亦應聲而至諸客之前,亦不見執器者。樽斝古樣而偉。大僚揖客而飲。邵將飲之,潘復映身搖手而止之,邵亦不敢飲。大僚又食,即有大餅餤下於諸客之前,馨香酷烈。將食,潘又止邵。有頃,潘目邵,令去。邵即告辭。潘白大僚曰:「某與邵故人,今欲送出。」大僚頜而許之。二人俱出公署,因言及頃年相邀幽冥之事。邵即問曰:「地下如何?」潘曰:「幽冥之事,固不可誣。大率如(如原作於。據明抄本改)人世,但冥冥漠漠愁人耳。」言竟,邵辭而去。及寤,因訪潘之存歿,始知潘已卒矣。(出《玉堂閒話》)

晉代有位右司員外郎叫邵元休,他曾經說河陽進奏官潘某,為人忠厚豁達守信義。邵元休與他往來甚密。曾經在一起談到陰間之事,都覺得惑然不解,難辨真假,於是便相約說:「到了那一天,咱們兩個人有先死的,一定要把地下的事情告訴活的那個人,使生者再不感到疑惑。」後來,邵元休與潘分別數年。一天,他忽然夢見自己來在一處,朝前沒走多遠,只見中堂兩旁的東牆下,幕幔鮮艷奢華,乃是筵請客人的地方。客人有好幾位,潘某也在其中。中間有一個人,衣冠威凜,坐在客人們的右邊,像個大官。邵元休上前揖拜。那大官請他落坐。這時,邵元休看見潘某坐在下面,頗有恭謹之色。邵元休稟告那大官,說潘某是他的老朋友。那大官只是應了一聲,便命人端茶。應聲在客人面前,卻不見有人端茶來。那茶器很大,邵元休要去喝,潘某急忙給他遞眼神,並掩起身子朝他搖手,示意他不要喝。邵元休明白他的意思,便沒有喝。那大官再次命令拿酒上來,也是應聲來到各位客人面前,卻不見有人倒酒。那盛酒的樽斝古式古樣,非常之大。那大官朝各位揖揖手,便飲下一樽。邵元休又要去喝,潘某再次掩其身搖手制止。邵元休便不敢喝。那大官又大吃起來,諸位客人面前也擺上了香味撲鼻、令人垂涎的大餅等食品。邵元休又要吃,潘某又制止。有頃,潘某給邵遞眼神,讓他走。邵元休立即告辭。潘某對大官說:「我和他是老朋友,今天想送送他。」那大官頜首准許。邵元休和潘某走出公署,因說到當年相約陰間之事,邵元休問潘某:「地下怎麼樣呵?」潘某說:「幽冥之事,固然不能妄言,實事求是地講,跟人世間大體相同,不過只是空寂得令人惆愁而已。」說完,便辭別而去。醒來之後,邵元休急忙去打聽潘某的消息,方知他已死多日了。

周 藹

湘湖有大校周藹者,居常與同門生姻好最厚。每以時人不能理命,致不蕭子爭財紛詬,列於訟庭,慨此為鑒。乃相約曰:「吾徒他年,勿遵其轍,倘有不諱,先須區分,俾其不露醜惡,胎責後人也。」他日,同門生奉職襄邸,一夕,周校夢見揮涕(涕原作霍。據《北夢瑣言》逸文改。)告訴曰:「姨夫姨夫,某前言已乖,今為異物矣。昨在通衢,急風所中,已至不救。但念家事,今且來歸,略要處理。」周校忽然驚覺,通夕不寐。遲明,抵其家說之,家人亦夢,不旬日凶問至矣。自是傳靈語,均財產,戒子辭妻,言善意勤,殆一月而去,不復再來。(出《北夢瑣言》)

