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隱逸樓勝英盜金印 九龍山五子救三俠(一)

第7回 隱逸樓勝英盜金印 九龍山五子救三俠(一)

話說前集正表至老少英雄駕了六隻小船,一齊來到九龍山的鋼鐵閘前:只見那山頭看守閘口的嘍卒,用石子向下擲拋,密如雨點,已經將頭一隻小船砸翻。胡景春、邱成、歐陽德三位落水。幸虧第二隻船上有魚眼高恆高俊龍與蓮花湖的於化龍,還有後下水的孟金龍,每人救了一位,將三位英雄救護到第二隻船上。雖然救得快,多少也喝了點水。勝三爺見此光景,銀髯一飄,二目圓睜。第一隻船底現天,被石塊砸碎。這三位到了第二隻船上,打開了別位的小包袱,更換衣服。聾啞仙師叫這五隻船停止前進,向後而退。這五隻船退了二里來地之遠,勝三爺唉聲歎氣說道:「怎麼打九龍山?」聾啞仙師叫道:「勝施主,稍安勿躁,等候天時。」勝三爺說道:「憑勝英草木之人,還能驚動天地嗎?」聾啞仙師說道:「大清國的洪福,欽差大人的忠心亦須感動天地。」說著話道爺用手向西北一指,叫:「勝施主你看,天氣突變,必有大風驟起,咱們的船應找一個地方避風。九龍山外竹葦甚多,先找一片大葦塘避風要緊。」原來,葦塘子中有三五尺深的水,五隻小船並在一處,進了大葦塘子,打好了木樁,下了底錨,將五隻船連在一處。會水的換了水衣水靠,浮著水將船左右的葦子俱都割下來,堆在船兩旁。聾啞仙師又叫道:「勝施主,叫他們大家喝酒吃飯。」眾人俱都吃喝。就聽巨風大作,聽著毛骨悚然。聾啞仙師道:「勝施主,這就叫得了天時啦!早看東南,晚看西北,並不是我能掐會算。下午將過,西北的天氣就現出昏暗來了,但是盡得天時,不佔人和也不成。叫孟金龍、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四人奔閘口。這座閘多年啦,兩旁必有空隙,頭一道閘是兩千來斤,他們四個人將閘板托起一尺多高便能進去,閘裡有攔江鎖、混江輪、轉環刀,必須帶寶刃前去,要先斷攔江鎖,再將混江輪的銷子削斷,混江輪必停,再破轉環刀,削下轉環刀的軸兒,轉環刀自然落下,鍘刀一鍘,就可以過去了。進到裡面破他的竹城,打開一條通路,趕緊回來,讓勝施主進去盜印。」說著話,將自己的寶刃解下來,交給孟金龍,將賈七爺的秋風落葉掃要來交蕭銀龍帶好。勝爺、孟爺、蕭爺又囑咐,路打通了,趕緊回來,不許妄動,蕭銀龍答應。蕭銀龍在前,孟金龍、於化龍、高俊龍在後,前去破閘。四龍來在閘下,按道爺吩咐,一看果然閘旁有縫,孟金龍將劍杵背好。手伸進去,兩膀叫力,三人相幫,孟金龍用左肩膀頂著,露出一道縫隙,蕭銀龍趕緊用石頭墊,抬一點墊一點,可就能鑽過人去了。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鑽了過去,孟金龍個大,又加上力氣也大,蹭著也鑽了過去。蕭銀龍先用秋風落葉掃破了攔江鎖、混江輪。傻英雄伸手取出道爺的寶刃,來到轉環刀前,照定轉輪刀的軸兒,就是兩劍,果然輪刀落水。傻英雄一連氣割落了二個轉輪刀。銀龍擺手,傻英雄會意,將寶刃插入劍匣。四龍過了轉輪刀,不到半里地就是竹城。都是五六寸粗的大竹子,天然生長的。再加上人力,每根竹子相隔四寸來寬,俱都用鐵絲擰成胡椒眼的窟窿,三寸多長的魚都過不去。蕭銀龍低聲叫道:「金龍大哥,您用寶刃將鋼鐵絲齊著水皮俱都割斷了,我用秋風落葉掃割竹子。您專管割網。」孟金龍用寶刃將鋼鐵網俱都割斷。蕭銀龍是處處精細,將竹子齊著水皮用秋風落葉掃割斷,水皮上面的鋼鐵網並未割斷。蕭銀龍割斷的竹子,俱都撇在兩旁的竹竿子當中,為的是使九龍山的人,看不出痕跡來。兩丈多寬的竹城,俱都割成約二尺來寬的一條胡同。四龍進了竹城,再往裡去就是旱橋,沒有防禦物了。蕭銀龍說道:「路已然打通,障礙物一點兒也沒有啦。三位老爺子有話:打通了道路,急速回歸。趁今天猛風大作,三位老爺子好來盜國家的寶印。」金龍說道:「蕭銀龍你吃了九龍山的飯,受了九龍山的賄,你是吃裡扒外。好容易進寨,空著回去?你回去吧,我盜印去。將印拿回去交給三位老頭子,省得三位老頭費事啦。」蕭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千萬不要造次!九龍山可比不了別處,你我的能耐,到九龍山如同草芥一般。您的身上還有道爺的寶刃,如果失了寶刃,悔之已晚,還耽誤了三位老人家的大事。老哥三位,臨來的時候再三囑咐,您也聽見啦?叫咱們打通了道路就回去。」孟金龍說道:「你們把寶刃帶回去。你告訴我黃金印在哪兒,我自己去,偷得來就偷,偷不來我再回去,反正道也打通了。」銀龍說道:「我不知道印在哪兒,寶刃也沒有人給你帶回去。你要去我們也攔不了您,我們哥仨要趕緊回去啦。」說罷銀龍在前,化龍、俊龍在後,向外鳧來。此時風聲更大,傻英雄拗不過他們三人,只好也在後頭跟著一同向回走。前面三個人身體小,俱都不費力由十二道閘口鑽將出來,鳧出去有七八丈遠等候孟金龍。孟金龍由裡向外鑽,裡面這十一道,俱都不很費勁就鑽出來了。到了外面這一道閘口,傻英雄頭出來啦,肩頭過不來,自己一著急,用虎爪抓住水底下的石頭,用盡平生之力,兩膀一晃,閘板可就動彈了。因為閘撥起一頭來,閘板一動,上面吊閘的鐵鏈,南頭這根嘩啦啦亂響,閘上面石屋中的人,忽聽閘口鐵鏈子有響聲,有一個頭目說道:「你們別嚷嚷啦,怎麼大風將閘上的鐵鏈子刮得亂響?」正趕上傻英雄又在底下一晃悠,上面的鐵鏈子又一動彈,屋中聽得甚真。這個頭目說道:「風決刮不動鐵鏈子!鐵鏈子好幾百斤重,必是有大江魚被風刮上來啦,撞在閘板上呢。我拿魚叉問一下子就知道啦。」這個嘍卒頭目抄起一根魚叉來,此魚叉是七股,帶倒須鉤,一丈四五尺長的竹竿子。按著彈繩,將魚叉向閘裡面叉去,這個頭目手中覺著似乎叉在肉上一般,遂說道:「這條魚的個兒太大啦!再來兩把叉吧。」你道傻英雄趴在水底,被七股魚叉將水衣叉破。傻英雄一較力,虎爪按在水底,向前一爬,肩頭一晃,上面的鐵鏈子嘩啦啦又響了一陣。這幾個嘍卒頭目齊抄魚叉,都認為是大魚撞進了閘板。七股魚叉四五隻都向水裡亂叉,叉了一氣兒,就是不上來,然後又向閘板外面叉。大英雄趴伏在水底,用手捂著臉面,也不敢動啦。向南一歪身,覺著鬆快一點兒,再將胸脯兒向石牆上貼,側著身軀一較力鑽將出去。此時風是愈刮愈大。傻英雄鑽出來啦。嘍卒頭目再叉就叉著石地啦,眾人以為魚走了。也就不叉了。都進了閘口上面的石屋。閘底下墊著石頭,誰也不解其意。傻英雄由閘口裡面鑽出來,一看身上的水衣水靠,俱都被魚叉叉破了。傻英雄心中暗想:幸虧我有金鐘罩。若是沒有金鐘罩,這回就叫人家給叉爛了。

蕭銀龍等離著閘口有十幾丈遠的地方,等候著傻英雄。忽然見傻英雄由閘口那邊而來,蕭銀龍一看,傻英雄渾身上下的衣服都爛了。蕭銀龍又一看傻英雄的肩頭,竟將銀龍嚇得唉呦了一聲。銀龍忘了在水中了,幾乎喝進水去。四個人鳧得離著閘口遠一點了,俱都露出身形。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可要了命啦!你的寶刃呢?」孟金龍說道:「在我背後背著呢。」說著自己回手一摸,只剩了空劍匣啦。金龍嚇得臉也變了顏色啦。蕭銀龍說道:「孟大哥,我們都鑽出來,您還未曾出來。等了您這半天才來,莫非在裡面與人家動手了嗎?」金龍答道:「沒動手,也沒碰見人。外面頭一道閘口,我鑽不出來。我一用力,上面也不知什麼倒霉的東西亂響,當時上面七股魚叉就叉下來啦,將渾身的衣服都叉破啦。我怕叉在眼睛上耳朵上,用兩手護著臉與耳朵,我鑽出來的時候,也忘了摸道爺的寶刃啦。」銀龍說道:「了不得了!一定被七股魚叉的倒須鉤將寶刃掛上去啦。倘若是被九龍山的嘍卒將寶刃得去,再想得回來可就難啦!黃金印還不知怎樣呢,先將寶劍丟了,如何是好呢?」正說著話的時候,就見前面五七丈遠,一道霞光由水中而出,好似一個立閃相似。蕭銀龍眼神快,遂說道:「寶劍在前面呢,趕緊追。」四龍向前一追,寶刃又縮入水中去了。四龍也縮入水中,向前趕去。只見寶刃在水中晃晃悠悠向前走,並不見人。追了六七十丈遠,仍然不見人,只見寶刃打著閃兒向前走,借水光猶如一條龍兒相似。孟金龍追得不耐煩啦,遂浮出水面,大聲說道:「寶劍成了龍啦,是誰盜出我的寶刃去?你再不露面,我可要罵啦!」金龍尚未說完,就見一人由水中冒出,捧著寶刃。四龍追到跟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海底撈月葉乘龍葉六爺。孟金龍一看非常歡喜,遂說道:「小叔叔你打哪兒來?可嚇死我啦!為什麼寶刃到了您的手中啦?」葉六爺說道:「金龍你們好大膽子!我到菊花村一打聽,據家人說你們同勝三哥探九龍山來啦。我遂雇了一隻船,來追趕你們。遇了大風,將船停在蘆葦深處,我換上水靠,奔閘口而來。你們四人撥閘板之時,我藏在閘板牆一個窟窿之中。也是年久啦,閘板牆上面的石頭落下一塊來,只可容一個人。你們進去,我沒進去。比及銀龍、俊龍、化龍已經出來,臨你出來的時候,後背靠著北面兒擠,北面閘板更低,焉能出得來?水裡又不能說話,上面用七股魚叉叉你,我怕寶刃被魚叉掛上去,趨著你用手護臉的時候,過去將寶刃抽出來啦。」語畢,仍將寶刃還與金龍。爺兒五位奔蘆葦中而來,鳧到小船切近,諸葛道爺見葉六爺來到,遂說道:「勝施主如虎生翼,葉六爺水性甚佳。盜黃金印,先得了天時,又來了葉六爺,必能成功了!」勝三爺一見葉六爺,不勝之喜。寒暄數語,俱都在船艙落座。勝三爺遂問銀龍水路打通了沒有?銀龍將十二道閘口打通之事,對勝三爺說了一遍。勝三爺意欲自己去盜印,蕭三俠與孟二俠焉能叫勝三爺自己前去?老哥兒三位,誰也不肯不去。各自換上水衣水靠,遂用油布口袋,將旱路的衣服,俱都裝起來。此時也就在二更多天,小弟兄水性好的就是四龍,如今又加上葉六爺,共合是五龍三劍要去盜印。金頭虎賈明在旁邊一看,五龍三俠前去盜印,必然容易成功。倘若盜出印來,老哥兒三個那大年紀,必然不能作官,作官必是小哥兒們的事情。金頭虎思想至此,以為這個事太便宜啦,盜出印來就是官。金頭虎遂說道:「勝三大爺,我也去,我的水性也行。」勝三爺點頭,微然笑道:「願意去就去。」當時賈明收拾完畢,眾人俱都帶好自己的兵刃暗器。金龍將劍交與道爺,銀龍將劍交與賈七爺,爺兒九位,金龍在前,葉六爺在後。

