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沒說個明白日子,說是三個月四個月的。」
「哦,那俺們先走。」
「走,走你呢,發放補償款的事情,我接了通知立即發。」
那人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呸,想當又想立牌坊的東西,什麼玩意,來年一張票四百都不投他。」
不過這馬村長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也算有些道行。
馬強壯的那幫朋友喝的爛醉如泥,東倒西歪,摩托都是推回來的,看樣子還不算醉,還知道自己不能騎了,推著回來。晚上九點左右,一幫人在望虎村的村口集合,村裡的人幾乎都搬光了,空落落的村子一片寂靜。
陳家大宅裡的人正坐在正廳聊天。
「馬局長,你看,家裡正準備出遠門,也沒備下點水果,大熱天的連個西瓜您都啃不上。」
「不要用啃這個字,不文明,我們要叫吃,吃西瓜。」
陳震天本來就是想讓讓他,說個客氣話,沒想到他還尋字眼:「對…對…吃…吃西瓜,啃的那都是豬。」
馬局長有些不滿。
「馬局長,我說我和這案子沒一點關係,你信嗎?」
「我信,你陳先生也是濟南府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會幹這種勾當,裡面一定有誤會,所以今天我住上一晚,一來是斷了那幫莊稼漢的口舌,他們不是說鬧鬼嗎,我偏要住上一住,二是我們增進一下感情,這三就是查查案,看看能否發現些細節。」
「局長,謝謝您這麼信任我,可萬一晚上真有動靜,您手下都不在,我們應付不來怎麼辦?」
馬局長往腰裡拍了拍:「有傢伙,腰桿子硬著呢。」
「陳先生,有個事我心裡犯嘀咕,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你給說說?」
「什麼事情想不明白。」
「都說你這大宅子鬧鬼,這種說法從何而來啊?不能無緣無故的就冒出這種說法吧。」
「馬局長啊,你要這麼問,我告訴你,我還真不知道,我們搬來這裡確實年數不短了,以前也聽鄰居們說過鬧鬼的事情,現在這陣風一下就吹起來了,也許是村裡的牲畜死的太奇怪,大家產生了相應的聯想。」
「這牲畜不是被投毒致死的,化驗科並沒有找到毒藥的殘留。」
陳鎮天靜靜的說:「我覺的也不是,可是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局長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兩人對視片刻,哈哈大笑。
一大幫人在望虎村門口站定。
馬強壯道:「今天晚上誰也別給我找不利索,我說動手在動,最好是只砸東西不傷人,打出個好歹來你爹是公安局長也沒用。」
「知道了,壯哥,你不說動手我們兄弟不敢動,放心吧你。」
馬強壯進村以後路過自家門前,看燈都滅了,看樣爹娘都搬出去住了,散落的燈光稀疏的亮著,還真有沒搬走的,他在心裡暗笑「鬼,還他媽的是女鬼,長的啥樣子,能否和俺來一段人鬼情未了。」
二十六.王辣椒
26.王辣椒望虎村的村後住著一個以算命為生的瞎子,是那種睜眼瞎,白天晚上都戴著黑色的眼鏡,睜眼瞎的人眼睛上好像蒙著一層薄薄的白膜,看上去像是死魚的眼睛,兩撇八字鬍生的很是對稱,整年一身長衫,這瞎子只在以望虎村為圓點的一個範圍內給人家算命,在十里八村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神棍,這人喜歡吃辣椒,大把大把的紅辣椒往嘴裡塞,一頓飯沒有辣椒,吃的就不痛快,在他眼裡辣椒的魅力是任何美食都遙不可及的,望虎村十里八鄉的人給他送了一個外號,王辣椒。