湘湖有個任大校的周藹,平時跟他的一個門生也是他的外甥女婿交情很深。他看到世上不少人因為生前沒有處理好身後之事,才使得死後不蕭子孫為爭奪遺產大起糾紛,甚至鬧到公堂。周藹就對那門生說:「你將來可千萬不要犯這個錯誤。倘若有不像話的,先要把財產分好,使他的醜惡難以顯露,影響後人。」後來,同門生一起去襄陽官府供職。一天晚上,周藹夢見門生揮淚對他說:「姨夫姨夫,你前些日子說的話不幸言中,我現在已經死了。昨天在大街上,嚴重中風,以至不救而亡。但考慮到家裡的事情,今天暫且回來處理一下。」周藹忽然驚醒,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趕到門生家中一說,家人也說作了同樣的夢。不到十天,噩耗傳來。自然是轉達遺囑,合理分配遺產,告誡其子女如何做人,勸其妻子改嫁他人等,話語是善良的,態度是懇切的。周藹在他家忙了將近一個月,就不再來了。

鄭 起

進士鄭起謁荊州節度高從誨,館於空宅。其夕,夢一人告訴曰:「孔目官嚴光楚無禮。」意甚不平。比夕又夢。起異其事,召嚴而說之。嚴命巫祝祈謝,靡所不至,莫知其由。明年。鄭生隨計,嚴光楚愛其宅有少竹徑,多方面致之。才遷居,不日以罪笞而停職,竟不知其故。(出《北夢瑣言》)

進士鄭起去拜見荊州節度使高從誨時,住在一間空屋子裡。當晚,夢見一個人對他說:「當孔目官的嚴光楚太無禮了!」看樣子他很氣憤。第二天鄭起又作了同樣的夢,醒後很奇怪,就把孔目官嚴光楚找來,把夢中的事情告訴了他。嚴光楚就讓巫師設壇祈禱,請神幫他弄清夢的原因。然而怎麼祈求夢中人也不出現,不知何故。第二年鄭起隨高從誨走了。嚴光楚一直喜歡鄭起住的那個宅院,那裡有青嫩的新竹夾成的小路,所以總想設法弄到手。嚴光楚剛一搬進去,不久就因犯罪遭鞭打而停職,但還是不知道那個夢是什麼意思。

朱 拯

偽吳玉山主簿朱拯赴選,至揚州。夢入官署,堂上一紫衣正坐,旁一綠衣。紫衣起揖曰:「君當以十千錢見與。」拯拜許諾。遂寤。頃之,補安福令。既至,謁城隍神。廟宇神像,皆如夢中。其神座後屋漏梁壞。拯歎曰:「十千豈非此耶?」即以私財葺之,費如數。(出《稽神錄》)

五代吳國玉山縣的典簿官朱拯去朝廷應選,來在揚州。一日,他夢見自己來到一座官署,大堂上正中坐著一位穿紫衣服的人,旁邊那人則穿著綠衣服。那紫衣人急忙站起身,向朱拯一揖道:「你應當給我十千錢呵。」朱拯揖拜著答應下來。他隨即醒來。不久,他被補任為安福縣令。第二天,他去拜謁城隍廟。那廟宇和神像,全同夢中所見一樣。這時,他發現神座後面的屋樑已朽並漏雨,不由歎道:「十千錢也許就是幹這個用的吧?」當即他自己掏錢將壞梁換了下來,費用正好是十千錢。

韋 建

江南戎帥韋建,自統軍除武昌節度使。將行,夢一朱衣人,道從數十,來詣韋曰:「聞公將鎮鄂渚,僕所居在焉,棟宇頹毀,風雨不蔽,非公不能為僕修完也。」韋許諾。及至鎮訪之,乃宋無忌廟。視其像,即夢中所見。因新其廟。祠祀數有靈驗雲。(出《稽神錄》)

江南軍隊之帥叫韋建。他由統軍升任武昌節度使臨行之前,夢見一個穿紅衣服的人。這人身前身後跟著幾十人。他來拜見韋建並說道:「聽說你要去鎮守鄂州,那可是我住的地方呵。我的房屋已經頹毀,連風雨都遮不住,只有你才能為我修好了……」韋建應承下來。他到任之後不久,便四處尋訪,原來那是宋無忌的廟。看他的像,果然和夢中見到的那人相同。於是,韋建便將這廟修葺一新,不少人來祈福祝禱都特別靈驗。

