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葉小清淋著雨,傷口隱隱作痛,袁奇風轉身看著她,眼神裡有一絲異樣。雷鳴見雨越來越大,嚷著快回到車裡,別傻傻地站著了。袁奇風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隨後又收住笑容,攙著葉小清離開了紅星高中。由於身子濕了,葉小清上車前猶豫了,怕把袁奇風的車弄髒。雷鳴不客氣地坐進去,一點兒也不遲疑。袁奇風看葉小清站著不動,乾脆把她推進去,然後他才最後一個上車。
黑色小汽車揚長而去,消失在雨霧裡,李英傑打了一把紫色的雨傘,慢慢從一個黑暗的角落裡走出來。李英傑拿傘的方式很奇怪,似乎是兩個人在打傘,她望著遠處的雨霧,平靜道:「今晚,事情就要成了,你不會後悔嗎?」
雨花墜落地面,地上的積水映出幾道紫色的閃光,光源來自李英傑右手的紫麒麟。
市醫院那邊,袁奇風把葉小清送回去,被醫生罵個狗血淋頭。病人的傷口還沒癒合,居然帶著她冒雨亂跑,不想活了嗎?葉小清緊張地解釋,是自己要跑出去,與袁奇風無關。葉小清還以為袁奇風會生氣,沒想到醫生罵什麼,他絕口不回,不知道是不是耳朵聾了。雷鳴確定葉小清沒有大礙,然後就去換乾爽的衣服,留下袁奇風和葉小清在病房裡。
「我先走了,茶樓還有事,你自己小心點。」袁奇風交代一句,很快離去。
葉小清想請對方留下來,可他們都要換衣服了,所以就說:「謝謝你。」
袁奇風可能沒聽見,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任葉小清把濕了的衣服換掉。過了一個小時後,雷鳴來找葉小清,因為殺害呂雄鷹的兇手自首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男學生的母親。那位母親告了一年,仍扳不到呂雄鷹,憤怒之下,那位母親拿起刀為兒子報了仇。可是她不知道,在她殺人的當晚,兒子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唉,我聽說那學生挺調皮的,希望經過這事的磨練,能夠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葉小清說教道。
「你還挺適合當老師的。」雷鳴打趣道。
「你不去看袁奇風嗎,今晚他肯定也受傷了,他會不會在家裡暈倒?」葉小清擔心。
「你怎麼老關心他,什麼時候關心關心我?」雷鳴假裝生氣。
葉小清並不是這麼想的,自從聽了李英傑的話,她總擔心袁奇風會被三樓的邪物所害。儘管她不知道三樓是不是住著雷小雨,但如果不是雷小雨的話,袁奇風昏倒在三樓豈不是沒人幫忙。等雷鳴吃醋般地走開後,葉小清稍作收拾,又冒雨趕去小雨茶樓。既然鬼影被除掉了,以後恐怕沒機會再住茶樓那邊,葉小清想好好地謝謝袁奇風,並叮囑他別被三樓的邪物迷惑了。
「可萬一三樓住的真是雷小雨怎麼辦?人家搞人鬼戀,難道不行嗎?」葉小清腦子裡冒出一個聲音。
「不管啦,回去再說!」葉小清坐在出租車裡說服自己。
其實,並不是葉小清多心,當袁奇風扶著她走進醫院時,她就已經感覺到袁奇風的手在發抖了。今晚連續消耗很大的靈力,袁奇風肯定吃不消了,這些日子給他添了太多的麻煩。不過,葉小清心中仍有顧慮,總覺得自己太管閒事了,畢竟她和袁奇風沒有半點關係。有那麼一瞬間,葉小清想叫司機調頭,可李英傑卻忽然打來一個電話。
「小清,你快回來,我現在在茶樓這一邊,三樓陰氣旺盛,是不是袁奇風出事了?」李英傑著急道。
「我馬上回去了,你幫著點他。」葉小清一聽就急了,完全忘記李英傑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邊。
「我不方便進去,你現在快到了嗎?我在外面等著,你先進去,如果有事了就喊我。」李英傑說完就掛斷電話了。
