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二十七  鬼十二

卷第三百二十七 鬼十二

崔子武 馬道猷 顧總 邢鸞 肖摩侯 道人法力 肖思遇 任胄 董壽之 樊孝謙 李文府 史萬歲 房玄齡 魏征 唐儉

崔子武

齊崔子武幼時,宿於外祖揚州刺史趙郡李憲家。夜夢一女子,姿色甚麗,自謂雲龍王女,願與崔郎私好。子武悅之,牽其衣裾,微有裂綻。未曉告辭,結帶而別。至明,往山祠中觀之,傍有畫女,容狀即夢中見者,裂裾結帶猶在。子武自是通夢,恍惚成疾。後逢醫禁之,乃絕。(出《三國典略》)

南齊崔子武小時候住在外祖父揚州刺史趙郡人李憲家。夜裡夢見一個女子,姿色很美麗。自稱是龍王的女兒,願意同崔子武私下交好。子武很高興,牽著她的衣袖。微微拉出一條裂縫。天沒亮她就告辭,子武給她衣帶打上一個結走了。到了白天,子武去山祠中參觀。旁邊的牆上掛有一個女子的畫像,容貌體態就是夢中見到的那個女子。裂縫的衣袖和打著結的帶子也在像上。子武自然明白了那個夢,恍恍惚惚得了病。後來遇到醫生禁止他的夢昧,就斷絕了。

馬道猷

南齊馬道猷為尚書令史,永明元年,坐省中,忽見鬼滿前,而傍人不見。須臾兩鬼入其耳中,推出魂,魂落屐上。指以示人:「諸君見否?」旁人並不見。問魂形狀雲何,道猷曰:「魂正似蝦蟆。」云:「必無活理,鬼今猶在耳中。」視其耳皆腫,明日便死。(出《述異記》)

南齊馬道猷為尚書令史。永明元年,在坐著自省中,忽然看見鬼滿滿地站在眼前,而旁人都看不見。一會兒,兩個鬼進入到他耳中,推出他的魂,落在鞋上。馬道猷指著魂示意旁人:「諸位看到了嗎?」旁人並沒有看見,問魂的形狀像什麼?道猷說:「魂正像蝦蟆。」還說自己一定沒有生還的可能,鬼現在還在他的耳中。旁人看他的耳朵都腫了,第二天就死了。