鄭 就

壽春屠者鄭就家至貧。常夢一人,自稱廉頗,謂己曰:「可與屋東握地,取吾寶劍,當令汝富。然不得改舊業」」就如其言,果獲之。逾年遂富。後洩其事,於是失劍。(出《稽神錄》)

壽春有個屠夫叫鄭就,家裡很窮。他曾經夢見一個人,那人自稱廉頗,對自己說道:「你可以到房子東邊去挖地,把我的寶劍取出來,就會使你富起來。但是,你不能改行幹別的。」鄭就醒來之後就去房子東邊挖地,果然得到一把寶劍。過了一年之後,他真的就富起來了。後來,他把這件事洩露了出去,寶劍便丟失了。夢遊上櫻桃青衣

天寶初,有范陽盧子,在都應舉,頻年不第,漸窘迫。嘗暮乘驢遊行,見一精舍中,有僧開講,聽徒甚眾。盧子方詣講筵,倦寢,夢至精舍門。見一青衣,攜一籃櫻桃在下坐。盧子訪其誰家,因與青衣同餐櫻桃。青衣云:「娘子姓盧,嫁崔家,今孀居在城。」因訪近屬,即盧子再從姑也。青衣曰:「豈有阿姑同在一都,郎君不往起居?」盧子便隨之。過天津橋,入水南一坊,有一宅,門甚高大。盧子立於門下。青衣先入。少頃。有四人出門。與盧子相見。皆姑之子也。一任戶部郎中、一前任鄭州司馬、一任河南功(功原作王。據明抄本改。)曹、一任太常博士。二人衣緋,二人衣綠,形貌甚美。相見言敘,頗極歡暢。斯須,引入此堂拜姑。姑衣紫衣,年可六十許。言詞高朗,威嚴甚肅。盧子畏懼,莫敢仰視。令坐,悉訪內外,備諳氏族。遂訪兒婚姻未?盧子曰:「未。」姑曰:「吾有一外甥女子姓鄭,早孤,遺吾妹鞠養。甚有容質,頗有令淑。當為兒平章,計必允遂。」盧子遂即拜謝。乃遣迎鄭氏妹。有頃,一家並到,車馬甚盛。遂檢歷擇日,云:「後日大吉。」因與盧子定議。(議原作謝。據明抄本改。)姑云:「聘財函信禮席,兒並莫憂,吾悉與處置。兒有在城何親故,並抄名姓,並具家第。」凡三十餘家,並在台省及府縣官。明日下函,其夕成結,事事華盛,殆非人間。明日拜席,大會都城親表。拜席畢,遂入一院。院中屏帷床席,皆極珍異。其妻年可十四五,容色美麗,宛若神仙。盧生心不勝喜,遂忘家屬。俄又及秋試之時。姑曰:「禮部侍郎與姑有親,必合極力,更勿憂也。」明春遂擢第。又應宏詞,姑曰:「吏部侍郎與兒子弟當家連官,情分偏洽,令渠為兒必取高第。」及榜出,又登甲科,授秘書郎。姑云:「河南尹是姑堂外甥,令渠奏畿縣尉。」數月,敕授王屋尉,遷監察,轉殿中,拜吏部員外郎。判南曹,銓畢,除郎中。余如故。知制誥數月,即真遷禮部侍郎。兩載知舉,賞鑒平允,朝廷稱之。改河南尹旋屬車駕還京,遷兵部侍郎。扈從到京,除京兆尹。改吏部侍郎。三年掌銓。甚有美譽,遂拜黃門侍郎平章事。恩渥綢繆,賞賜甚厚。作相五年,因直諫忤旨,改左僕射,罷知政事。數月,為東都留守、河南尹,兼御史大夫。自婚媾後,至是經二十年,有七男三女,婚宦俱畢,內外諸孫十人。後因出行,卻到昔年逢攜櫻桃青衣精舍門,復見其中有講筵,遂下馬禮謁。以故相之尊,處端揆居守之重,前後導從,頗極貴盛。高自簡貴,輝映左右。升殿禮佛,忽然昏醉,良久不起。耳中聞講僧唱云:「檀越何久不起?」忽然夢覺,乃見著白衫,服飾如故,前後官吏,一人亦無。回遑迷惑,徐徐出門,乃見小豎捉驢執帽在門外立,謂盧曰:「人驢並饑,郎君何久不出?」盧訪其時,奴曰:「日晌午矣。」盧子惘然歎曰:「人世榮華窮達,富貴貧賤,亦當然也,而今而後,不更求官達矣!」遂尋仙訪道,絕跡人世矣。(出《河東記》)

