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七十一  精怪四

卷第三百七十一 精怪四

雜器用

獨孤彥 姚康成 馬舉 吉州漁者

凶器上

梁氏 曹惠 竇不疑

雜器用

獨孤彥

建中末,有獨孤彥者,嘗客於淮泗間。會天大風,舟不得進,因泊於岸。一夕步月登陸,(「陸」字原闕,據明抄本補。)至一佛寺中,寺僧悉赴裡民會去,彥步繞於庭。俄有二丈夫來。一人身甚長,衣黑衣,稱姓甲,名侵訐,(「訐」原作「許」,據陳校本改,下同。)第五。一人身廣而短,衣青衣,稱姓曾,名元。與彥揖而語,其吐論玄微,出於人表。彥素耽奇奧,常與方外士議語,且有年矣。至於玄門釋氏,靡不窮其指歸。乃遇二人,則自以為不能加也,竊奇之,且將師焉。因再拜請曰:「某好奇者,今日幸遇先生,願為門弟子,其可乎?」二人謝曰:「何敢?」彥因征其所自。黑衣者曰:「吾之先,本盧氏,吾少以剛勁聞。大凡物有滯而不通者,必侵犯以訐悟之。時皆謂我為『侵訐』,因名之。其後適野,遇仇家擊斷,遂易姓甲氏,且逃其患。又吾素精藥術,嘗侍忝醫之職。非不能精熟,而升降上下,即假手於人。(「人」原作「吾」,據明抄本改。)後以年老力衰,上(「上」原作「止」,據明抄本改。)欲以我為折腰吏,吾固辭免,退居田間。吾有舅氏,常為同僚。其行止起居,未嘗不俱。(俱原作懼。據明抄本改。)然我自擯棄,常思吾舅。直以用捨殊,致分不見矣。今夕君子問我,我得以語平生事,幸何甚哉!」語罷,曾元曰:「吾之先,陶唐氏之後也。唯陶唐之官,受姓于姚曾者,與子孫以字為氏,故為曾氏焉,我其後也。吾早從萊侯,居推署之職,職當要熱。素以褊躁,又當負氣以凌上,由是遭下流沸騰之謗,因而解去。蓋吾忠烈(「烈」原作「州」,據明抄本改。)之罪。我自棄置,處塵土之間,且有年矣。甘同瓦礫。豈敢他望乎?然日昔與吾父遭事。吾父性堅正,雖鼎鑊不避其危。賙人之急,要赴湯蹈火,人亦以此重之。今拘於舊職,窘若囚系。余以父棄擲之故,不近於父,迨今亦數歲。足下有問,又安敢默乎?」語未卒,寺僧俱歸。二人見之,若有所懼,即馳去,數十步已亡見矣。彥訊僧,僧曰:「吾居此寺且久,未嘗見焉,懼為怪耳。」彥奇其才,且異之,因祈其名氏。久而悟曰:「所聞曾元者,豈非『甑』乎?夫文,以『瓦」附『曾』,是『甑』字也。名元者,蓋以『瓦』中之畫,致瓦字之上,其義在矣。甲侵訐者,豈非鐵杵乎?且以『午木』是『杵』字。姓甲者,東方甲乙木也。第五者,亦假午字也。推是而辯,其杵字乎?名侵訐者,蓋反其語為全截。以『截』附『全』,是『鐵』字也。總而辯焉,得非甑及鐵杵耶!」明日,即命窮其跡,果於朽壞中,得一杵而鐵者。又一甑自中分,蓋用之餘者。彥大異之,盡符其解也。(出《宣室志》)