顧 總

梁天監元年,武昌小吏顧,性昏憨,不任事。數為縣令鞭樸,嘗鬱鬱懷憤,因逃墟墓之間,彷徨惆悵,不知所適。忽有二黃衣,顧見總曰:「劉君頗憶疇日周旋耶?」總曰:「敝宗乃顧氏,先未曾面清顏,何有周旋之問?」二人曰:「僕王粲、徐干也,足下前生是劉禎,為坤明侍中,以納賂金,謫為小吏。公當自知矣。然公言辭歷歷,猶見記事音旨。」因出袖中軸書示之曰:「此君集也,當諦視之。」總試省覽。乃了然明悟,便覺文思坌湧。其集人多有本,唯卒後數篇記得。詩一章題雲《從駕游幽麗(麗原作厲,據明抄本、陳校本改。)宮,卻憶平生西園文會,因寄地文府正郎蔡伯喈》詩曰:「在漢繩綱緒,溟瀆多騰湍。煌煌魏英祖,拯溺靜波瀾。天紀已垂定,邦人亦保完。大開相公府,掇拾盡幽蘭。始從眾君子,日侍賢王歡。文皇在春宮,蒸孝踰問安。監撫多餘暇,園圃恣遊觀。末臣戴簪筆,翊聖從和鑾。月出行殿涼,珍木清露團。天文信輝麗,鏗鏘振琅干。被命仰為和,顧已試所難。弱質不自持,危脆朽萎殘。豈意十餘年,陵寢梧楸寒。今來坤明國,再顧簪蟬冠。侍游於離宮,足躡浮雲端。卻想西園時,生死暫悲酸。君昔漢公卿,未央冠群賢。倘若念平生,覽此同愴然。」其餘七篇,傳者失本。王粲謂總曰:「吾本短小,無何娶樂進女。女似其父,短小尤甚。自別君後,改娶劉荊州女,尋生一子。荊州與字翁奴,今年十八,長七尺三寸。所恨未得參丈人也。當渠年十一,與予同覽鏡。予謂之曰:『汝首魁梧於予。』渠立應予曰:『防風骨節專車,不如白起頭小而銳。』予又謂曰:『汝長大當為將。』又應予曰:『仲尼三尺童子,羞言霸道。況承大人嚴訓,敢措意於斫刺乎。』予知其了了過人矣。不知足下生來,有郎娘否?」良久沈思,稍如相識,因曰:「二君既是總友人,何計可脫小吏之厄?」徐干曰:「君但執前集,訴於縣宰則脫矣。」總又問:「坤明是何國?」干曰:「魏武開國鄴地也。公昔為其國侍中,遽忘耶?」公在坤明家累,悉無恙。賢小嬌羞娘,有一篇《奉憶》,昨者已誦似丈人矣。詩曰:『憶爺爺,拋女不歸家。不作侍中為小吏,就他辛苦棄榮華。願爺相念早相見,與兒買李市甘瓜。』」誦訖,總不覺涕泗交下,因為一章《寄嬌羞娘》云:「憶兒貌。念兒心。望兒不見淚沾襟,時移世異難相見。棄謝此生當重尋。」既而王粲、徐干與總慇勤敘別,乃遺劉楨集五卷。見縣令,具陳其事。令見楨集後詩,驚曰:「不可使劉公幹為小吏。」既解遣,以賓禮侍之。後不知總所在,集亦尋失。時人勖子弟,皆曰:「死劉楨猶庇得生顧總,可不修進哉。」(出《玄怪錄》)

梁天監元年,武昌小吏顧總性情昏怡憨厚,不能擔事,曾多次被縣令鞭打。常常心情抑鬱,滿懷憤怒。因而逃避到墳墓之地,彷徨惆悵,不知去哪裡。忽然有二個黃衣人拜見顧總,說:「劉君很想念我們昔日的來往吧?」顧總說:「我宗姓是顧氏。以前未曾見過面,怎麼會有來往呢?」二人說:「我們是王粲、徐干。你前生是劉楨。是坤明侍中。因收受賂金而貶為小吏。你應該自己知道啊?但你言辭嚴肅,還是看下記室的文辭吧!」就從袖中拿出軸書給他看,說:「這是你的文集,應該仔細看看它。」顧總驗看,才了然明悟,就覺文思一起湧出。那本集子人們多有傳本,只佚失了最後幾篇。記得有詩一章,題目是:《從駕游幽麗宮,卻憶平生西園文會,因寄地文府正郎蔡伯喈》。詩曰:「在漢繩綱緒,溟瀆多騰湍。煌煌魏英祖,拯溺靜波瀾。天紀已垂定,邦人亦保完。大開相公府,掇拾盡幽蘭。始從眾君子,日侍賢王歡。文皇在春宮,蒸孝踰問安。監撫多餘暇,園圃恣遊觀。末臣戴簪筆,翊聖從和鑾。月出行殿涼,珍木清露團。天文信輝麗,鏗鏘振琅干。被命仰為和,顧已試所難。弱質不自持,危脆朽萎殘。豈意十餘年,陵寢梧楸寒。今來坤明國,再顧簪蟬冠。侍游於離宮,足躡浮雲端。卻想西園時,生死暫悲酸。君昔漢公卿,未央冠群賢。倘若念平生,覽此同愴然。」剩餘七篇,傳下來的失了原樣。王粲對顧總說:「我生來矮小,沒辦法娶了樂進的女兒。女兒像她父親,矮小尤其厲害。自與你分別以後,改娶劉荊州的女兒。不久就生了一個兒子。劉荊州起名叫翁奴,今年十八歲,身長七尺三寸。遺憾的是未能參拜您。當他十一歲的時候,和我一起照鏡子,我對他說:『你的腦袋比我大。』他立刻回答我說:『防風氏骨節滿車,不如白起的頭小而精明。』我又對他說:『你長大應該當將軍。』他又回答我說:『仲尼是三尺孩童的時候,就恥於談及霸道,況且我承蒙大人嚴訓,怎敢執意於砍砍殺殺呢?』我知道他聰明過人。不知你有生以來有沒有郎娘?」沉默很久,好像稍稍熟悉了。顧總就問:「二位先生既然是顧總的朋友,有什麼辦法可以解脫我當小吏的厄運呢?」徐干說:「你只要拿著以前的文集向縣宰說明,就解脫了。」顧總又問:「坤明是什麼國家?」徐干說:「是魏武帝開國時的鄴地。你以前是那個國家的侍中,竟然忘了嗎?你在坤明的家小都沒有禍患。賢小嬌羞娘,有一篇《奉憶》之作,以前吟誦得如同老者。詩曰:『憶爺爺,拋女不歸家,不作詩侍為小吏,就他辛苦棄榮華。願爺相念早相見,與兒買李市甘瓜。』」朗誦完畢,顧總不覺涕淚交流,就寫給嬌羞娘一首詩。詩云:憶兒貌,念兒心,不見淚沾襟。時移世異難相見,棄謝此生當重尋。」接著王粲、徐干與顧總慇勤話別,贈送劉楨文集五卷。顧總面見縣令,具體陳述了這件事。縣令見到劉楨文集後面的詩,驚歎道:「不能讓劉公幹為小吏。」馬上解除了差遣,以賓客的禮節對侍他。後來不知道顧總在什麼地方。文集不久也消失了。當時人們勉勵後輩都說:「死去的劉楨還能庇護活著的顧總,難道可以不求上進嗎?」