葉小清剛好趕到茶樓下,還沒來得及在大雨裡搜尋李英傑的身影,她就一路小跑上樓,不理會女客人的眼光。果然,三樓的鐵門沒關上,換作平常,袁奇風怎會如此不小心?葉小清心一沉,難道真出事了?她剛想一口氣跑上三樓,一時間停住了腳步,這樣莽撞地衝上去,袁奇風肯定會不高興的。
葉小清先喊了一聲,竟沒人回答,這讓她越來越不放心。袁奇風絕不會這樣,三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不會那麼安靜。葉小清步步驚心,踏入了茶樓最神秘的領域,一路走上去,來到了從未踏足的三樓。三樓有四個房間,葉小清一個個地推開,有三個怎麼都打不開,但第四個房間的門是虛掩的。
門縫透出搖擺不定的光線,葉小清緊張地叫了袁奇風的名字,可還是沒人回答。難道真的暈倒了?葉小清心臟狂跳不止,像是從嗓子眼跳出來才舒服。如果現在再猶豫下去,袁奇風會不會丟掉小命,可這樣不禮貌地偷窺隱私,那混蛋知道了肯定會暴怒。葉小清不敢觸怒袁奇風,打起了退堂鼓,準備走下樓。
「不行!如果袁奇風沒出事,鐵門不會不關,也不會不回答我!」葉小清警醒地想。
終於,葉小清大起膽子走向前,慢慢地把門推開。頃刻間,屋裡吹出陣陣陰風,讓葉小清冷得直哆嗦,同時她也將屋裡的情形一覽無餘。
卷三 美屍篇
第一章 畫皮
夏夜裡,海風吹拂,三亞的崖城鎮在清爽的風裡酣睡。崖城鎮歷史悠久,是中國最南端的古鎮,清代建築保留完好,又被稱為崖州古城。走遍中國,只有崖城這座古鎮裡生長椰子樹,鎮子裡外都有椰子林,是少有的寶地。遠遠的海浪聲傳到古鎮裡,催眠了所有的生命。一切看起來都很祥和,然而這一晚卻發生了怪事,此後的一段時間裡鬧得人心惶惶。
月光如洗,有一夥人從南海而來,從船上下來後就運了一口石棺到貨車上。他們開著卡車,趁著夜色進入了崖城鎮邊上的一座海村裡。貨車開進一片茂密的山林裡,那是村落的後方,座落了幾座土包石山,不高不矮。貨車廂內的幾個人隨著路面的顛簸搖晃身子,他們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凝望車廂內的石棺,儘管他們在黑暗中看不見。
「你們猜,這口棺材有沒有海水滲進去?」一個男人問。
「小張從海底偷上來的,他檢查過了,絕對是密封的。」一個女人回答。
「還沒打開,誰能保證裡面沒有進水?你看小張比我帥,所以什麼都聽他的?」男人不悅道。
女人生氣地答:「不跟你說了!」
夜幕下,貨車慢慢地在山林裡行駛,連車燈都沒有打開。這片山林裡沒有道路,全是這輛破舊的貨車軋出來的。林子裡的籐蘿環繞如一張網,每一根都比大拇指還粗,有的甚至比大腿粗。地上的蕨類植物叢生,青苔趴滿參天老樹的表皮,就像披上一厚厚的綠衣,有的還開著各種艷麗的花朵,構成了樹上長草,草上生花的美麗。
貨車在山林的深處停了下來,四周靜悄悄的,連海浪聲都聽不見了。司機下車打開車廂,招呼廂內的人把石棺運下來,然後藏進了一座土包裡。這群人趁夜散去,只留下司機一個人守在那裡,貨車也停在鮮少有人進入的林子深處。
那群步行走出山林,回到了海村裡,各自走向家裡。其中,有一位女人一進門就脫光了衣服,懶洋洋地走進浴室裡,關上門準備洗澡。浴室黃色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噴頭灑下的水像冰的。海村的溫度很高,夜夜洗冷水也不打緊,可這水冷得太誇張了。女人煩心地去調水溫,可忽然發現狹窄的浴室裡多了一個人——或者一個東西。
