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那裡有一張海報上有老虎的照片,兩隻女人的腳就插在那張老虎照片上被破壞的地方。」
大家都吃驚得說不出話。
「那裡為什麼會有老虎的招牌?」有一位警察說。
「那好像是某種中國成藥的廣告。」湯姆回答。
「老虎嗎?這次又來個老虎嗎?」巴格利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呻吟。「天文望遠鏡之後,又來個老虎?……」巴格利好像完全沉溺在自言自語之中,忘了局長該做的任務分配。
「好吧,我先去吧。」御手洗教授說:「我從這個窗戶悄悄地出去拍照,希望有攝影師跟我一起去。丹弗斯局長,請你暫時支開那些記者,先繞路把他們帶到別的地方。我不希望在現場時被那些記者團團包住。」
教授說完,便把手放在窗框上,準備從窗戶躍出去。我們的丹弗斯局長仍舊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為什麼是老虎?……」
12
在前往現場的途中,巴格利好像發了高燒一樣,嘴裡一直唸唸有詞,更忘了身邊坐著我這樣一個普通老百姓。
「黑色長毛獅子狗、精肉工廠、豬肉、飛機……在精肉工廠、腳在教會,不,是消防車!還有天文望遠鏡和老虎……」
他雙手抱胸,低垂著頭,眼睛一直看著地面。我很想趁他現在完全沒注意到我的情況下,拿出藏在口袋裡的小瓶威士忌,偷偷喝幾口,但最後還是不敢造次。
我回頭看車子後面,那一大班記者的車陣,仍然緊緊地跟著我們。湯姆一如平常地開車,但是車速很慢,大概和腳踏車的速度差不多,而且一再經過相同的路。我們來來回回地從迪蒙西村的這一頭,開到那一頭。可是坐在後座的巴格利局長,根本不知道自己乘坐的車子現在開到哪裡,正在做什麼事。
「到底有什麼意義?有什麼含意嗎?簡直就像瘋子的下午茶會。」他語氣堅決地喃喃自語。
「……不,這樣的連續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兇手只是瘋子!」
「可是御手洗教授說,這兩個命案是有規則性的。」聽到我這麼說,巴格利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低聲說:「他所謂的規則性,就是兇手只殺六十歲的女人嗎?」
「教授想說的,當然不只這個;只是目前確實能說的,卻只有這一點。」
巴格利又發出低沉的嗚嗚叫聲。那模樣好像在對我們即將看到的老虎發威。
「什麼是現在確實能說的?」他厭煩地說。「現在確實能說的,就是有個殺人魔躲在這村裡的某個地方。」
「教授是很謹慎的,他不會開口說出心裡的揣測。我想他一定是在逐漸累積腦中的想法。」
巴格利張大眼睛,看著我說:「哦?巴尼,你怎麼這麼瞭解御手洗教授呢?真了不起呀!」
我想:為了和平,我還是不要和他鬥嘴吧!可是,巴格利卻一直瞪著我,我只好說:「嗯,是比你瞭解一些。」
巴格利果然聽不得這句話,他挪動龐大的身軀,正面向著我說:「他一定告訴你什麼了吧?說呀!巴尼,到底有什麼規則性?」
我厭煩地說:「他沒有告訴我什麼。」
「別這麼說嘛!我現在很傷腦筋!」巴格利難得這麼老實地表示自己的無助。不過,他的無助是一望即知的。
「到底有什麼規則性?」
巴格利很有誠意地再次問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變偉大了。
「我也還不太明白。不過,兩個受害人的屍體都被肢解了,這一點很明確吧。」
「說得也是。這就是規則性嗎?」
「受害人的屍塊還被分散到村裡的各個地方。」
「噢,對了。巴尼,那個混蛋為什麼要把撕扯下來的屍塊,丟棄在村裡的各個地方呢?」
「你想知道為什麼?」
「是的。那個混蛋為什麼要這麼做?」
「想知道原因的話,」我說:「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兇手抓來問。」一說完這句話,我馬上想到:不錯,法律上能夠逮捕那個兇手的人,就是現在坐在我身旁的男人;只要這男人沒有用手銬銬住那個兇手,這個命案就不算結束。一想到這點,我竟感到有點毛骨悚然,然而這就是現實。不過,不管我多努力,都無法在腦子裡刻劃出巴格利逮到兇手的畫面。總之,只要一日不瞭解兇手為什麼要如此處置屍體,我身旁這個男人,大概就無法逮到兇手吧!