邢 鸞

後魏洛陽永和裡,漢太師董卓之宅也。裡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水冬夏不竭。裡中太傅錄尚書長孫稚,尚書右僕射郭祚,吏部尚書邢鸞,廷尉卿元洪超,衛尉卿許伯桃,涼州刺史尉成興等六宅,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途,桐楊夾植。當世名為貴裡。掘此地,軋得金玉寶玩之物。時邢鸞家,常掘得丹砂及錢數十萬,銘云:「董太師之物。」後卓夜中隨鸞索此物,鸞不與之,終年而鸞卒。(出《洛陽伽藍記》)

後魏洛陽永和裡,是漢太師董卓的故宅。裡的南北都有水池,是董卓建造的,水冬夏不幹。裡中有太傅錄尚書長孫稚、尚書右僕射郭祚、吏部尚書邢鸞、廷尉卿元洪超、衛尉卿許伯桃、涼州刺史尉成興等六所住宅。都是高高的門樓,華麗的房子。齋館寬敞明麗,楸樹、槐樹遮蔭道路,桐樹、楊樹夾道種植。當時是著名的富貴的裡弄。挖掘此地,就能得到金玉寶玩等物。當時邢鸞家時常挖到丹砂及銅錢幾十萬枚。錢銘有字:「董太師之物。」後來董卓夜間跟邢鸞索要這些東西。邢鸞不給他。一年後邢鸞就死了。

肖摩侯

後魏胡太后末年,澤州田參軍肖摩候家人,浣一黃衫,曬之庭樹,日暮忘收。夜半,摩侯家起出,見此衣為風所動,彷彿類人。謂是竊盜,持刀往擊,就視乃是衣。自此之後,內外恐懼。更數日,忽有二十騎,盡為戎服,直造其家,揚旗舉杖,往來掩襲。前後六七處。家人惶懼,不知何方御之。有一人云,按藥方,燒羖羊角,妖自絕。即於屠肆得之,遂燒此等。後來至,掩鼻曰:「此家不知燒何物,臭穢如此!」翻然回,自此便絕。(出《五行記》)