唐德宗建中末年,獨孤彥在泗水和淮河間客居。遇到大風,船無法行駛,停泊在岸邊。一天夜晚,他跨著皎潔的月光登上岸,來到一座佛寺。寺院裡的和尚都去赴村民的集會去了,獨孤彥漫步於庭院。不一會有兩個男子走來,一個人身材很長,穿黑衣,自稱姓甲名侵訐,排行第五。一個人身材粗矮,穿綠色衣裳,自稱姓曾名曾元。兩個人同獨孤彥互相施禮,交談起來。兩個人出語不凡,言談論述深奧玄妙。獨孤彥平素善於清談,多年來經常和一些清高不俗的人物高談闊論,對於玄學和佛學深有造詣。如今遇到了這兩個人,心中非常驚奇,感到自己遠遠不如他們,打算拜他們為老師。於是重新施禮說:「我喜好奇奧,有幸遇到兩位先生,想要作你們的弟子,可以嗎?」兩個人辭謝說:「不敢。」獨孤彥又詢問他們從何處來。黑衣人說:「我的祖先原本姓盧。我年少時,以剛毅強勁而聞名。大概任何事物如果滯塞不通暢時,必須要用侵犯刺激的方法使他醒悟,人們都叫我『侵訐』,所以便以侵訐作為自己的名字。後來到郊外,遇到敵人把我擊斷,就改為姓甲,以逃避禍患。我還精於醫藥知識,曾經當過一個不稱職的醫官。不是不能精通醫術,而是升降上下,都要求助於別人。再後來年老體衰,皇上想叫我作一個小官,我堅持辭掉,退居山林。我舅舅曾經同在一個官署任職,他的行為品德都很好,然而我卻離開了他,我如今還常常思念舅舅。只是因為願做官還是願歸隱,志向不同,所以不能相見。今天晚上,您詢問我,使我有機會把平生的事都講出來,感到非常高興。」曾元說:「我的祖先是唐陶氏的後代,擔任陶君的官職。因為是從姚曾那裡接受的姓氏,所以讓子孫用曾字為姓,所以就姓曾了。我早先跟隨萊侯,擔任推署,職位顯赫重要。我平素氣量狹小,性情急躁,又好賭氣違背上級的意途,由此遭受下流小人亂哄哄的誹謗,因此被免除官職,這都是我正直忠烈的罪過。我從此被拋棄放置。處在塵土中間,已經很多年了。我甘願像瓦石一樣,哪敢有其他的奢望呢?然而過去我和父親遭受禍事,我父親性情堅強正直,即使鼎鑊在前也不避危險。為解除別人的急難,甘願赴湯蹈火。人們也因此而器重他。現在他拘守原職,窘困得像監獄裡的囚犯一樣。因為被父親拋棄的緣故,我不親近父親已經有好幾年了。你詢問我,我又怎樣敢沉默不語呢!」話沒說完,寺院裡的和尚都回來了。那兩個人看見他們,似乎很害怕,立即跑著離去,只跑了十幾步遠就看不見了。獨孤彥向和尚詢問那兩個人的來歷,一個和尚說:「我居住在這裡很多年了,從未見過這倆人,恐怕是妖怪吧。」獨孤彥讚歎那兩個人的學識,也感到有些怪異。他思索那兩個人的姓名,許久才明白。他說:「曾元,難道不是甑嗎?『瓦』字加個『曾』字是『甑』字。名叫元,大概是用瓦字中的一劃,放到瓦字上面,它的意義就在這兒了。甲侵訐,難道不是鐵杵嗎,午木是『杵』字,姓甲是取自東方甲乙木,排行第五,也是『午』字的諧音。而金截,『截』附『金』字旁,是「鐵」字。綜合起來分析,不正是甑和鐵杵嗎!」第二天,他叫人尋找那兩個人的蹤跡,果然在腐朽的倒牆中,找到一個鐵杵和一個中間裂開一條縫的甑,都是被人用過廢棄的。完全符合其推論,使獨孤彥大為驚異。

