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九十三  雜錄一

卷第四百九十三 雜錄一

夏侯亶 王肅 李延實 李義琛 劉龍 裴玄智 度支郎 虞世南 尉遲敬德 虞世基 來恆 歐陽詢 許敬宗 元萬頃 郭務靜 唐臨 蘇瑰李嶠子 婁師德 李晦 宋之問 陸元方 陳希閔 李詳

夏侯亶

梁夏侯亶為九列,家貧而好置樂。妓無衣裝飾,客至,即令隔簾奏曲。時人以簾為夏侯妓衣。(出《獨異志》)

梁代的夏侯亶被列為九卿。他家裡窮卻喜歡置辦樂隊。歌妓沒有衣服打扮,客人來了的時候,就讓妓女隔著簾子演奏樂曲。當時的人把簾子說成是夏後家歌妓的衣服。

王 肅

後魏尚書令王肅字恭懿,琅邪人,肅、齊雍州刺史奐之子。贍學多通,才辭美茂,為齊秘書丞。太和十八年,北歸後魏。時高祖新營洛邑,凡所造制,肅博識舊事,大有裨益。高祖甚重之,常呼曰王生。肅在江南之日,聘謝氏女為妻,及至京師,復尚公主。其後謝氏入道為尼,亦來奔肅,見肅尚主,謝作五言詩以贈之。其詩曰:「本為薄上蠶,今作機上絲。得絡逐勝去,頗憶纏綿時。」公主代肅答謝云:「針是貫線物,目中恆任絲。得帛縫新去,何能納故時?」肅甚悵恨,遂造正覺寺以憩之。(出《伽藍記》)

後魏尚書令王肅,字恭懿,琅邪人。他是南齊朝雍州刺史王奐的兒子,博學多才,善於言辭,長得美貌,是齊朝的秘書丞。後魏太和十八年,王肅向北歸順了後魏。當時高祖新建洛陽城,凡是建築製造的東西,因為王肅廣泛地知道以前的事情,大有好處。高祖非常器重他,經常叫他「王生」。王肅在江南的時候,娶姓謝的女兒為妻。等到到了京城,又娶了公主。這以後謝氏出家做了尼姑,也來投奔王肅。見王肅娶了公主,謝氏作了一首五言詩贈給王肅。那詩說:「本為薄上蠶,今作機上絲。得絡逐勝去,頗憶纏綿時。」公主代替王肅答謝說:「針是貫線物,目中恆任絲。得帛縫新去,何能納故時。」王肅非常惆悵悔恨,就建造了一座正覺寺讓謝氏在裡面休息。

李延實

後魏太傅李延實者,莊帝舅也。永安中,除青州刺史。將行奉辭,帝謂實曰:「懷磚之俗,世號難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實答曰:「臣年迫桑榆,氣同朝露;人間稍遠,日近松丘。臣已久乞閒退,陛下渭陽興念,寵及老臣,使夜行非人,裁錦萬里。謹奉明敕,不敢失墮。」時黃門侍郎楊寬在帝側,不曉懷磚之義,私問舍人溫子升,子升曰:「吾聞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聞其賓客從至青州者雲。齊土之民,風俗淺薄,虛論高談,專在榮利。太守初欲入境,百姓皆懷磚叩頭,以美其意。及其代下還家,以磚擊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師謠語曰:獄中無系(「系」原作「擊」,據明抄本改。)囚,舍內無青州。假令家道惡,腸中不懷愁。懷磚之義,起在於此也。」穎川苟(陳校本「苟」作「荀」)濟,風流名士,高鑒妙識,獨出當世。清河崔淑仁稱齊士大夫曰:「齊人者,外矯庶幾,內懷鄙吝。輕同毛羽,利等錐刀。好馳虛譽,阿附成名。威勢所在,促共歸之。苟無所資,隨即捨去。」言囂薄之甚也。(出《伽藍記》)