後魏胡太后末年,澤州田參軍肖摩侯的家人,洗一件黃衫。晾在庭院的樹上,晚上忘收了回來。半夜,摩侯家人起夜,看見這件衣服被風吹動,彷彿像人一樣。他以為是盜賊,持刀朝它打去,走近一看是件衣服。從此以後,摩侯家內外都很恐懼。過了幾天,忽有二十個騎馬的人,都穿著軍服,逕直來到他家。揚著旗幟,高舉木棍,來來往往掩殺奔襲,前後六七撥。摩侯家裡人惶懼不安,不知用什麼方法抵禦它們。有人告訴他說:「按藥方燒羖羊角,妖孽自然就沒了。」摩侯就從肉市場買來羖羊角燒了。那些人過後又來到他家都捂著鼻子說:「這家不知燒什麼東西了,臭穢如此。」轉身就回去了。從此之後就沒了。

道人法力

廣州顯明寺道人法力,向晨詣廁,於戶中見一鬼,狀若崑崙,兩目盡黃,裸身無衣。法力素有臂力,便縛著堂柱,以杖鞭之,終無聲。乃以鐵鎖縛之,觀其能變去否,日已昏暗,失鬼所在。

廣州顯明寺道人法力,快到早晨的時候去廁所,在門口遇見一鬼,形狀象西城人,兩眼都是黃色的,裸露著身體沒穿衣服。法力一向有臂力,把鬼綁在柱子上,用木棍打它。鬼始終不出聲。法力又用鐵鎖鎖住它,看鬼能不能變走。天色昏暗後,就失去了鬼的蹤影。

肖思遇

肖思遇,梁武帝從侄孫。父愨,為侯景所殺。思遇以父遭害,不樂仕進。常慕道,有冀神人,故名思遇而字望明,言望遇神明也。居虎丘東山,性簡靜,愛琴書。每松風之夜,罷琴長嘯,一山樓宇皆驚。常雨中坐石酣歌。忽聞扣柴門者,思遇心疑有異,命侍者遙問。乃應曰:「不須問。」但言雨中從浣溪來。及侍童開戶,見一美女,二青衣女奴從之,並神仙之容。思遇加山人之服,以禮見之,曰:「適聞夫人云,從浣溪來。雨中道遠,不知所乘何車耶?」女曰:「聞先生心懷異道,以簡潔為心,不用車輿,乘風而至。」思遇曰:「若浣溪來,得非西施乎?」女回顧二童而笑,復問:「先生何以知之?」思遇曰:「不必慮懷,應就寢耳。」及天晚將別,女以金釧子一隻留訣。思遇稱「無物敘情」,又曰:「但有此心不忘。」夫人曰:「此最珍奇。」思遇曰:「夫人此去,何時來?」女乃掩涕曰:「未敢有期,空勞情意。」思遇亦愴然。言訖,遂乘風而去。須臾不見,唯聞香氣猶在寢室。時陳文帝天嘉元年二月二日也。(出《博物誌》,陳校本作出《續博物誌》)

肖思遇是梁武帝的堂侄孫。父親肖愨,被侯景所殺。思遇因為父親被害,不喜歡仕途進取,常仰慕道家,寄希望於神人,故起名叫思遇,字望明。意即希望遇見神明。他居住在虎丘東山,性情閑靜,愛好琴書。每當松風之夜,他彈罷琴一聲長嘯,滿山的樓堂殿宇都為之而驚。常常在雨中坐在石頭上盡情歌唱。一天,他忽然聽到扣柴門的聲音,心裡想著是否有異人出現,就叫侍人遠遠地問一問。那人回答說:「不用問。」只說是雨中從浣溪來的。等侍童打開門,就看見了一個美女,後面有二個穿青色衣服的女侍跟從。都像神仙一樣美貌。思遇穿上山人的衣服,以禮節會見了這個女子,說:「剛才聽夫人說從浣溪來,下著大雨,道路又遠。不知夫人所乘的是什麼車?」美女說:「聽說先生心懷神異之道,以簡潔為心境。我就不用車子,乘風而來。」思遇說:「若從浣溪來,你莫非是西施嗎?」那美女回頭看了下二個女侍,笑著問:「先生怎麼知道?」思遇說:「不要心懷疑慮,應該睡覺休息了。」到天亮,那美女就要告別了,她用一隻金釧子留做告別之物。思遇說沒有什麼東西來表達心情,又說:「只有此心不忘。」夫人說:「這是最珍貴的。」思遇又說:「夫人這一去,什麼時候再來?」夫人就抹著眼淚說:「不敢商定日期,免得白白勞煩你的情意。」思遇也感到悲傷。夫人說完,就乘風而去,一會就不見了,只聞得香氣還在房內。這是陳文帝天嘉元年二月二日的事情。