姚康成

太原掌書記姚康成,奉使之汧隴。會節使交代,八蕃使回,郵館填咽。遂假邢君牙舊宅,設中室,以為休息之所。其宅久空廢,庭木森然。康成晝為公宴所牽,夜則醉歸,及明復出,未嘗暫歇於此。一夜,自軍城歸早,其屬有博戲之會,故得不醉焉。而坐堂中,因命茶,又復召客,客無至者。乃命館人取酒,遍賜僕使,以慰其道路之勤。既而皆醉,康成就寢。二更後,月色如練,因披衣而起,出於宅門,獨步移時,方歸入院。遙見一人,入一廊房內,尋聞數人飲樂之聲。康成乃躡履而聽之,聆其言語吟嘯,即非僕夫也。因坐於門側,且窺伺之。仍聞曰:「諸公知近日時人所作,皆務一時巧麗。其於托情喻己。體物賦懷,皆失之矣。」又曰:「今三人可各賦一篇,以取樂乎。」皆曰善。乃見一人,細長而甚黑,吟曰:「昔人炎炎徒自知,今無烽灶欲何為。可憐國柄全無用,曾見人人下第時。」又見一人,亦長細而黃,面多瘡孔,而吟曰:「當時得意氣填心,一曲君前值萬金。今日不如庭下竹,風來猶得學龍吟。」又一人肥短,鬢髮垂散,而吟曰:「頭焦鬢禿但心存,力盡塵埃不復論。莫笑今來同腐草,曾經終日掃朱門。」康成不覺失聲,大讚其美。因推門求之,則皆失矣。俟曉,召舒吏詢之,曰:「近並無此色人。」康心疑其必魅精也,遂尋其處。方見有鐵銚子一柄,破笛一管,一禿黍穰帚而已。康成不欲傷之,遂各埋於他處。(出《靈怪集》)

太原掌書記官姚康成,奉命到汧隴。正趕上節使替換,出使少數民族地區的使臣返回,所以驛站的客館擁擠,姚康成便借邢君牙的舊宅,佈置安排一些生活用具,作為休息的地方。那個房子空廢很久了,庭院中樹木森森。姚康成白天忙於應酬赴宴,晚上喝醉了才回來,到天明又出去,未曾在這裡好好休息。一天晚上,他回來得早一點,他部下賭博聚會去了,所以他沒有喝醉。他坐在廳上叫人上茶,想找個朋友來也沒找到,就叫驛站的侍從拿來酒,賞賜給每一個僕人,對他們一路上的辛勤侍奉表示慰勞。不一會大家都醉了,姚康成也躺下休息。二更以後,月色像潔白的絹。他穿衣服起來,走出宅院的大門,獨自散步多時才返回宅院。這時他遠遠看見院子裡有一個人進入一間空房子裡,不久又聽到幾個人喝酒說笑的聲音。姚康成輕輕地走過去傾聽,聽到有人吟詩,知道不會是僕人。於是他坐到門房,偷偷地觀看這些人,聽到其中一人說:「各位知道近來當代文人的作品,都是追求辭藻的華麗。在寄托情感,表達見解,描寫事物和抒發志向上都明顯不足。」又說:「現在我們三個人可以各自賦詩一首,以增加酒興。」幾個人都表示贊成。這時姚康成看見一個人,身材細長而面色黝黑,吟誦說:「昔人炎炎徒自知,今無烽灶欲何為。可憐國柄全無用,曾見人人下第時。」又見一個人,身材細長而面色微黃,上面還有很多瘡孔,吟誦道:「當時得意氣填心,一曲君前值萬金。今日不如庭下竹,風來猶得學龍吟。」最後一個人肥胖粗矮,鬢髮垂散,他吟誦說:「頭焦鬢禿但心存,力盡塵埃不復論。莫笑今來同腐草,曾經終日掃朱門。」姚康成不覺失聲叫了一聲好,對他們的詩表示讚美,然後推開門進去找他們,但是這些人都不見了。等到天亮,姚康找來驛站的官員詢問那幾個人的來歷。官員回答:「近來沒有這樣的人。」姚康成懷疑他們是鬼魅,於是便尋找他們的蹤跡。看見有一柄燒水燙酒用的銚子,一管破笛子,一把禿頭掃帚。姚康成不想傷害他們,就叫人將他們分別埋了。