工夫不大,鳧到十二道閘口一看,一位嘍卒都沒有。風聲大作,進了十二道鋼鐵閘,過了攔江鎖、混江龍、轉輪刀,如入無人之境。進了竹城,蕭銀龍、金頭虎把著竹城。葉六爺與高俊龍、於化龍、孟金龍,在十二道鋼鐵閘左右盤旋。勝三爺告訴眾人:「如有不測,你們眾人只管由水路逃走,我們哥三個殺奔山裡,順山坡逃走。」吩咐完畢,老三俠過了竹城。奔西南去一里多地,在依山靠水之處,三俠由水中爬上山坡。只聞樹木被風吹得聲如牛吼,三位俠客進了大樹林子,脫下水靠,打開油綢子包裹,從油布口袋中取出衣服。撤去頭上月牙分水箍,用絹帕繃頭,帶上鴨尾巾,勒十字絆,繃英雄帶,整理衣服。掛好鏢囊,背上刀。零碎東西俱都收拾起來,包在包裹之內,背在背後。爬陡壁,走山崖,老哥兒三位走到一片臥牛青石。這片臥牛青石有八尺高的,有七尺高的,還有三四尺高的。勝三爺由兜囊中取出火筒,打開口子,一晃火折,一照這片石頭,青呼呼,紫微微。勝三爺說道:「此山太陰,咱們快出這片臥牛青石之地。」 

原來,這片臥牛青石,南北有十餘里地,東西有一里多地。老哥兒三位由西向東而行,就聽正東呼哨一聲,站起一排人。每人一把雙手帶,舉著火把,南北雁排翅排著。正東迎頭一塊巨石,有一丈餘高。巨石上站立一人,黑面鋼髯,懷抱擂鼓點金錘,一聲吶喊。三爺有心要走,也是勢所難能,已被人家圍上了。行俠作義之人,也不能跑,勝三爺遂止住腳步。這四五百嘍卒只有二十對掌火把的,其餘都是弓箭手。曹世彪一看,叫道:「勝老義士,你真有意外的能力,你怎麼進來九龍山呢?你背後那兩個人是誰?」勝爺答道:「這二位乃孟凱、蕭傑是也。」蕭、孟二人俱都站在勝三爺左右。勝三爺說道:「白老寨主下帖請我弟兄三人,若少來一位,豈不負了白老寨主與曹二寨主的美意!」曹世彪說道:「你們來的人恐怕還多,現在裡外四十八道卡子,鋼鐵閘已經落死啦。別看三位老英雄有神鬼不測之能,但是一進了九龍山,性命就在吾弟兄掌握之中了。」語畢,遂將擂鼓點金錘遞與嘍卒。由腰間取了梆子,連敲了一陣。嘍卒俱都認扣搭弦,三面將三俠圍住。孟二俠說道:「咱們弟兄三人向西下水去,箭入水力微,咱們好借水逃走。」勝三爺說道:「愚兄若不盜出印來,誓死不回!愚兄平生未曾叫人家追著跑,你弟兄水旱兩面,俱都是藝業精奇。」孟二爺說道:「老哥哥您比我才大一歲,我就捨不得死嗎?但願與兄長禍福共之!」勝三爺是古銅色的鴨尾巾,孟二爺是絳紫色的鴨尾巾,蕭三爺是寶藍色的鴨尾巾。被風吹得亂擺,仍然向前而進。又聽二通梆子響,嘍卒們左手如抱嬰兒,右手如托泰山,前拳對後手。勝三爺一飄銀髯,孟二爺揠住七星刀,蕭三爺也將刀拉出預備廝殺。

曹世彪一看哈哈一笑,遂叫道:「勝老俠客,請來你們,焉能放箭呢,三位且沉住了氣。我且問三位老俠客,你們三位作什麼來了?」勝三爺說道:「我們盜印來啦。」曹世彪說道:「三位俠客認識隱逸樓嗎?」勝三爺說道:「不認識。」曹世彪說道:「三位如敢盜印,我願陪你們三位,同到隱逸樓。」曹世彪遂縱下巨石,嘍卒們兩面站立,撤箭收弓。單有二十餘名嘍卒,專管接著點火把,曹世彪頭前引路,老三俠在後面跟著。嘍卒們在兩旁護衛,來到西寨子牆大紅油漆柵欄門切近。到柵欄外,曹世彪叫嘍卒們止住了步。只有二十餘名嘍卒打著火把,進了紅柵欄門。再向東走,穿過三道寨子去,有一道垂花門,有一個白紗燈紅字,上寫西垂花門,高聳聳一座高樓,方磚鋪地。曹世彪指著西垂花門裡的大樓說道:「這就是隱逸樓。印在天花板底下吊著呢,勝老達官您敢進去嗎?」勝爺說道:「刀山油鼎,龍潭虎穴,勝英有何懼哉?請二老寨主在垂花門外瞭望,我弟兄進垂花門盜印。」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俠在後。一進垂花門,三俠俱都用刀柄一點方磚地,噹噹響,然後才向裡走。勝三爺取出火折一照,再向東去方磚地上俱都是白梅花點。勝三爺再用刀柄一點,並不是方磚啦,原來是木板。勝三爺叫道:「二位賢弟,只知難進九龍山,誰知還有消息。若知有消息,閘口外現有消息姥姥,為何不叫他來?愚兄進樓盜印,倘有不測,憑二位賢弟的絕藝,足可殺出九龍山去!」孟二爺說道:「仁兄賢弟,我上樓盜印,倘有失腳,你們二位殺出九龍山,多多照看您那傻侄子金龍吧!」蕭三爺說道:「二位哥哥,還是兄弟進去盜印吧。我要盜印有了危險,二位哥哥多照看銀龍足矣。」勝三爺說道:「此樓我一人上去足矣。倘若都上去,有了危險,一個也活不了!還是愚兄上去為是。」孟二爺說道:「但願同死。」蕭三爺說道:「願福禍相共。」勝三爺一笑說道:「二位賢弟,不是為兄畏死,他既設此樓,其中定有危險,同死無益。」蕭、孟二俠齊聲說道:「死何足惜!並且,一個人的心思不如三個人的見解,咱們兄弟三人一同進樓,倒可見機而作。」於是弟兄三位一同進了隱逸樓。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位在後,一伏腰進了隱逸摟。老三俠這一進隱逸樓,就要被獲遭擒。

書中代言,樓中假方磚地,凡有白點都是消息。勝三爺止住步,對二位賢弟說道:「余在三十歲時,致力於武學,不追求消息埋伏。吾之恩師艾道爺曾說過,這宗消息名為陰陽穿珠透花板。當時並不以為有用,這會兒看見了,才想起恩師之言。」說著話,老三俠腳邁萬字式,走人字步,白梅花的磚俱都動彈,一丈二寬,兩丈來長。此時老三俠在正中間。勝爺說道:「我雖然聽過這宗陣式,但亦不復記憶了。二位賢弟向東縱,我向西縱,便可腳踏實地。」語畢,三俠分向西、東一縱,就覺身子向下一沉,俱都縱在翻板之上,將老三俠翻入深坑。原來底下是水,水中有鋼鐵網倒須鉤,三俠既在翻板之上,明知不能免於難,俱都擲刀一攏,磕膝蓋,落於水中網上,被鋼鉤將胳膊俱攏住。曹世彪在陣外聞聽翻板聲音,由腰中掏出呼哨,一聲響將鉤桿子手喚來,率領鉤桿子的那個賊寇,正是心懷嫉妒的林士佩。見了曹世彪,躬身說道:「曹二叔怎樣了?」曹世彪說道:「拿住了。」林士佩問道:「拿住幾個?」曹世彪道:「拿住三個。老三俠都在隱逸樓中被獲遭擒。」林士佩以手加額說:「老勝英、孟凱、蕭傑,也有今日?眾鉤桿子手隨我來。」鉤桿子手先進去一看:勝爺他們墜落的是第三塊翻板。鉤桿子手將第二塊翻板一按消息,出來一個鐵象鼻兒。旁有大穿釘,地上有環子。用大穿釘將第一塊翻板穿上,人再登於翻板之上,就不能動了。鉤桿子手走到第二塊翻板,掀起來,都是消息。有繃簧繃著,一按消息,翻板自起。二十個鉤桿子手,將長把鉤桿子順下去,一個網角五根鉤桿子,連網帶人俱都搭將上來。林士佩一看,老三俠猶如水雞兒一般,俱被網上的倒須鉤鉤著。打開鋼鐵網,嘍卒們就要摘鉤。林士佩說道:「且慢,你們不行。別忙,先將那三口刀撿起來,這三口刀雖不能削金斷玉,比寶刀也差不了多少。三口刀俱都將網扎破,若沒有護手擋著,會完全落在水底。嘍卒將三口刀俱都拔出來。林士佩說道:「這口刀叫七星刀,是魚鱗紫金刀,是勝老俠客的。這口刀是孟二俠的,這口刀叫金背折鐵刀,是蕭三俠的。三位俠客的三口寶刃乃是無價之寶。」你道林士佩說這些話,分明是藐視三俠。此時三位俠客在一個網兒裡猶如水雞兒一般。按說俠客的身份,別說是被獲遭擒,連敗仗都不能打。如今被獲遭擒,林士佩故意的俠客長俠客短,特意說與勝三爺與蕭、孟二俠聽,老三俠是一語不發。林士佩過去,先將勝三爺的鴨尾巾向下一捋,絹帕俱都捋下,擲在一旁,厲聲說道:「這是白老寨主請來的。」用磕膝蓋一頂勝爺的腰。摘了鋼鉤,攏二臂,有嘍卒遞過繩子,四馬攢蹄捆好。叫道:「曹二叔,怎樣發落?」曹世彪說道:「抬到中平大寨去。」兩個嘍卒一根槓子,將三俠抬起,逕奔中平大寨而來,由東面白玉台階上去,抬到中平大寨門外。林士佩說道:「暫且放下。」當嘍卒的沒有好人,臨放下的時候,將槓子順著肩膀兒向下一推,撲通一聲,擲在塵埃。勝三爺怕摔了臉,一揚臉,一挺胸脯。曹世彪在先,林士佩在後,見了白玉祥白老寨主,躬身施禮。