後魏太傅李延實,是莊帝的舅舅。永安年間,他官拜青州刺史。要去上任的時候去和皇帝告別,皇帝對他說道:「『懷磚』的習俗,社會上號稱是難治的病,舅父應該認真想想,對得起朝廷的委任。」李延實回答說:「為臣的歲數已經迫近晚年,精力如同早晨的露水,離人間漸漸遠了,一天天接近墳墓。為臣早已請求退休,陛下卻念及甥舅之情,寵幸到老臣,讓我這個夜間走路的殘疾人管理廣闊的土地。老臣遵奉英明的敕令,不敢失誤墮落。」當時黃門侍郎在皇帝身邊,不明白「懷磚」的意思,私下問舍人溫子升。溫子升說:「我聽說皇帝的哥哥彭城王做青州刺史,聽跟著他一塊到青州的賓客說,齊地的百姓,風俗淺薄,高談空論,專講名利。太守剛入境時,百姓都懷揣磚塊磕頭,用來讚美太守的心意。等到他被下任取代而回家的時候,百姓又用這些磚打他。這是說人心的向背比翻轉手掌還快。所以京城裡民謠說:『獄中無系囚,舍內無青州。假令家道惡,腸中不懷愁。』『懷磚』的含義就是從這兒產生的。」穎川的苟濟是一位才能傑出的名士,鑒賞知識高深,是獨一無二超出當世的人物。清河崔淑仁提到齊的士大夫說:「齊地人,外表裝作好學上進,內心卻懷著淺俗,輕浮得像羽毛,鋒利得像刀子錐子,好追求虛名,依附有盛名的人。有威風有勢力的,他們就急忙去投奔。如果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他們隨即就離去。」這是說他們輕浮得厲害。

李義琛

李義琛,隴西人,居於魏。自咸陽主簿拜監察。少孤貧,唐初草創,無復生業。與再從弟義琰、三從弟上德同居,事從姑,定省如親焉。武德中,俱進士。共有一驢,赴京。次潼關,大雨,投逆旅。主人鄙其貧,辭以客多,不納。(「不納」原作「喑訥」,據陳校本改)進退無所捨,徙倚門旁。有咸陽商客見而引之,同捨多喑嗚。(「嗚」原作「鳴」,據明抄本改)商客曰:「此三人遊學者,今無所止,奈何睹其狼狽?」乃引與同寐處。數日方晴,道開。義琛等議鬻驢以一醉,商客竊知,固止之,乃資以道糧。琛既擢第,歷任咸陽。召商客,與之抗禮,商客不復識,但悚懼遜退。琛語其由,乃悟,因引升堂。後任監察。(出《雲溪友議》)

李義琛是隴西人,居住在魏,從咸陽主簿升為監察。義琛少年時死了父親,家很貧困。唐朝剛開國,他也沒有什麼產業,跟二堂弟李義琰三堂弟李上德在一起住。事奉從祖姑姑,按時問安就像對待父母。武德年間,三人都考進中了進士。他們三人共用一頭驢,到京城去。走到潼關,趕上下大雨,去住旅店。店主人鄙視他們窮困,用客多推辭,不收留他們。三人往前走往後退都無房可尋,只好站在店門旁邊。有個咸陽的商人看到他們就拉他們同住,同屋的人大多不滿。商人說:「這三個人是去外地學習的,現在沒有住的地方,為什麼看他們這樣狼狽不管?」於是拉著他們與自己睡在一處。幾天後才晴天,路上可以行走了,義琛等人商量把驢賣了以便請請商客。商客暗中知道了,堅決阻止了他們,於是又供給他們三人路上吃的糧食。等到李義琛考中以後,到了咸陽任職,就把商人找來,與他以平等的禮節相見。商人認不出他,只是恐懼謙讓退避。李義琛告訴了他原由,商人才明白過來,於是拉著商人進入正堂。李義琛後來擔任了監察。

劉 龍

劉龍後名義節,武德初,進計於高祖曰:「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薪貴而布帛賤。若采街衢及苑中樹木作樵,以易帛,歲取數十萬匹。又藏內繒絹,每匹皆有餘軸之饒。使截剩物,以供雜費,動盈萬段矣。」高祖並從之。(出《譚賓錄》)

劉龍後改名為義節。武德初年,向高祖獻計說:「現在仁義的軍隊好幾萬,都在京城裡,柴貴而布帛賤。如果採伐街路上和花園中的樹木作柴來換帛,每年可換得數十萬匹帛。另外,倉庫內的繒絹,每一匹都多出一些。讓人把多出的裁下來,以便供給雜費之用,這一動就夠萬段了。」高祖一併採納了他的意見。

