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沒什麼不同,他是個自閉的人,只管教書,沒人跟他有來往,也沒有人接過怪異的電話。」 
「聽起來就像奶奶的說法。」 
「他姐姐說他是個離群索居的人,沒聽說過他有朋友。她大湯格九歲,已記不得他小時候的個性,但她倒是告訴我們一件新鮮事。」 
「嗯?」 
萊恩笑了起來。「湯格是性無能。」 
「他姐姐主動講的?」 
「她認為這可能解釋他的古怪性格,他只是覺得自卑,但不會傷害別人。她似乎熟悉這些詞彙,解釋得很合理。」 
我沒馬上答腔,滿腦子想的是兩份驗屍報告。「有道理,所以瑪格莉特和法蘭絲身上才沒有精液反應。」 
「答對!」 
「他怎麼會性無能呢?」 
「天生缺陷加外傷。湯格出生時就只有一顆睪丸,之後在一次運動傷害裡失去另一顆。有一次他踢足球的時候,有人竟在口袋裡放了支筆。拉扯間戳進他正常的睪丸,就此成了性無能。」 
「所以他隱居起來?」 
「或許他姐姐的解釋有其道理。」 
我想起珠兒和茱莉的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找妓女的時候不與她們做愛,而每一個受害者身上都找不到精液。」 
「我奇怪他會選擇教書,」萊恩一臉疑惑。「這樣的工作需要被人群包圍。如果他討厭人,應該找個接觸社會較少的工作,像電腦操作或是實驗室化驗之類的。」 
「我可不是心理學家,不過教書或許正是最好的選擇。在學校需要面對的不是地位同等的成人,而是幼稚的小孩,他可以享受控制學生的權力。教室就像是屬於他的王國,不管他說什麼,孩子們都不會懷疑或是嘲笑他。」 
「至少不會當面表現出來。」 
「所以教書是最能滿足他的工作。白天支持他的權力慾,晚上則滿足他的性幻想。此外學校還是最好的場所,可以讓他進行偷窺的癖好,甚至在肉體上接觸這些孩子。」 
「對。」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萊恩抬起頭,環顧四周,眼神和在湯格房裡一樣嚴肅。他看起采疲倦極了。 
「應該不再需要警員在下面監視了。」我開口。 
「也好!」 
我送他出門。「你對那傢伙有什麼感覺?」他沒立刻回答,想了會兒再開口。 
「他說自己是無辜的,但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似乎想隱藏什麼事情。等明天我們搜完小木屋,就可以逼他全盤托出真相。」 
萊恩走後,我吃了顆感冒藥。幾星期來頭一次真正安心地睡下去,就算有做夢,我也記不起內容了。 
第二天起床,感冒似乎好多了,卻還沒有去法醫研究所的力氣。或許潛意識裡我根本就不想上班,只想留在家裡和博蒂玩。 
在家裡我忙著讀學生的報告,回復這幾個星期以來遭我漠視的信件。下午一點鐘,萊恩打電話過來時我正洗好衣服,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事情進行得不順利。 
「調查小組回報小木屋裡什麼都沒有,找不到任何跟案件有關的物品。沒有刀刃、槍械,沒有色情電影,更沒有約翰說的受害者紀念品:珠寶、衣物、骨骼或是屍體碎片,統統沒有。只有一隻死松鼠在冰箱裡,就這樣。」 
「有挖掘用的工具嗎?」 
「沒有。」 
「附近有沒有地下室或是儲藏室,他可以存放鋸子或是舊刀具之類的地方?」 
「耙子、鋤頭、木箱和老鏈鋸,非常普通的農作用具,而且到處都是蜘蛛網。」 
「那裡有養魚的地方嗎?」 
「布蘭納,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有新聞剪報嗎?」 
「沒有。」 
「有任何與在博傑街公寓裡相似的東西嗎?」 
「沒。」 
「有關聖傑魁斯的東西?」 
「沒。」 
「戈碧?」 
「沒。」 
「任何受害者?」 
他不吭氣了。 
「你想他在那裡做些什麼?」 
「釣魚,還有動歪主意。」 
「現在怎麼辦?」 
「貝坦德和我會繼續盤問他,試試可以逼出什麼來,我希望他可以自己投降。」 
「這樣做有意義嗎?」 
「或許。也許貝坦德說得沒錯,這傢伙有分裂人格。一方面他是個生物老師,釣魚、搜集生物樣本供教學用、另一方面他從對女人的暴力行為裡得到性的滿足,所以他跟蹤這些女人,襲擊謀殺她們。他或許在不同的地方顯現不同的性格,或許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有雙重人格。」 
我告訴他拉夸克斯的實驗室裡的發現。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很難要你專心聽我說話,萊恩。」 
「所以這事也牽涉到博傑街的部分。」 
「你想那裡為什麼找不到指紋?」 
「該死,我怎麼知道。湯格那傢伙狡猾得很,不過克勞得爾已經抓到他一些小辮子,希望你聽到會覺得好過些。」 
「什麼?」 
「我讓他自己告訴你。現在我得趕過去了。」 
「保持聯絡。」 
我寫完所有該回的信,準備拿去郵局寄。看看冰箱,裡面的豬排和牛肉都不適合凱蒂。我想起她14歲時宣佈拒吃肉食的臉蛋,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我認為她是三分鐘熱度,結果到今天她已經吃了五年素。 
我在腦裡盤算,我決定去健身房,不是我打倒細菌就是讓它們戰勝我。結果才做了十分鐘運動,我便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來。 
流汗讓我的喉嚨舒服多了,緊繃的額頭也緩和下來。當我坐在蒸汽室裡,滿腦子裝滿的是湯格的事。我回憶萊恩過的話、貝坦德的論調,和約翰的預 測。當我快速地想要把所有的資料歸納時,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開始緊張起來。手套有什麼重要性?為什麼我一直認為它與其他的事情會有關聯? 