白玉祥坐在金交椅上略一欠身問道:「將老三俠請到了嗎?」林士佩洋洋得意說道:「請到了。」白老寨主問道:「怎樣請來的?」林士佩說道:「寒鴨鳧水請來的,現在門外放著呢。」白玉祥說道:「三俠乃是當世的人傑,南七北六省,百姓蒙其德澤者,處處有人。何必這樣?倒剪二臂足矣。」林士佩聞聽,雖然不敢公然拂意,面有不悅之色。唯唯而退到外面,叫嘍卒將三俠下身的綁繩打開。遂說道:「白老寨主有請三位老俠客。」嘍卒們攙著三位老俠客,勝三爺面對林士佩微然一笑,說道:「勝三爺與蕭、孟二俠,焉能用人攙扶?刀山油鼎,勝三爺與蕭、孟二俠,進退綽如,無所畏懼。你們這些鼠輩,焉識俠義?」勝三爺語畢,在前大踏步,仰面向中平大寨走去。蕭、孟二俠在後面跟隨,行動自如,毫無半點懼怯感。嘍卒們看著,欽然起敬。三位老俠客來到中平大寨,舉目觀看:裡面水八寨,旱八寨,小六寨,中平八寨,好大一座山寨!白玉祥見三俠徐步自在走入中平大寨,急忙離了金交椅。曹二寨主在後面跟隨。白玉祥口中說道:「三位俠客,恕白玉祥不恭。白玉樣本擬將三位俠客迎進中平寨,再議盜印之事。不想三位老俠客夜臨拙山,白某有失迎訝,恕白某不知之罪!嘍卒們這樣待遇三俠,著實可惡!」勝三爺聞聽,未等白玉祥將話說完,瞪目說道:「你就是賊首白玉祥嗎?」白玉祥說道:「正是白某。」勝三爺呸的一口向白玉祥唾去:「好一個無知的賊首!你用請帖將姓勝的哥兒三個請來的。姓勝的見了回帖,不失信義前來。你要是正人君子,將勝三爺迎進山寨,馬上步下,水旱兩面,與勝三爺比試三合,誰勝誰敗,自有公論。你不以仁人君子待人,用此嫉妒小兒之計,造下消息埋伏,暗害勝某。勝某平生講的是明人不作暗事!刀槍並舉,以能為武藝賭輸贏。今既被你等小人暗算,何必多言?還講什麼有失迎不失迎的?不問可知,你乃是口頭仁義,毫無信用的小人!殺官奪印的罪魁,萬惡賊首!在勝某跟前還來動口齒之能?速速將勝某置之死地!勝某絕不能哼哈。」白玉祥初時見勝三爺,本打算用言語奚落勝三爺,羞辱三位老俠客,勝三爺行俠作義一世,焉能聽他那一套,早已視死如歸。焉能叫白玉祥在林士佩等仇人及天下英雄的面前,被人家羞辱呢!故未等白玉祥將場面話說完,便唾了白玉祥一口。以言語激怒白玉祥,為的是叫白玉祥將自己一刀兩段。落一個為盜印而死,雖然死在賊人之手,名正言順,死於國事。白玉祥說道:「白某是明季末科之武狀元,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姓勝的不過是一保鏢匹夫耳。」勝三爺說道:「你要真是武狀元出身,決不能助紂為虐,不懂賢愚好歹。欽差大人是國家的忠臣,愛民如子,人被其澤;你為殺官人之賊首。盜國家之印,明理的人,以武狀元的身份竟作此狗盜之事,豈不可笑!將來世有完評,誰為好人,誰為歹人,勝某在光天化日之下,雖婦人孺子,皆知我為公理而死於姓白之手。」白玉祥在眾目之下,本想奚落勝三爺幾句,不想反被勝三爺罵得閉口無言,弄成騎虎難下之勢。遂叫道:「左右來呀。」兩旁刀斧手答應一聲:「在!」白玉祥說道:「將三俠亂刃分屍!」兩旁刀斧手一個個橫眉立目,虎視眈眈。舉起雙手帶,猶如一窩蜂相似;直奔老三俠而來。勝三爺引頸說道:「白玉祥你看我三俠是真漢子不是?」談笑自若,毫無懼容。此時群雄沒有不可惜三俠,竟得如此結果。惟獨喜壞了小兒林士佩,眼見刀斧手一擁齊上,忽聽西台階有登登腳步聲音,聲音洪亮,嚷道:「刀下留人!」 

無論什麼事,都有規矩。官私是一樣的,每於殺人之際,若有喊刀下留人者,必得要問明情由,然後才能動手。白玉祥一聞聲音,不覺愕然,林士佩猶如涼水澆頭。舉目觀看,就見跑來二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二位少爺:銀獬豸白義,玉麒麟白俊。跪在老寨主面前說道:「三俠殺不得。」老寨主白玉祥一看,原來是兩個少寨主,遂說道:「敢與他人講情,綁下去殺。」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嘍卒,一齊上前把二位少寨主綁了。兩個嘍卒推著一個,眾家寨主俱各默默無言。此時可就顯出來老二虎頭了,擂鼓點金錘向兩下裡一分,大聲說道:「誰敢推二位寨主,我便用錘將他砸死!」曹世彪這一領頭攔阻,寶刀將韓殿魁與各寨主等,就有敢說話的了。韓殿魁叫道:「白寨主,問問二位少寨主因何與賊人講情?」當下將二位少寨主推回,白玉祥問道:「犬子為何與賊人講情?」大少寨主一語不發。二少寨主說道:「天倫,君叫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為不孝。您叫孩兒說話,孩兒便說話。您不叫孩兒說話,孩兒至死不敢多說。父親您時常提起,勝英替天行道,剪惡安良。他何以與咱父子是仇人呢?盜印這人,本應當提出自己的姓名,他為何提九龍山十海島呢?印現在九龍山,盜印之人也在九龍山。老爺子您用三封名帖請的勝英,何仇之有呢?」白玉祥說道:「老父本來無心殺害三俠。他這樣強暴,蔑視老夫,故將他推出亂刃分屍!」二少寨主說道:「您老人家想,杉木桿子能折不彎,您要叫三俠軟弱了是不行的,千刀萬斷都行。要叫他軟了,孩兒有一計策,先將三俠囚禁起來,他的朋友甚多,必然前來解救,將他們俱都拿獲,再提出三俠,將三俠朋友俱都綁在他的面前,那時天倫叫三俠,認輸不認輸?他要說不認輸,便將他的朋友一齊殺了;那時三俠他顧全他的朋友,他就得認罪服說。」老寨主說道:「吾亦無意殺他三人,今汝所言甚當。」叫道:「白俊,你暫將三俠押赴避水閣之內囚起來。」二位少寨主的綁繩早已解開,又叫林士佩與曹世彪二人幫助嘍卒們拿著水叉,舉燈籠,林士佩左手拿著狼牙鑽,右手照著勝爺肩頭一拍說道:「勝三爺,避水閣內非常涼爽,你們三位還是自己走,還是用嘍卒們搭著呢?」勝三爺飄銀髯一笑,遂說道:「林寨主,我有幾句話,同著眾人交代交代,然後跳油鍋勝英也去。兩廊下眾位寨主聽明,我勝英有大過數次,早就當死。第一過在林士佩請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請我赴會,不與人打,先打鹿打豹,遂被鹿撞死東路鏢頭趙謙和西路鏢頭李勳。第二陣打豹,豹傷了我盟侄雙刀將王玉成,嗣後鹿與豹皆被賈明打死。林士佩又不算,又要人跟人再賭輸贏,遂演成刀劈邱銳,鏢打邱鈺,又扎死高雙青。高雙青本是我的徒侄,此子採花殺命,無惡不作,我才將他一刀扎死,整理我們上三門的規矩。最後我與林士佩寨主較量輸贏。林寨主手使陰陽雙劍,我使一百二十八刀,反臂轉環刀,那時姓勝的不忍下毒手,只削去他八楞袖口壯帽及一片髮髻,那就是勝英該斷不斷之第一過也!林寨主叫我們在逍遙亭休息,誰知他暗埋地雷,要將保鏢的一網打盡。嗣後識破,將地雷刨出。我追趕林士佩,到蓮花湖交界,勝英墜在林士佩船後。我見林士佩的胞妹哭得可憐,要投長江一死,姓勝的動了惻隱之心,所以在江中不捉林士佩,是勝英之第二過也!後來在蓮花湖困住我們男女十餘人,林士佩假蓮花湖的勢力與我為仇。我有一個盟侄孟金龍力大絕倫,在蓮花湖,我不叫他傷害林士佩性命,乃勝英之第三過也!後來在蕭金台林寨主用三停分水狼牙鑽,欺壓我老邁無能。我五弟趕到,用葉裡藏花棍將林士佩打倒。手起棍落,直奔頭上就打,我勝英趕奔近前,托住亮銀盤龍棍,未傷林士佩的性命,是我勝英之第四過也!在杭州府雙松嶺碧霞山我五弟二打林士佩,第六次在雙龍山聚義廳,我又囑咐我五弟,別傷林士佩。那時蔣伯芳、孟金龍、孟凱、蕭傑,非要制死林士佩不可,我將林士佩放走,此又是我勝英之大過也!今日勝英死之晚矣!」勝爺這麼一說林士佩的已往之事,兩廊下四五百位寨主,有那明理的說道:「這個人太無天良啦!多少次不殺之恩,他還不知以德報德。眾位千萬可別交他這無義之人!」大家這一交頭接耳,林士佩的臉上不掛,羞惱變成怒,抬手摘鑽,鑽頭朝後,鑽纂朝前,奔勝三爺頭頂劈來。勝爺一低頭叫道:「林士佩,你就請動手,何必發怒!」說罷將頭一低,林士佩的鑽向下一落,曹世彪在旁一伸手將林士佩的腕子托住:「林士佩,我寨主哥哥叫你將三俠放在避水閣,沒叫你公報私仇。」您道曹爺是口快心直,快人快語,可比三國的桓侯,梁山的李逵,林士佩也不好向回收鑽。曹爺托他的腕子,也不鬆手。白玉祥恐怕他們爺兒倆弄僵了火,叫道:「士佩賢侄,速將三俠下在水牢,不要違誤。」林士佩撤回鑽去,叫道:「姓勝的!你是走呀,還是叫我們搭著?」勝三爺說道:「油鍋鼎鑊,勝三爺有何懼哉!」林士佩暗中告訴一個老嘍卒說:「你去取三條綾子來。」工夫不大,老嘍卒取來白綾子三縷,交給林士佩。林士佩在三俠的綁繩上重新又綁上白綾子。書中代言,白綾子不懈勁,無論有多大力氣也不能退出手腕去。頭前有老嘍卒打著燈籠引路,林士佩率領,往西南過五七道寨子。忽聽水聲滔滔,並不見水。西南犄角有一座閣,南北都是漢白玉欄杆,有三四丈見方,漢白玉鋪地。以西為上,有一張青石月亮桌,兩旁有青石月牙椅子,東西南北有兩根青石柱子,約有一尺粗細,將燈籠拴在柱子上。嘍卒俱穿水褲,林士佩、曹世彪俱都穿著水衣。南北兩頭一邊有一個鋼環子,嘍卒一提鋼環子,咯吧一聲響,閃開石蓋,用鐵柱子支起。林士佩叫道:「三位俠客爺這裡面涼快,自己下去吧。」勝爺毫無畏懼說道:「這算不了什麼。」老三俠自己走入倒下台階的水閣內,嘍卒打著燈籠。走下十餘層倒下階腳石,三俠跳下水去,水過肚臍。三位老俠客藉著燈光觀看,靠西面有五根明柱,出水四尺有餘。頂上有一個鋼環子,底下一尺餘也有一個鋼環子。林士佩指著嘍卒說道:「勝三爺是第一俠,請在正當中這棵柱子上。」嘍卒將勝三爺的胳膊一領,拴在當中這棵將軍柱上,底下的腿拴在柱子的橫棍上,又將勝三爺的白髮拴在上面鋼環子上。孟二俠在左,蕭三俠在右。勝三爺用腳一踢,底下是石頭鋪地,四面石壁。為何水響?原來南北兩面有鐵篦子,由南來水,從北出去。林士佩說道:「太涼快啦,咱們上去吧。」眾人順階腳石上去,撤去兩根鐵棍,一擰螺絲,石蓋封口。三位老俠客在陰山背後,先是有氣助著,不顯甚涼,到後半夜就覺著涼了。到第二日早飯之後,忽聽上面鋼環響動,石蓋忽動。勝三爺抬頭向上一看,見一白胡老者,年在七十餘歲,托著一個木頭托盤,後邊跟著一個十五六歲年輕之人,青布的水靠,提著一個廣錫大素子,拿著三個小茶碗,來到近前,那老者叫道:「三位老俠客請了。」托盤裡邊三大碗綠豆飯,兩大盤饅頭,兩碟菜。遂說道:「這三位老俠客,我家老寨主氣惱之間,忘了送飯啦。這是我家少寨主打發我等送飯來,您吃飯,我們送到您的嘴上,我們可不敢鬆綁繩。」勝三爺問道:「你們是九龍山的什麼人?」老者說道:「勝爺,我是內寨的老家人,我叫白福。」年輕的說:「我是少寨主的書僮,我叫白林。」勝爺說道:「你們二人不夠資格,原本是賊下之賊。勝三爺要吃賊飯怕沾上賊味,凍死不烤燈前火,餓死不吃無義食!」白林說道:「勝三爺您別著急,這是二位少寨主的私情。」說著話,一老一少轉身形上階腳石而去。到上面將托盤酒壺茶碗都放在青石桌上,將兩根鐵棍一撤,石板入卡口,上好螺絲。老三俠在裡面,也不知黑白夜晝。