馬 舉

馬舉鎮淮南日,有人攜一棋局獻之,皆飾以珠玉。舉與錢千萬而納焉。數日,忽失其所在。舉命求之,未得。而忽有一叟,策杖詣門,請見舉。多言兵法,舉遙坐以問之。叟曰:「方今正用兵之時也,公何不求兵機戰術,而將禦寇仇。若不如是,又何作鎮之為也?」公曰:「僕且治疲民,未暇於兵機戰法也。幸先生辱顧,其何以教之?」老叟曰:「夫兵法不可廢也,廢則亂生,亂生則民疲,而治則非所聞。曷若先以法而治兵,兵治而後將校精,將校精而後士卒勇。且夫將校者,在乎識虛盈,明向背,冒矢石,觸鋒刃也。士卒者,在乎赴湯蹈火,出死入生,不旋踵而一焉。今公既為列藩連帥,當有為帥之才,不可曠職也。」舉曰:「敢問為帥之事何如?」叟曰:「夫為帥也,必先取勝地,次對於敵軍。用一卒,必思之於生死。見一路,必察之於出入。至於沖關入劫,雖軍中之餘事,亦不可忘也。仍有全小而捨大,急殺而屢逃。據其險地,張其疑兵。妙在急攻,不可持疑也。其或遲速未決,險易相懸,前進不能,差需求活。屢勝必敗,慎在欺敵。若深測此術,則為帥之道畢矣。」舉驚異之,謂叟曰:「先生何許人?何學之深耶?」叟曰:「余南山木強之人也。自幼好奇尚異,人人多以為有韜玉含珠之譽。(「譽」原作「舉」,據明抄本改。)屢經戰爭,故盡識兵家之事。但乾坤之內,物無不衰。況假(「假」字原空闕,據明抄本補。)合之體,殊不堅牢,豈得更久耶?聊得晤言,一述兵家之要耳,幸明公稍留意焉。」因遽辭,公堅留,延於客館。至夜,令左右召之,見室內唯一棋局耳,乃是所失之者。公知其精怪,遂令左右以古鏡照之,棋局忽躍起,墜地而碎,似不能變化。公甚驚異,乃令盡焚之。(出《瀟湘錄》)

馬舉鎮守淮南的時候,有一個人攜帶一個鑲嵌著珍珠寶玉石的棋盤獻給他。馬舉給了那人很多錢把棋盤收下了。過了幾天,棋盤忽然不見了。馬舉叫人尋找,但沒有找到。一天忽然有一個拄著枴杖的老頭來到門前求見馬舉。老頭談論的大多是兵法,馬舉坐在離他很遠的位置詢問他。老頭說:「當今正是用兵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研究戰略戰術呢?你要防禦敵寇的入侵。若不這樣,你鎮守此地又有什麼作為呢?」馬舉說:「我忙於治理疲弱的百姓,沒有時間研究兵法戰策,幸虧先生屈尊趕來,你有什麼指教呢?」老頭說:「用兵的法度和策略不可鬆懈和廢止,荒廢了就會產生混亂,混亂會導致人民貧困疲憊,那時候再去治理就困難了。何不先來治兵呢?治兵以後將校精幹,將校精幹以後士兵勇敢。作為將校,重要的在於能夠識別虛實,明辯人心的向背,敢於冒險衝鋒,拚殺格鬥。而士兵呢,要不怕赴湯蹈火,出生入死,不臨陣逃跑。現在您既然位列藩鎮,身為主帥,就應具備帥才而不可失職。」馬舉說:「那麼主帥應當幹些什麼呢?」老頭說:「做主帥的,一定要首先奪取有利地勢,其次是對付敵軍。使用一名士兵,一定先考慮他的生死;遇見道路一定要先想好進退。說到破關打陣,以及軍中的其事情,也都不可忽視。還有為了保全一小部分,反而損失大部,急躁殺敵反而屢次失敗的情況。佔據險要的地勢,佈置疑惑敵人的兵力。妙在急速進攻,不可疑心過重或猶豫寡斷。強弱險易相差懸殊無法前進時,要尋求退路,保存力量。驕兵必敗,不可輕敵,如果深刻地領會掌握這些原則,便是具備了作主帥的知識。」馬舉非常驚奇,問老頭說:「先生是哪裡人?為什麼有這麼高深的學問呢?」老頭說:「我是南山的倔強人,自幼就喜歡標新立異,人們都認為我胸懷韜略,口含珠寶。因為我屢經戰事,所以熟悉用兵之法。但是天地之間,事物沒有不衰敗的,況且烏合之眾,很不牢固,怎麼能長久呢?我們見面所說的,都是用兵打仗的要點,希望能夠引起您一點注意。」說完就要告辭,馬舉堅決挽留,把他請到館驛休息。到了晚上,馬舉叫左右的人去請老頭,只看見室內有一個棋盤,就是丟失的那個。馬舉知道它是精怪,就命令左右的人用古鏡照它。棋盤忽然跳起來,落到地上摔碎了,好像不能變化了。馬舉很驚異,命令人把棋盤碎塊燒光。

