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要嚴密控管村子的四周,湖的那邊也一樣,千萬不能讓兇手逃逸。還有,要聯絡葛利夏醫院那邊,請他們派運屍車來。」
「喂、喂,你們連運屍車也沒有嗎?太寒酸了吧?」
「巴尼,你想被逮捕嗎?這回你犯的是妨礙公務罪。」巴格利吼道。
「告訴警察遇害人的姓名,算妨礙公務嗎?」
我說著,走到剛才那個柵門邊。巴格利對我無可奈何,只好開始問羅伯特問題。湯姆正對著手機講話。我走到柵欄邊時,御手洗教授正好走出來。
「嗨,教授,檢查結束了嗎?」我問。
「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檢查的了。」他說。
「這個屍體有頭吧?」他點點頭。
「那麼,那不是波妮的屍體。」
「嗯,不是波妮。」
「死去的女人的名字叫菲伊·艾馬森。」我說。
「菲伊……」
「是的,菲伊·艾馬森。請問,你從這個屍體上瞭解到什麼事情了嗎?」
「這個菲伊·艾馬森是個怎樣的女人?」教授不回答我,反而對我提出問題。
「她和當律師的丈夫離婚,現在好像獨居在弗洛登路的房子裡。她有孩子,不過孩子在利物浦工作。不知道她的孩子現年幾歲,她本人則大約六十歲。」
「唔。」
「和你調查出來的結果一致嗎?」教授點了頭。
「你知道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我不能隨便說話。要得到局長同意,我才能說。」
「別這麼說嘛。有很多地方我都幫得上忙呀!」
於是教授便以估價般的眼光,注視了我一會兒,其間還數度無言地輕輕點了頭。像他這種權威型的人物,這種時候通常都會有這樣的態度。「剛才我已經把受害者的姓名告訴你了。這個村子是封閉型的聚落,所以你若想查清楚這次的事件,一定少不了村人的協助。」我說。
「你想知道什麼?」教授簡短地回應我的要求。他的態度好像是我問什麼,他才回答什麼,而不做額外的說明。
「聽說這具屍體沒有手和腳?」
「你已經聽說了嗎?確實如你所言。」
「死者的手腳也是被撕扯掉的嗎?」
教授點頭說:「從關節處骨頭裸露凸出,和肌肉剝離的情況看來,傷口應該不是刀刃等利器造成的。」
我點點頭,暫時思索一下這個事件。我的腦中並未出現「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的想法,只有「多麼可怕的事件呀」這個念頭。
「剛才我聽發現屍體的人說了,屍體的四周好像沒有留下任何物品。是嗎?」
教授稍微沉默之後,搖頭說:「確實什麼也沒有。」
「沒有血跡,沒有凶器,也沒有指紋……」
「有沒有指紋還不清楚。」
「死因呢?」
「無可奉告。」
「推定的死亡時間呢?」
「目前還無法推算出來。」
「兇手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在消防車上面?」
「不知道。」
「那輛消防車和那邊的消防車一樣嗎?」我手指著那兩輛現役的消防車說。教授慢慢地點了頭。「消防車相當高,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到那麼高的地方呢?」
「我不能憑個人的想像或一時的想法,來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能再多說了。」
「兇手會不會是和消防隊裡的人結怨,所以用這個方法來嚇唬人?」
「我說過了,我不會回答這類問題。」教授說。可是我不理會他的說詞,仍舊雙手抱胸,自顧自地陳述看法。
「教授,你不認為這個偏僻的村子裡竟然有消防隊是很奇怪的事嗎?老實說,隊上成員的工作,就是每天來這裡做早晚操。」
「是嗎?」
「我從來沒聽過他們出去救火的事跡。啊,對了。我住在這個村子的期間,連一次火災也沒有發生過。這個村子的房子大都是石頭做的,怎麼燒得起來呢?況且這裡還幾乎天天下雨,人們住的屋子裡的暖爐和地板,也是石頭打造的。這裡的人已經忘記滅火的方法了。」
「聽你的說法,這個消防隊似乎是為了丟棄屍體而存在的。」教授說。
「就是這樣。」