又到了定更來天,孟二俠渾身立抖。先前筋骨疼痛,後來四肢麻木,三位老俠客俱是如此。孟二爺上嘴唇打著下嘴唇,直哆嗦,叫道:「勝三哥,方才送飯來許是白天?此時大概黑了?您看此九月天氣,不見天日之光。他們送飯,咱們不吃,也當喝兩杯水酒。此時我心中發慌,再要待一夜,小弟休矣。咱們哥仨由昨日未離涼水。」勝三爺轉了轉眼珠,看看左邊孟二俠,右邊的蕭三爺,遂說道:「我連累二位賢弟,受此世所罕有之苦。」孟二俠說道:「盜印告咱們三人,又以帖請咱三人,怎算三哥連累我們哥倆?此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如在聚義廳,亂刃分屍,倒也爽快!老恩兄,人到難處想賓朋,這要是老恩師劍客來了,能救咱們不能呢?」勝三爺說道:「賢弟你想,吾恩師又不會掐訣唸咒,焉能來到此處?下水之時,二位賢弟沒看見嗎?這鐵篦子,四寸見方的大柱。就是來了,也斷不了鐵篦子。」孟二俠又說道:「女劍客也不知道行不行?」勝三爺說道:「女劍客的寶刃也斷不了鐵篦子,再說女子更不能進九龍山了。」孟二俠又說道:「道兄與聾啞仙師等如何?」勝三爺說道:「不成。」孟二俠說道:「如此咱弟兄三人沒有救星了。」勝三爺說:「老少三輩,只有一個能行。」孟二俠說道:「哪位能行呢?」勝三爺說道:「惟有賈七弟那口寶刃,秋風落葉掃倒能行,但是他不會掐訣唸咒,九龍山水旱約有三百餘里,他焉能找到這水牢呢?」此時三位老俠客浸得筋骨麻木。正在叫天天不語,叫地地不應,就聽南面的鐵篦子外,水向上一攪,一雙手捋住鐵篦子,由分水裙內掏出火筒打開子母口,抽出火折子晃著了,向牢中一照,遂說道:「三位哥哥多有受難,恕小弟救護來遲。」語畢,將火折放在火筒之內,卡好子母口。伸手由背後揠劍督,嗆啷啷一道立閃,抽出斬釘斷鐵的秋風落葉掃。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四寸見方的鐵柱子,削這個柱子,可不是一劍斬斷,一劍一劍的向下削,削到剩一指來寬才將鐵柱斬落,隔著四寸一棵,削下一棵去,偏著身就可以出去了。賈七爺削完立柱,進到牢中,伸手要解勝三爺的綁繩。勝三爺說道:「賈七弟先解你孟二哥吧。」賈七爺遂奔孟二爺,一摸繩扣,用寶劍一割,割斷兩道繩子,解下頭上髮髻。然後再斷勝三爺的繩子,勝三爺說道:「你將蕭三弟的繩扣斬斷。」賈七爺不敢違背勝三爺之命,又與蕭三俠斷了繩扣,解下頭髮。放開蕭三俠,再將勝爺放開。三位老俠客在水中捆綁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由前一日四更天下水牢,第二日定更多天遇救,米粒未進,冷水浸得哆哩哆嗦的不能站立,倚住水牢的上牆,紋絲兒也不能動轉。賈七爺先攙扶著孟二俠在水牢中遛達,活動渾身的血脈,孟二俠能夠強掙扎著站立,自己用手按著穴眼活動血脈。然後賈七爺再攙扶著蕭三俠活動週身,又攙扶著勝三爺活動週身。順著鐵篦子出了水牢,向正南鳧出半里多地,黑夜之間離著水皮二尺多有一條彈繩。勝三爺與蕭、孟二俠俱都未曾留神,並未看見。賈七爺鳧到離彈繩切近,叫道:「勝三哥隨我來。」勝三爺走到切近一看,原來是一根彈繩,離著水皮二尺有餘。勝三爺問道:「賈賢弟此繩是何原故?」賈七爺說道:「勝三哥,我一個人焉能來到此處,還有別位了。此繩是咱們出入的道路,上面可沒有人把守。我們來了五個人呢,老劍客震三山、鐵飛龍、歐陽大義士、楊六爺與小弟我,一個人飛也不能上山,此處向上去二三十丈高,乃是最矮的山頭。還有一條道路,在東山下呢,是楊六爺把守著。」勝三爺與蕭、孟二俠陸續上了山頭,然後賈七爺再順著繩子爬上了山頭。

究竟賈大爺他們是怎麼來的?原來,三俠與五龍、金頭虎進了九龍山十海島,被把閘兵窺破。一聲呼哨,調齊了大隊。偵察閘口,一看閘板南面高起來啦,絞起閘板。有會水的下去,將墊閘板的石頭撤去。當時五龍聽山上呼哨連成一片,俱各拚命的逃走。五龍之中於化龍水性略慢點兒,逃到外口閘板的時候,閘已下落。於化龍由邊兒上向外一擠,左肋被閘扎傷一根,幾乎斷折。比及金頭虎向外逃時,閘板早已落下,三俠已進了旱寨。金頭虎一人,猶如沒娘兒一般,由水中逃命,比及五龍出了九龍山十海島,一看人數,老三俠與金頭虎未見出來,五龍這才逃回葦塘中,將九龍山內落閘之事,報告聾啞仙師等。聾啞仙師聞聽大吃一驚,急忙與眾商議攻閘進山,挽救老三俠與賈明之策。聾啞仙師與賈七爺說道:「他們爺四位,凶多吉少,如今大家只可以死相拼。倘能攻破閘口,便可救出山內之人。」賈七爺連連稱是。當時將船由葦塘中駛出,此時風已略小。原來的六隻船損壞了一隻,又加上葉六爺雇來的這隻船,仍然是六隻小船,齊奔閘口而來。來到閘口切近,閘上的嘍卒紛紛拋石子,船不能近前,連水手帶鏢行的人,受石子打傷了十餘人。聾啞仙師說道:「別攻閘口啦,這六隻船想要攻閘進山,勢比登天還難,且退下來再議。」於是退出十里之外,進了葦塘之中下了錨。眾人飽餐了一頓飯,聾啞仙師說道:「要想由閘口進山是辦不到啦。吾有一計,今早去叫只船,離閘口近處虛張聲勢,大喊攻閘。船要來迴盪漾,人要大聲吶喊。閘上的石子剛要夠得上啦,船便向後退。再去一隻小船奔南去,探九龍山何處可以進去?必須繞道而行,別叫山上的嘍卒看見。但是這一支人,必須一個人當十個人用。出進山時一死相拼,有去無回。哪位願去?」聾啞仙師正在問大眾何人前去之際,楊香五用手一指正東說道:「前面來了一隻小船,船頭上站立一人,你們看看是何人?」說著話的工夫,船已不遠啦,楊香五說道:「諸葛道爺,船上那人是我的天倫。」聾啞仙師口念:「無量佛,楊六爺來到,他一個人能頂一千人用。」船靠一旁,大眾見禮。鎮九江屠粲問道:「六弟由何處來?」楊六爺說道:「我由鏢局子而來。我到了鏢局子內,聞聽你們大眾現在菊花村,我又到菊花村王宅,據老僕說你們大眾昨天俱都探九龍山來了。我今天在菊花村吃完了早飯,奔九龍山而來,這隻小船本是雇的。」楊六爺又問道:「探九龍山怎麼樣了?」道爺說道:「昨日二更多天,老三俠與金頭虎及五龍進山,被山上之人看破,只逃出來五龍,老三俠與賈明俱困在山內。由昨天夜間攻閘口,到今日晌午,都被石子打回,未能近閘。如今一天一夜,不知老三俠與賈明他們的性命如何。」楊六爺說道:「眾位仁兄賢弟打算怎麼辦呢?」道爺便將今天用的計策對楊六爺說了一遍。楊六爺說道:「有上不去的天,沒有上不去的山。用一隻小船,去四五個人,要有能為的,與九龍山決一死戰!救他們爺兒四個。」震三山說:「我去。」賈七爺說:「我也去。」 