吉州漁者

吉州龍興觀有巨鐘,上有文曰:「晉元康年鑄。」鍾頂有一竅,古老相傳,則天時,鐘聲震長安。遂有詔鑿之,其竅是也。天祐年中,忽一夜失鍾所在,至旦如故。見蒲牢有血痕並焄草,焄草者,江南水草也,葉如薤,隨水淺深而生。觀前大江,數夜,居人聞江水風浪之聲。至旦,有漁者,見江心有一紅旗,水上流下。漁者棹小舟往接取之,則見金鱗光,波濤洶湧,漁者急回。始知蒲牢斗傷江龍(出《玉堂閒話》)

吉州龍興觀有一口巨大的古鐘,鍾上鑄有一行字:「晉元康年鑄造。」大鐘頂上有一個洞,相傳是武則天的時候,鐘聲震動長安,於是武則天命令鑿壞它,大概就是這個洞了。天祐年的一天晚上,大鐘突然丟失,第二天早晨又回到原處。但是鍾上所鑄的神獸蒲牢身上有血跡並掛著焄草。焄草是江南一帶的水草,葉象薤草,隨著水的深度而生長。居住在龍興觀前長江邊上的人們,有幾天夜裡都聽到江水風浪的巨大響聲。一天早晨,有一個漁人看見江心有一桿紅旗,從上游飄下來,打魚的人划著小船去取紅旗,看見浪濤洶湧的水中鱗片閃著金光,打魚的人急忙掉船回來。這才知道是神獸蒲牢咬傷了江龍。

凶器上

梁 氏

後魏洛陽阜財裡,有開善寺,京兆人韋英宅也。英早卒,其妻梁,不治喪而嫁,更納河內向子集為夫。雖雲改嫁,仍居英宅。英聞梁嫁,白日來歸。乘馬,將數人,至於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也。」子集驚怖,張弓射之,應箭而倒,即變為桃人。所騎之馬,亦化為茅馬。從者數人,盡為蒲人。梁氏惶懼,舍宅為寺。(出《洛陽伽藍記》)

後魏洛陽阜財裡,有座開善寺,原來是京城人韋英的住宅。韋英很早就死了,他的妻子梁氏沒有辦理喪事就改嫁了,接納黃河西的向子集為丈夫。雖說她已改嫁,但仍然居住在韋英的房宅裡。韋英得知梁氏改嫁,在一天白天,帶領幾個人,騎著馬趕回來。韋英到院門外高喊:「阿梁,你忘了我啦!」向子集驚慌害怕,拉開弓用箭射韋英。韋英中箭倒地,變成了桃木人。騎的馬變成了茅草馬。跟隨的幾個人也都是蒲草扎的。梁氏害怕,捨棄房宅捐作寺院。