任 胄

東魏丞相司馬任胄,謀殺高歡,事洩伏誅,其家未之知。家內忽見其頭在飯甑上,相召看之,少頃,失所在。俄知被戮。(出《三國典略》)

東魏丞相司馬任胄,想刺殺高歡,事情敗露被殺。他的家裡還不知道。家裡人忽然看見他的頭在飯鍋上,互相召呼著來看。一會,頭不見了。才知道任胄被殺。

董壽之

北齊董壽之被誅,其家尚未之知。其妻夜坐,忽見壽之居其側,歎息不已。妻問夜間何得而歸,壽都不應答。有頃出門,繞雞籠而行,籠中雞驚叫。其妻疑有異,持火出戶視之,見其血數鬥,而壽失所在。遂以告姑,因與大小號哭,知有變。及晨,果得死聞。(出《續搜神記》)

北齊董壽之被殺了,他家裡還不知道。他的妻子夜裡坐著,忽然看見壽之在她身旁歎息不停。妻子問他晚上怎麼回來了?壽之都不回答。一會,壽之出門繞著雞籠行走,籠中雞驚叫起來。他的妻子懷疑有異常,拿著燈火出門觀看,見血有好幾鬥,而壽之卻不見了,就告訴了小姑,於是同家裡大小一同啼哭,知道大事不好。到了早晨,果然得到壽之死的消息。

樊孝謙

北齊樊孝謙,少有才名。年二十二,答秀才策,累遷至員外散騎侍郎。嘗於其門首,觀貴人葬車,揖方相而別。是後週年,至此葬日,有人扣門。孝謙出視,乃見所揖方相。門首立云:「君去年此日,共我語否。」孝謙驚倒。須臾便卒。貞觀初,崔信明為洋州,與縣丞向瓘無二說。(出《五行記》)

北齊樊孝謙,少年時代就有才氣名聲。二十二歲那年,因考中秀才,官拜員外散騎侍郎。他曾在門口看到貴人的葬車,他向驅鬼的方相作揖就回來了。這之後一年,到了這個忌日,有人敲門,孝謙出來一看,就看見了他去年拜揖的方相,站在門口說:「您去年的今天和我說話了嗎?」孝謙驚倒在地,一會就死了。貞觀初年,崔信明為洋州令,和縣丞向瓘說法一樣。

李文府

隋文帝開皇初,安定李文府,住鄴都石橋坊。曾夜置酒瓶於床下。半夜覺,忽聞瓶倒漏酒聲,使婢看之,酒瓶不倒,蓋塞如舊。須臾,復聞有物嗒水聲,索火照看,屋內靜無所見。滅燭下關,未睡,似有以手指斫其膝。至三,文府起捫之,又無所得。乃拔刀四面揮之,即聞有聲如飛蟬曳響,沖而出。文府後仕兗州須昌縣丞,至開皇八年,見州故錄事孔瓚,即須昌人,先亡。忽白日至文府廳前再拜,文府驚問何為,云:「太山府君選好人,瓚以公明干,則相薦舉。」文府憂惶叩頭。瓚良久云:「今更為方便,慎勿漏言。」至十年,自說之,說訖,便覺不快,須臾而死。(出《五行記》)

