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下面是空的,挺高的。」余小刺說著話,將手旁一塊碗大的石塊扔了下去,石塊在下面跳滾了幾下,空洞的聲響從下面傳來,上面的幾個人都清楚地聽到了。
「聽動靜底下的面兒挺實,能下。」朱瑱命判斷道。
「那我就下去,老頭,給我再放些繩子下來。」聶小指有些迫不及待地興奮。
依舊沒有人加以阻止,朱家的老者也迅速將吊繩放了些下去。
魯一棄所在的位置和朱家的老者本來都可以看到聶小指部分的身影,但隨著吊繩一緊一晃,聶小指不見了,只有隨著他一同往下的死風琉璃盞的光亮還能看見些。
那光亮沒下去多少,就聽見下面一聲驚駭的「哎呀!」聲。與此同時,死風琉璃盞的光亮直墜而下,遠遠傳來一陣破碎聲響。
也許朱家的老者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情形了,所以反應很是迅速,一把抓緊挽在橫樑上的吊繩,往上用力拉扯。
老者的力量很大,可是卻一把拉空了,擺起的手臂將旁邊的黏土層擊出一個深坑,洞壁上的流水也被擊得水花四濺。
「快下!」朱瑱命雖然隔著兩個人,卻把下面情況看得很是清楚。下面有危險!下面有怪異!但朱家的人與別人不同的是他們不會驚慌,他們也不會退縮,他們需要的是知道危險是什麼,怪異是如何的,並且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老者聞言將繩頭在橫木上一甩纏繞成一個盤花扣,然後單手順著繩子直滑下去,下去的過程中,另一隻從懷中掏出明火筒,單手捻晃點燃。
「當心,不要用明火!」魯一棄雖然不知道盜墓一行的道道,但久封的地下構室很可能有沼氣積聚,明火會導致燃爆。
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沙層下那朵搖曳的火苗上。
也許是魯一棄多慮了,也許是他們一行很幸運,也許那老者早就嗅聞出下面沒有沼氣味道。沒有爆燃,火苗也沒有熄滅,那老者更沒有遇到絲毫危險。
「他不再下面!他不見了!」這是老者在許久之後發出的叫聲,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將很大一個看見尋查清楚了。
「有其他通道嗎?」魯一棄感覺事情很蹊蹺。
「有一個,卻未開啟。」
「那有什麼,打開,人走了再關上,這也叫未開啟。」這是那白胖子侍衛第一次大聲說話,可以聽出話裡帶著濃重的陝西味兒。
朱家人和魯一棄都知道那老者一句未開啟意味著什麼,所以沒人搭理這個胖侍衛,因為他的話在這些行家聽來很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
見大家都不理自己,胖子便又說:「還是我下去瞧瞧吧,他那麼大年紀老眼昏花的,別『褲襠上長眼——蒙筒子裡』,看不到。」說完他一側身,從魯一棄旁邊就擠了過去,然後攀住繩子也直滑了下去。
後面的朱瑱命和紅眼睛怪人明顯愣了一下,因為胖子剛才瞬間的動作讓他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魯一棄站立的位置是在洞**中間,所以他旁邊的空隙位置很小,就是瞎子那樣的身軀才能順利通過。可這白胖子侍衛不但過去了,而且連魯一棄的衣襟碰都沒碰。這還在其次,那流沙填石中的洞**余小刺挖得極小,而且還有曲折之處,老者下去時還稍稍碰觸了些地方,可這胖侍衛也是一滑而下,竟然連一粒沙子都沒有碰掉。
「是縮骨功?不像,縮骨之術轉換沒那麼快」朱瑱命在自言自語。
「呵呵!他還縮骨,我瞧他是肥肉功還差不多。」魯一棄在嘲笑那胖子,嘲笑得有些得意。
「喂,你們也下來吧,這鳥褲襠我是著實看不懂。」那胖子侍衛剛下去就在叫,大概連下面的面兒是石是土都沒查清。
「哎!你們等等、等等,瞧我這一隻手的殘缺之人,你們可得想法子把我放下去,要不然我可呆著不走了。」魯一棄說話有些無賴,不過他也是說的事實,這麼垂直的窄小洞**,他就一隻左手,又不是什麼練家子,叫他怎麼下得去?
