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方快頭叩問吉凶高相士善談休咎

第五十七回方快頭叩問吉凶高相士善談休咎

話說郭禮文仍然回城開店。鮑龍此時知是當今的天子,萍水相逢,著他進京投信,因恐他盤川不足,又叫他先到撫轅投信,真是感激萬分,望北謝恩。次日,就與郭禮文說明此事,道:「愚兄可算禍中得福,不是為老弟這番禍事,也不能得此機遇。愚兄準備明日與撫轅中軍官一齊動身,較為便捷。今日特告知姑母與老弟,明早是要起身的。」郭禮文當時也代他歡喜,當晚就擺酒代他送行,又送一百兩銀子與他為盤費,道:「此款到杭州足可敷用,如進京時不足,可再來信與我,這裡總接濟你便了。」次日一早,洪福聽見他要動身,也就前來與他作伴前去。郭禮文見他衣服襤褸,又送了一百兩銀子,給他添補衣服。後和鮑龍齊同到府衙,見了中軍,說明來歷。中軍因他有聖旨,也不敢不同行。當日在府衙等了一天,第二日中軍始一同動身前往。隨後鮑龍與洪福旨身居提鎮,到後來大破少林寺,方有他的交代,此時暫且不表。

再說天子與日青由華琪家動身,向金華而來,在路與日青說道:「你知道我前番由金華到杭州,由杭州又到此地,輾轉數月工夫,又要到金華何事?」日青道:「繼子實在不知。」天子道:「只因我將張祿成的欠據在金華府取了過來,以後鬧了那樣大事,及至與陳景升、李流芳相別之後,他進京會試前,在杭城撫轅閱見京報,見陳景升已經點了翰林,李流芳亦中了進土,我想陳景升此時諒該回杭,倒要前去找他問問京中各事。膚己心想回京,若陳景升在杭他也要進水供職,也好一同前往。」日青道:「原來干父如此用意!這裡到會華也不過數日路程,即可到了。著他尚未回來,臣兒之意,干父離京已久,且這伯達大人以及莊有恭那裡早得陳宏謀、劉鏞兩人的書信,令他覓訪天子,請早日回京。」天子道:「我也有此想。」兩人在路觀山玩水,不一日,已到金華。不敢進城,怕為人看見,驚動地方官前來迎接,便在城外擇了個客店住下。次日,天子叫日青進城,先到李大店內打聽,問李景曾否由廣東回轉此地?如不知道,再到陳景升家中一間即可明白。日青答應前去。到了午後回來,說李景升自從那日到廣東,直至今日未曾回來。他的兒子流芳是中了進土,陳景升也點了翰林,現在已回廣東修墓,多時不到此地。這皆是他店中人所說,現在這店因虧本太多,已經團歇,只有一兩人在那裡賣腳貨。再問他別事,他也不能深知。在臣兒看來,還是就此回京罷!」天子道:「既如此,從此地回京,仍須繞道蘇州,從無錫丹陽過江,自揚州清江浦以上起岸。陳五升既不在此,明日就往蘇州,順便也好遊玩一番,然後回京。」日青答應,就出去雇了一隻船,講明到蘇州閭門,計共八兩銀子。次日一早,天子與日青下船,從內河進發,一路之上,過了許多熱鬧所在,幸得風平浪靜。約有半月光景,已抵蘇垣。先著日青上岸,在元妙觀左近擇了鴻運來客寓,講明包一進住宅,每天銀子五兩。說定之後,回到船上,並發了船錢,請天子進城。只見街市繁華,人煙稠密,有開店面的,有擺地攤的,那些蘇州口音實在清輕靈巧,更有那班娼寮妓女,姍姍而來。其中雖無蘇小小、關盼盼的才華,身價也有一二可觀。惟這班人衣服首飾兵,比北路風光較為華美,但是南頭北腳卻是實言。蘇州女人,大都鞋腳不甚纖小,非前半歪斜,即後跟倒卸,所幸高頭雲髻,滑亮無比,加之水色清服,肌膚細膩,再穿上綾羅綢緞,也可將裙下雙釣遮掩起來。看了一會,信步已到客寓。進入內堂,早有小二招呼酬應。究竟是個熱鬧地方,較之嘉興卻繁華幾倍。天子坐下,小二送上茶來,然後問道:「客官尊姓?請示下登牌。」天子不解問道:「你要登牌何事?難道怕我欠少你店中銀錢麼?」小二笑道:「客官是初到此地,不知此規矩。我們這蘇州是五方雜處之地,人品不齊,往往有匪人混跡。地方官怕擾害百姓,所以清查保甲, 無論客寓、寺院、廟宇,每日來往之人,皆有名姓記簿,輪流送縣待查,並非怕客官少錢。客官請示明白。」天子聽道:「原來如此!某姓高叫高天賜,這人姓周名日青。」