裴玄智

武德中,有沙門信義,(《兩京新記》「信義」作「信行」)習禪,以三階為業,於化度寺置無盡(「盡」原作「晝」,據許本改。)藏。貞觀之後,捨施錢帛金玉,積聚不可勝計。常使此僧監當。分為三分,一分供養天下伽藍增修之備,一分以施天下饑餒悲田之苦,一分以充供養無礙。士女禮懺闐咽,施捨爭次不得,更有連車載錢絹,捨而棄去,不知姓名。貞觀中,有裴玄智者,戒行精勤,入寺灑掃。積十數年,寺內徒眾,以其行無玷缺,使守此藏。後密盜黃金,前後所取,略不知數,寺眾莫之覺也。因僧使去,遂便不還。驚疑所以,觀其寢處,題詩云:「放羊狼頷下,置骨狗前頭。自非阿羅漢,安能免得偷!」更不知所之。(出《辨疑志》)

武德年間,有個僧人信義學習佛教的禪宗理論,用三層台階八事學業,在化度寺建了一個叫「無盡藏」的倉庫。貞觀時代開始以後,人們施捨的錢帛金玉,堆積在庫裡多得數不過來,常讓這個和尚在那裡看管。這些財物分為三份,一份供給天下寺廟的修理費用。一份用來施捨給天下飢寒交迫的窮人,一份充當供佛用品和招待僧人,不使他們困難。男男女女禮拜懺悔的滿寺院都是,爭相施捨,都排不上號。還有的人用好幾輛車送來錢和絹,卸完車就走了連姓名也不留。貞觀年間,有個裴玄智,恪守戒,律,專心勤奮。進入寺裡灑水掃地,干了十多年。寺內的眾人因為他的品行沒有什麼缺點,就讓他看守那個倉庫。後來他偷偷地盜走了黃金,前後拿走的,不知有多少,寺裡的眾人誰也沒有發現這件事。因為他被派出去辦一件事,於是就沒再回來。大家驚疑他為什麼這樣,到他的住處一看,見他題了一首詩:「放羊狼頷下,置骨狗前頭。自非阿羅漢,安能免得偷!」再不知他到哪裡去了。

度支郎

貞觀中,尚藥奏求杜若,敕下度支。有省郎以謝朓詩云:「坊州采杜若」,乃委坊州貢之。本州曹官判云:「坊州不出杜若,應由讀謝朓詩誤。郎官做如此判事,豈不畏二十八宿笑人耶?」太宗聞之大笑,改授雍州司法。(出《國史》,明抄本、陳校本作出《國史纂異》)

貞觀年間,主管藥物的大臣上奏皇上徵求杜若這種藥。皇上下令戶部的度支曹承辦。有個部裡的郎官憑謝朓詩中的「坊州采杜若」一句,便委託坊州進貢杜若。該州的某曹的官答覆說:「坊州不產杜若,恐怕是由於讀謝朓的詩搞錯了。郎官做出像這樣的決定,難道不怕二十八宿笑話人嗎?」唐太宗聽後大笑,於是把那個郎官改任為雍州司法。

虞世南

太宗將致櫻桃於酅公,稱奉則尊,言賜則卑。問於虞世南。世南對曰:「昔梁武帝遺齊巴陵王稱餉。」從之。(出《國史》,明抄本、陳校本作出《國史纂異》)

唐太宗打算送給酅公櫻桃,說「奉」就太尊敬了,說「賜」又顯得對方地位太低了,就去問虞世南。虞世南回答說:「從前梁武帝贈送東西給齊的巴陵王時用『餉』。」太宗聽從了這個意見。

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善奪槊,齊王元吉亦善用槊,高祖於顯德殿前試之。謂敬德曰:「聞卿善奪槊,令元吉執槊去刃。」敬德曰:「雖加刃,亦不能害。」於是加刃。頃刻之際,敬德三奪之。元吉大慚。(出《獨異志》)

尉遲敬德擅長奪槊,齊王元吉亦善用槊。高祖在顯德殿前進行驗證,對敬德說:「聽說你善長奪槊,叫元吉拿著槊去掉刃。」敬德說:「即使加上刃,也不能傷著我。」於是加上了刃。不長時間,敬德把元吉的槊奪過來三次,元吉覺得非常慚愧。