隋文帝開皇初年,安定人李文府,住在鄴都石橋坊。他曾在晚上把酒瓶放在床下。半夜醒來,忽然聽到酒瓶倒了酒灑了的聲音。讓婢女看看,酒瓶沒倒,蓋塞依舊。一會,又聽到有東西滴嗒水的聲音,拿火照看,屋內靜悄悄的沒看到什麼。滅燭躺下沒睡著,好像有手指砍他膝部,到第三次,文府起身按住,又沒有什麼,就拔刀四面揮砍,就聽到好像飛蟬的聲響衝出門去。文府後來官至兗州須昌縣丞。到開皇八年,看見了兗州以前的錄事孔瓚。是須昌人,已經死了。忽然白天到文府廳見拜見。文府驚訝地問為什麼?孔瓚說:「太山府君選賢。我因你有才幹,就舉薦了你。」文府倉惶叩謝。孔瓚過了半天說:「現在為你幫忙,千萬不要說出。」到了開皇十年,文府自己說出了這件事,說完就覺得不舒服,一會就死了。

史萬歲

長安待賢坊,隋北領軍大將軍史萬歲宅。其宅初常有鬼怪,居者則死,萬歲不信,因即居之。夜見人衣冠甚偉,來就萬歲。萬歲問其由,鬼曰:「我漢將軍樊噲,墓近君居廁,常苦穢惡。幸移他所,必當厚報。」萬歲許諾。因責殺生人所由,鬼曰:「各自怖而死,非我殺也。」及掘得骸柩,因為改葬。後夜又來謝曰:「君當為將,吾必助君。」後萬歲為隋將,每遇賊,便覺鬼兵助己,戰必大捷。(出《兩京記》)

長安待賢坊,是隋北領軍大將軍史萬歲的住宅。這個宅子開始常鬧鬼。住的人都死了。萬歲不信,就住進了這個宅子。夜裡見一個人衣冠高大華美,來見萬歲。萬歲問他來的事由,鬼說:「我是漢將軍樊噲。墓地靠近您住宅的廁所。常常苦於穢惡之氣。如果有幸移葬他處,必當厚報。」萬歲答應了,進而責問他殺人的原由,鬼說:「他們各自因害怕而死,不是我殺的。」到後來挖出棺木,作了改葬之後。鬼夜裡又來道謝,說:「您能成為將軍,我一定幫助您。」後來萬歲為隋朝將軍。每每遇到賊軍,就覺得有鬼相助。打起仗來必定大勝。

房玄齡

房玄齡、杜如晦微時,嘗自周偕之秦,宿敷水店。適有酒肉,夜深對食。忽見兩黑毛手出於燈下,若有所請,乃各以一炙置手中。有頃復出,若掬,又各斟酒與之,遂不復見。食訖,背燈就寢,至二更,聞街中有連呼王文昂者,忽聞一人應於燈下。呼者乃曰:「正東二十里,村人有筵神者,酒食甚豐,汝能去否?」對曰:「吾已醉飽於酒肉,有公事,去不得。勞君相召。」呼者曰:「汝終日饑困,何有酒肉。本非吏人,安得公事。何妄語也?」對曰:「吾被累吏差直二相,蒙賜酒肉,故不得去。若常時聞命,即子行吾走矣。」呼者謝而去。(出《續玄怪錄》)

房玄齡、杜如晦未顯貴之時,曾經一起從周地到秦地去。晚上宿於敷水店。正好有酒有肉,深夜對坐而食。忽然看見兩隻長著黑毛的手從燈光下伸出來,好像有什麼請求,就各自拿一塊烤肉放在手中。過了一會兒。手又出來,像捧著東西的樣子。房、杜又各自斟了一杯酒給他,就沒再見手出現。吃完飯,背對著燈就睡覺了。到了二更時,聽到街中有連聲呼喚王文昂的聲音。忽然聽見一個人在燈下答應。喊的人就說:「正東二十里,有村人祭神的筵席,酒菜很豐盛。你能不能去?」回答說:「我已酒足飯飽。還有公事,去不了。勞煩你召呼我。」喊的人說:「你整天被飢餓所困,哪來酒肉?你本來不是官吏,怎麼會有公差?為什麼要說謊呢?」回答說:「我受陰累官吏差遣來給二位丞相值班。承蒙二相賜我酒肉,所以不能去。若平時聽到呼喊,立刻就你追我趕地去了。」喊的人辭別而去。