唐玄宗天寶初年,范陽有位姓盧的人在長安參加科舉考試,一連幾年都未考中,漸入窘境。某日傍晚,他騎著毛驢遊蕩,看見一座供和尚講經說法的地方,有位和尚在講經,聽眾甚多。盧子剛要朝講壇走去,一陣倦意襲來,便倚在大門口睡著了。他夢見一個穿青衣的青年女人,挎著一籃子櫻桃坐在山坡下。盧子上前詢問她家住哪裡,然後便同她一起吃櫻桃。青衣女人說:「我姓盧,嫁給了崔家,丈夫去世之後便在城裡孀居。」於是攀問近親的家屬,她竟是盧子的姑姑!青衣女人說:「豈有與姑姑同在一城,而不去家裡看看的道理?」盧子便隨她而行,過天津橋,入水南一坊有一個大宅院,門非常高大。盧子站在門下,青衣女人先自走進去。少頃,一起走出四個人來,與盧子相見。他們全是盧子姑姑的兒子:一個任戶部郎中,一個前任鄭州司馬,一個任河南功曹,一個任太常博士。他們當中,兩位穿著粉紅色衣服,兩位穿著綠色衣服,相貌都很英俊。見面之後,他們相互交談,很是歡暢快樂。須臾,盧子被領著去北堂拜見姑姑。姑姑穿著紫衣服,年紀大約六十歲左右,說起話來聲音頗響亮。也顯得很有威嚴。盧子有點畏懼,不敢抬頭去看。姑姑讓盧子坐下,問這問那,對家族中的事情瞭如指掌。接著,她問盧子結婚沒有,盧子說沒有。姑姑說:「我有一個外甥女姓鄭,很早就成了孤兒,我妹妹把她留在家中撫養。她不但有容貌,而且很賢淑,我想為你籌商一下,想必你會答應的。」盧子當即跪下拜謝。盧子就按照姑姑的安排行事,去迎接這位鄭氏妹妹。有頃,她一家人全到了,來了不少車馬,很是氣派。隨即,開始選擇良辰吉日,說是後天大吉,便與盧子商議並決定下來。姑姑說:「聘禮請柬和禮席等,你不要擔憂,我可以全部處理、安排。你在城裡有什麼親戚?請把他們的姓名抄下來,寫明地址。」結果,一共有三十多家,均在各級作官。第二天下通知,當天晚上舉行婚禮,每一步都顯得很豪華很講究,非人間可比。第二日,雙方的親戚前來拜席,大家相互介紹了一番。拜完席後,他們走進一個院子,院子裡屏帷床席,全都很珍貴。盧子的妻子鄭氏年紀十四五歲,姿色美麗,如同仙女,他喜不自禁,連家裡人都忘在了腦後。不久,又到了秋試之時,姑姑對他說:「現任禮部侍郎和我有親戚,必然會鼎力相助,你更不用擔憂。」第二年春天,盧子終於中第。又參加宏詞科的特科考試,姑姑說:「吏部侍郎與你弟弟在一起作官,二人關係甚密,有他相助,你一定會取得好名次。」發榜時,果然登甲科,被授予秘書郎。姑姑說:「河南尹是我的堂外甥,我讓他為你奏薦京畿範圍內的縣尉。」幾個月之後,果然授盧子為王屋縣尉。緊接著,他又升職為監察史,轉到殿中侍御史,拜吏部員外郎。掌判選院結束後,出任郎中。別的依然如故。他主持起草詔令幾個月後,又升任禮部侍郎。兩年連續主持殿試,頗有眼力且取捨公平,朝廷上下都讚不絕口。不久,他改任河南尹,剛上任又奉旨還京,升任兵部侍郎。隨從護駕剛到京城,他出任京兆尹,後又改任吏部侍郎。在主持量才授官的三年中,聲譽極佳,隨即成為黃門侍郎平章事。聖上對他賞賜甚厚,皇恩優渥,做了五年相國。後來因率直諫言有違聖意,改任左僕射,罷免相國之職。又改任東都留守,河南尹兼御史大夫。從結婚到這時,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他有了七個兒子三個女兒,婚姻和宦途都很滿意。現已有孫子孫女及外孫外孫女十個。一天,他離家出行,卻無意中來到當年與那位攜櫻桃的青衣女子相遇的房舍前,又看見了裡面的講壇,遂下馬行禮拜謁。以其前相國的尊威,仍受到宰相的待遇,前呼後擁的,頗為隆重,如從前身居高位,深居簡出一樣。盧子登上大殿,向佛祖下拜,忽然覺得一陣昏醉,好久都沒有站立起來。耳中聽老和尚唱著問道:「施主為何這麼久不起來?」 忽然一驚,從夢中醒來。這時,盧子發現自己仍穿著一件白布衫,服飾均無變化。身前身後的官吏們,一個也不見了。他不由一陣迷惑驚惶,慢慢走出門來。此刻,只見僕人牽著毛驢拿著帽子站在門口,他對盧子抱怨地說:「人和驢都已經餓了,你為何這麼久也不出來?」盧子問現在是什麼時候,僕人說道:「已經快到中午了!」盧子茫然地歎了口氣,說道:「人世間的榮辱興衰,高低貴賤,也應當順其自然呵!」從此以後,盧子不再追求功名利祿,周遊天下,尋仙訪道,與塵世絕緣了。

