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只見不遠的江岸邊,幾個身著漂亮服飾的苗女,正在準備儀器設備,打算唱歌。
「你個色狼,我還以為你的魂都被勾走了。」小水嘿嘿笑道。
「勾走了就勾走了,反正不是被你勾走就成。」
「哼,我可沒這個閒心想勾引你。」小水冷哼道。
「滴格滴格滴格的樹喲,打一個滴格的床喲,滴格滴格的船船喲,配一個滴格的漿喲!滴格滴格滴格的燕喲,繞一個滴格的梁喲,滴格滴格的姐姐喲,配一個滴格的郎喲……」
悅耳的山歌,更把沱江增加了幾分美妙,可是在莫易聽來,這種通過話筒擴音之後,以吸引遊客為目的的歌聲,卻彷彿有些變味了。
「咋勒?不是看的都發呆了麼,也得給人家意思意思吧?」小水笑問。
「發呆,我快被滴格的受不了了。」莫易冷笑了一聲,起身指著江邊的吊腳樓和遠處的沱江:「你知道這沱江,知道這吊腳樓真正的故事嗎?你知道曾經飄蕩在沱江上的歌聲,又是為何而唱嗎?」
小水沒有答話,因為她分明從莫易臉上,看到了一種憤然。
「曾經,這沱江邊上的吊腳樓裡,住著很多漂亮女子,她們都有自己心愛的男人,男人們進山采貨,放排打漁,或去遠在下游的衡州城買賣貨物,每當想他們的時候,女人們就會情不自禁的唱起情歌,以表思念。這些男女,或許不是夫妻,但卻是真情人兒。在男人們大致要歸來的那幾個晚上,她們會點亮油燈掛在窗前,給男人指明回來的路,這才沱江曾經最美的地方。」
小水吸了吸鼻子,她呆呆的看著莫易,眼睛突然有些濕潤了。
「怎麼了?你看著我幹嘛?我有那麼好看嗎?」
「我是看你嗎?」
「神經。」莫易不想和她計較,心中直呼倒霉,暗想這個跟屁蟲在山中還有點作用,到了城裡,壓根兒就是一擺設,不知道她還會給自己增加哪些麻煩。

見時間不早了,當下把小船划得飛快,像條梭鏢一樣往岸邊靠去。
「那個,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玩不?」小水有些不過癮的問。
「不說,想都別想。」莫易嘿嘿笑道。
「我只是問問而已。」
「好吧,看在問問而已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剛才沱江泛舟,其實你本該看很多東西的,除了吊腳樓,江水,古城牆,你肯定錯過了在江邊洗衣的女人,那才是最有風情的景致。總之呢,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像湘西邊牆、東門城樓、名人故居、奇梁洞、山江苗寨、黃絲橋你都可以去,還有很多地方民俗啥的,也可以參加體驗。」
「嘿嘿,那有空了你再帶我玩好不?」
「少來。」
到了守望者酒吧門口,莫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門口的楊致。
兩個老友相見,自是高興萬分,看到小水,楊致不住的向莫易擠眉弄眼。
「你最好別對她產生興趣。」莫易低聲說,「嘿嘿,這個女人,能看到鬼的。」
「能見鬼?她能通靈,還是有陰陽眼?」楊致好奇的問。
「據說能通靈。」莫易笑道。
進入酒吧後,兩人開始商量正事,楊致說:「你給的名單,我找到朋友去公安局查過,有個意外的驚喜給你。」
莫易大喜,知道楊致肯定又收穫,當下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那八十多個名字中,不是有幾個曾經失蹤了下落不明的麼?」楊致頓了頓,說,「倒是找到有個人,和其中一個失蹤的竿軍同名,而且,年紀也是七十多歲,看上去有點像。」
「這太好了,如果那人是曾經參與追蹤日軍小隊的當事人,那麼,我想要搞懂的事情,肯定能找到答案。」
稍作休息後,楊致說道:「從那人登記的地址上看,他住在一處偏遠的苗寨小村裡。我們今天動身還是明天動身?」