虞世基

虞世南兄世基與許敬宗父善心,同為宇文化及所害。封德彝時為內史舍人,備見其事。因謂人曰:「世基被戮,世南匍匐以請代;善心之死,敬宗蹈舞以求生。」(出《譚賓錄》)

虞世南的哥哥虞世基和許敬宗的父親許善心,同時被宇文化及所害。封德彝當時是內史舍人,全部目睹了那件事。他就對別人說:「虞世基被殺時,虞世南伏在地上請求代死;許善心死時,許敬宗卻反覆叩拜行禮來求生。」

來 恆

來恆,侍中濟之弟,弟兄相繼秉政,時人榮之。恆父護兒,隋之猛將也。時虞世南子無才術,為將作大匠。許敬宗聞之,歎曰:「喊事之倒置,乃至於斯!來護兒兒為宰相,虞世南男作木匠。」(出《大唐新語》)

來恆是侍中來濟的弟弟,弟兄相繼掌權,當時的人都覺得他們很榮耀。來恆的父親來護兒是隋朝的猛將。當時虞世南的兒子沒有才能和心術,做了管理宮殿建築的將作大匠官。許敬宗聽說了這件事,歎息說:「事情的顛倒,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來護兒的兒子做宰相,虞世南的男兒卻做木匠!」

歐陽詢

文德皇后喪,百官坷。率更令歐陽詢狀貌醜異,眾指之。中書舍人許敬宗見而大笑,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司馬。(出《譚賓錄》)

文德皇后去世,百官都帶孝。率更令歐陽詢相貌醜陋古怪,眾人有的指指點點。中書舍人許敬宗看到後大笑不止,於是被御史告發檢舉,許被貶為洪州司馬。

許敬宗

太宗征遼,作飛梯臨其城。有應募為梯首者,城中矢石如雨,因競為先登。英公李世勣指之謂中書舍人許敬宗:「此人豈不大健?」敬宗曰:「非健,要是未解思量。」帝聞,將罪之。(出《國史纂異》)

太宗攻打遼國,製成了雲梯搭在敵城牆上。有一個應募首先登梯的人,城中的箭和石頭像雨點般投射下來,在這種情況下應募者爭先恐後地登梯攻城。英公李世績指著他對中書舍人許敬宗說:「這個人難道不是大壯士?」敬宗說:「不是壯士,主要是不懂得思考。」皇帝聽說後,打算判他罪。

元萬頃

元萬頃為遼東道管記,作檄文,譏議高麗,「不知守鴨綠之險」。莫離支報云:「謹聞命矣」。遂移兵守之。萬頃坐是流於嶺南。(出《譚賓錄》)

元萬頃是遼東道的管記,作了一篇檄文,譏笑非議高麗不知道守住鴨綠江險要處。莫離支在回報文章中說:「恭敬地聽到你的指示了。」於是調兵守住鴨綠江險要處。萬頃因為犯了這個錯誤被流放到嶺南。

郭務靜

滄州南皮丞郭務靜性糊塗,與主簿劉思莊宿於逆旅,謂莊曰:「從駕大難。靜嘗從駕,失家口三日,於侍官幕下討得之」。莊曰:「公夫人在其中否?」靜曰:「若不在中,更論何事?」又謂莊曰:「今大有賊。昨夜二更後,靜從外來,有一賊,忽從靜房內走出。」莊曰:「亡何物?」靜曰:「無之」。莊曰:「不亡物,安知其賊?」靜曰:「但見其狼狽而走,不免致疑耳。」(出《朝野僉載》)

滄州南皮縣的縣丞郭務靜性情糊塗。跟主簿劉思莊住在旅館裡時,郭對莊說:「跟隨皇帝出行太難。我曾跟隨皇帝出行,家人丟失了三天,後來在侍從官員的帳篷中要了回來。」劉思莊說:「您的夫人也在其中嗎?」靜回答說:「如果她不在裡面,還說什麼呢?」又對莊說:「現在賊很多。昨夜二更天後,我從外面回來,有一個賊,忽然從我的房裡跑出來。」莊說:「丟了什麼東西?」靜說:「沒丟什麼。」莊說:「不丟東西,怎麼知道他是賊?」靜回答說:「只見他狼狽而逃,不免產生了懷疑罷了。」