魏 征

鄭國公魏征,少時好道學,不信鬼神。嘗訪道至恆山,將及山下,忽大風雪,天地昏暗,不能進。忽有道士,策青竹杖,懸《黃庭經》。亦至路次。謂征曰:「何之?」征曰:「訪道來此,為風雪所阻。」道士曰:「去此一二里,予家也,可一宿會語乎?」征許之,遂同行,至一宅,外甚荒涼,內即雕刻。延征於深閣,對燈火而坐,進以美酒嘉餚。從容論道,詞理博辨,征不能屈。臨曙,道士言及鬼神之事,征切言不能侵正直也。道士曰:「子之所奉者仙道也,何全誣鬼神乎?有天地來有鬼神,夫道高則鬼神妖怪必伏之;若奉道自未高,則鬼神妖怪,反可致之也。何輕之哉?」征不答,及平旦,道士覆命酒以送征,仍附一簡,達恆山中隱士。征既行,尋山路,回顧宿處,乃一大塚耳。探其簡,題云:「寄上恆山神佐。」征惡之,投於地,其簡化一鼠而走,征自此稍信鬼神。(出《瀟湘錄》)

鄭國公魏征年輕時喜好道學,不信鬼神。曾到恆山去訪道,快到恆山的時候,忽然遇見了大風雪,天地昏暗,不能前進。忽然有個道士拿著青竹杖,腰懸《黃庭經》,也到了路邊,對魏征說:「去什麼地方?」魏征說:「訪道來此,被風雪阻隔。」道士說:「離這一、二里路就是我家。去住一宿,趁機交談,可以嗎?」魏征同意了。就一起走到一個宅院,外面很是荒涼,內裡卻是雕樑畫棟。道士請魏征到裡間,對著爐火而坐,端上美酒佳餚,從容論道,言辭通理廣博雄辨,魏征不能把他說服。臨近天亮的時候,談及鬼神之事,魏征真切地說鬼神不能侵犯正直之人。道士說:「您所尊奉的是仙道,為什麼誣蔑鬼神呢?有天地的時候就有了鬼神。道行高,則鬼神妖怪必然降伏,若自身道行不高,反而可能招來鬼神。怎麼能輕視它呢?」魏征沒有回答。到了早晨,道士又用酒來送別魏征,還附帶一封信,送給恆山中的隱士。魏征就走了,找到了山路,回頭看昨夜住的地方,乃是一個大墳墓,拿出他那封書信一看,上面寫著:寄上恆山神佐。魏征討厭它,就扔在地上。那封信變成一隻老鼠跑了。魏征自此稍稍相信了鬼神。