曹 惠

武德初,有曹惠為江州參軍。官捨有佛堂,堂中有二木偶人,長尺餘,雕飾甚巧妙,丹青剝落。惠因持歸與稚兒。後稚兒方食餅,木偶引手請之。兒驚報惠,惠笑曰:「取木偶來。」即言曰:「輕素自有名,何呼木偶?」於是轉盼馳走,無異於人。惠問曰:「汝何時物,頗能作怪?」輕素與輕紅曰:「是宣城太守謝家俑偶。當時天下工巧,皆不及沈隱侯家老蒼頭孝忠也。輕素、輕紅,即孝忠所造。隱侯哀宣城無常,葬日故有此贈。時素壙中,方持湯與樂夫人濯足,聞外有持兵稱敕聲。夫人畏懼,跣足化為白螻。少頃,二賊執炬至,盡掠財物。謝郎持舒瑟瑟環,亦為賊敲頤脫之。賊人照見輕紅等曰:『二明器不惡,可與小兒為戲具。』遂持出,時天平二年也。自爾流落數家。陳末,麥鐵杖猶子將至此。」惠又問曰:「曾聞謝宣城(「宣城」原作「康成」,據明抄本改。)婚王敬則女,爾何遽雲樂夫人?」輕素曰:「王氏乃生前之妻,樂氏乃冥婚耳。王氏本屠酤種,性粗率多力,至冥中,猶與宣城不睦。伺宣城嚴顏,則磔石拄關,以為威脅。宣城自密啟於天帝,許逐之,二女一男,悉隨母歸矣。遂再娶樂彥輔第八女,美姿質,善書,好彈琴,尤與殷東陽仲文、謝荊州晦夫人相得,日恣追尋。宣城常云:「我才方古詞人,唯不及東阿耳。其餘文士,皆吾機中之肉,可以宰割矣。」見為南曹典銓郎,與潘黃門同列,乘肥衣輕,貴於生前百倍。然十月一朝晉宋齊梁,可以為勞,近聞亦已停矣。」惠又問曰:「汝二人靈異若此,吾欲捨汝如何?」即皆言曰:「以輕素等變化,雖無不可,君意如不放,終不能逃。廬山山神,欲取輕素為舞姬久矣,今此奉辭,便當受彼榮富。然君能終恩,請命畫工,便賜粉黛。」惠即令工人為圖之,使摛錦繡。輕素笑曰:「此度非論舞伎,亦當彼夫人。無以奉酬,請以微言留別。百代之中。但以(明抄本「以」作「有」。)他人會者,無不為忠臣,居大位矣。雞(明抄本「雞」上有「言曰」二字。)角入骨,紫鶴吃黃鼠。申不害。五通泉室。為六代吉昌。」後有人禱廬山神,女巫言神君新納二妾,要翠釵花簪,汝宜求之,當降大福。」禱者求而焚之,遂如願焉。惠亦不能知其微言,訪之時賢,皆不悟。或雲,中書令岑文本識其三句,亦不為人說。(出《玄怪錄》)

唐高祖武德初年,曹惠任江州參軍。官府有一座佛堂,堂裡兩個木偶人,一尺多長,雕刻裝飾巧妙精緻,但丹青塗色已經剝落。曹惠就拿回家給小孩玩。後來小孩吃餅,木偶也伸手要餅。小孩驚訝地告訴曹惠,曹惠笑著說:「拿木偶來。」木偶立即說:「輕素我自有名字,為什麼叫我木偶?」並且轉動著眼睛奔跑,和人沒有什麼兩樣。曹惠問她說:「你是什麼時代的妖物?很能作怪!」 木偶輕素和輕紅說:「是宣城太守謝朓陪葬的木俑。當時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比不上沈隱侯沈約家的老僕人孝忠,輕素、輕紅就是孝忠製造的。沈隱侯哀傷謝朓早逝,所以埋葬謝朓時就放入木偶侍女。一天輕素在墓中,正拿熱水給樂夫人洗腳,忽然聽到外面有拿著武器的人呼喚命令的聲音。樂夫人害怕。光著腳變成了白髏骷。過了一會有兩個盜賊拿著火把進來,把墓中財物盜走。謝朓戴的項圈,也被盜賊敲碎臉頰拿走。盜賊用火把照著輕素和輕紅說:『這兩個東西不壞,可以給小孩玩。』於是拿了出去。當時是東魏孝敬天平二年。流落了幾家以後,到陳朝末年,麥鐵杖的侄子又把我們帶到這裡。」曹惠又問:「聽說謝朓娶的是王敬則的女兒,你為什麼說是樂夫人呢?」輕素說:「王氏是生前的妻子,樂氏是陰間的婚配。王氏本是屠戶家的後代,性情直率粗魯,到了陰曹地府,還和謝朓不和。她對待謝太守態度惡劣,用拿石頭砸門的方法來威脅他。謝朓秘密地報告了天帝,天帝允許驅逐她,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都隨母親回娘家了。於是又娶了樂彥輔的第八個女兒。樂夫人姿質美麗,善書法,喜好彈琴,尤其是和東陽太守殷仲文、荊州刺史謝晦的夫人相處很好,謝朓和樂夫人每天形影不離。謝朓常說:「我的才華同古詞人相比,只是不如曹植。其他的文人,都是我案子上的肉,可以任意宰割。』現在謝朓任南曹典銓郎,與潘黃門的府第一樣,騎駿馬,穿皮衣,比生前富貴百倍。十個月朝拜一次晉宋齊梁,他可以效勞,聽說近來已經停止了。」曹惠又說:「你二人如此靈異,我想放了你們怎麼樣?」輕素和輕紅立即回答:「雖然憑著我們的變化,這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但是如果您的意思不想放,我們終究無法逃脫。廬山山神早就想要我們倆去作舞妓,如今可以領命告辭了。我們應當給予你榮華富貴,如果您能最終成全我們,就請您找畫工重新給我們畫妝。」曹惠立刻命令畫工為她倆塗漆,使她們的面容服飾煥然一新。輕素笑著說:「這回不是談論舞女的時候了,應當是廬山山神的夫人。用什麼來報答您呢?請讓我們說幾句隱語作為臨別贈言:『百代之中,但以他人會者,無不為忠臣,居大位矣。雞角入骨,紫鶴吃黃鼠,申不害,五通泉室,為六代吉昌。』」後來有人祭祀廬山神時,女巫說山神新娶兩個小妾,要翠釵花簪,你應該為他找來,山神會降福給你。祈禱的人找到後送去焚燒了,果然如願以償。曹惠不能理解輕素隱語的意思,求教於有學問的人,都解釋不了。有人說,中書令岑文本理解其中三句話,但不為別人解說。