震三山是個矮子,賈七爺也是個矮子,楊六爺也是個矮子,這就夠三個矮子了。楊六爺說道:「咱們到了九龍山內,三位哥哥與賈明若遇難,咱們想法救他們。他們若是遭害,咱們便報仇。可是人還少點。」賈七爺黃眼珠一轉,說道:「蠻子你還不說話嗎?你有軟硬勁的功夫,日行千里,黑夜像白晝看得一般遠。」蠻子說道:「我不會水。」震三山一晃大腦袋說道:「 歐陽天佐你太滑啦,咱們哥兒幾個是一同前去,死生相共!你還能落後嗎?」蠻子這才點頭。當時挑選了一隻堅固的小船,哥兒四個上了小船,順著山坡向南去。風較前略小,當日天陰未晴,黑得甚早。由閘口順著山坡向南走了有二三里地,一看陡壁山崖,有百餘丈高的,有三五十丈高的,有七八十丈高的。山頭上的石頭城牆,俱都是兩丈來高。走到一座山下,楊六爺說道:「此山有二三十丈高。」楊六爺叫道:「大師兄,此處可上。船奔山根駛去。如山上有人知曉,船再後退。」船剛到山根切近,忽然由水中冒上一人,露出半截身軀,老劍客是夜行眼,看此人乃是一黑大漢,一身藍布衣裳,一伸虎掌抓住船頭,口中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鬼鬼祟祟的,我將船給你們弄翻了!」老劍客伸手就要抓此人的手腕,老劍客要抓上他的腕子,他手就算廢啦。賈七爺一看,急忙說道:「我看此人面熟,等我問他。」賈七爺遂說道:「你是何人?」此人答道:「我是鐵飛龍。」賈七爺說道:「你是幹什麼的?」鐵飛龍說道:「我是進九龍山給我勝三大爺盜印的,怎麼著都進不去。」眾人一聽,心中這才稍安。賈七爺說道:「鐵天勝是你何人?」飛龍答道:「是我天倫。」賈七爺一笑說道:「我與你引見引見,這是你楊六大爺、明清八義、登山豹子楊義臣。這是你夏侯商元伯父。」與鐵飛龍引見完了,飛龍上了小船。蠻子說道:「這才叫五子救三俠。我是蠻子,老劍客與賈七、楊六都是矮子,這個鐵飛龍是傻小子,此之謂五子救三俠。」老劍客聞聽,遂說道:「蠻子說的不錯,真稱得起五子救三俠。」楊六爺囊中取出皮帶一條,有一巴掌寬,打開了向腰中一系。內有七個釘子,名叫七星釘。七星釘上有皮套,四寸見圓,皮帶繫在腰間,七個釘子插在皮帶之上,楊六爺說道:「船奔山根吧,山頭上若沒有人看見,它縱有一千丈高我也能上去。」這七星釘爬山乃是楊六爺的絕藝,無論多高的山都能爬上去。楊六爺叫水手傍山,遂爬上桅去。左腳登著船桅,由皮帶中取出一個七星釘,用鎯頭釘在山上。右腳登在第一隻七星釘上,再釘第二隻、第三隻,作七星式樣釘好,上一步用腳拔下一隻釘來。如此倒換著七星釘,工夫不大,爬上山頭。取出三隻七星釘來,掖在皮帶之中。舉目向上一看,一丈多高人造的石牆。楊六爺由腰間取出飛抓,一抖飛抓,抓住石牆的垛口簷兒,拉住了絨繩。取下七星釘,掖在皮帶子之內,攀絨繩向石牆上面便爬。方爬到切近,一露頭的工夫,忽然裡面伸出一隻手來,蹦的一聲將楊六爺的透風巾抓住。左手抓住透風巾,右手的匕首刀奔楊六爺脖項而來。楊六爺兩眼一閉,只好等死。被人家提著,身軀懸著,實無緩手之力。哪知道此人的刀挨著楊六爺脖項問道:「閣下何如人也?」楊六爺聞聽,睜開眼睛一看,只見此人白素一張臉面,年紀約有二十來歲。楊六爺答道:「我乃明清八義排行在六,登山豹子楊義臣是也。閣下何如人也?」此人答道:「慚愧,吾乃本山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語畢,將楊六爺提過牆頭,站在垛口之下。玉麒麟叫道:「六義士,你們來了多少人?你好大的膽子!」楊六爺明知不說實話也不行,早被人家看破了,遂說道:「我們來了五個人,前來解救三俠與賈明。」玉麒麟說道:「三俠現在水牢之中,我深盼有人前來解救。今六義士等來得甚好,我弟兄實是有心無力,不敢救三俠出水。現在三俠在水牢之中,此水牢由北向南去,再向西,山嶺上有三棵大樹剛能過人,乃是必由之路。再往北去下山坡,再向西去,還得過三道山嶺,此嶺有人把守,每隔半里地必有一人來往盤查。由此過去,三俠的刀與暗器,皆在後寨內書房中,六義士千萬小心!多加仔細,到山內時,高抬貴手,少傷人為幸。但是水牢牆上安著鐵篦子,非有寶刃不可,無有寶刃不能救人。過了三道嶺向西共四五里地,便見此水閣了。閣下便是水牢,六義士保重些。」語畢,二少寨主翻身去了。楊六爺說道:「多承指教,彼此心照吧。」楊六爺見玉麒麟走後,由腰間取出彈繩放了下去,上面拴在大樹之上。眾人都順彈繩而上,楊六爺將玉麒麟之言,報告了四位。這才商議誰盜兵刃,誰救三俠,誰打接應。賈七爺有寶刀能救三俠。老劍客打接應,大義士盜兵刃等物。鐵飛龍也打接應,這才救出了三俠。勝三爺說道:「眾位都快出山去吧,我不奪回黃金印,誓不出山!」正在此時,就聽賈明喊道:「三大爺別走,帶著我。」賈七爺見賈明來到,心中甚為喜悅。您道別人此時,因勝三爺說叫眾人出山,只顧勸勝三爺啦,可就忘了賈明瞭。賈七爺心中時刻未忘,如今一見賈明,遂問道:「你在何處來?」賈明說道:「五龍一聽見山上閘口呼哨連天,俱都奔命的逃走,可就把我留在竹城裡。再要走時,閘已落平,也出不了竹城了,再找勝三爺也看不見了,我就在水裡糊里糊塗的鳧,鳧在水面看離著人遠了,我又奔山環去,鳧到山環裡一看,有大石頭窟窿,我就鑽在裡邊去啦。」 

書中代言,賈明鑽螺絲洞,他渴了喝清水,餓了就吃松籽兒。賈七爺正在問賈明之際,就聽北邊人聲吶喊,燈籠火把照如白晝。勝爺說道:「眾位仁兄賢弟們,預備傢伙殺奔前去!」三位俠客與七爺、楊六爺、蠻子、金頭虎賈明、鐵飛龍,爺兒八個,各持兵刃,向前迎去。三俠在前,賈七爺與賈明等在後。嘍卒們由北向南。爺兒八位由南向北。帶領嘍卒之人,正是鐵戟將方成,五百嘍卒各持雙手帶,雁排翅排開。您道九龍山怎知三俠在此呢?皆因為賈七爺救三俠之時,被尋山的嘍卒看見。此處尋山的嘍卒,每隔半里之遠,有一人把守,互相傳達消息,不一時就傳到聚義廳中平大寨。鐵戟將方成聞聽救出三俠。方成在白老寨主前請命帶領五百飛虎軍,前去捉拿老三俠一干眾人。白玉祥說道:「方成你未曾經過大敵,鏢局之人不是柔弱之輩。」方成說道:「我來到九龍山無尺寸之功,必將三俠一鼓擒獲,獻於老寨主之前。」白老寨主傳令五百飛虎軍,令方成帶領前去。白老寨主自去打接應,方成這才帶領飛虎軍,飛也似來到。三俠迎將上來,俱都懷抱單刀。勝爺魚鱗紫金刀,脅下襯黃雲緞子鏢囊,周圍鑲青緞子臥魚,當中有個青緞子鏢字,下面五色線網子,緊襯燈籠穗。孟二爺懷抱七星刀,脅下囊中六個蓮子鏢。蕭三爺懷抱金背折鐵刀,脅下囊中三隻毒藥叉、三隻紫金鏢。三俠背後是漢奸,頭戴春秋帽,身穿皮馬褂。還有個黑大漢身高七尺,膀闊三停,背後背喪門螺絲棍。賈七爺、賈明俱都身矮,方成未能看見。兩陣對圓,方成一聲喊嚷:「勝英你乃籠中之鳥,釜中之魚!要知時務,擲傢伙束手就擒。」勝爺聞聽,將捻銀髯說道:「來者莫非杭州小寇,方家集的方成?你不過是坐地分贓的小寇,無非是打槓子,放暗箭,端雞籠的毛賊。你也敢跟勝爺較量?你叫九龍山的白玉祥出來!」方成看勝爺老邁,不放在心上。方成身材五尺有餘,頭帶青緞子壯帽,身穿青緞子短靠,青緞子快靴,手使的是一對畫桿描金戟。勝爺揠刀剛要與方成動手,後面黑大個嚷道:「勝三大爺您把黑賊給我吧。」勝三爺這幾句話送了方成的性命,若說他是人物,鐵飛龍還許留點情,蠻子聞聽說道:「王八羔子,老鸛落在豬身上啦!他比人家還黑,他還稱人家為黑小子。」勝三爺聽鐵飛龍喊讓給他,有心攔阻,又一想方成不是人物,鐵飛龍剛出世,是個愣小子,叫他將方成結果了性命就完了。勝三爺叫道:「賢侄慎重些。」鐵飛龍說:「知道了。」二人一照面,方成的雙戟陰陽把合著,一戟直奔胸口窩,下面這只奔肚臍。鐵飛龍見方成刺來,並不抄傢伙,手拍著胸脯說道:「小子照這來。」勝三爺等一看,嚇了一跳,有金鐘罩的功夫,也蔽不住雙戟,戟是尖傢伙,份量甚重,金鐘罩鐵布衫就是蔽得住,肚臍上也蔽不住。勝三爺一怔神的工夫,只見鐵戟將方成的戟已刺到鐵飛龍胸前,離著有半尺遠,鐵飛龍一斜身軀,方成雙戟落空。鐵飛龍一伸虎爪,抓住了雙戟。一隻手一隻戟,這就叫傻子專能愚弄機靈鬼。向前一拉雙戟,鐵戟將方成焉能是鐵飛龍的對手?鐵戟方成向前一邁步,鐵飛龍抬起右腿照定方成左肋下一腳踢去,就聽噗的一聲,鐵戟將方成倒在塵埃。雙戟可就撒了手了。鐵飛龍將手中的雙戟向東拋去,由嘍卒們頭上過去,帶著多大的風聲,鐵飛龍擲了雙戟,過去一腳照定方成腿腕踢去,克哧一聲,方成的腿腕已折。這隻腳踩著方成的右腿,一伸手抄起方成的左腿,口中說道:「我劈了你吧!」傻英雄用力向上趕提左腿,未曾劈開。傻英雄還閒著一隻腿呢,抬起來向方成襠中踹去,就聽噗的一聲,連糞帶血流了滿地。方成大吼一聲,一命嗚呼哀哉了。鐵飛龍將死屍舉起來,頭朝下,向石上磕去,頭觸石上,腦漿崩裂。這也是方成坐地分贓,欺壓鄉里的報應。