那個人全身赤裸,安靜地站在角落裡。女人瞥見後嚇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那人沒有五官,也沒有毛髮,沒有胸部,也沒有生殖器官。通過那人半透明的青黑色皮膚,能夠從見那人的內臟,以及複雜的血管。女人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站著,以為這是在做夢。那人歪著腦袋,慢慢逼近,無聲無息。忽然間,女人想起了什麼,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全身像被一萬把刀同時割開,從頭到腳,一秒內出現了數不清的血口,密密麻麻。
面目全非的女人倒地後,那人摸了摸地上的血,慢慢給自己畫了一副塗鴉般的五官,然後消失在血流成河的浴室裡。
這一晚,並非海南的崖城古鎮出事了,遠在北邊的天津也發生了大事。笨頭笨腦的葉小清推開了房門,陰氣傾瀉而出,讓她哆嗦個不停。房間內有一個清麗的女人站著,她的旁邊有快要燒盡的四根蠟燭,還被一道金光大網罩住了。葉小清潛意識裡想過雷小雨長什麼樣,現在一見,人家果然不像人間的女子,沒有一絲俗氣。
「你是雷小雨?」葉小清傻乎乎地問。
房間裡的女人點點頭:「你是葉小清吧?」
「你認識我?」葉小清怔怔地問,心想三樓果然有個女鬼。
女人笑道:「我曾試著聯繫你,可你睡得太沉了,叫不醒你。」
葉小清心涼涼的,站在門外說:「叫醒我也沒用,三樓的鐵門鎖著呢……對了,袁奇風呢?」
女人急道:「他好像出事了,你把我放出來,我要去看看他!」
葉小清納悶地想,袁奇風真的是一個大變態,居然真的把雷小雨留在三樓。人死不能復生,應該讓雷小雨轉世,怎麼能阻止別人。葉小清看不到袁奇風,心裡挺著急的,可她不會撤掉金光大網。袁奇風還未下樓,肯定還在樓上,葉小清想到這兒就想繼續找。
女人叫住葉小清:「你幫幫我吧,讓我走,我不想再和袁奇風見面了。」
「不行!待會兒他看見我跑上來,肯定要發火,我怎麼還能把你放走!」葉小清不敢。
「求求你了,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走上樓的人,我沒人可以指望了。」女人央求道。
葉小清左右為難,早知道不跑上來了,現在被雷小雨求爺爺告奶奶的,心很快就軟下來。不過,葉小清還算理智,如果私自放走雷小雨,袁奇風可能會殺了她。何況金光大網是一門法術,葉小清是個普通人,哪裡會撤網。面對雷小雨的懇求,葉小清的同情心逐漸變大,誰也不願意坐牢,死後再坐牢更是慘不忍睹。
「我不能放你走,但我可以幫你勸勸袁奇風,他這樣做是……」葉小清想說犯法,又覺得這詞不合適,於是改口道,「是精神不正常。」
女人謝道:「那就辛苦你了。對了,今晚風雨很大,能不能幫忙把窗打開,我好難受,想透透氣。」
葉小清立刻點頭,這事還不好辦,於是動手開床。這裡的窗戶都掛了很厚的窗簾,還積了不少的灰塵,一摸就髒了手。拉開窗簾,葉小清打開了一扇窗戶,風雨立刻飄進來,有一根蠟燭很快就被吹滅了。這時,袁奇風忽然出現在門口,全身都淋濕了。看到房間內的情景,袁奇風心灰意冷,想要阻止這一切卻晚了。
只見,女人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剩下的三根蠟燭滅了,金光大網也立刻消失。葉小清感覺女人掀起了好大的氣流,害她沒站穩,跌坐到牆邊。頓時,葉小清意識到她錯了,這不是雷小雨!雷小雨在高中就死了,現在的女鬼和葉小清年紀相仿,鬼魂不是不會生長的嗎?女人看也不看葉小清,只把視線落在站在門口的袁奇風身上,眼神裡沒有愛意。
袁奇風大氣喘個不停,竭力想施法阻止,卻聽女人冷冷道:「袁奇風,改天我再來討債!後會有期,我不奉陪了!」
女人一轉身,化作一陣白色的勁風而去,消失在茫茫雨夜裡。袁奇風半天沒回過神來,這些年的辛苦都白費了,全是因為那個掃把星的笨女人!葉小清知道做錯事了,緊張地站起來後,她就膽怯地問:「剛才那個……是雷小雨嗎?」
袁奇風愣了一下子,沒料到葉小清會知道雷小雨,隨後發火道:「她是木清香!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放走她!」