竇不疑

武德功臣孫竇不疑,為中郎將,告老歸家。家在太原,宅於北郭陽曲縣。不疑為人勇,有膽力,少而任俠。常結伴十數人,鬥雞走狗,樗蒲一擲數萬,皆以意氣相期。而太原城東北數里,常有道鬼,身長二丈。每陰雨昏黑後,多出。人見之,或怖而死。諸少年言曰:「能往射道鬼者,與錢五千。」餘人無言,唯不疑請行。迨昏而往。眾曰:「此人出城便潛藏,而夜紿我以射,其可信乎?盍密隨之?」不疑既至魅所,鬼正出行。不疑逐而射之,鬼被箭走。不疑追之,凡中三矢,鬼自投於岸下,不疑乃還。諸人笑而迎之,謂不疑曰:「吾恐子潛而紿我,故密隨子,乃知子膽力若此。」因授之財,不疑盡以飲焉。明日,往尋所射岸下,得一方相,身則編荊也,(今京中方相編竹,太原無竹,用荊作之。)其傍仍得三矢,自是道鬼遂亡,不疑亦(「亦」原作「中」,據明抄本改。)從此以雄勇聞。及歸老,七十餘矣,而意氣不衰。天寶二年冬十月,不疑往陽曲,從人飲,飲酣欲返,主苦留之。不疑盡令從者皆留,己獨(「皆」原作「先獨」,「己獨」原作「所」,據明抄本改。)乘馬,昏後歸太原。陽曲去州三捨,不疑馳還。其間則沙場也,狐狸鬼火叢聚,更無居人。其夜,忽見道左右皆為店肆,連延不絕。時月滿雲薄,不疑怪之。俄而店肆轉眾,有諸男女,或歌或舞,飲酒作樂,或結伴踏蹄。有童子百餘人,圍不疑馬,踏蹄且歌,馬不得行。道有樹,不疑折其柯,長且大,以擊。歌者走,而不疑得前。又至逆旅,復見二百餘人,身長且大,衣服甚盛,來繞不疑,踏蹄歌焉。不疑大怒,又以樹柯擊之,長人皆失。不疑恐,以所見非常,乃下道馳。將投村野,忽得一處百餘家,屋宇甚盛。不疑叩門求宿,皆無人應,雖甚叫擊,人猶不出。村中有廟,不疑入之,繫馬於柱,據階而坐。時朗月,夜未半,有婦人素服靚妝,突門而入,直向不疑再拜。問之,婦人曰:「吾見夫婿獨居,故此相偶。」不疑曰:「孰為夫婿?」婦人曰:「公即其人也。」不疑知是魅,擊之,婦人乃去。廳房內有床,不疑息焉。忽梁間有物,墜於其腹,大如盆盎。不疑毆之,則為犬音。自(「自」字上原有「不疑」二字,據明抄本刪。)投床下,化為火人,長二尺餘,光明照耀,入於壁中,因爾不見。不疑又出戶,乘馬而去,遂得入林木中憩止,天曉不能去。會其家求而得之,已愚且喪魂矣。舁之還,猶說其所見。乃病月餘年。(出《紀聞》)