嘍卒們見方成喪命,齊聲喊道:「可了不得了!把方成給劈啦,真是大力神呀!」口中喊嚷,猶如一窩蜂相似,往回裡便跑。賈七爺叫道:「勝三哥,追殺這群亡命徒。」勝爺說道:「賈賢弟萬不可如此!這些嘍卒,有一半帶家眷的,皆是種地為業,養老養少,不搶不奪,公買公賣,都是好人。萬不要妄殺好人。咱們為的是奪黃金印,咱們找白玉祥去。我在前面,你們不許越過我去。」列位,勝三爺要不攔阻賈七爺,這五百嘍卒不盡死於劍下了嗎?何況有三俠三口刀,賈七爺的秋風落葉掃,鐵飛龍的喪門螺絲棍,金頭虎專打二把刀,焉能有這群嘍卒的命在?勝爺前面追趕,故意的慢走,容嘍卒們逃命。賈七爺在後面跟隨,正向前追趕,忽見這五百逃命的嘍卒俱都止住了腳步,仍向東西排好。五百嘍卒的前邊,又來了嘍兵寨主,打著燈球火把,第一對現出兩個人來,林士佩與程士俊,林士佩手擎三停分水狼牙鑽,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囊中有三隻點穴橛;程士俊手持一對畫桿描金戟,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第二對,左有和尚法蘭,懷抱一對亮銀梅花奪。右有八臂真人李士寬,背後有八柄短劍,懷抱兩柄長劍。第三對,左有寶刀將韓殿奎,白面長鬚,折鐵寶刀,叫能工巧匠補上一塊。右有二老寨主曹世彪,黑面鋼髯,懷抱擂鼓點金錘。這六位的能為都與勝三爺的本領相等。再向後面就是九龍山的白老寨主,大明末科的武狀元。頭戴銀灰色的老虎帽,正當頂顫巍巍大朵芙蓉花。身穿銀灰色大氅,頷下銀髯撒滿胸前。細腰窄背,身材魁梧,好似一位帶兵的大元帥。身背後有兩個馬童,一個馬童抱著一隻鳳翅紫金鏜,此鏜乃白玉祥獨出心裁,叫能工巧匠照樣打造。鏜桿長六尺餘,尖上有一個翅子,翅子前面有溜金鐺,後有纂尖,此鏜的招數,不傳與外姓。三位少爺使的是短把荷葉鏜,此時三位少寨主也站在老寨主的東面。大少寨主銀獬豸白義,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三少寨主玉面小子都白璧,各抱一對短把荷時鏜。老寨主西面曹家三位少寨主,俱都穿青掛皂。大少寨主曹寶江,手使三尖兩刃亮金刀。二少寨主曹寶海,手持三尖兩刃亮銀刀。三少寨主曹寶河,手擎三尖兩刃亮銅刀。這是白、曹兩家的六位少寨主。六位少寨主背後,有百餘家寨主,高高矮矮,醜俊不同,各抱應手的傢伙。勝三爺看個明白。勝爺面向北抱著刀,對白爺說道:「白老寨主你抬愛勝英,下帖將我勝英請進九龍山來盜印。要短打長拳,馬上步下,將我姓勝的捉住,我是心服口服。用消息埋伏,不算武學,蹭蹬失腳我姓勝的被獲遭擒,刀鏢甩頭鴨尾巾英雄氅,被你們得去,把我弟兄三人下在水牢,我孟二弟、蕭三弟一同被獲。老寨主請看,刀、鏢、甩頭等物我弟兄俱各到手,咱們兩造算不輸不贏。白老寨主你不比平常之人,你乃武學世家,大明末科的武狀元。避亂隱居在九龍山開墾為業,自備的資本,全憑奇才異能,成就了九龍山,並不是劫搶害民的盜賊者流,在下勝英是保鏢為業,公平交易。咱二位是井水不犯河水,素無仇恨,盜印殺官姓勝的管不著。題詩句於粉牆,言說落在九龍山暗告勝英。欽差大人是忠良愛民如子,本應鎖拿勝英,欽差大人怕屈了小民,故此派勝某尋找黃金印。盜印之人,給你我接仇作對,他要與我有仇,明找我勝英,家有家鄉,住有住處;但他不敢明找勝英,借九龍山的勢力,移禍於人。如蕭金台的老寨主閔士瓊,名高天下,大清國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揚名。父子三人,皆因為招聚綠林道,太倉州的秦尤北京城皇宮內院盜取聖上的萬壽燈,將燈送到蕭金台,閔家老少寨主不加詳察,收留萬壽燈,窩贓賊人,只落得一家老少山破人亡,閔家父子俱被拿獲。我姓勝的放了老寨主與少寨主玉面小如來閔德俊,將大少寨主解往北京,刀斧加身,殺在雲陽市口。現在罪魁秦尤,仍逍遙法外,這閔士瓊之事就可為前車之鑒。白老寨主你乃文武奇才,可別為這宗品行不端盜印之人,打窩主的官司,那真不值得!倘老寨主不悟,可就悔之晚矣。」話言未了,白老寨主前面這三對,第一對,在東南角一聲吶喊:「勝英不必動口舌之能,盜黃金寶印,刀殺官人者,乃震八方林士佩。今天咱二人分個強存弱死。」勝三爺飄髯一笑:「林士佩,我怕你跑了。」 

書中代言,這就是七斗林士佩。勝三爺說道:「我要再叫你跑了,你就呼我為林英。林士佩你記得嗎?如今這就是第七次了。」 

閒言少敘,話說勝爺見林士佩抄起狼牙鑽,勝爺此時也就行龍過步,二人一照面,林士佩托鑽頭,立鑽纂,用了個猛雞奪粟,劈頂帶肩,就向勝三爺打來。勝爺閃身軀,亮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長短傢伙一進,招眾人看著好似畫上繪的一般,一招一式,誰也不讓誰。林士佩鑽法精奇,勝爺的刀法絕倫,一力降十會,狼牙鑽碰在刀上刀就得飛。林士佩的鑽摘解撕捋,專找勝爺的刀。白玉祥一看,打了一個唉聲,說道:「曹賢弟,你看要講身法刀法,還是勝英高,果然名不虛傳。」且說林士佩與勝爺一來一往,工夫一大,勝爺氣力有些不敵,因勝爺兩天兩夜在水牢中受了許多饑寒,只喝了兩口水酒,此時又是困乏,腹中又空。林士佩正在二十五六的年紀,正是年輕力壯,他又不貪美色。再說,老不講筋骨為能,英雄出於少年。林士佩動著手,二眸子亂轉,眼珠是黑白分明。看著勝爺的刀老躲他的鑽,林士佩叫道:「勝老達官,英雄一世,打仗換撥不換?」勝爺說道:「林寨主,我要換撥打仗,非英雄也!」狼牙鑽是一鑽緊似一鑽,恨不能鑽鑽見血,勝爺先前是鼻窪鬢角見汗,衣襟原就未曾甚干,此時反倒更濕了。勝爺用刀一點,林士佩用巨齒一掛,勝三爺一抽刀說道:「林寨主殺法驍勇,我勝英久而久之,甘拜下風。」語畢,向西南一縱,縱出去一丈有餘。林士佩一聲吶喊:「姓勝的,不見輸贏,何以言敗?」語畢,便追。心中思想:老勝英你力盡聲嘶,這回你還有能為嗎?你跑也不行。林士佩在後緊迫,勝三爺若向正東正西敗走,因有嘍卒,若向回裡跑,又有自己的人,只好向西南敗走。林士佩在後一追。鐵飛龍說道:「我替我三大爺去!這小子得理不讓人。」孟二俠急忙攔阻道:「不許相助,你勝三大爺平生打仗不許別人幫助,無論多近的朋友,若出去幫助,當時就算掰了交情。」孟三俠將鐵飛龍攔住,不叫上前幫助。勝爺跑得慢,林士佩追得快。林士佩追到距勝三爺有一丈遠近,林士佩燕雲快靴一點地,向前一縱,雙手合鑽,二眸子亂轉,緊緊防備暗器。勝三爺此時的刀,是刀把向胸口窩,刀尖兒朝外。林士佩心中暗想,老勝英,我這回可要劈你一刀兩段。狼牙鑽向前一伸,就聽嘩啷啷一聲,紅光冒出,躺在山坡。列位,您道是誰躺在山坡上了?原來是林士佩。勝三爺是真假虛實,非常神妙,所以才叫神鏢將勝英。明知打暗器,明著是打不了他。出汗可是真的,喘也是真的,惟獨敗是假的,為的是叫他追。暗中拿暗器好打他。勝三爺跑的時候,刀把的頭兒頂心窩,刀在哪一隻手裡,可看不出來。勝三爺在前面跑著,暗看林士佩在後面追的影兒,比著林士佩追離著一丈來遠的時候,勝三爺的刀就交在左手了,暗中套好甩頭的套兒,就等候他在背後下絕情。說時遲那時快,林士佩追到一丈來遠時,向前又一縱,相距勝三爺有四五尺遠,托鑽照勝三爺劈去時,勝三爺並不閃躲,向後一轉身,林士佩的鑽就落了空了。勝三爺一抖甩頭,直奔林士佩的太陽穴打去。林士佩一看不好,急忙閃躲。原來,勝爺為的是叫他躲閃,太陽穴這一甩頭是假的,當時向回一帶甩頭,兜了一個大圈子,霎時又奔林士佩頭上打來,這一甩頭正奔腦門子打來,就聽叭的一聲,翻身栽倒。這一甩頭打得重點,滿臉噴花,血流如注。勝三爺一纏甩頭,將甩頭繞在手腕之上,走到林士佩面前,刀交右手,照定林士佩磕膝蓋下,一刀剁去,就聽噗一聲,雙足斷落。魚鱗紫金刀剁入地內有四寸,林士佩一身份三節。白玉祥看的明明白白,不由得大怒,叫道:「韓賢弟,人言勝英慈祥仁善,忠厚待人,一甩頭打了個滿臉飛花,就可以了,為什麼又剁去雙足,廢了林士佩,有多大的仇恨呀!」老寨主白玉祥語畢,甩大氅,問了問皮帶中十二顆月牙鏢,叫童子看過鳳翅紫金鏜,這可在背後難壞了二位少寨主白義、白俊。一看老寨主要會戰勝爺,心中暗想,勝英的三隻金鏢、甩頭一支,真是神出鬼沒。自己的父親鳳翅紫金鏜,也不弱於魚鱗紫金刀。十二顆月牙鏢,百發百中。二人倘若戰在一處,真是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白俊眼珠兒一轉,叫道:「韓老叔,別人不能攔我父親,您能攔他老人家,勝英要與我父親戰在一處,必得有一傷,或者同歸於盡也未可知,您勸我父親,勝英不是為盜印嗎?仍然叫勝英盜印。用消息埋伏拿住勝英,豈不勝似力擒?再說勝英人老刀不老,又鏢無虛發。」韓殿奎點頭稱是。遂走上前去,叫道:「寨主哥哥,勝英為的是盜印,您不必與他打仗賭輸贏,仍然叫他往隱逸樓盜印。裡面有消息埋伏,自然能將他拿住,豈不省許多事嗎?」白爺一聽點頭依允,遂走到前面,叫道:「勝老達官,你為什麼來的?」勝三爺說道:「老寨主何必明知故問,我為黃金印來的。沒有黃金印,我至死不出九龍山。」白玉祥說道:「勝老明公,白玉祥不能言而無信,請您來盜印,您還敢盜印嗎?」勝三爺捻髯而笑,叫道:「白老寨主,莫說盜印,龍潭虎穴,我勝英有何懼哉。既為盜印而來,豈能不敢盜印?」白玉祥心中甚喜,這回仍以消息捉勝英。勝三爺心中也歡喜,背後有一位消息姥姥賈七爺。白玉祥說道:「韓賢弟、曹賢弟,你們二位將老達官陪到隱逸樓前。請勝老達官盜印。」說罷鳴金收隊。

