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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 帝

恭帝,名侑,是炀帝之孙。初封代王。唐公李渊举兵进克长安,尊炀帝为太上皇,奉帝即位。帝寻禅位于唐。

原文 初,唐公李渊生四男,建成、世民、玄霸、元吉。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晋阳宫监裴寂,与刘文静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贫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文静笑曰:“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文静见李世民而异之,深自结纳,谓寂曰:“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

直解 这一段是纪唐高祖与太宗起兵的缘繇。初,唐高祖李渊,是陇西世家,隋时袭父封为唐公。娶窦氏生四男子,长的是建成,次的即太宗,叫做世民,又次的是玄霸,少的是元吉。这四子中独有太宗生得聪明睿智,勇敢决断,识见度量,远过常人。在炀帝时,土木繁兴,巡游无度,征伐不息,盗贼并起。太宗因见隋室方乱,私地里图谋,有济世安民的大志。思量要起义兵,兴帝业,必以延揽英雄为本,乃倾身谦下,以礼接贤士,分散家财,以结纳宾客,但是四方贤俊来的,个个得其欢心。那时高祖留守太原,是晋阳地方,炀帝置有行宫,设宫监官以守之。其宫监裴寂,与晋阳令刘文静相好,夜间同宿,见城上举烽火,传报声息,裴寂叹说:“我辈做这等官,禄薄位卑,又遇着这等时节,世乱民离,将何以自存济?”文静笑说:“如今的世事,已是看见了,天下将乱,正是豪杰奋起之时。我与你二人相得,彼此同心,审择所从,互相推引,何患不富贵!”后来文静既从高祖,因见太宗龙姿天表,意气超常,不觉惊异,遂委心托命,深自结纳,因对裴寂说:“这非是寻常的人。观其豁达大度,推诚不疑,恰似汉高祖;其神谋武略,算无遗策,又似魏武帝。年纪虽小,乃是命世之才,真英主也,我等可以依归矣。”其后高祖起义晋阳,太宗削平群盗,遂有天下,皆刘文静、裴寂二人启之。然亦繇当时隋政不纲,百姓愁苦,故英雄豪杰,得借以为资。若使朝廷之上,德政修举,闾里之间,民生乐业,则虽有十太宗、百刘文静、裴寂,不过驱使为吾用耳,何能为哉!然则人君制治保邦之道,惟在安民而已。

原文 裴寂等乃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县,西河郡不从渊命,渊使世民将兵击西河。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攻拔之。执德儒至军门,世民数之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遂斩之。自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各慰抚使复业,远近闻之大悦。建成等引兵达晋阳,往还凡九日。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渊开仓以赈贫民,应募者日益多。裴寂等上渊号为大将军。

直解 西河郡,即今山西汾州地方。唐公李渊谋举义师,遣人借突厥兵马为助。突厥要渊自为天子,乃肯出兵。渊以为不可,命将佐更议名号。晋阳官监裴寂等乃定议请尊隋炀帝为太上皇,迎炀帝的孙代王侑,立为天子,以安隋室。渊然其言,就代为书檄,发下郡县,征调人马。独有西河郡抗拒渊命,不肯听从。渊使其子世民等,领兵去击西河。兵至城下,郡丞高德儒闭门拒守,不肯降顺。世民领兵攻破其城,将德儒拿至军门,数责其罪说道:“汝为人臣,不能直道事君,妄指孔雀野乌以为祥鸾。欺诳主上,躐取高官,乃朝廷之佞人,国之巨贼。我今兴举义兵,正要诛除你这邪佞小人,以安社稷,汝尚不自知罪乎!”遂斩首示众。自余官吏军民无罪的人,一个也不肯妄杀,其财货子女,秋毫也无所侵犯,下令安慰抚恤,使其各还生理。繇是远近闻知,都道唐公除害安民,人人感悦。西河郡既下,建成等引兵回晋阳,计其往还,刚得九日。唐公欢喜说道:“行兵取胜,若似这等神速,虽横行天下,有何难哉!”遂与诸将定计西向,谋取长安。此时晋阳精兵已近数万。唐公又开仓发粟,赈济贫民。繇是丁壮来应招募者益多,旬日之间,军众大集。裴寂等乃上唐公官号为大将军,诸将佐以下,皆受命而行事焉。夫隋以残刑重敛困天下,天下之民,叛隋已久,唐公当举义之初,首诛佞臣,自余不戮一人,谕使复业,真可谓隋民之汤武矣!虽其尊炀帝、立代王,假借名号,未为正大,然亦足以见神器至重,有不敢遽窥之心。及江都之变既闻,海内之乱愈炽,然后受禅而登帝位,盖会其时之易为耳。古语有言:“天下嗷嗷,新主之资也。”又曰:“摧枯朽者易为力。”观于唐室之兴,讵不信哉!

原文 渊帅诸军济河,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盗归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备僚属。渊女李氏适柴绍者,亦将精兵万余会世民于渭北,与柴绍各置幕府,号“娘子军”。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如旧识,署记室参军,引为谋主。玄龄亦自以为遇知己,罄竭心力,知无不为。世民引兵顿于阿城,胜兵十三万,军令严整,秋毫不犯。

直解 隰城,即今山西汾州孝义县。阿城,是秦阿房宫城,在今陕西渭南县。这一段是记唐高祖、太宗入关破隋的事。此时隋炀帝幸江都,四方盗起,关中无主。唐高祖李渊自太原起兵,既克河西,下霍邑,乃亲率众军渡河而西,以向关中。那关中士民,苦隋之虐政,思得真主,见高祖来,都争先归附,就如到市上去的一般。其子太宗世民,分军徇渭水之北,所到地方,官吏百姓每,与那结聚为盗的,也都归附如水之流,止遏不住,其得人心如此。太宗就其中看有豪杰好汉,便收取他以备僚佐属官之用,资其谋略,以济事功。高祖有女李氏,嫁与柴绍为妻的,也从鄠县散家财,聚徒众,得精兵一万多人,亲自率领,与太宗会遇于渭北。其夫柴绍,先从高祖,李氏却不与他合在一处,乃各自领兵开府,叫做娘子军,以李氏为将故也。临淄人房玄龄,仕隋为隰城尉,及太宗徇渭北,玄龄来至至军门求见。太宗一见,知其为豪俊之士,便与他情投意合,恰如旧时曾相熟识一般。因铨注他在幕下做记室参军,掌书檄,赞计画,引为谋主。凡军中事,都与他商议,极其信任。后来遂用他为宰相,平定天下。玄龄此时亦自以为遭遇知己之主,尽心竭力,但是知道的,都着实去做,无一毫推避。其君臣相得如此。太宗引渭北军,驻扎在阿房宫城,其精壮人马,有十三万。收集既多,而号令约束严肃整齐,经过去处各守纪律,无有纤毫侵犯百姓者。其行军有法如此,所以得人心之归也。大抵高祖之有天下,繇太宗为之子;而太宗之取天下,繇房玄龄为之臣。观太宗每下城邑,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皆与之潜相申结,各尽其死力,可谓得大臣以事君之道矣。此所以为贞观之贤相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