獨孤遐叔

貞元中,進士獨孤遐叔,家於長安崇賢裡,新娶白氏女。家貧下第,將游劍南。與其妻訣曰:「遲可週歲歸矣。」遐叔至蜀,羈棲不偶,逾二年乃歸。至鄠縣西,去城尚百里,歸心迫速,取是夕及家。趨斜徑疾行。人畜既殆,至金光門五六里,天已暝。絕無逆旅。唯路隅有佛堂,遐叔止焉。時近清明,月色如晝。系驢子庭外,入空堂中。有桃杏十餘株。夜深,施衾幬於西窗下,偃臥。方思明晨到家,因吟舊詩曰:「近家心轉切,不敢問來人。」至夜分不寐。忽聞牆外有十餘人相呼聲,若里胥田叟。將有供待迎接。須臾,有伕役數人,各持畚鍤箕帚,於庭中糞除訖,復去。有頃,又持床席牙盤蠟炬之類,及酒具樂器,闐咽而至。遐叔意謂貴族賞會,深慮為其斥逐。乃潛伏屏氣,於佛堂樑上伺之。鋪陳既畢,復有公子女郎共十數輩,青衣、黃頭亦十數人,步月徐來,言笑宴宴。遂於筵中間坐。獻酬縱橫,履舄交錯。中有一女郎。憂傷摧悴,側身下坐。風韻若似遐叔之妻。窺之大驚。既下屋袱,稍於暗處,迫而察焉。乃真是妻也。方見一(見一原作一見。據明抄本改。)少年,舉杯矚之曰:「一人向隅,滿坐不樂。小人竊不自量,願聞金玉之聲。」其妻冤抑悲愁,若無所控訴,而強置於坐也。遂舉金爵,(爵原作雀。據明抄本改。)收泣而歌曰:「今夕何夕,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滿座傾聽,諸女郎轉面揮涕。一人曰:「良人非遠,何天涯之謂乎!」少年相顧大笑。遐叔驚憤久之,計無所出。乃就階陛間,捫一大磚,向座飛擊。磚才至地,悄然一無所有。遐叔悵然悲惋,謂其妻死矣,速駕(駕原作驚。據明鈔本改。)而歸。前望其家,步步淒咽。比平明,至其所居,使蒼頭先入。家人並無恙,遐叔乃驚愕,疾走入門。青衣報娘子夢魘方寤。遐叔至寢,妻臥猶未興。良久乃曰:「向夢與姑妹之黨,相與玩月。出金光門外,向一野寺,忽為凶暴者數十輩,脅與雜坐飲酒。」又說夢中聚會言語,與遐叔所見並同。又云:「方飲次,忽見大磚飛墜,因遂驚魘殆絕。才寤而君至,豈幽憤之所感耶!」(出《河東記》)