勝三爺在前,賈七爺、孟二爺、蕭三爺、大義士、鐵飛龍、金頭虎等在後面相隨,奔東南越過五七道寨子。見四扇垂花門,綠灑金花。門外有氣死風的紗燈,上有紅字。進了垂花門,曹世彪、韓殿奎止住腳步,韓殿奎說道:「北面就是隱逸樓。印在樓上天花板下掛著呢,我白兄決不失信,請您進樓盜印吧。」勝爺說道:「曹、韓二位寨主且同嘍卒退去,彼此兩便。」曹、韓與嘍卒俱都退出垂花門,勝三爺取出火折晃著,叫道:「賈賢弟你看看。」賈七爺一拈燕尾鬍鬚說道:「勝三哥,這座樓東南西北四面,西南消息最厲害。」勝爺說:「不錯,我們哥三個就是由西面掉下去的。」賈七爺說道:「樓中東西橫著有三十六塊轉環板,有髒板,有淨板,有梅花板。登翻髒板,落在下面,有轉輪刀,將人絞得骨肉翻飛。登翻淨板,底下是銅鐵網,上有倒須鋼鉤,為的是捉活的。登翻了梅花板,亂弩齊發,將人鑽成刺蝟一般,非會金鐘罩達摩老祖易筋經的人才行呢。」說著話賈七爺用黃眼珠看蠻子,蠻子一笑道:「將我打下去,你好看熱鬧。消息埋伏吾是一竅都不通。若沒有埋伏,不用你擠兌,我不能含糊。」 

金頭虎是財迷,又是官迷,沖天杵一晃叫道:「大小子你腦袋有白圈。」鐵飛龍說:「不假,由十歲在少林寺學藝十二載,有金鐘罩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金頭虎說道:「大小子剛出世得做點轟轟烈烈的事情,如盜出印來,那真是成名露臉的機會,你有金鐘罩護身,刀剁斧砍全不怕,我也幫著你盜出印來,功勞是咱們倆的。」金頭虎是奸滑壞,鐵飛龍是做官心盛,遂說道:「你說的對,我在前頭,你在後頭跟著我。」勝三爺瞪了金頭虎一眼。賈七爺黃眼珠一轉,一個傻小子,一個壞小子,如何能盜得了印呢?賈七爺也不好擋阻,果要一攔,蠻子必罵街。勝三爺可放心不下,叫道:「賈賢弟,你指引他們,打那方走。」賈七爺用火折一照,大方磚鋪地,由垂花門到樓的南牆有十餘丈。進垂花門往北是真方磚鋪地,有兩丈四尺,由樓牆往南是真方磚鋪地,也有兩丈四尺,當中就是轉環板。賈七爺說道:「你們登磚縫踩勻了,可別踩歪了,倘若踩歪,就有危險。」鐵飛龍在前,金頭虎在後,鐵飛龍走出去一丈來遠,賈七爺說道:「別往東走。」一句話未曾出口,噗通一聲,落在翻板下。金頭虎止住了腳步,勝爺問道:「這是什麼板?」賈七爺說道:「這是淨板。」鐵飛龍掉在鋼鐵網中,噗嚕一顫,鋼鐵鉤將鐵飛龍鉤住,將衣服撕碎,肉上現出不少條白道子。大英雄用虎爪將倒須鋼鉤俱都毀壞,仰面朝天一看,自己說道:「好小子,蓋上蓋了。」抄起了喪門螺絲棍。書中代言,大英雄身高七尺有餘,再仰起胳膊來就是九尺來高。喪門螺絲棍三尺來長,共是一丈二尺來長,正夠上轉環板。大英雄立著喪門螺絲棍,用盡平生之力,說:「你不開天門也不成,要將我悶在裡面?」當當就是兩棍,就聽卡叭一聲響,將轉軸砸折,大英雄一看,露了天了,口中說道:「開開門了!」一丈二尺來高,向上一縱,胳膊挎住了坑沿,爬上來了。叫道:「勝三大爺,全給它毀了!裡頭還有網,還有鉤,把我的衣服都給撕啦。」勝爺一看,又驚又喜。喜的是鐵飛龍無恙,驚的是鐵飛龍力大無窮。身體高大這樣靈便,將來不可限量。賈七爺叫道:「鐵飛龍你再向前走,仍然踩磚縫中間。」鐵飛龍叫道:「小小子你隨我來吧。」賈明這才跟著鐵飛龍再向前走,走出去有七八尺遠,賈七爺喊道:「向西走。」一句話未曾說完,翻板一轉,將大英雄翻下隱坑。這回走的是髒板,底下是轉輪刀。大英雄落在轉輪刀上,大腿被刀絞住,轉輪刀鍘不折大腿,輪子就停啦。大英雄的腿在輪刀中夾著,手中的喪門螺絲棍,照定轉輪軸上就是一棍,就聽卡叭一聲,轉輪刀停止。大英雄抽出腿來,仰面看,上面又關了天門了。大英雄口中說道:「還是那樣辦。」舉起喪門螺絲棍,照定翻板上一連就是五六棍,卡叭一聲,翻板落將下來。大英雄用八步趕蟾童子功,縱上坑沿,胳膊挎住坑沿,翻身而上。叫道:「勝三大爺,全給王八羔子毀啦!底下的小刀自己會轉,都叫我給打落,也不會轉了。」賈七爺叫道:「飛龍,你縱到頭層樓上,南面是十六扇隔扇。當中那對隔扇前,有一塊方磚是白的,站在那塊方磚上,再向二層樓欄杆縱去。欄杆裡面是平台,沒有消息埋伏,南面上也是十六隔扇,當中的隔扇能開,可慢慢的推隔扇,裡面必有消息。」鐵飛龍說道:「消息也不怕。」鐵飛龍在前,賈明在後,縱至頭層欄杆之內。頭層一丈三高,再向上縱,可是一丈高,此樓一層小一層。此時鐵飛龍在前,蹦到頭層欄杆之內,站在白方磚之上,金頭虎說道:「咱們倆進陣,你破了兩道消息了,我什麼都沒干呢。咱們兩個這麼辦,這回算你探道,探道者為第一功,你要不探道,我焉能進得來?無論有多大的本事,進不了陣就不能盜印。盜出印來,咱們兩個人都做官,你的第一功,我的第二功,你是大小子,我是小小子,你在這兒給我看著,我上去盜印。」印在二層天花板上呢,鐵飛龍雖然不是真傻,處處叫金頭虎繞在圈裡,遂說道:「好好!盜出印來,別忘了我探的道。」金頭虎說:「那是自然。」金頭虎縱到二層樓欄杆之上,一看果然也是十六塊隔扇,與頭層樓形式一樣。黑油漆的隔扇,金頭虎伸手一摸,冰涼推之不動,傻小子用力一推,嘩啦一聲,雙隔扇可開開了,向裡一看,漆黑伸手不見掌。就聽吧的一聲,一個油錘飛來,正打在金頭虎腦袋上,這一錘打上,金頭虎唉呀一聲,由欄杆摔到就地,兩丈六尺高,摔得傻小子頭昏眼暈。勝爺說道:「賈明賢侄怎樣,上面有什麼消息?」金頭虎說道:「勝三大爺,我真混蛋,我還以為是地上呢!我向後一退,就將我摔下來了。唉呀,我也太混蛋了!」說著話,再縱上第一層。鐵飛龍問道:「小小子,你怎麼掉下去了?」賈明說道:「我還以為是地下呢,向後一退兩退,由欄杆縫中退出來,就掉下去啦。你上去看看吧。」鐵飛龍認以為實,將身形一縱抓住了樓欄杆,翻身上了第二層平台,用目一看,果然是十六塊隔扇,大英雄用手一推,未曾推開。再一用力,嘩啦一聲將門推開,就聽叭噠一聲,鐵飛龍急閃身形,躲之不及,被油錘打在小肚子左邊,噗咚一聲,由樓上落於地上。「小小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裡頭有油錘呀!」金頭虎賈明說道:「我要告訴你,怕你不上去。我混蛋,你比我還混蛋,無故的我向後退幹什麼?」 

原來兩扇隔扇框子是鐵的,門上面是鐵卡子,非用力推不開。門一開的時候,屋中黑得什麼都不見,必須趴在門口留神向裡看。那個油錘有弓子,門一開,弓一繃,油錘便打來。高人打胸膛,矮人打咽喉或腦袋。金頭虎三尺多高,剛剛打在腦門子上。鐵飛龍身兒大,故此打在小肚子上。鐵飛龍再縱上頭層欄杆,對金頭虎說道:「門一開油錘就出來,怎樣辦呢?」賈明說道:「咱們六個人都上去,我身兒矮,我下著腰,油錘打不著我。你推開門,閃在一旁,用手抓錘,猛力向下拉,架不住力量大,將錘拉下來。我用杵支著門,然後咱們再進去取印。」鐵飛龍說道:「好主意,就那麼辦。」於是二人重新縱上二層樓,鐵飛龍推門,金頭虎橫著杵支門。金頭虎說道:「我這條杵是新打的,那條杵拆擂台入了庫了,你可將門推開得大點,我的杵橫著好進去。」鐵飛龍說道:「推開你等著支門吧。」鐵飛龍又用力一推門,金頭虎果然用杵將門頂上了,容油錘出來,鐵飛龍一把抓住。口中說道:「小子,我叫你打來。」用足了臂力,就聽嘩啦啦一聲響,將油錘拉下,向地上擲去。金頭虎用杵將門頂住了,向屋中一看,仍然是漆黑。鐵飛龍問金頭虎:「你有火折嗎?」金頭虎說道:「我有火折子,你扶著杵,我掏火折子。」金頭虎晃著火折一照,黃金印果然在天花板上吊著呢!有一個三尺長的方托盤,用鐵鏈子吊著四角,當中放著黃包袱繫著扣兒,露著印匣的金鎖頭。鐵飛龍將杵拿下來,門的螞簧已經壞了,也不能再關上了。賈明說道:「不行,這個印離著一丈四五遠,怎麼拿去呀?底下還是水,直通著就地,不知有多深。大小子你有法子嗎?」鐵飛龍說道:「我也辦不到。」金頭虎說道:「咱們回去告訴勝三大爺,他們自有辦法。」二人由二層樓跳到頭層,由頭層樓再跳到就地。金頭虎將樓上的情形報告了勝三爺。賈七爺說:「不過叫你們打通道路,你們焉盜得了印呢?勝三爺,咱們上去吧,樓上什麼消息也沒有了。」 