「我知道一件事。」
「什麼?」巴格利很老實地問。
「那些屍塊不是隨意丟棄的,應該是兇手有意的安排。」
「哦!」巴格利好像有點佩服地看著我。感覺上,我這句話好像說中了核心。不過,這句話從我的嘴裡說出來時,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因為那不是深思熟慮之後說的話。可是,話一說出口,竟覺得事實好像真的是那樣。
「分散地丟棄?」
「嗯。所以說這案子是有規則性的。」我說。然後我一邊想,一邊說:「兇手棄屍的地點,並不是隨便選的。他不要人家隨便就可以找到那些屍塊。很明顯的,屍塊被發現的地方,都具有某種含意,所以這塊在這裡,那塊在那裡。」
「嗯。」巴格利說:「你是說:放在消防車上的屍塊,和放在豬肉上的屍塊,都隱藏著某種意思嗎?」
我點點頭,說:「是的。只能這麼想,不是嗎?」
我很果斷地說。可是,這些話也好像出自他人之口一樣,又回到我的腦袋裡。
「也就是說,兇手那麼做的話,對他自己最有好處。是不是這個意思?巴尼。兇手犯下的是殺人罪,不是遊戲,所以他當然會想辦法保護自己。」
我想了想,點頭同意巴格利的說法,「是的,巴格利,說得沒錯。保護自己確實是犯罪的基本條件。」
「如果是這樣的話,所謂兇手的好處,就是不被逮捕。是嗎?」
我也雙手抱胸。確實如巴格利所說。但是,這案子有很多難解之處。我覺得這案子不同於一般的命案,也不能用處理尋常命案的方法來處理它。
「如何保護自己、讓自己不被逮捕,貫徹自己的目的,是兇手犯罪時要注意的事情……」
「目的?什麼目的?」
巴格利的表情十分可怕。「就像你一直以來的主張呀!被害人與人結怨。兇手因為心懷怨恨,而殺死被害人。」
「也就是說,兇手和波妮與菲伊有仇?」
「我不知道,這是你說的。但是,或許就是這樣吧!總之,兇手可能為了報仇而殺人,也可能為了搶奪財物……」
「和搶奪財物無關。」巴格利很乾脆地打斷我的話。
「那兇手的行兇目的,就是報仇囉。兇手實現了報仇的目的後,還讓自己順利逃脫。」我說。
「就是那樣吧!巴尼,或許你的說法是正確的。那麼,按照你的說法,兇手把菲伊的屍體放在消防車上的原因,就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默默聽著。
「波妮赤裸的屍體和一大堆豬肉放在一起,也跟兇手避免自己被逮到有關。是嗎?」
我一直雙手抱胸思考著該怎麼說。
「為什麼讓人發現屍體在消防車裡,可以幫助自己不會被逮捕呢?關於這一點,巴尼,你能不能說明一下?」巴格利不懷好意地說。被他這麼一問,我立刻覺得我的想法好像錯了。
「為什麼不丟在路邊,而要丟在消防車上?這和讓他不會被捕有何關連呢?」
我仍然默默不語。
「事實上,要把沉重的屍體帶到消防隊的院子,就不是件簡單的事,或許還得動用到車子。更辛苦的是,兇手還得把屍體抬到消防車上。兇手堅持這樣做,一定有原因吧?」巴格利說。「難道他是為了分散屍體,才會切砍屍體,不對,是撕裂屍體……」巴格利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並且抱著頭,陷入沉思之中。「撕裂」這字眼是重點。兇手切割被害人的屍體之後,再進行棄屍的命案,是相當常見的案子,但是,「撕裂」被害人的屍體,恐怕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樁吧!