唐 臨

唐臨性寬仁,多恕。常欲弔喪,令家僮歸取白衫,僮乃誤持余衣,懼未敢進。臨察之,謂曰:「今日氣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又令煮藥不精,潛覺其故,乃謂曰:「今日隱晦,不宜服藥,可棄之。」終不揚其過也。(出《傳載》)

唐臨性情寬厚仁慈,經常原諒別人。曾有一次想去弔唁,叫家僮回去取白衫,家僮誤拿來了別的衣服,心裡害怕不敢進。唐臨覺察到了這個情況,就對家僮說:「今日我呼吸不暢,不適宜傷心哭泣,剛才取白衫的事就暫時不辦了。」又一回家僮熬藥不精細,唐暗中覺察出了原因,就說:「今天天氣陰沉,不適合吃藥,可以把藥物扔了。」他始終不公開家僮的過錯。

蘇瑰李嶠子

中宗常召宰相蘇瑰、李嶠子進見。二子皆僮年,上迎撫於前,賜與甚厚。因語二兒曰:「爾宜憶所通書,可謂奏吾者言之矣。」頲應之曰:「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嶠子亡其名,亦進曰:「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上曰:「蘇瑰有子,李嶠無兒。」(出《松窗錄》)

中宗曾有一次召宰相蘇瑰和李嶠的兒子進見。兩個兒子都是兒童。皇上迎上去拉到面前撫摸他倆,賜給他們不少東西。於是告訴兩個孩子:「你們應該回憶一下學懂了的書,認為可以對我講的就把它說出來。」蘇頲回答說:「木頭依照墨線就直,國君聽從勸諫就聖明。」李嶠的兒子不知道叫什麼名,也進上兩句話:「斬斷早晨過河人的小腿,挖出賢人的心。」皇上說:「蘇瑰有兒子,李嶠沒有兒子。」

婁師德

天後朝,宰相婁師德溫恭謹慎,未嘗與人有毫髮之隙。弟授代州刺史,戒曰:「吾甚憂汝與人相競。」弟曰:「人唾面,亦自拭之而去。」師德曰:「只此不了,凡人唾汝面,其人怒也。拭之,是逆其心。何不待其自干?」而其保身遠害,皆類於此也。(出《獨異志》)

又則天禁屠殺頗切,吏人弊於蔬菜。師德為御史大夫,因使至於陝。廚人進肉,師德曰:「敕禁屠殺,何為有此。廚人曰:「豺咬殺羊。」師德曰:「大解事豺。」乃食之。又進鱠,復問何為有此。廚人復曰:「豺咬殺魚。」師德因大叱之:「智短漢,何不道是獺?」廚人即雲是獺。師德亦為薦之。(出《御史台記》)

武則天當朝時,宰相婁師德溫和謙恭謹慎,不曾跟人家有絲毫的隔閡。婁師德的弟弟被委任為代州刺史,婁師德告誡他說:「我很擔心你跟人家相爭。」弟弟說:「人家吐我的臉,我就自己擦去走了就是了。」師德說:「只做到這點還不夠。凡是人家吐你臉,那個人一定是很生氣的,擦掉它,這就違背了那人的心,為什麼不等它自己干呢?」那些保護自身,遠離危害的事,都跟這類似。

另外,武則天禁止屠殺很嚴厲,小吏們苦於只吃蔬菜。師德為御史大夫,因出差到了陝西,吃飯時廚師送上了肉,師德說:「皇上禁止屠宰,為什麼有這東西?」廚師說:「豺咬死的羊。」師德說:「這個豺太懂事了!」於是吃了肉。又端上了切細的魚肉,又問為什麼有這種東西。廚師又說:「豺咬死了魚。」師德於是大聲斥責他:「缺心眼的漢子!為什麼不說是獺咬死的?」廚師馬上說是獺咬死的。師德也替他推薦給大家。

李 晦

李晦為雍州長史,私第有樓,下臨酒肆。其人嘗候晦言曰:「微賤之人,雖則禮所不及,然家有長幼,不欲外人窺之。家逼明公之樓,出入非便,請從此辭。」晦即日毀其樓。(出《譚賓錄》)