這老頭還有個賤毛病,晚上出門總愛打著一盞紅燈籠,照他的說法,晚上打著紅燈籠出門有兩個原因,農村沒燈,拿上紅燈籠顏色顯眼,容易讓別人注意,晚上有車進村的時候老遠就能看見自己,第二個原因和他的特長有關,據說王辣椒可以通靈,通靈和降靈不一樣,所謂通靈就是可以和鬼魂對話,真有這個本事算是很不得了的!王辣椒從娘肚子裡一出來就是天生的死魚眼,一輩子打光棍,老來孤苦一人,也沒人知道他這些年給人家算命做法事到底存下了多少家底,聽起來被傳的很懸乎的本事更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附近村子裡的人紅白喜事,蓋房拆屋都要找他掐掐算算一翻,他就好比是望虎村的老黃歷,甚至比老黃歷還要准,很多恐怖小說裡都出現過什麼人皮燈籠,夜半紅燈籠類的東西,紅色的燈籠被恐怖故事渲染成一種和鬼魂有密切關係的物件。王辣椒就拿著一桿點著蠟燭的紅燈籠在外面轉悠,起初的時候他這一桿紅燈籠不知道嚇壞了多少人,後來村裡人知道了他的這個賤毛病也就不害怕了。老祖宗發明的燈籠又叫綵燈,源於1800年前的西漢,正月十五鬧元宵,滿街綵燈高高掛,人們都掛起象徵團圓意義的紅燈籠,營造一種喜慶的氛圍。
馬強壯一夥人醉熏熏的直奔陳震天家,馬強壯道:「兄弟們,我還不能跟你們一起去呢,都一個地方住,熟頭熟臉的,一眼就認出我了,明明,你全權代替我了。」這幫人本來就是花褲衩糾集起來的,現在讓他打頭也沒什麼問題,馬強壯躲到陳家附近的一個草垛後面等著看熱鬧,現在竹林燒的一乾二淨,看的敞亮的很,花褲衩氣勢洶洶的領著一幫人就過去了。
「明哥,咱們是文明人,我們要先禮後兵,這樣貿然的進去了這叫私闖民宅,公安抓住咱要進局子的。」
「我爹就是公安局長,最多賠倆錢完事,你不私闖民宅,進去打了人砸了東西你就不怕進局子。」
那人染了一撮小白毛,姑且叫他小白毛:「咱怕誰,跟明哥混,天天有酒喝。」
花褲衩到了陳家大門口,正想扣響門上的鐵環,小白毛道:「哥,你先等等,咱這樣不妥當。」
「怎麼個不妥當,哪裡不妥當,老子打了這麼多年架,給這麼多兄弟幫過拳撐過場,放倒了打服了這就叫妥當。」
「你給人家幫拳助場那也是提前有個由頭不是,現在就不明不白的進去一頓拳腳,傻瓜也能想到和馬強壯有關係。」這幫人都是花褲衩糾集的,和馬強壯不熟,也就直呼其名了。
花褲衩聽著有道理:「那你說怎麼辦,你給找個由頭?」
「我都替你想好了,咱讓娟子幫忙。」
馬強壯在草剁後面壓低聲音喊到:「你們他媽的磨蹭什麼呢?」
花褲衩衝他擺手,意思是馬上動手。
「明哥,咱們讓娟子幫這個忙,讓她敲門進去,進去以後就往那老東西懷裡鑽,咱就說咱妹妹讓人給猥褻了,訛他倆錢,這樣不傷人也不砸東西,這就叫一箭雙鵰。」花褲衩一聽之下極其興奮:「咦!你倒怪聰明,辦法倒是蠻有意思的,可是人家問起來說,咱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你咋說?咱這小妹妹也不能隨便的就跑進人家院子的裡。」
「這還不簡單,就說在附近喝酒喝高了,想找個涼快地方醒醒酒,咱妹妹就走迷糊了,咱聽見呼救就跟過來了。」
「我看行,就這麼辦,把娟子喊過來。」那個妖艷的女孩過來了:「明哥,我想吐,喝的太急了,頂不住了。」
「先忍著,就照那個辦法,你能做的了嗎?完事你抽大頭。」
娟子兩眼通紅,看樣子是啤酒白酒摻著喝的「沒…沒問題。」
花褲衩和小白毛對著陳家大門一陣亂砸,馬上和一干人等躲了起來,娟子挪過去站在門口,不多時,陳震天過來開門,門還沒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和一片濃烈的酒味,互相攙雜讓人不能不退後三步,有一會陳震天都以為是那死狗的屍體自己又跑回來了,打扮入時超前的娟子映入陳震天的眼簾,陳震天還沒有反應過來,娟子見門開了,伸腿就往裡面邁,她卻不知道宅院門下都有一道門檻,一下就拌倒了,站立不穩摔進了陳震天的懷裡,陳震天下意識的接住她的身子,這一摔,身子往前一傾可不得了,那股酒勁一下衝上來,娟子張開嘴哇哇大吐,吐的陳震天措手不及,吐了陳震天滿身滿臉,娟子喝的爛醉如泥,這一吐清醒了很多,夏天出汗也多,滿臉化的濃妝都被汗水沖落。