湯格真的是因為心理障礙而做出這些暴力行為,來滿足他的性幻想嗎?他真的是一個極度渴望掌握權力的人嗎?這種殺戮行為可以滿足他的權力慾 嗎?他對這些動物,或是對茱莉還有沒有其他怪異的行為?他為什麼要殺人?這是埋藏在他心裡多年的慾望,到現在一發不可收拾?他的變態是因為母親早逝、身體 殘廢、染色體突變,還是有其他原因? 
為什麼戈碧也成為受害人?她並不符合湯格的標準。他認識戈碧,她是少數願意和他談話的人。想到這裡,我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當然戈碧符合他的標準,我也一樣。我發現了葛麗絲的骸骨,負責檢驗伊莉莎白的屍體,我等於向他的權威、他的男性尊嚴挑戰。殺掉戈碧可以向我宣示他的威力。接下來呢?照片上我的女兒會是下一個目標嗎? 
這個傢伙同時是老師和殺人犯,他熱愛金魚卻嗜好肢解動物。我不停地想著這些事,眼睛閉上後彷彿能看到水族箱裡彩色的金魚。 
老師、生物、釣魚。 
再一次,我感覺答案就要出現,到底是什麼呢?老師?沒錯,他從九一年開始在聖艾思道爾教書。然後呢?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光碟片!我幾乎忘了這件事。抓起毛巾,我得趕緊回去。也許裡面有什麼資料能找出答案。 
三十九
 
我已經汗流浹背,還是強打起精神來開車。布蘭納,動動腦筋,別讓細菌給打敗了。放慢速度,不要被攔下來。回家找看看,一定會有什麼線索的。 
我在謝布魯克大道上飛快地開著,繞了一圈,然後把車停了下來。車庫的門又嘩嘩地叫了起來,可惡,溫斯頓就不能把門修好?我把車子停好,然後急急忙忙往公寓裡沖,想進去察看光碟片裡的資料。 
我房門外的地板上竟然有一個皮包。 
「糟糕!那是什麼?」 
我看著地上的皮包,皮面是黑色的,看得出是名牌。這是麥斯送給凱蒂的禮物,而現在就擺在我的門外。 
我的心頭忽然一陣冷。 
凱蒂! 
我把門打開,叫著她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接著我又用暗語試了一次,還是沒有回應。 
明知道找不到人,我還是一間一間地跑,找著女兒的蹤影。她會不會忘了帶鑰匙?如果有帶的話,不可能會把皮包放在門外。她一定是到了以後,發現我不在家,然後就把皮包放在這裡,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站在臥房裡面,全身發抖,受到病菌和恐懼的雙重圍攻。布蘭納,別慌,靜下來想一想。我當然知道,可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她人已經到了,可是進不去;所以就先去喝杯咖啡,或去逛街,也可能去找電話,等一下就會打電話進來。 
可是要真沒鑰匙的話,她又怎麼進入大廳,來到我的門前?車庫。她一定是從安全門走進車庫,因為那扇門關上時並沒有上鎖。 
電話! 
我跑到客廳去,可是並沒有電話留言。難道是湯格?人會不會是被他帶走了? 
不可能。他已經被關在牢裡了。 
他是被關在牢裡,可是,難道兇手並不是他?博傑街的房間是他的嗎?是他把手套和凱蒂的相片一起埋在戈碧的陳屍地? 
想到這裡,一股胃酸突然湧上食道。我硬是嚥了回去,鼓起的咽喉稀里嘩啦抗議了一陣。 
布蘭納,還是先查一查資料,也許她們都是在假日遇害的。 
我打開電腦,雙手抖個不停,手指幾乎不聽使喚。螢幕上出現一整列清單,有日期,也有時間。 
法蘭絲·莫瑞錢伯是一月遇害的,那天是星期四,死亡時間是在早上十點到中午之間。 
伊莉莎白·托提爾是在四月失蹤的,那天是星期五,失蹤時間在下午一點到四點之間。 
茜兒·托提爾是在十月的某天下午失蹤的,她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市中心的學校裡頭,距離西島有好幾里路。 
這些人死亡或失蹤的日期都不是假日,都是星期一到星期五這段必須上課的日子。托提爾可能是在放學後被拐走的,其他兩位則不是。 
我抓起電話就打,萊恩不在。我重重敲了話筒一下,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想事情變得特別慢。 
我又撥了一個號碼。 
「我是克勞得爾。」 
「克勞得爾先生,我是布蘭納博士。」 
他沒有回答。 
「聖艾西道爾在什麼地方?」 
《聽,骨頭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