葉小清慌忙解釋:「我以為她是雷小雨,她說她想透口氣,所以我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馬上給我走,別讓我再看見你!」袁奇風說完就下樓了。
葉小清眼淚流個不停,都是她的錯,是她把木清香放走了。可為什麼袁奇風要把木清香關在三樓,她一個靈鬼,也是殺死雷小雨的兇手,應該消滅她才對。還有,袁奇風剛才去哪了,為什麼沒關門,如果門關上了,葉小清是不會莽撞地跑上樓的。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葉小清當晚就被掃地出門,馬小田抱歉地送她出去,女客人們呼喚起來,袁奇風一個人悶在二樓。
馬小田借了一把雨傘給葉小清,可葉小清懶得打傘,就那麼站在雨中痛苦地淋著。天津已經不再讓她留戀了,或許這是老天暗示她,是時候離去了。至於她犯的錯,如果能用生命彌補,她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可是,木清香一去無蹤,葉小清又不懂法術,怎麼把一個靈鬼抓回來呢。大雨裡,葉小清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路人都以為她是神經病。站了一會兒,葉小清在雨裡掏出手機,給袁奇風發了一個「對不起」的短信,然後就關機了。
沒人注意到,李英傑撐著一把紫色的雨傘,靜靜地站在街對面。看著葉小清哭個不停,李英傑想要走過去,可還是停住了邁出去腳步。想了想,李英傑給雷鳴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葉小清一個人在街上,讓他馬上趕過來。這時,一輛大卡車開過街道,等車子開遠後,李英傑已經不在街對面了。
三天後。
葉小清在小洋樓打包行李,明天就要離開天津了,也許她不會再回來了。雷鳴偷偷從醫院裡跑出來,想勸葉小清留下,可勸了三天都沒用。葉小清這幾天感冒了,說起話來像剛哭過一樣,搞得雷鳴以為她又躲起來哭了。
「你別怪阿風,我那晚問了他,才知道他隱瞞了這種事。」雷鳴坐下來講道,「我都不知道我姐的魂魄沒有轉世,原來那時她是被人抽走魂魄,然後才被木清香害死的。只有木清香知道我姐的魂魄在哪兒,所以阿風禁錮了木清香,一直逼問我姐的魂魄被誰抽走了。難怪啦,我還以為阿風的法術退步了,原來他每天都要維持那道金光大網,夜夜都要消耗很大的法力,對付鬼影時才會落下風。」
「你說了十五遍了,別說了,行不行。」葉小清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那你想我去揍他幾拳嗎?那小子居然搞囚禁、逼供,心理變態啊!」雷鳴逗葉小清,「要不你去舉報他!」
「算了,都是我的錯。」葉小清失去了活力。
「這怎麼能是你的錯?那晚他感應到樓頂的四面反光鏡被人打碎了,所以跑去樓頂處理。木清香是什麼啊?是熊貓一樣的靈鬼,它的鬼氣太旺盛了,肯定要用反光鏡把鬼氣關上三樓。我猜,肯定是鏡子掛太久了,雨水一打就碎了。阿風也真是的,如果他不想讓人上去,難道他不會把門關起來?」雷鳴哼哼道。
「不管怎麼說,還是我的錯,他也不知道我會忽然回來。」葉小清蔫蔫道。
「那你真的要去三亞?和那個色咪咪的陳佬肥一起去?」雷鳴不放心。
「現在工作難找嘛,我房東人還不錯的,也沒對我動手動腳,就是說話比較輕浮。早在我去紅星高中上課前,房東就問過我好幾次了。現在他要去三亞做檳榔生意,我跟去學習一下,又不會和他同住一個房間裡。」葉小清解釋。
就這樣,葉小清離開了傷心的天津,和陳佬肥一道去了三亞。坐在飛往南邊的飛機上,葉小清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在心裡不停地問自己:雷小雨被誰抽走魂魄,現在的她的魂魄又在哪呢?