唐德宗貞元年間,進士獨孤遐叔家住在長安城崇賢裡。他剛娶白氏女為妻,由於度日艱難,應舉落第,他想去劍南一帶散散心,與妻子告別說最遲一年後回來。遐叔到了四川由於找故舊不遇,過兩年才歸來。他走到鄠縣西,離長安城還有百里多路的時候,歸心更加迫切,想於當天晚上到家。於是,他沿近路快速行進,人和驢都累得不行了。到離金光門還有五六里地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又沒有旅店,只見路邊有一座佛堂,遐叔停了下來。當時已經快到清明了,月色很亮,如同白晝。他把驢繫在庭外樹上,隻身走進佛堂。這裡,有桃樹和杏樹十多棵。夜已經很深了,佛堂施給他被子和帳子,他便來到西窗下一臥。想到自己明天早晨就可以回到家中,他不由吟了一首舊詩:「近家心轉切,不敢問來人……」到半夜時分也沒有入睡。忽然聽到牆外有十多個人的相互招呼聲,像是街道的小吏和種田的老漢,彷彿要迎接和招待什麼人。一會兒,有好幾個伕役,有的拿畚箕,有的拿掃帚,還有的拿著掘土的鍤,把庭中的糞土除完,然後離去。有頃,他們又拿來床席、蠟燭、杯盤、酒具和樂器等,吹吹打打而來。遐叔還以為這是貴族或有錢人搞什麼聚會,擔心自己會遭到驅趕,便屏住呼吸藏到佛堂的樑上,偷偷地觀察動靜。那些伕役們佈置完畢,又有十幾個公子小姐和十幾個丫環僕人,踏著月色徐徐而來。他們一一在筵席上就坐,一邊談笑一邊吃喝,唱歌獻舞,縱歡作樂。在那些女子當中,有一個相貌風韻均酷似遐叔之妻,她憂傷憔悴,悶悶不樂地坐在角落裡。遐叔一看不由吃了一驚,當即從樑上滑下來,悄悄來到近處觀察。不錯,果然是他的妻子!這時,只見一個少年舉杯走到他妻子面前,說道:「瞧,你一個坐在牆角,弄得大家都不快樂。小人不自量,想聽你唱支歌,如何?」遐叔的妻子冤抑悲愁,但又不敢傾訴,只好強顏歡笑,舉起酒杯,收泣而唱道:「今兮何兮?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滿座傾聽,悄然無聲。聽罷她的歌,不少女人都轉臉抽泣起來。一個人說道:「你的丈夫離這不遠,為什麼要說他去了天之涯呢?」那少年瞅了遐叔妻子一眼,哈哈大笑。遐叔怒不可遏,又無計可施,就在台階上抓起一塊磚頭向他猛地砸去。磚頭落地處,竟然什麼也沒有!他驚醒之後,不由一陣悵然悲惋,心想,妻子已必死無疑了。他急忙往回趕,遠遠望著自己家,他更是悲從中來。天亮的時候,遐叔終於來到門前。他讓僕人先進屋看看,說家裡人一切都好,遐叔驚愕地衝進門去!丫環說,娘子夢魘剛剛醒來。遐叔闖進臥室,妻子半躺著,彷彿尚未醒來,好長時間才說道:「方纔,我夢見和小姑等去賞月,出金光門外來到一座野寺,忽然被幾十個暴徒脅迫,陪他們飲酒作樂……」她在夢中看到的那些事聽到的那些話,與遐叔所見所聞完全一樣。她又說:「正飲酒時忽見磚頭飛來,猛地驚醒時你就回來了,難道說我的幽憤把你感動了嗎?」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