陳震天驚了:「女鬼,這鬼找上門了。」他嚇的大叫一聲往後退去,這一聲喊叫把正廳裡坐著的馬局長和陳青媛引出來,才十點來鐘,林鳳嬌已經早早睡去,他們四個剛才正在正廳裡坐著閒談,馬局長其實就是花褲衩的親爹,估計讀者已經猜到了。
娟子看見屋裡又出來兩個男的,其中一個還和陳震天年紀差不多,心裡想「壞了,我也不知道陳家當家的長的什麼樣,他們讓我進來栽贓陷害,我弄不准人咋整,那不就成了賠了身子又折兵?」陳震天跑出去八丈遠,院子的燈都炸碎了,也照不出個影子,燈光好的話看看有沒有影子就能分辨出是人是鬼,現在這情況沒法分辨,馬局長仔細一看:「老陳,這就是你們說的女鬼,這分明是個喝醉的姑娘,我說這鬼怪之說完全是無稽之談。」幾個小時的相處,陳先生已經親密的被稱為老陳。娟子一聽這人喊旁邊的人叫老陳,原來自己沒有撲錯人,她是不認識花褲衩他爹的,那一幫人除了小白毛,沒人知道公安局長是啥模樣,娟子搖晃著往前快走幾步,一下又衝進陳震天的懷裡,抱住他的腰大喊起來。
「你強姦我!你強姦我!」
這一嗓子把滿院子的人都喊蒙了,花褲衩聽到裡面一喊立即就想衝進去,被小白毛一把攔住:「等會,再等會,最好發生點情況。」
「等什麼,等個屁,這宅子黑燈瞎火的,咱妹妹有個閃失都叫人家罵咱不仗義。」說完起身第一個衝過去,往門縫裡那麼一看就覺的前面有個人眼熟:「娘的,俺爹咋在裡面呢,難不成陳家人和俺爹有關係是熟人,馬強壯這忙我可幫不下了。」頓時腦子裡甩出三個字,電影落葉歸根裡的一個橋段「假仗義」得了,就假仗義一次,他踮住腳貓起腰往後面做了一個快退的手勢。
馬強壯急了:「怎麼了,縮脖子了,王八犢子了。」
「沒,壯哥,我家老頭子在裡面呢,我沒法弄啊我,我帶不了這頭。」
「你不能去,小白毛就不能去?」
小白毛道:「換了旁人就去了,關鍵是,他爹不是公安嗎?還是個局長,誰敢去。」
馬強壯一時也沒了辦法,可是人都叫來了卻不沾點光,他實在是嚥不下這口鳥氣:「那你們說,你們說怎麼辦,那我這忙你們就不幫了。」
小白毛道:「誰說不幫了,我們也沒說啊,咱換個辦法。」
「什麼辦法?」
「我想想…」
花褲衩道:「你先想想怎麼把娟子弄出來吧,都是你出的他媽的餿主意。」
他們這才想起娟子還在裡面。
小白毛道:「有了,你不是說你這望虎村鬧鬼嗎,咱他媽的裝回鬼,嚇嚇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人一亂咱就把娟子妹妹搶出來。」
馬強壯一聽:「好,好辦法,這鬼怎麼裝呢。」
「村上演戲踩高蹺用的戲裝都在村委是吧,壯哥回家一趟咱拿了村委鑰匙,穿上戲裝就是牛頭馬面。」
「戲裝不夠,沒那麼多件。」
花褲衩把褲子脫下來套到頭上:「把褲衩套到頭上就是小鬼。」眾人無語…
一行人往村委走去。這邊陳家大宅裡,娟子怎麼也不見人進來,就急了,開始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是罵的花褲衩還是陳震天。
陳震天道:「姑娘,你可說清楚,誰強姦你了,說話要有證據。」
「就是你這個菝短的東西。」
「你這小孩,年齡不大怎麼說話這麼難聽。」
娟子伸手使勁往自己脖子上擰了一把,脖子上立刻紅了一片,用濟南話說就叫血印了。
「就是你,你看…你看你給我親的,出血了都。」
陳震天險先背過氣去,這女孩不要臉到這個份上也是沒法治了,俗話說的好,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陳震天今天就碰上一個不要臉的姑娘,大老爺們被一個小女子弄的大紅臉,娟子又開始吐,吐了一大堆,吐完了趟在地上就睡著了,不省人事。
「不要臉的東西,真給她爹娘丟人,哪裡跑來的神經病。」
青媛道:「怕是大腦受到刺激了,失戀了。」
花褲衩把短褲頂在頭上溜溜的走著,沒有路燈也沒多少人,穿著內褲旁人也看不見,藉著酒勁耍起了活寶:「妹妹你別著急,哥哥一會抱。」此時他們還沒拿到鑰匙,正往馬強壯家裡趕,村委會的鑰匙在馬強壯家裡,他爹是村長,花褲衩來了一個急剎車。