朱瑱命眼中有冷峻閃過,這讓魯一棄感覺自己的斷腕在隱隱作痛。也難怪,在別人的眼中、感覺中明明是個絕頂高手,偏偏還自賤與殘缺之人等位,要人家門中門長和絕頂高手弄他下去,這不但是無賴,還是對別人的戲弄。
紅眼睛的眼睛更紅了,他一步從朱瑱命旁邊竄過,雙手直抓向魯一棄。
「幫魯門長拴掛好,小心放下去。」隨著朱瑱命的一句話,紅眼睛的手只好停在魯一棄的右肩上,怔怔地瞧著魯一棄。
瞧著紅眼睛的窘樣,魯一棄開心地笑著。
「急了,急了不是,不要這樣,我和你家門長可是拴在一個繩扣上。」魯一棄保持著開心的笑容的同時,讓開右肩,然後主動將自己的斷臂送到紅眼睛停在那裡手中「動手吧。」
紅眼睛怪人麻利地動手了。他用繩子繫在魯一棄的右臂肩彎下面,將他慢慢滑放下去。
魯一棄下去後,紅眼睛怪人回頭看著朱瑱命,嘴唇無聲地動了幾下。
朱瑱命眉頭微微一皺:「早已料其心起叵測,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只管盯死他。」
紅眼睛怪人點了點頭,往後一個退翻,身形便消失在洞口。
當朱瑱命也下到下面時,花白鬍子的老者已經燃起一個火堆,這火堆能看出已經在此熄滅了許多年了,但依然可以燃著是因為燃料中加注了特殊的東西。火很旺,照亮了整個空間,一個封閉很嚴密的空間。
三面是土,一面為牆,牆上有一個方形開闔子(通道的門),頂子是以不知何種材料的片板搭接為拱。而他們下來時在頂上破開的洞,影響了拱形的穩固性,在流沙填石的重壓下,顯得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塌落下來。
第十二節 飄磷骨
這個地室結構很是簡單,行家只需打眼一看,就可以確定出許多東西。
「這裡沒固頂子,看來我們沒入對地方,按道理真正的暗構應該在牆的另一邊,而這裡只不過是甬道的尾端,也可能只是修建暗構時材料的暫存轉運所在。」朱瑱命一下來,那老者就趕緊向他匯報。
「魯門長,你覺得呢?」朱瑱命意味深長地問魯一棄。
「人到哪裡去了?」魯一棄想知道最先下來的聶小指怎麼會不見的。
「不知道。」老者對待魯一棄的態度與對朱瑱命的相去很遠,也難怪,你不是他的門長,能搭理你就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何況他是真的不知道。
「無跡可尋?」朱瑱命插了一句。
「不是,有跡,卻不知如何去尋。」老者說這話時,聲調突然顯得有些詭異,就像是有鬼掐著他的脖子。
「什麼意思?」連朱瑱命也不由一怔。
「這裡的痕跡太多了,我們未入之前就像有人到過,而且是到過不少的人。還有此處地無積塵,壁無霉痕,角無苔印,到處可見刮掃痕跡,左牆腳前一弓半距離地面土實,為踩踏印。」老者將各種跡象告知給朱瑱命。
「日轉頭多?(時間很長了?)掘墓財的撓道子?(盜墓人留下的痕跡?)」朱瑱命開始在話中加入切口暗語,因為他覺得有些事情不能讓魯一棄全都知道。
「煙息嘴燙(時間就在最近),三餐常客(經常出入),像是驅灰子的把子(痕跡像是有人在打掃這裡)。」老者回道。
「你可別嚇唬我,我膽子小,怕鬼。這四面全封得實實的地方,深得差不多都要碰閻王殿的瓦楞子了,你說有人常來常往,還在這裡打掃,除了鬼么子,還能是其他什麼歹玩意兒?」白胖子侍衛竟然聽懂了老者的暗語。雖然這老者用的不是朱門獨有的暗語,但要能聽懂,那也不是在江湖上混個一天兩天的工夫就能辦到的。
「魯門長,那就還要你來仔細辨辨,拿個斷論出來。」朱家人沒誰搭理那胖子,而是把個沒拎沒把的燙手壺放在了魯一棄的手上。
「有沒有查看牆質、土質?有沒有探明腳下踩面?」魯一棄問道。
「還未來得及。」
「牆體磚形對巧,以及牆面與土面交合叉接是如何的?還有那未啟過的開闔子是虛面子(做假的門樣子)還是實竅子(真的通道口)。」
「什麼意思?」那老者不懂魯家這套理論,顯得有些茫然。
朱瑱命顯然是理會了魯一棄的意思,已經走到那牆體與土面的角落裡查看起來。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背手緩步退了回來,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該如此,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不該跟著魯一棄的話頭轉。