唐 儉

唐儉少時,乘驢將適吳楚。過洛城,渴甚,見路旁一小室,有婦人年二十餘,向明縫衣,投之乞漿,則縫襪也。遂問別室取漿,郎渴甚,為求之。逡巡,持一盂至。儉視其室內,無廚灶,及還而問曰:「夫人之居,何不置火?」曰:「貧無以炊,側近求食耳。」言既,復縫襪,意緒甚忙。又問何故急速也,曰:「妾之夫薛良,貧販者也,事事十餘年矣。未嘗一歸侍舅姑,明早郎來迎,故忙耳。」儉微挑之,拒不答,儉愧謝之,遺餅兩軸而去。行十餘里,忽記所要書有忘之者,歸洛取之,明晨復至此,將出都,為塗芻之阻。問何人,對曰:「貨師薛良之柩也。」駭其姓名,乃昨婦人之夫也,遂問所在,曰:「良婚五年而妻死,葬故城中。又五年而良死,良兄發其柩,將祔先塋耳。」儉隨觀焉,至其殯所,是求水之處。俄而啟殯,棺上有餅兩軸,新襪一雙。儉悲而異之,遂東去。舟次揚州禪智寺東南,有士子二人,各領徒,相去百餘步,發故殯者。一人驚歎久之,其徒往往聚笑。一人執鍤,碎其柩而罵之。儉遂造之,歎者曰:「璋姓韋,前太湖令,此發者,璋之亡子。窆十年矣,適開易其棺,棺中喪其履,而有婦人履一隻。彼乃裴冀,前江都尉,其發者愛姬也。平生龍之,裴到任二年而卒,葬於此一年。今秩滿將歸,不忍棄去,將還於洛。既開棺,喪其一履,而有丈夫履一隻。兩處互驚,取合之,彼此成對。蓋吾不肖子淫於彼,往復無常,遂遺之耳。」儉聞言,登舟靜思之曰:「貨師之妻死五年,猶有事舅姑之心。逾寵之姬,死尚如此,生復何望哉。士君子可溺於此輩而薄其妻也?」(出《續玄怪錄》)

唐儉年輕時,騎驢要去吳楚。經過洛城的時候,渴得很厲害。看見路旁有個小屋,有個婦人,年紀有二十多,對著光亮縫補衣服。唐儉到她這裡要水。近前一看她在縫襪子。她就到別的屋子取水。「您渴得厲害,我為您取水。」很快拿著一個盆去了。唐儉看她屋裡,沒有廚灶。等她回來就問:「夫人的住處,怎麼不生火?」回答說:「貧窮沒有東西做飯,向附近人家求食。」說完又繼續縫襪子,神情很忙。唐儉又問:「什麼原因這麼著忙呢?」回答說:「我的丈夫薛良,是個貧窮的小商販,干了十多年了。不曾回來一次照顧家裡。明天早晨來人接我,所以很忙。」唐儉暗暗引誘她,婦人拒不回答。唐儉羞愧地辭別她,留下兩軸餅。走了十多里,忽然想起所看的書有忘帶的,就經洛城回家去取。第二天早晨又到了這個地方,被送葬的塗車和芻靈阻攔。唐儉問什麼人出殯?回答說:「是商人薛良的靈柩。」唐儉吃驚於這個名字。是昨天那個婦人的丈夫。就問葬在哪裡?回答說:「薛良結婚五年妻子死了,葬在故城。又過了五年薛良死了。薛良的哥哥主辦他的喪事。想要合墳。」唐儉跟著觀看。到了墓地,正是唐儉要水的地方。一會兒打開棺材。棺材上有餅兩軸,新襪子一雙。唐儉傷感而且很驚異這件事,就繼續東行。船停在揚州禪智寺東南。有二個男子,各領一些人,相距百餘步,在挖掘舊墳。一人歎息良久,他領的那夥人在一起哭。一個人拿著鐵鍬打碎棺材而罵著。唐儉就到那裡造訪。歎息的人說:「我姓韋。以前的太湖令。這個挖開的墳,是我死去的兒子,已經埋了十年了。剛才打開想換個新棺材,棺材裡失去了一隻鞋,卻有婦人的鞋一隻。指另一人說:「他是裴冀,前任江都尉。他開掘的是愛姬的墓。平生寵愛她。裴冀到任二年她死了,葬在這兒一年了。現在十年任期已滿將要回家。不忍心棄她而去,想遷還洛城。等打開棺材,見丟失了一隻鞋,卻有男人的鞋一隻。雙方都很驚異,拿來一配,彼此正好一對。這是因為我的不肖之子和她淫亂,往復無常,把鞋留在這裡了。」唐儉聞言。登船想道:「商人的妻子死了五年,還有照顧家的心情。受到過份寵愛的姬妾,死了尚且如此,活著的時候還能希望她怎麼樣呢?那麼,君子還應該沉溺在這種人身上而輕視自己的妻氏嗎?」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