李晦是雍州長史,私人住宅中有樓房,下臨酒肆。那酒店的人曾等著李晦來時說道:「我這個低微卑賤的人,雖然是禮涉及不到的,然而家中也有老少,不想讓外人偷看他們。可是我家靠近大人家的樓,出入感到不便,請允許我從此離開。」李晦當天就拆了那座樓。

宋之問

宋之問,天後朝,求為北門學士,不許。作《明河篇》以見其意。詩云:「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更將織女支機石,還訪城都賣卜人。」則天見其詩,謂崔融曰:「吾非不知之問有才調,但以其有口過。」蓋以之問患齒疾,口常臭故也。之問終身慚憤。(出《本事詩》)

宋之問在武則天當政時,請求成為北門學士,則天沒答應。宋之問就寫了一首《明河篇》來表達自己的心意。那詩說:「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更將織女支機石,還訪城都賣卜人。」武則天看了那首詩後,對崔融說:「我不是不知道宋之問有才情,只是因為他有口上的過失。」原來是因為宋之問患有牙病,嘴裡經常發出臭味的緣故。宋之問終生都感到羞慚氣憤。

陸元方

陸元方為鸞台鳳閣侍郎,居相國。則天將有遷除,必先訪之。元方密以進,不露其恩,人莫之知者。先所奏進狀章,緘於函中,子弟未嘗見。臨終,命焚之。曰:「吾陰德於人多矣,其後福必不衰也。吾本當壽,但以領選曹,銓擇流品,吾傷心神耳。」言畢而終。(出《御史台記》)

陸元方做門下省和中書省的侍郎,處於宰相的地位,武則天將要降陞官員時,一定先去徵求他的意見。元方秘密的獻上自己的意見,不顯示皇上對他的恩寵,所以別人沒有知道這情況的。以前上奏的奏章,都封在匣子裡,子孫們也不曾看見。臨死前,他讓人把這些奏章都燒了,說:「我對待別人積下的陰德多了,以後福分一定不會衰減的。我本來可以多活幾年,只因為又兼任選曹,選拔評定官階,我費心勞神罷了。」說完就死了。

陳希閔

司刑司丞陳希閔以非才任官,庶事凝滯。司刑府史,目之為「高手筆」,言秉筆之額,半日不下,故名「高手筆」。又號「按孔子」,言竄削至多,紙面穿穴,故名「按孔」。(出《朝野僉載》)

司刑司丞陳希閔因為無才而擔任了官職,什麼事都辦得很不順暢。司刑府吏把他看成「高手筆」,是說他拿著筆的上端,半天不落下去,所以叫「高手筆」。又叫他「按孔子」,是說他刪削極多,紙都穿孔了,所以叫「按孔」。

李 詳

李詳字審己,趙郡人。祖機衡,父穎,代傳儒素。詳有才華膽氣,放蕩不羈。解褐鹽亭尉。詳在鹽亭,因考,為錄事參軍所擠。詳謂刺史曰:「錄事恃糾曹之權,當要害之地,為其妄褒貶耳。若使詳秉筆,亦有其詞。」刺史曰:「公試論錄事考狀。」遂授筆。詳即書錄事考曰:「怯斷大按,好勾(「勾」原作「勻」,據明抄本改。)小稽。自隱不清,言他總濁。階前兩競,斗困方休。獄裡囚徒,非赦不出。」天下以為談笑之最焉。(出《御史台記》)

李詳字叫審己,是趙郡人。祖父叫機衡,父親叫穎,世代以儒者的品德操行相傳。李詳既有才華,又有膽量和勇氣,行動隨便,不愛拘束。後穿上官服,做了鹽亭尉。李詳在鹽亭時,因考核事,被錄事參軍所排擠。李詳對刺史說:「錄事參軍依仗他有檢舉眾人的權力,身處要害的位置,把別人胡亂褒貶罷了。如果讓我李詳拿著筆,我也有我的說法。」刺史說:「您試論一下錄事參軍考核的情形。」於是交給他筆。李詳馬上寫了錄事考核的情況:「大事的考核不敢下判斷,小事的考核卻津津有味。隱瞞自己不清白之處,談到他人都是渾濁。大堂上雙方相爭,直到都瘦備不堪才停止。獄裡的囚犯,不遇赦時不放出來。」天下的人都認為這是最有趣的談笑了。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