莫易看了看小水,毫不猶豫的便選擇馬上出發前往,如果事情有了結果,他便可以盡快的和莫古他們會合,也好甩掉跟在身後的這個小尾巴。
三人出了鳳凰古城,楊致又通過熟人找到一輛破舊的小面的,車子東搖西拐的開了兩個多小時,卻折上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山間馬路。到了天將入暮之際,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一座古舊的老山寨。
下車後,楊致慎重的交待道:「雖然鳳凰和你們那沒有多少路程,但入鄉隨俗,這裡是苗寨,苗人待客熱情,卻有很多禁忌規矩需要注意。」
「請說。」莫易和小水同聲問。
「你們記號,這些規矩,不管到哪個地方的苗寨都能用上。切忌不要打張開的傘進別人的家;不要隨便踩別人家的門檻;到苗家做客的時候,男女最好別同房住宿,更不要踩人家的三腳架,不要坐神龕方向的正堂主位;千萬別和已婚婦女套近乎,天黑後,不要隨便吹口哨。記住了麼?」
「應該沒問題。」莫易答道。
苗人果然熱情,莫易和苗人打過交道,麻吉就是苗人,所以,很輕鬆的便能和寨子裡的人溝通交流。有楊致在,事情自然就方便了許多。
天黑後,楊致找了一戶人家住下。
戶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丈夫和孩子常年在外打工,山裡清貧窮苦,家中田地和山頭,都靠她一雙手打理,閒暇之餘,還要照顧年事已高的公婆。
遠來即是客,鳳凰人的旅遊意識都很強。待客之道,無非美食。
莫易自然吃過鳳凰的特色菜血粑鴨,這一次,他卻見到了正宗的苗家菜。一大盤隔年的熏臘肉,肥的流油冒汁,幾乎每塊都有小孩手掌大。苗家不吃酸,走路打踉蹌,酸湯煮豆腐,糯米醃酸魚,還有用酸辣椒和大蒜炒好的雷公屎,讓莫易胃口大增。
見臘肉銷量不佳,莫易夾了一塊最肥最大的給小水,和她輕聲說:「你可別辜負了人家的美意,在苗家人眼中,越看得起你,肉塊切的就越大越肥,你不吃,豈不是對不住人家?」
「唔,這是真的麼?」看著碗裡那塊大肥肉,小水將信將疑的問。

「當然,不信你問楊致,快吃,怎麼著也要吃一塊做做樣子,否則就不厚道。」
小水舔了舔舌頭,當下深深的喘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張口往那肥肉咬去,見她滿嘴鼓油,眉頭緊皺,莫易估計她已經膩的不行,心中不禁偷笑不已。
「姑娘,很不錯嘛!」苗婦見狀,很是高興,說話間又夾了一塊放到她碗裡,「再吃一塊,好事成雙。」
小水翻著白眼往莫易看去,卻見他只顧埋頭吃飯,儼然一副不知內情的樣子,這才清楚自己上當了。
「壞傢伙,有機會在弄你。」小水暗暗的罵道。
天亮後,楊致問那苗婦說:「大嬸,你知道一個叫龍德政的人嗎?」
「龍德政?」苗婦有些疑惑的看著楊致,「我們這好像沒有這個人啊?多大年紀了?」
「七十多歲的樣子。」莫易接過話答道。
「七十多歲?」婦人低頭想了想,說,「這麼大年紀的人,我可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要不,你們問問我公公爹。如果連他都不知道的話,恐怕,你們要找的這個人應該就不住在我們寨子。」
楊致點了點頭,老人家早已起床,此刻正在看著吃食的雞鴨出神。
聽了楊致的問題,老人用一雙很是渾濁的老眼不住的打量著三人。良久之後,方才問道:「你們要找的龍德政,我們這沒有這樣的人,難道是他?啊,應該是他,但他不住在寨子裡。」
聽老人的語氣,那個龍德政彷彿有些古怪一般,莫易正想問他,卻聽老人自語道:「你們找誰不好,為嘛子偏偏要找他呢?」
「大爺,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龍德政的住處?」楊致懇求道。