勝三爺在前,賈七爺、鐵飛龍、金頭虎在後,上了第二層隱逸樓,蕭、孟二俠與蠻子未曾上樓。勝三爺見屋中漆黑,遂晃著火折一看,勝三爺可就怔了神了,樓底下大水滔滔不斷,又不知通於何處?托盤吊著黃金印,四不沾塵,看罷多時,老英雄束手無策。足智多謀的消息姥姥也沒有簡便的辦法。若一丈多長的梯子,頂在樓頂上,用人扶著,可以上去,然而多危險!在九龍山中哪裡找梯子去呢?勝三爺為難多時,金頭虎說道:「大小子你的身體大,腳步也長,往上一縱,就能抓住鐵鏈子了。」鐵飛龍說道:「我要縱不上去,我就掉下去了。也不知底下有多深,那怎麼辦呢?」賈明說道:「盜印是咱們倆的功勞,拿你的飛抓接上我的飛抓,你要掉下去,我也掉下去,有官二人同做,死了二人同死。你要抓鏈子,可吊著角抓,抓一頭必然掉在水裡,那就白費啦。」鐵飛龍一想:我七尺來高,你三尺來高,我要下去,怎麼也把你墜下去了。一丈多高也縱得上去,鐵飛龍想到這裡,掏出飛抓,金頭虎也掏出了飛抓,接在一塊,兩條飛抓有三丈多長,俱都拴在身上。金頭虎說道:「大小子,你看看繫住了?」鐵飛龍用八步趕蟾童子功,直奔托盤縱去,雙手揪住斜吊角的兩條鐵練子,頭朝上不能取印。金頭虎說道:「你擱腳向上卷,用腳掛住鐵練子,再伸手取印。」鐵飛龍雙足鉤住鐵練子,身軀向上一卷,伸手取下了黃金印,叫道:「勝三大爺,我怎麼遞給您?」勝爺說道:「賢侄你往胸前擲來。」鐵飛龍說道:「您可接住了。」黃金印奔勝爺擲來,勝三爺一閃身軀,伸手接住了黃金印。鐵飛龍頭朝下腳朝上,再想下來,可就為了難了。金頭虎說道:「你將身體悠起來,兩腳用力一踹天花板,用燕子鑽雲,向下一鑽就鑽到我的跟前了。」鐵飛龍果然聽了金頭虎之話,用力一悠身軀,嘩啦一聲響,連人帶托盤,俱都落下來,金頭虎早將繩扣系的是活的,當時勝爺、賈七爺、大蠻子,都沒想到金頭虎系的是活扣,一點就開。勝三爺剛要喊,賈明揪住了繩子,一句話尚未出口,鐵飛龍已落在水底了。勝三爺當時顏色更變,遂叫道:「賈賢弟,這便如何是好?鐵飛龍是傻孩子。這次往九龍山來,他道路都不准知道,人家孩子剛出世,便遭慘死,我勝英何以對得起鐵天勝?賈賢弟,你等將印帶回鏢局了,交到院衙原案。勝英一死,從此省卻多少是非。」語畢,勝三爺奔樓的當中,就要墜樓一死。賈七爺叫道:「三哥且慢!鐵飛龍的水性甚大,他在水中能開目視物,您將火折晃著,待我觀看。」賈七爺一看水流由南向北而來,賈七爺說道:「此水是活水,若有鋼鉤也鉤不住他。您要下去,鋼鉤就能將您鉤住。」賈明一拉勝三爺的英雄氅說道:「您就不疼我了嗎?」賈家父子將勝三爺勸到樓下。

孟二俠、蕭三俠已在樓下等候多時。孟二俠道:「將印盜出來了沒有?」賈七爺說道:「印已到手。」此時就聽隱逸樓外鑼聲齊鳴。孟二俠說道:「咱們快走,隱逸樓乃是危險所在。單說鐵飛龍掉下樓去,有三丈餘深墜於水底,伸手一摸是石鋪底,英雄由水底向西去,兩丈有餘仍是石牆,猶如磨磚對縫一般,簡直是一個大石頭箱子。外面有把守閘口的四家賊寇,正是三鼠與張德壽。這是白玉祥的計策,因為太倉三鼠和張德壽與鏢行人仇深似海,倘然鏢行人來盜印,上了樓必然掉在水中,此處乃是必由之路。太倉三鼠在此把守,不論鏢行人是誰,他們四個人都認識,絕不至放走盜印之人。大英雄在閘裡方才用喪門螺絲棍砸鐵立柱的時候,雖然是黑夜,影影綽綽的也看見了,就是這個大個彷彿是孟金龍一般,大英雄砸了幾棍走了,回去找石頭,太倉三鼠在船上早將閘外面的鋼鐵網整理好了,網裡的月牙鍘刀,俱都吊在閘外,他不出來便罷,倘若出來,必然被月牙刀鍘住,刀在水裡用鎖練吊著,四個賊人安置停當,坐在小船之上,洋洋得意,竟等生擒活捉傻大個兒。大英雄復又用石頭砸鐵柱子之時,但見鐵柱向上一躥,大英雄說道:「原來會向上去,我要知道會向上去,早就有主意啦。」語畢,由背後抽出喪門螺絲棍,四尺深的水,蹲在水底下,將喪門螺絲棍向水底一伸,遞進螺絲棍去,用力往上一抬,大英雄可樂了,底下起來啦,旁邊有方纔的那塊石頭,就在旁邊呢,用虎爪一抓填在閘底下,扁著身軀鑽出閘外,向前便鳧有兩丈來遠,就聽咯登一聲,月牙鍘刀攔腰將大英雄鍘住,若不是有金鐘罩的功夫,雖不能當時殞命,也得身受重傷。大英雄虎體彪軀,比平常人的身軀,粗有半尺多,被月牙鍘刀切住,大英雄身軀在水中,無論如何就是使不上勁,若是身軀著地,一較力就能將鍘刀劈了,無奈在半懸空中,無法用力,兩膀亂晃,鯉魚打挺,吊鍘刀的鐵練子亂響,太倉三鼠與張德壽用火折子一照,這個傻大個,背後背著喪門螺絲棍,真像半截黑塔兒一般。秦尤說道:「你是什麼人?」傻英雄說道:「我是盜印的,印已盜在手中,我勝三大爺將印拿走了,窮小子們把前邊那個窮網拿開,要不然一會兒我就給你們劈碎了!樓底下那些玩藝兒,都叫我給劈碎了。」秦尤說道:「拿開倒容易,等著將你擒住再拿開也不晚。」張德壽說道:「秦大哥,咱們還不將他捉住。等待何時?」秦尤說道:「你看這小子,至少也得有八九百斤的膂刀,船要到他跟前,他一把就推出去,等他用力用得累了,再拿他就容易了。」大英雄說道:「你這窮小子是幹什麼的?怎麼這麼損?」秦尤說道:「你不認識大太爺,大太爺與老兒勝英有殺父之仇,北京城盜萬壽燈就是大太爺所為。今天捉住你,必將你碎屍萬段,以報殺父之仇!你既是給勝英盜印,你就是勝英親近的人。」鐵飛龍與秦尤說著話,仍然是亂挺身軀,功夫一大,將吊鍘刀的鐵鼻子晃悠活動了,噗咚一聲,連刀帶人俱都落在水中,鍘也分為兩開了,鐵飛龍就式一個蒙子扎到鋼鐵網之中,舉起喪門螺絲棍,噹噹噹就是幾棍將網掏破,倒須鉤鉤在身上,不過落一個白印兒,由鋼鐵網內鑽出來,一個蒙子直奔四寇的小船扎去。秦尤說聲不好,趕緊將船向山根便搖,那知道大英雄一個蒙子早扎到船前,在水中托住船便翻,小船兒當時船底現天。四寇都有點水性,可不很大。鐵飛龍聽秦尤自己說大太爺與老兒勝英有殺父之仇,遂棄了別人,奔秦尤而去。鐵飛龍一看秦尤在水裡閉著眼睛,不能開目視物。鐵飛龍心中暗想,我這就如同拿瞎子一般,你往哪裡跑?夠奔近前一把將秦尤的左腿抓住。秦尤在水裡正閉著眼睛向前摸呢,大腿被人抓住,可就急了。由背後抽出匕首刀,照著後面閉著眼睛亂扎,鐵飛龍伸手又將秦尤的胳膊腕子抓住,來回幾晃悠,如同打鞦韆一般。秦尤這個樂子可就大了,鼻子一發酸,一連氣喝了三四口水,鐵飛龍將秦尤托到旱岸,放在地上,掏出秦尤腰中的鐵抓,四馬倒攢蹄將秦尤捆好,口中說道:「你這小子與我勝三大爺有仇,我非弄死你不可,叫你找姥姥喝粥去!我拿你的腦袋當蒜砸。」語畢,抄起山坡上一塊臥牛青石,這塊石頭足有三四百斤重。秦尤仰面朝天一看,自己眼淚汪汪,思想守寡的老母,好似鋼刀刺心一般。真是生有處,死有地,不想我死在這裡,決不能遇救。鐵飛龍抱著石頭,走到秦尤面前,舉起青石,堪堪要向下砸之際,就聽山坡上一聲喊嚷:「什麼人真乃大膽?不許在九龍山上傷人!貧僧來也。」鐵飛龍放下石頭,順著聲音觀看,迎面來了一個僧人,銀髯佈滿了胸前,手使一對亮銀梅花奪。鐵飛龍由背後撤出喪門螺絲棍,口中說道:「賊和尚,你管得著嗎?一棍砸死你這個賊和尚,回頭我再砸你!」舉棍摟頭蓋頂奔和尚打來,和尚閃身形,揚奪便接喪門螺絲棍,就聽噹啷一聲,半空冒起三尺高的火星子,和尚只覺虎口發酸,兩臂膀發麻,和尚初時以為這條棍是木頭的呢,萬也沒想到這條棍是渾鐵的。原來和尚正是法蘭。也沒有金鐘罩了,要有金鐘罩,還可以力敵鐵飛龍。和尚見不可以力敵,抹頭便跑,鐵飛龍在後面就追。口中說道:「要不砸死你個這賊和尚,我不是鐵飛龍!」和尚見鐵飛龍在背後趕來,先前和尚跑得快,鐵飛龍離著遠點。和尚暗將香砂迷魂袋取出來,聞上了解藥,遂慢跑等候傻英雄。傻英雄追到和尚背後,舉起喪門螺絲棍,照定和尚的後腦海砸來,和尚一閃身軀,躲過了喪門螺絲棍,向傻英雄面門一抖香砂迷魂袋,就聽噗咚一聲,傻英雄擲了喪門螺絲棍,翻身栽倒塵埃。法蘭和尚回頭一看鐵飛龍,哈哈一陣冷笑,口中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殺了你雖不比殺了勝英,也算聊洩胸中之恨。」秦尤在那裡喊道:「師父慈悲慈悲,先救了我,再殺此小輩不遲。」和尚走到秦尤面前,口中念了聲無量佛:「危哉秦寨主,若不是貧僧一步趕到,此時寨主已死多時了。」下腰解開秦尤的綁繩。秦尤拾起匕首刀,直奔鐵飛龍跟前跑來,舉起匕首刀照定鐵飛龍腦袋上,叭叭叭就是三刀。剁之不動,一刀一個白印兒。法蘭說道:「秦寨主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是混身橫練,焉能剁得了他?」秦尤本是個急勁兒,一聽法蘭之言,恍然大悟。方才月牙刀都鍘不了他,我的匕首刀焉能剁得了他?」秦尤口中說道:「別處有金鐘罩,難道他還將金鐘罩練到眼裡嗎?我用匕首刀扎他的眼睛,金鐘罩見血就算破了。扎完了他的眼睛,我再扎他幾刀,方解我心頭之恨。」語畢,刀尖朝下對著鐵飛龍的眼睛便扎。正在此時,就聽一旁樹上有人喊嚷:「秦尤畜生,不要傷吾賢侄!老朽來也。」秦尤聞聽音聲,只嚇得屁滾尿流,抹頭鼠躥而逃。法蘭僧舉奪夠奔老劍客夏侯商元而來。老劍客徒手奪雙奪,大戰法蘭僧。

《三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