然而,命運是何等的奇妙,就算兩個人身處天南地北,也阻止不了命運的交匯。
第二章 達芬奇
山村婦女穿著樸素無華的衣服反比盛裝的婦女美得多。
這是達芬奇說過的一句名言,袁奇風沉悶地坐在茶桌邊,漫不經心地掃視前來喝茶聊天的女客人,忽然想起了那段話。這些女客人穿著奢華,一身珠光寶氣,濃妝艷抹。相反,葉小清穿得那麼簡單,卻有一種無法複製的美麗。袁奇風歎了一聲,心說怎麼又想起那個笨女人了,最好那女人別再出現。
說來奇怪,自從葉小清放走木清香,袁奇風倒輕鬆了很多。的確。之前的每一天,袁奇風都要守住三樓,不斷地加注力量,困住尤為強大的靈鬼。靈鬼修煉千年,早就脫離了鬼的定義範疇,若世界上真有神仙,恐怕靈鬼就是神仙了。當年若非有一個不肯露面的高人相助,且木清香分心了,那麼袁奇風不僅困不住木清香,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那時,天津一所高中去重慶演出,遇到奇怪的案件。袁奇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想到在重慶會遇到靈鬼。雷小雨自告奮勇去做誘餌,結果袁奇風趕到時,雷小雨已經死了。雷小雨死後,袁奇風察覺到異樣,活人若被抽走魂魄,瞳孔會變成青色。待神秘的高人幫忙困住木清香後,袁奇風曾以為是那靈鬼取走了靈魂,怎料不是靈鬼所為。
木清香被收服後,鬼體關在一隻白玉瓶裡。白玉瓶也是清宮流傳出來的寶物,可木清香的修為太高了,不到一年白玉瓶就被她逼迫出裂縫。數年後,袁奇風用盡了法器,直到建了一座茶樓,這才每天都用法力維持金光大網,並用四根特殊的蠟燭構成陣法,以此困住木清香。
和鬼一起住,那是一種被香頭反對的行為,再厲害的人也會慢慢變得虛弱。袁奇風為免被人發現,於是掛了四面反光鏡,防止鬼氣外洩。木清香脾氣強,無論袁奇風如何逼問,手段怎樣狠毒,她都死撐著說不知道。幾年過去了,現在木清香一走,袁奇風再也沒有雷小雨的線索了。或許雷小雨已經魂飛魄散,或許已經轉世,或許還被某個人收在角落裡。
達芬奇也說過,所有傷害都會在記憶中留下痛苦,而最大的傷害——死亡並非如此,死亡在終結生命的同時也抹去了記憶。可如果雷小雨的靈魂還留在世界上,那麼傷害會持續下去,並不會隨著死亡而終結。
袁奇風漫不經心地喝茶,望著窗外的街景,看不到雷鳴的身影。那混小子一連幾天沒來,難道要再遇鬼才會出現嗎,沒事時不會來串門子?自從那晚雷鳴接走葉小清,問清楚事情原委,他就沒再到小雨茶樓來。
這時候,袁奇風的手機響了,不是雷鳴打來的,是另一個人。接通了電話,簡單地聊了兩句,袁奇風就點點頭:「好,我馬上交代好茶樓的事,盡快去你那裡。」
天津這段時間一直在下雨,而三亞那邊卻天氣晴朗,太陽恨不得把沙灘烤紅了。陳佬肥摸透了葉小清的脾氣,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不能用金錢誘惑,一路上都客客氣氣的,還假模假樣地吟了幾首李白的詩。葉小清光顧著欣賞沿路的風景,有時差點忘記來三亞是幹什麼的,甚至忽略了陳佬肥的存在。
陳佬肥來三亞做檳榔買賣,要收貨到另一個廠去加工,準備在三亞待十幾天。陳佬肥嘴上說住三亞市區裡,結果一到三亞,他就帶著葉小清去崖城鎮。這還沒算完,因為到了古鎮,陳佬肥又鑽進鎮外的一座海村,住進了一個小旅館裡。海村有三十多戶人家,規模不算大,但因為常期有商人來做檳榔生意,所以有個女人開了間小旅館。