「你們,是他的什麼人?找他是不是有事情?我曾聽王婆叫過他的名字,好像就是阿政。」老人問。
莫易聽罷,知道其中必有隱情,而且,這個地方肯定不是龍德政的故里,因為就連眼前這個老人都好像不是很清楚。當下順水推舟的說:「是的,大爺。我們是龍德政的親人,政府落實下來,說他是當年湘西戰役中的抗日英雄,早年一直沒有他的消息,還以為他犧牲了,您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那時候社會動亂,也無從查找他的下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他老人家的消息,我們想接他回去。」
「就怕你們想接也接不走喲。」老人長歎了一口氣,「你們可知道,他現在和誰一起過生活?」
楊致愣了愣,這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繞話,看來,這龍德政身上,八成會有什麼讓他們為難的事情。
「還望老大爺您如實相告。」小水說道。
「好吧,我告訴你們。他住在寨子東南方向,離這有五里左右的一處小山溝中,你們出了寨子走左邊那條路,山溝裡有一幢小木屋,他在那和王婆子住一起。那兒是王婆家的祖墳山。」
「多謝老大爺。」楊致高興的謝道。
三人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聽那老人說:「不過,你們還是多加注意些為好,那王婆子,可是這裡出了名的草鬼婆,她年輕時曾嫁過三個男人,生過四胎小孩,男人和小孩要不是病死,要不就成了廢人。」
「啊!原來如此。」楊致聽罷,身體猛的一個激靈,雙腳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
「怎麼了?」莫易問。
「沒,沒什麼,我們路上再說。」楊致揮了揮手,示意繼續趕路。
出了寨子,楊致皺眉道:「莫易,剛才那老人說的事情,我們得仔細商量下。」
「到底是怎麼回事?」莫易問。
「是草鬼婆的事情吧?」小水正色道,「聽聞湘西有種黑巫術,施術者往往都是女人,她們能用蠱毒殺人於無形,世人稱這種女人為草鬼婆。」
「是草鬼婆的事情吧?」小水正色道,「聽聞湘西有種黑巫術,施術者往往都是女人,她們能用蠱毒殺人於無形,世人稱這種女人為草鬼婆。」
楊致點了點頭,說:「草鬼婆的傳聞向來真假難辨,很多時候都是因為被人猜疑,而認為其就是草鬼婆,所以,草鬼婆真假實難分辨。至於那老人口中說的王婆是不是真的草鬼婆,可能就連這個寨子裡的也無法做出定論,然而,一旦某個女人被人認為是草鬼婆,大家都會疏遠她,害怕她,在她和世人之間,就會被一堵看不到的牆壁所隔離,從此之後,她將活在猜疑、怨恨、謾罵、指責、孤獨、絕望之中。變得神經兮兮、孤僻冷漠、陰冷怪異,不再是正常人。因此,不管這個王婆是不是草鬼婆,既然龍德政和她在一起,我們等下拜訪的時候,務必還是要謹慎,千萬不能做出什麼異常惹怒王婆。為了安全期間,我們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和手,不能隨便碰觸任何東西,即便王婆的樣子再怎麼怪異,都不能盯著她看,要對她尊敬。」
「不是說,苗人一旦抓到蠱婆,都會格殺勿論的麼?」小水好奇的問。

「那是在清朝嘉靖之前,之後,就不敢再殺。要不是疏遠冷落她,要不是就將其賣到外地去。苗蠱由此得以在世間流傳,會蠱毒的女人,平時都很隱秘,誰也不會公開自己的這個秘密。據我姥爺說,蓄蠱之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蠱毒放出去,否則,蠱蟲就會反噬蓄蠱本人。」
「那這豈不是會害人無數?」莫易驚道。