「呀!這裡不但是虛面子,而且還是面霧子(表面的假象),兩相替換了。」白胖的侍衛好像對魯家的一套比那老者明白得多,稍加查看便大聲嚷嚷道。
「不錯,確實是牆為土,土為牆,你們看這牆磚,撬開只有指厚,完全只是為布形所為,不作承重,而開闔子根本就是實縫子,無法開啟的。另三面的土面倒是累夯而成,土中雜有麻條、荊稞,可為室壁之用。」魯一棄不像朱瑱命,所以親力親為,仔細查看。
「那三面土壁可有通道?」朱瑱命關心的是這個。
「沒有!」老者很確定地說。
「沒有!這裡三面都是基壘之壁,腳下看上去像是整面石,不存機括。」魯一棄也很肯定。
「那你的人會去哪裡?」朱瑱命絕對不會相信。
「也不能說是去了哪裡,這樣說讓人覺得好像我的人在躲貓貓似的。也許去的地方也是他自己萬分不願的,也許去的地方是何處連他自己都不知。問我,就更無從知曉。」魯一棄答得很饒舌,也很掰理,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此咬文嚼字很沒必要。
「那該問誰?」
「問打掃這裡的人呀!」魯一棄突然壓低了嗓音,拖長了語音,這讓人聽後覺得心悚悚地。同時這話也提醒了大家,這樣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裡,怎麼還會有人在最近打掃過。
朱瑱命是一家門長,也是個博采眾長的奇才,所以他能洞悉魯一棄的心理,他多少能看出魯一棄所說所為的背後隱藏著些什麼。好比現在,這年輕人裝腔作勢、故弄玄虛地,其實正是代表著他看出了竅要所在,這是帶些得意的炫耀而已。
於是朱瑱命眼珠一轉,從魯一棄的話語中找到了線索,馬上吩咐手下:「你們仔細查辨那些打掃痕跡,這裡的打掃不是為了清爽,而是要掩去弦尾子所在。」
「厲害!不愧是統領多少江湖高手的朱門門長。」魯一棄不善言談,所以他嘴裡出來的恭維顯得生硬而虛假。
「還是你厲害,蛛絲蟻行般的掩面兒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不對,你大概誤會了,我沒發現什麼掩面兒,我只是覺得此處唯一異常的現象就是被打掃過了,所以才從這條思路上來提醒你的。」魯一棄沒有居功的**。
朱瑱命背著手,魯一棄抱著手,兩個門長都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三個人仔細謹慎地忙碌著。
「在這裡!」說話的是「獾行宗」的老者,發現線索的卻是那個紅眼睛,他正用手指在描繪著一個曲折的軌跡給那老者看,那位置是在一面土牆的中腰位置,貼近一側交角線。
「沒錯!」老者言語間很是興奮,「麻線粗掃痕間隔兩鏟刃(大概三毫米左右),兩掃痕間有連線,然後從另一掃痕往上半鏟寬,再一連線至又一掃痕,如此反覆,最終曲折為環,方圓九分弓(0.8平米左右),這該是個洞口。」
「有開啟括把或者弦匙了嗎?」朱瑱命問。
老者沒有回答,不是對門長不禮貌,而是要再次細細查辨後才能做出答覆。過了有一袋煙的工夫,老者回過頭來,有些沮喪地回道:「沒有,看來這好像是個竅填口子(用模子做出可合可分的兩部分),所以這線兒很密湊。不過也密湊得過頭,要真是竅填口子,真不知道以何為模而做,這手藝太高明了。」
第十二節 飄磷骨2
魯一棄終於耐不住好奇心,走上前去仔細看了一回。
等魯一棄看好退後了,朱瑱命這才踱步過來,也看了一回。
都查看甄別完後,朱瑱命問:「魯門長,瞧出什麼了嗎?」
「沒有。」魯一棄很真誠地回答。
朱瑱命也沒有看出什麼來,不過他很高興,因為這趟他們在查辨能力上打成平手,而在定力上,自己在魯一棄後面去查看情形,算是勝出一籌。
「既然是沒弦括的竅填口子,開啟的方法無非四種,推、拉、旋、翻。這平滑土面無填口把子,應該不會是拉,曲折邊沿也不可能為旋,而曲沿之面又非對稱,還不能為翻,所以你們只好先試著推推。」
老者聽朱瑱命這麼說,馬上單掌五指叉開,按壓在那塊土壁上,然後逐漸加力,想要推開那個竅填口子。