小二聽明登牌,隨即搬了上等酒餚,請天子與日青飲食。此時天色已晚,加之由金華一路而來,不無受了點風塵,睏倦起來。當晚就一早安歇。次日早間,週日青出門,先在酒館吃了酒面,然後來到元妙觀門首。只見茶房酒肆,多如林密。那些遊玩之人亦甚不少,都在這左右各處玩耍。觀內一帶所有那些三百六十行,竟無一件沒有。正望之間,只見北首柵欄面前擁著一撮人,在那裡站立,天子就上去一看,只見布棚之下,設了一張方桌,桌上有許多書卷,兩邊擺列椅凳,棚上掛了個軟布招牌,上寫著「高鐵嘴三字,下面五個大字是善相天下士。天子看見道:「原來是個相面先生,某倒要請他相相面,看他可相得出來。」就分開眾人旁邊椅子坐定,只見高鐵嘴先說上了幾句江湖話道:「八字生來不可移,五行內外有高低。欲知禍福先注定,須向高人叩指迷。某高鐵嘴,乃四川成都府人氏。少習詩書,壯精相法,柳莊麻衣,各家通曉。只因路過此地,欲結交幾個英雄豪傑,故爾在這元妙現賣相。如有賜教的,不妨請過來談談。相金不拘多寡,若不靈驗,分文不取。」話猶未了,只見上首一人,身高七尺以外,黃煙煙面龐,腮下一部短鬚,年約四十以外,公門中打扮。上前說道:「先生既精相法,請代小子一相,究竟隨後吉凶如何?」高鐵嘴見有相面,轉身過來,先將兩手取出一看,然後看了頭臉、額角,說道:「老兄面相雖不是個富貴中人,卻生平在公門中辦事,兩眼有威,鼻高口闊,是個武教中的朋友。近來印堂有光,黃中現出紅影,卻主得財。老兄近來財爻如何?」那人道:「先生既看得出,但這財爻非一人所有。究竟從何而來?以後各事吉凶如何:「鐵嘴又看了一會,道:「照這面相看來,眼角發赤,兩顴高聳,應有爭衡之兆。」再細細一看,忽然驚道:「哎喲!老兄財是有的,只怕險事太多。本月之內,府上必遭奇禍,就因這財上而起。可惜、可惜!我看老兄不是此地人氏,能早早回府,或可挽回。但看此時回去,已經遲了。」這人被他這番話一說,嚇得面如土色,說道:「先生,可是真情?在下乃是廣東人氏,因上憲差委往四川公幹。不知此禍究在何事?前途可另有險事?」鐵嘴道:「照相看來,應是家破人亡,就應在這三四天上。前途雖有些險事,卻皆化險為夷,後福倒還不壞。大禍之後,尚有吉星照命,應該大小得步功名。」那人聽見這番議論,登時間愁眉不展,付了相金,正要走去,天子在旁看見,說道:「這相面的言語不定,忽而大禍,忽而發財,忽而又有功名,我看這人也無甚本事。這廣東人,雖是個公差打扮,氣度倒甚好,我且問問他是那一府人氏!」說著就招呼道:「朋友,貴府是廣東,是省城,還是外府?」那人聽見有人招呼,忙立起身回道:「在下是廣東省城。」說著,究竟是個公門中人,眼力高超,見天子不是尋常之輩,忙稱呼道:「老爺貴處何方?尊姓大名?」天子道:「某姓高名天賜,北直順天人氏。不知朋友尊姓何名?」那人道:「不敢!小人姓方名魁,是番禺南海兩縣的快頭。現奉本官差遣,到四川尋友,因航海到了申江,適值江水浩大,長江不好行船,是以繞道此地。由內河到鎮江,過漢口、襄陽入川,昨因在微受風寒,是以耽擱一日,到此盤桓,不料高先生給小人相面,說有大禍,實為煩悶。」兩人對面談說,高鐵嘴將天子一看,趕忙將布棚收下,桌上書卷以及一切對象,皆打好包袱,向他兩人說道:「二位尊寓何處?此地非談心之所,小人一同到尊寓行禮罷!」天子見高鐵嘴如此說法,心下甚是疑惑。莫非這人果有本領,竟將我看出至尊來了?乃道:「既先生欲臨,敝寓離此不遠,即請一行,借可叨教。」高鐵嘴應道:「小人理當前去。」方魁見這形景,已是猜著幾分,但不過拿不定是何人,也說道:「小人也去拜寓!」天子見他兩人皆要去,並不攔阻,即叫日青在前引路。高鐵嘴將對像收拾完全,攜著包袱,將桌椅寄存人家,跟天子出了元妙觀。行不多遠,已到鴻運來客寓。日青將房門先開了,請天子先進去,隨後高鐵嘴與方魁也走了進來。鐵嘴就將包袱向桌上一放,見外面無人,鈉頭便拜。不知高鐵嘴何故磕頭,且看下回分解。

《乾隆南巡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