楊致搖頭否認:「蠱毒有輕重之分,放蠱的人自然能把握輕重分寸。一個或者兩個手指疊在一起放下的蠱毒,很容易治好,如果是用三個或者四個手指放出的蠱毒,中蠱的人必死無疑。當然,草鬼婆不敢輕易害人,除非有很大的仇怨,為了自保,她們往往都以動物,甚至植物作為放蠱的對象。」
「既然不敢以人作為放蠱的對象,那我們還擔心什麼。」莫易大笑,之前的緊張感頓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楊致沒有說話,開始悶頭悶腦的開始往王婆家住的方向走,小水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看他那樣子,應該還是在擔心那個王婆。
走到一半的時候,楊致說:「等下你早點開口問,如果那人不是龍德政,我們就趕緊離開這裡,回去另想辦法。」
莫易點頭贊同,五六里路不算遠,不到半個小時,便見前方一座高山攔住了去路,在山下的溝壟中,果然可以見到一幢木屋隱藏在樹林內,一縷青煙,正從屋頂的煙囪裊裊而起。
三人在原地停了幾分鐘,楊致正想招呼大家進溝,卻聽小水問道:「楊致,剛才那老大爺說這裡是王婆的祖墳山?」
「嗯,好像是這麼說的。」楊致答道。
「難怪王婆嫁了三四個男人,生了那麼多孩子,卻都死的死,廢的廢。」
「哦?水丫頭?別告訴我你又看到了什麼怪事情。」莫易笑道。
「王婆的先人葬在玄武拒屍地,她能順利才怪。都說九龍盤花和玄武拒屍在這世界上不會出現,沒想到卻被我給撞上了。」小水驚歎不已,不住的用手在比量著山頭的走勢和流向。
楊致咋了咋舌頭,小水的話,他一點也聽不懂。與他相比,莫易雖然也不懂,但卻知道小水話中必有玄機,當初在瞎子嶺,她就說到過什麼剪刀口。看來,今天她又看到了什麼怪異的風水現象。當下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要不就別說,要不就說清楚。就好像某人對別人說我要放屁了啊,於是別人準備好,鼻子捏了半天,結果那人的屁卻憋著不肯放出來,你說急人不急人。」
「你?」小水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鬱悶的歎了一口氣後,罵道,「臭小子,你欠抽是吧?你信不信我會招小鬼晚上來弄你?」
「啊,小鬼,我好怕,我好怕怕?」莫易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楊致被兩人的爭吵搞的哭笑不得,見狀,只好勸解道:「小水,你別和他計較,他就這副德行,還是說說剛才的發現吧。」
小水點點頭不再理會莫易,指著對面的山頭說:「地有四勢,氣從八方,幫砂以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玄武。只有當玄武做出垂頭俯伏狀,朱雀做出翱翔起舞的樣子,青龍蜿蜒溫柔不暴怒,白虎順俯不傲踞的時候,才可以葬人。如果剛好相反,虎蹲會銜屍,龍踞會嫉主,玄武不低頭勢必拒屍,朱雀不舞者就會騰走,這將是大凶之穴,萬萬葬不得人。以我的猜測,王婆的先人肯定葬在山腳前方,你們看那山。」
莫易心中微微一驚,小水說的話,這次他卻彷彿聽懂了。順著小水所指的方向,只見那山的主峰高昂上衝,頭不垂伏,恰似那龜頭高高的從龜殼中伸出來一樣,根據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說法,王婆先人如果葬在主峰之前,那麼,這山頭就是後玄武,也就拒絕死人下葬於此。
「果然有點像。」楊致驚道,問,「如果葬在這種玄武拒屍地,會對後人有何影響?」
「這得有看後人的性別斷論。」小水搖了搖頭,陰聲道,「如果後人是男的,老婆短命偷人,後代死絕。如果是女的,丈夫短命多病,後代死絕。」
《苗湘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