「壯哥,都說你們望虎村老來就鬧鬼,咱這裝神弄鬼的會不會把真鬼招來。」
「啥鬼,你見過,你們誰見過!我這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還怕鬼。」
「你後面有啥?」
「玄武。」
花褲衩笑成一團:「玄武是個王八,你紋哪不行非要弄到背上,背上紋個硬殼大王八。」眾人哄笑,這可真叫禍從口出,馬強壯感覺很不爽,抓住花褲衩右手的五個指頭喀嚓一聲就往後面掰過去,手指頭哪能往後掰,骨折了,花褲衩嗚呀一聲怪叫,躺在地上疼的打滾,小白毛罵道:「你也太狠了吧你,你想死啊。」這幫人本來就是花褲衩帶來的,看見老大受傷可不幹了,窩裡鬥開始了,十幾個人一哄而上,把馬強壯圍在中間一陣暴打。
剛才還一口一個哥,說翻臉就翻臉了。
瞎子的耳朵本來就靈,那一聲叫撕心裂肺,正好把王辣椒驚醒,瞎子點燈白費蠟,他屋裡也沒裝電燈,從床上爬起來麻利的摸起紅燈籠點上了就出門:「來了,鬼來了,可盼來了。」王辣椒抱起一捆冥紙摸出家門,蹭倆錢花花先,好日子過慣了,苦日子還過不舒坦,嘴裡淡出鳥來。
二十七.妖音
27.妖音瞎子走路都是拄著一根導盲棍,可是王辣椒從來不,他都是摸著牆根走,身體緊緊貼著牆根。大半夜的王辣椒摸著牆根打著紅燈籠,一路往陳震天家走去,陳震天一看門口的紅燈籠就知道是村後住的王半仙,忙把他讓進屋裡。
「王老先生,半夜三更的你上這來有什麼事?」
「明人不說暗話,陳老哥,你家是不是鬧鬼了?我給你說和說和。」
「你和誰說和,和鬼!」
王半仙搖頭晃腦:「老漢我就有這個本事,今天晚上我給你說和一下,當然我是衝你家錢來了,完事了你就看著給點,我也要賺個棺材本,不然老了連個送葬的人也沒有。」
「那…你給說和一下。」陳震天糊理糊塗的就答應了。
王辣椒應了一聲,拉起陳震天就往外面走,陳震天問到:「你先別忙,你這是拉我去哪裡說和?」
「這事咱要從老輩子的傳說講起。」
那一年全國大旱,山東還好些,許多災民都來山東逃荒。陳家的宅院以前確實是個義莊,也確實有個規矩,只停女屍,這裡面還有個由頭,古時候窮人家吃不上飯不得不賣兒賣女,賣兒子就往頭上插根乾草,就叫草標,是出賣的標記,賣女兒就往女孩脖子上掛一根麻繩子,也是出賣的標記,這就叫結草弦環,古話裡說結草弦環粉身難報就是這個意思,女孩能賣到哪裡去,不是買回家做小老婆就是賣到窯子,誰家姑娘也不願意往火坑裡跳,除非是犯賤,住這麼大院落的都是地主,是大地主,地主的生活其實也沒有我們想像的這麼好。
宅子蓋好了,怎料房子上了梁才發現選址的時候犯了太歲,就是現在挖坑埋狗的時候挖出來的太歲,太歲沒眼沒腿也沒嘴,也不知道是怎麼行走進食的,都說太歲其實就是塊奇怪的石頭,並沒有生命,有人稱它叫太歲石,太歲身上黏糊的很,就像塗了一層膠水,老人就說了,石頭身上有這麼黏糊嗎?這分明就是活物才有的體液,犯了沖,得罪了太歲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不兜也得兜!沒法子只有另外起房,太歲頭上不能動土,正準備把蓋好的房子再拆掉,這時候官府來了一文告示,災民太多需要找村上的大房子臨時安置,誰家也不願意留宿災民,就把這所還沒來得及拆的宅子當成了災民留宿地,清政府能做到這一步就不錯了,也就別再指望別的了。吃不上飯的總歸是吃不上飯,那就要賣兒子當壯丁賣女兒進火坑,賣兒女的行為在當時是合法的,但是政府害怕這麼多災民萬一有個傳染病啥的,所以禁止上街「典子」,只能就地擺攤,宅院裡住了將近一百口災民,每家都給孩子頭上插標,脖上掛環,地主老財,官宦人家直接到每個災民留置地就地挑選,這麼說起來想出這法子的人也太有才了,既解決了傳染病爆發的危險又解決了市場問題。
《冥談之紅山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