「但是,消防隊還是必要的單位吧!萬一發生火災了,總不能等下雨來滅火吧?」教授說這些話的時候,湯姆的手機響了。湯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講了幾句話,他用比剛才的巴格利更大的聲音喊道:「發現屍體了?在精肉工廠?」
站在那裡的巴格利聽到湯姆的喊叫聲後,啞然地呆立住,久久不動也不說話。
7
我走到巴格利的警車前面,巴格利大聲吆喝我快點上車。他已經改變心意,不再叫我「滾」了,所以我就乖乖地上了車。巴格利現在率領的工作成員只有三位,兩位警官和一位教授。這塊土地上至今沒有發生過什麼驚人的命案,所以巴格利的人手雖少,也無所謂;而且,就算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也可以從尹凡梅斯那邊調人來幫忙。這輛警車是五人座的,所以多我一個人坐,也不要緊。
車子開了十分鐘左右,我們到達迪蒙西的精肉工廠。這裡有個相當大的石綿瓦工廠,我們一走進工廠,就看到三位穿著黑色橡膠圍裙的男子,他們一臉茫然地站在空地上,正在等待我們的到達。他們三個人的臉上,儘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天色愈來愈陰暗,空氣裡有微微的風。湯姆一停車,四個車門同時打開,車內的人都下車了。天空開始飄下細雪。這樣的雪是不會造成積雪的。
「屍體在哪裡?」巴格利立刻開口大聲詢問。
「在這邊。」有個男人開口,並且走在我們前面,快步引導我們向前走,那種想盡早擺脫異常事件,把事件交給專家的心情表露無遺。我們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快快地向前行。因為他穿著黑色的橡膠長靴,所以腳步聲和我們有點不一樣。
男人首先鑽進一個金屬門與牆壁間的縫洞,然後好像使用了全身的力氣般,用力去推那扇像貨物列車門的金屬門。金屬門被推開之後,出現了比原先的縫洞大約寬四倍的出入口。
接著,他引導我們走進像是寬闊走廊的地方。左手邊的玻璃窗上雖然有白色的污痕,但是仍然可以隱約看到玻璃窗內的情形。無數大塊大塊的豬肉或牛肉被鉤子勾住,從天花板往下垂,一排一排地整齊排列著。那些肉塊的皮都已被剝下,白色的脂肪與紅色的肉完全裸露出來。這些全是被縱向切割的半隻動物的肉塊,都沒有頭部的肉塊。
這種畫面很快就讓我們產生不愉快的感覺。如果是平時,看再多這樣的畫面或許也不覺得怎麼樣,但是,一想到等會要看到人類的屍體,這些動物的肉塊馬上讓我們產生不愉快的聯想。如果把這些往下垂吊的肉塊,想成肥滿的女性屍體時,這個工廠無異是一個進行冷酷殺戮行為的現場。
男人帶我們走到垂懸著透明塑膠板的入口處,他掀起塑膠,叫我們進去裡面,我們便依次進入。
當我們都走進去,站好之後,他站在我們的前面,說:就是這邊。然後他領著我們,走過潮濕、散亂著肉片與白骨的地板,往更裡面走去。這裡有幾輛手推車。紅黑色的地板讓我們覺得自己好像走在前往地獄最底層的路上。
「這裡。」他說著,並且停下腳步。在他前面的,是一間有著不銹鋼門,和奇怪牆壁的房間。等我們都到齊,他才把手伸向門把,打開門。
於是,白色的冷空氣流竄到我們的腳旁,我們窺視著黑暗、洞穴般的空間。男人把手伸到房間的內側,操作某個地方,然後電燈泡發出黃色的光芒,讓人清楚地知道房間裡有些什麼東西。那是一堆由白色的肉塊堆積而成的大山。
「那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鐵絲網燈罩的正下方,有一塊顯著的肉塊。在成堆的白色肉塊中,它的形狀異於其他肉塊,體積相對地比較小,也沒有被縱切開來。另外,這個肉塊帶點紅黑色的切面上,還有一小撮黑色的毛。因為冰凍變硬的緣故,這個肉塊的整體像被撒了白色的粉末,很難看清各部位的顏色。
「那個嗎?」巴格利問,工人便點頭,說了一句:「那是人類。」
「沒穿衣服嗎……」巴格利說。
「好像是的。」接著御手洗教授又問工人:「是什麼時候被放在這裡的?」
「不知道……我們是剛剛才發現的。那個東西原本被埋在豬肉的下面,剛才因為要出貨,才被發現的。」
「這些肉都是豬肉嗎?」
「是的。」