海村的名字就叫海村,簡單明瞭,外地人剛來都以為是個泛稱。海村背靠一座茂密的山林,越往後走,林子越密,地勢也越高。據說,山林裡有座珊瑚古廟,是古代被流放的犯人建的。廟裡供奉了一隻從海底撈起的青花瓷,瓷身有一位艷壓群芳的美人。之所以被供奉起來,是因為那只青花瓷身上的美人在夜裡會走動,故而被奉為神物。新中國成立後,沒人找到珊瑚古廟,海村村民也沒見過,這事就真的成了傳說。
海村離崖城古鎮有兩公里遠,站在高一點的地方,仍能看見天邊的海水。海村前面椰林婆娑,村後幽碧深邃,沒有車馬喧囂之聲,當真像與世隔絕的桃源,一點污染都看不見。因為離海邊有幾公里遠,所以海村村民鮮少打漁,皆以熱帶的經濟作物為收入來源。現在社會變了,海村的年輕人不願賣檳榔,於是就去遠海采南珠(就是珍珠),賣給來崖城鎮旅遊的貴婦作為美容之用。
葉小清驚歎地走進海村,不再抱怨陳佬肥拖著她到山林裡,甚至願意留在這個地方。海村的旅館就在村口,那是村裡最高的建築,一共有四層。放眼望去,小旅館算是海村最高級的地方了,其他房子都是平房,少數是清代留下來的建築。陳佬肥不體恤人,一路上都讓葉小清提箱子,也不問她累不累。走至旅館前,陳佬肥笑瞇瞇地在外面大叫「趙姐,我來了」,想要在葉小清面前顯擺他是常客。可一跨進門檻,陳佬肥找不到趙姐,只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坐在旅館的櫃檯邊,投入地畫一副肖像,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陳佬肥走過去敲敲櫃檯,問道:「你們老闆娘呢?」
「出遠門了!」男人不耐煩地回答。
「趙姐不在?我前天和她聯繫了,叫她今天等我來的嘛!搞什麼鬼名堂!」陳佬肥嘖嘖道。
「你來住店的?上面的房間全是空的,你們住哪間隨便挑。」男人抬起頭說。
「我常來這裡住,算是老客人了。你又是誰?」陳佬肥反問。
「我是趙雪的弟弟——趙宇,這幾天暫時幫我姐管管旅館,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趙宇幹幹地說。
葉小清站在一旁,伸長脖子瞥了一眼,問道:「你畫的是達芬奇的自畫像吧,還真有點像呢!」
趙宇麻木的神情有點回溫,又抬起頭說:「真的嗎?你是頭一個這麼說的人,看來是個行家。」
「我考大學以前,去繪畫班練過幾年,懂點皮毛罷了。」葉小清不好意思道。
「喲,你這小子,和趙姐一個德行,也喜歡老外的畫。」陳佬肥輕蔑道,「我就不覺得有啥好看,還不如國畫有韻味。」
趙宇與陳佬肥話不投機,交接了房間的鑰匙後,兩伙人就各幹各的。幸虧陳佬肥討厭爬樓梯,選了二樓的房間,不然葉小清真的覺得自己提不動行李了。海村雖然寧靜幽深,但沒有海邊清涼,把人悶熱得渾身都濕了,一擰衣服就滴出水來。葉小清把行李放在陳佬肥的房間裡,然後才到隔壁沖涼,要洗去身上的油膩感。
樓下,趙宇一個人坐在櫃檯那兒,想要把畫畫完,可紙張卻忽然滲出紅色的鮮血,把整張畫都毀掉了。趙宇驚恐地把畫揉成一團,扔進櫃檯底下的紙簍裡,這已經是他繪的第十張達芬奇的畫作了。紙簍裡的每一張畫都不一樣,但皆臨摹自達芬奇的作品。那些畫被揉成一團團的,每一團都浸透鮮血,在炎熱的夏天裡慢慢地發出腐臭味。
過了一天,陳佬肥仍吃吃喝喝,不去談生意。葉小清打定注意不回天津了,想要留在三亞,替陳佬肥看新建的檳榔園。那座檳榔園是陳佬肥和當地人合資的,這次把葉小清帶過來,就是因為她懂點行情。如果做得好,那就把葉小清留在這裡,其實陳佬肥在各地都有這樣的小蜜,時刻都在耍小心思。
《擒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