「總之,兇手這麼做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幫助自己不致被逮。這種可能性多少是存在的。可是,那樣做到底可以如何讓他不會被遠呢?如果你知道的話,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還不知道。」我慢慢的說。「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那樣做可以幫助他不致被逮。不過,這裡面一定存在某種規則性。」
「所謂的規則性,就是有什麼固定的規則吧?」巴格利說。我無力地點著頭,愈來愈提不起勁。「啊,是呀……」我只能這麼回答,因為我的腦子裡一點明確的想法也沒有。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規則呢?」我仍舊雙手抱胸,抬頭看著天花反。自言自語似的說:「第一個規則是分屍,然後就是把各個屍塊,分佈在村裡的某些地方。對兇手而言,那些地方應該是有特別意義的。」
「那會不會是一種巫術?」巴格利說。
「或許……或許有更深沉的意思在裡面。」
「有更深沉的意思?有嗎?你是說那些放置屍塊的地方有特別的意思?還是地名有特別的意思?或是那些東西,消防車、飛機……有特別的意思?」
「我不知道。總之,兇手那麼做一定有特別的意思。」
「那些特別的意思可以保護兇手,讓他逃過我們的調查嗎?」
「嗯,大概是吧。」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做這些事情,並不是施展什麼巫術,而是具體地在保護自己?」
「嗯……是吧!」
「豬啦、老虎啦、黑色長毛獅子狗、飛機、消防車等等,甚至天文望遠鏡這種東西,都與兇手保護自己有關?」巴格利煩躁地吼著,又說:「沒聽過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順序上有意思嗎?……」我喃喃的說。
「什麼順序?」
「第一個發現的是黑色長毛獅子狗的身體。但是,應該要從發現頭部的地方開始算順序,還是從發現身體的地方開始算起呢?」
「這是什麼笨想法!你自己去想吧!」
總覺得現在得到的線索還不夠,要解答這個推理之謎的要素,還沒到齊,所以腦中一片混亂,無法完成這幅推理拼圖。
「該不會是兇手和飛機有仇……」
「跟消防車有仇,跟飛機有仇,跟天文望遠鏡有仇嗎?」巴格利吼道。「而且還跟長毛獅子狗有仇,跟豬有仇。」
沒錯,那確實不可能。
「到了。」抬頭看,有個巨大的老虎招牌就橫在車子擋風玻璃的對面。
「胡說八道的話就到此為止。」
車子停下來,我們立刻看到一大堆警方相關人員和御手洗教授。巴格利急呼呼地打開車門飛奔出去。我也隨後下車。黃昏時的冷風,吹得雜草搖搖擺擺,眼前是一片看來十分荒涼的空地。周圍沒有人煙,更沒有民房,潮濕的土地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抬頭望天,天空仍然一片陰霾,好像被巨大的平底鍋給蓋住了。
索普路盡頭的草地上,聳立著一個巨大的招牌,招牌上的老虎在草地上奔馳,老虎的上面有幾個大大的英文字「TIGER BALM 」,這幾個字的下面有幾個比較小的字「BALSEM HALIMAUENG AUN TONG」。
在這些文字下面,奔跑中的老虎背部,有個很大的洞。招牌的前面照例已圍出黃色警戒線。
「女人的兩隻腳就插在那個破洞上。」有個警察走過來向巴格利說明。又說:「兩隻腳插在那裡,看起來很不舒服。」
「腳呢?在哪裡?」巴格利問。
「在那裡。」警察用下巴指著一輛後車門開著的客貨兩用車,那輛車的座位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約翰正好關上車門。
記者們的車子陸續開到,四週一下子就鬧烘烘地擠滿了記者,攝影師也開始拍照。天色有點暗了,閃光燈閃個不停。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先把女人的腳藏起來了。
「那招牌是紙做的嗎?」巴格利問。
「不是,後面是鐵板,但前面是膠合板做成的屏風,海報就貼在屏風上。合板整個破掉了。」
「那要有很大的力氣吧?」
警官聳聳肩說:「要打破那東西,確實需要一點力量。不過,膠合板經過風吹雨打,已經有點破舊了。」
「那是女人的腳嗎?」
「是女人的腳沒錯,已經死了好一陣子了。從傷口看來,是撕裂傷,所以應該是菲伊·艾馬森的腳沒錯。不過,還是要等檢查的結果出來後才能斷定。」
《魔神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