「這是大量屠殺豬只的行為。」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教授看了我一眼,說:「如果在回教國家,這是犯了會被槍斃的重罪嗎?」
「要帶走這具屍體嗎?」巴格利問教授。
「不,暫時不要動它。可以把這裡的門關起來了。」教授命令著:「請醫院派車來載走。先去載消防隊的屍體,再繞道來載這裡的屍體;這樣就能一次把目前為止發現的屍體都載到醫院。」
湯姆接到御手洗教授的指示後,立刻又拿起手機,手指按著鍵盤。可是,這裡的收訊情況好像不太好。「這裡不能收訊。」湯姆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往外走去。
巴格利此時一臉憔悴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很可憐。他一言不發地呆呆站著,過了好一陣子才歎了一口氣。我以為他要發表高論了,但他仍然什麼也沒說地呆立著,好像也和那些豬肉一樣被冰凍得僵硬了,連一個問題也提不出來。
「這裡有鎖嗎?」御手洗教授代替巴格利發問。
「有呀,不過已經有好一陣子都不上鎖了。」工人說。
「哦?」教授似乎對工人的答案很不以為然。
「因為這裡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我們這個工廠也從來沒有遭過小偷,這是市區的工廠想像不到的事情。別說偷肉,這裡的工人連一毛錢也沒被偷過。這個村子好像根本不存在犯罪這種事,而且這裡也沒有整天游手好閒,不好好做事的年輕人……這裡的居住環境可以說是很好的。」
「那樣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吧?」教授說,工人無力地點了頭。
「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都嚇了一跳吧?」
「不只嚇一跳,而是震驚。」工人說。
「這裡雖然有鎖,但是未曾使用,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進來嗎?」
「是吧!只要想進來,誰都進得來吧!不過,以前我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定是有人偷偷進來這裡了。」
「嗯。」
「那會是誰?」工人指著冷凍庫的門問,又接著說:「這具屍體沒有手,也沒有腳和頭,從傷口切面不平整的情形看來,失去的那些部位像是被人用力撕裂開的。還有,因為有乳房,所以那應該是一具女性屍體,不過,並不是年輕女性。」
「你的觀察很正確,說得一點都沒錯。」教授像在誇獎學生一樣地說著。
「波妮·貝尼……」
我不自覺地喃喃說,教授卻點頭說:「有此可能。接下來就要進行調查,才會有新的發現了。幸好這具屍體有胃袋,而且又被冷凍起來;如果每次都能這樣,那就太感激不盡了。和消防車上的屍體一起送到醫院後,就可以推算出死亡的時刻了。」
「到底是誰把屍體搬到這裡來的呢?」我問這句話時,巴格利好像已經從驚嚇中醒來了一般,對我大聲吼叫:
「喂,還問是誰?就是巴尼你吧?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的腦筋好像還沒有搞清楚呀!我是來幫忙的。」
「誰會要酒精中毒的醉漢幫忙?這種事警察自會處理。」
「三人小組的警察大隊嗎?」
「不要你多管閒事。我們的援軍立刻就到了。」剛才還一副失神的模樣,現在卻歇斯底里地罵人。這是情緒不穩定的男人應有的症狀吧!
「光是消防車上沒有手腳的屍體,就夠令人頭痛的了,現在又跑出豬肉堆裡的無頭屍體。我沒聽過比這更奇怪的事了!兇手到底是哪來的傢伙?為什麼要做這種可怕的事?我從剛才開始就頭痛欲裂了,現在腦袋裡更是轟轟轟地響個不停,又倒霉地遇到一個醉鬼在這裡胡鬧。」
「那你去那裡搜查呀,我會乖乖待在這裡,一點也不會妨礙你。反正我想看的東西,我都已經看過了。請你叫什麼名字?」我轉頭問那個工人。
「沙米爾·泰拉。」
《魔神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