利用火堆的亮光可以看見,老者手掌的骨節、肌腱漸漸突起,接著血管、經脈也崩跳起來,整個掌背在變紅、變紫,由此可知,加注在土壁上的力量已經極大。
「算了,別用勁兒了。我剛才說過這裡沒有通道的。」魯一棄說。
「那你說這裡是什麼?這不也是你提醒我們找的嗎?」老者覺得魯一棄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
「這裡不是通道,這裡是這地下工程最終的封口之一,而且這壁上的封口是用來封我們這個室間的,所以開啟方向一般都會朝我們這面。從你剛才開啟的結果可以知道,這竅填口子可能用的『倒落塞』,鍥口是往裡斜落,推是推不開的,只能拉。可這邊沒有括把子,如果那裡面再加上關柵橫擋,那就決定了此口子只能由人從那一邊開啟。」魯一棄看出來了,朱瑱命其實也看出來了,只是他沒那麼快承認自己判斷的錯誤。
「那麼這裡是沒法進了?」白胖的侍衛在問,問得一點都不擔心,他好像能確定魯一棄知道打開的方法。
「有法子進呀,而且法子很簡單,朱門長是最擅長此道的,那就是解不開來就破。」
沒人再多說話,胖子侍衛從褲腿裡抽出一把小刀,很尖很鋒利的小刀,和平常小刀不同的是這刀的彎曲度很怪異,刀身的寬窄、厚度前後各個部位也不一致,好像是和各部分的彎曲位置配合著的。雖然刀的樣式很複雜可胖子用起來卻很簡單,只是抓起刀就往土壁中戳,魯莽得就像是在殺豬。
鋒利的刀身每一下都能完全戳入土中,所以當那竅填口子上出現許多刀口子的時候,那塊土壁鬆了。老者再次按上手掌,稍一用力,整塊竅口子碎了。
隨著填口子的碎裂,一團銀亮色湧了出來。
「水銀流子!快退!」魯一棄反應很快,急步後退,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其他人都沒有動,只是平靜得看著那團銀色,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魯一棄的反應。的確,魯一棄的反應是錯誤的,讓人好笑的。那團銀色不是墓中常用的水銀,而是一團純度極高的磷火。
看這魯一棄的狼狽慌亂相,不但是面色始終陰沉如鬼的紅眼睛和始終嚴肅的老者覺得好笑,就連他帶的胖侍衛都覺得好笑。一個門長,一個絕頂高手,怎麼眼神如此不濟,怎麼膽量如此儒弱。
朱瑱命沒有笑,非但沒有笑,他還皺了皺眉頭。他感覺這此魯一棄的表現更加的做作,這肯定又是想玩什麼蛾子。戒備之心懸得更高了。
幾個人中,魯一棄是最後一個從洞口往裡瞧的,雖然憑他的視力不能將裡面都看得清楚,但在這個還算亮堂的空間中,還是能辨別光亮是來自那些漂浮的和依附物體上的磷火。
「哦,是磷光呀!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開了水銀流子的啟口了呢。哎,怎麼會有這麼多磷光的呀?」魯一棄這句話倒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的確,就算是入到墓室中,就算其中棺槨盡,骨骼盡散,也冒不出這許多光亮。
「磷光又為鬼火,有的磷光,別是藏了太很多鬼在裡面吧。」魯一棄說話時表情怪異,不是害怕,而好像是還沒從剛才的狼狽尷尬中恢復過來。
「魯門長還會怕鬼?你不弄鬼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朱瑱命再次覺得魯一棄的話有些做作過頭,於是一語雙關地回了一句。
「過獎過獎,彼此彼此。」此時魯一棄已經回復為平靜的面容,對朱瑱命反唇而譏。看著他面若板刻,朱瑱命反倒是放心了許多。
一旁的白胖子侍衛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把聶小指剛才啟下的頂面板找來。在仔細辨別了一會兒後,白胖子侍衛肯定地說:「我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磷火了,那裡面肯定有更多的骨頭,朱門長,你剛才也聽我說了,這頂面材料是骨頭的,試想,連頂面都用了骨頭,那裡面的骨頭還少的了嗎?」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