唐高祖武德功臣的孫子竇不疑任中郎將,他告老還鄉回到太原,他家的住宅在北城陽曲縣。竇不疑膽大勇敢,少年時就很俠義。經常聚集十多個人鬥雞鬥狗,賭博時一擲幾萬,全憑義氣相互交往。太原城東北幾里遠的地方,道上經常鬧鬼,鬼的身高兩丈,經常在陰雨天昏黑的夜晚出現。許多人都看見過這個鬼,有的人還被嚇死了。少年們都說:「能夠前去射死路上鬼的人,給賞錢五千貫。」人們聽了都不說話,只有竇不疑要去。黃昏時竇不疑出發,大家說:「他要是出城後就暗中藏起來,而後欺騙我們說已用箭射了,難道我們就相信嗎?我們何不秘密地跟在他的後面?」竇不疑到了鬼魅出現的地方,鬼剛出來。竇不疑衝上去用箭射鬼,鬼中箭逃跑。竇不疑繼續追趕,一共射中三箭。鬼自己跳到河岸下,竇不疑返回。少年們笑著迎接他,對他說:「我們怕你藏起來欺騙我們,所以偷偷跟蹤你,這才知道你膽量竟這麼大。」於是把錢給了他,他全都用來喝酒了。第二天,人們到河岸下尋找,找到一個驅疫避邪的神像,是用荊條編成的,它的旁邊果然又找到三支箭。從這以後,道路上的鬼就消失了,竇不疑也從此以雄猛勇敢而聞名。等到他告老還鄉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但是他的膽氣不衰。唐玄宗天寶二年冬十月,竇不疑去陽曲同別人飲酒,喝醉了想回家,主人苦苦挽留。竇不疑命令從人都留下,自己獨自騎馬在黃昏後返回太原。陽曲距太原州城九十里,竇不疑經過的道路是古戰場,狐狸,鬼火聚集,沒有人居住。那天夜裡竇不疑忽然看見道兩旁都是店舖,連綿不斷。當時月明雲薄,竇不疑覺得很奇怪。不一會店舖變得更多,有很多男女在唱歌跳舞,飲酒作樂,還有人結伴按節奏踏腳。有小孩一百多人,包圍了竇不疑的馬,邊跳邊唱,馬不能前進。竇不疑折斷路旁樹上的粗枝,用來擊打包圍他的人,這些人逃跑了。竇不疑又往前走,再到一個旅店,又看見二百多人,身材又高又大,衣服很華麗,前來圍繞竇不疑跳舞唱歌。竇不疑大怒,又用樹枝擊打他們,高大的人消失了。這時竇不疑開始感到有些害怕,認為看到的不是普通的人,想到村莊投宿。遇到一個一百多戶人家的村莊,房屋建造得很好。竇不疑敲門投宿,全都沒有人回應,他使勁敲打,仍然沒有人出來。村中有座廟,竇不疑把馬拴到柱子上,坐到台階上。這時月光明亮,快到半夜時,有個女人穿著淡雅的服裝,擦著脂粉破門而入,走過來給竇不疑行禮。竇不疑問她是誰,她說:「我知道我的丈夫獨居,所以前來相伴。」竇不疑說:「誰是你的丈夫?」女人說:「就是你啊!」竇不疑知道她是鬼,上前打她,她才離開。廳房內有床,竇不疑到床上休息。忽然房樑上有個怪物,墜到他的肚子上,大小像個盆。竇不疑打它,竟發出狗的叫聲。竇不疑將它扔到床下,怪物變了一個火人,長二尺多,光輝照耀,進入牆壁中看不見了。竇不疑走出門,騎馬離開,終於找到一處樹林進去休息,天亮以後已不能走路。正好這時家裡人來了,他已經失魂落魄的了。回家後他講述了見到的事,病了一個多月就死了。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