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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文正

  苏郡社会,甲于全省。暮春之际,举国若狂。其会首绅耆咸集神庙,公议分坊敛资,置办彩衣,务极鲜艳。搬演故事,则翻新出奇,争奢斗富。即如寿星之袍,以珍珠满缀寿字。百蛮之宝,以径尺翡翠盘盛金叶火齐珠。锺进士送妹,以二尺余之白玉瓶,内插珊瑚枝,上站云拥美人,随小鬼执绣盖,此之谓抬阁。一座之价,使人不能估测。不仅以金玉镯结阑干而已,如是者数十座。又有所谓肩阁兜子,彩龙马道等类,不计其数。以是故,远近来观者千万人,凡临街之楼,招集妇女,皆凭栏俯瞩,粉白黛绿,迷眩一时。故少壮之徒,争赌目办,百十成群,随会来往,评定美人。今年以某处某人为状元,必复之四五日,众议佥同,则探其父母夫家,皆有垂涎之意。

  时有赵五官者,年十七八,已订婚孙姓,在钱局作伙。是日随众纵观,知众所定之元系及笄友,访之即孙姓,赵五官之未婚妻也。五官意乱神迷,惟欲速娶为快。第岁俸十余千钱,不敷奉母,何以为婚,与母谋之,母告以父在日,有钱会,应得一百余千,或可敷用,但须摇点。未能操必得之权。五官忆及大五圣堂其神甚灵,有求必应。至摇会之日,以香烛往告云,如得会完娶之后,夫妇偕来叩谢。祝毕赴会,举骰摇之,得三十六点,如愿而归。遣媒订期纳采迎娶,花烛之下,妇果艳丽倾城。五官不禁狂喜,惟新妇似惜夫貌陋,然亦无词。三三朝后,具牲礼同妇往酬五圣而回,妇已卸妆矣。至晚忽又盛饰端坐,五官入房,妇正色拒之曰:“我非汝家人矣。五圣将迎我为夫人,法驾将临,汝其速退,勿干神怒也。”五官疑其有疯疾,即出延医,医至而妇已僵,异香满室,遥闻音乐之声。五官大恸,殡殓后,以神夺民妇讼于邑宰,官斥其诬妄,不准。奔告于府,太守视其人神色悲忿,姑纳其词。五官赴虎邱问卜。有某瞎子者,名重一时,为之卦成,骇曰:“异哉,汝欲与神讼耶?讼果胜,今夜子时听审,勿远离也。”五官欣然归寓。

  是时汤文正公抚江南,正直之声震于遐迩,神亦畏之,暗随五官来。知太守已收呈状,夤夜入藩库,缘库内有三金宝,系守藏之物。五圣盗之,穿库楼而出,神光烛天,巡守者皆误为火起,鸣钲高叫,方伯亲临,吏役俱集,开库检点,惟金宝三不知所之矣。五圣以宝入抚院内宅,示梦于夫人曰:“予为吴江之五圣神,被顽民妄控于府,求为庇佑,愿以金宝为馈。”乃掷之于妆台。夫人闻震声而觉,则金宝三枚俨在。爰命俾女请文正入,语以异事,言未毕而门外传点声,请公升座。文正出,则两司百官咸聚,方伯以失宝事告。文正笑曰:“盗易得,勿张惶也。”问首府曰:“昨有人控神夺民妇者乎?以其词来。”太守曰:“有之。”饬从者取到,立传赵五官,文正面鞠之得实,归宝于库。具狱牒正一真人府请殛之,真人复文曰:“神虽不正,妇亦淫邪。憎其夫而悦神貌,致启奸图,孽由自作。然阴阳道隔,虽和同强申,革圣神之号,遣发幽都,长为饿鬼,以正其罪可也。”文正命地方官扑五圣像,居民争毁之,今改为总官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