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許博士冷冷一笑,「我說當時就不該讓個本科生入隊,還是個女的,就一廢材。怎麼著,你一個碩士生想打抱不平?」
魏大頭還沒來得及回應,李大嘴的拳頭已經又狠又準的擊中了許博士的左臉。許博士「嗷」的一聲慘叫,捂著臉後退兩步,錯愕的指著李大嘴道:「你,你,你打人!」
魏大頭衝上去攔腰將許博士抱住,一把將他撲倒。在眾人和我驚訝的目光中,一向信奉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老魏和老李如餓虎撲食般,將許博士壓在身下一頓胖揍。M大的同仁見狀趕緊上前拉架,情況混亂不堪。
大概是M大的同仁平日對許博士的刻薄也頗有微詞,拉架的人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等心急如焚的領隊終於將亂作一團的人分開時, 許博士已經哭哭啼啼的在抹鼻血了。
幸運的是,我們仨沒被領隊開除,僅僅是開了個會,會上大家做批評與自我批評。我一直以為,如果老魏和老李沒有進考古系,他們應當是郭德綱和于謙的有力競爭者。很難想像,平日裡油嘴滑舌的二位大神,發起飆來竟是如此駭人。我們回S大之後,領隊跟范教授通了電話,比較委婉的將此事告知了老夫子。
我們在老范家吃飯時,個個縮頭縮腦,心中忐忑。老范見我們的熊樣,不由得笑了,「打架時生龍活虎,怎麼吃飯時跟病貓一樣?」
魏大頭期期艾艾了半天,嘀咕出一句,「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我們忍他很久了。」
老李趕緊拉了一把老魏的袖子,低頭誠懇狀道:「老師,我們錯了。我們又給您惹麻煩了。」
老范哈哈一笑,「你們給我惹麻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少來這套。」
他給我們仨每人倒了點小酒——老范唯一的愛好就是這口——抿了口酒後他道:「孔子說過,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我歲數大了,梁珂已經確定保送研究生,她也將是我的關門弟子。人的一生很長,我不可能一直照應你們仨。記住孔子這句話,不惹事,不怕事,待人要誠懇寬厚。梁珂年齡小,你們要有師兄的樣子,好好帶她。」
聽到老范這番話,我們都有點傷感。他一生都獻給了中國考古事業,孑然一身,除了事業,弟子是他唯一的情感寄托。李大嘴眼圈紅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老師,您放心,我們幾個一定要做出成績,不給您抹黑。」
豪言壯語猶在昨日,老范此刻卻在千里之外的病床上,生死難料。想到老夫子,我心中一陣難過。兩位大神卻沒有注意到我神色的細微變化,他們正蹲在地上,一根根的數著搾菜絲,精確的分成三份。
我清晰的記得那個中午,幾乎可以用「風和日麗」來形容。雖然昨晚剛剛經歷過不可思議的黑影事件,我們也以狼狽逃竄作為考古三劍客的一份答卷,但此刻站在明媚的中午,陽光散落在我們身上,這溫暖恍惚間讓我回到江南,回到溫潤如玉的故地。
人在陽光中,就會遠離黑暗。不堪的記憶,也會被暫時擱置在一邊。還有什麼比一群老友蹲在一起吃飯、貧嘴、打鬧更輕鬆的事情呢?
我看著兩位大神數著搾菜絲,嚴格遵循分類法,不僅按數量也按長短進行分配。心中暗笑之餘,打開自己的飯盒準備拿謨出來。當我打開飯盒、揭開蓋子之際,再一次,我無法理解的再一次愣住了。
在已經清洗乾淨的飯盒蓋上,有人記號筆寫了四個字:隊、裡、有、鬼。
比昨天看到的字跡更加潦草。留言的人似乎知道我們並沒有把他的警告當回事,因此比昨天多了兩個字。
隊裡有鬼。
留言者明白無誤的指出了有鬼,及這「有鬼」所在的範圍——「隊裡」。
一時間我有點眩暈。魏大頭和李大嘴終於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圍了上來。
老魏關切道:「師妹,你沒事吧?」
李大嘴一眼瞥到了飯盒蓋上的字,大概是昨晚的事仍心有餘悸。他的手一抖,飯盒嘩啦一下掉在地上,精心分好的搾菜絲在沙地上散亂一片。
曾經有這樣一個紅極一時的段子,叫做饅頭的用途:想吃餅的時候,把饅頭拍扁了當餅吃;想吃麵的時候,拿梳子把饅頭梳幾下當面吃,想吃冰淇淋的時候,把饅頭放窗外凍凍再吃,想吃餅乾的時候,把饅頭烤脆了再吃;想吃漢堡的時候,把饅頭包在紙裡,把紙打開再吃。
種類繁多,不一而足。其實饅頭還有其他的用途,在考古業內,就有用饅頭進行文物修復的一種做法。對於一些特定質地的文物,想清除其勾縫間的積灰,用饅頭擦拭,確實新穎而無害。只是清洗一件大型文物,至少要用十多斤饅頭,真是令人有點心痛。有關饅頭的念頭,都是電光石火間我想到的。因為當時魏大頭反映迅速,拿起飯盒裡的饅頭,直接擦掉了飯盒蓋上四個驚心動魄的字。
魏大頭扶了扶眼鏡,冷冷道:「誰想泡我們師妹,先過我這關。」
看到冷饅頭上沾著的黑墨跡,我心中暗想今天的午飯要少吃半個饅頭了。李大嘴一跺腳,叫道:「死腦袋瓜,你就光想著有人泡你師妹,怎麼不想想,萬一這話另有深意怎麼辦?」他靠近我們低聲道:「你們不覺得……譚教授非常之……可疑嗎?」
我和魏大頭齊齊張大口,「啊」了一聲——「譚教授?」
李大嘴點點頭,聲音更低了,「我總感覺譚教授的敘述中,隱藏了什麼。她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接近黑衣女屍,這其中的秘密,也許是她有意隱藏。」
「可是,」我情不自禁的反問李大嘴,「為什麼這字要寫在我飯盒裡?」
「如果按老李的邏輯,這個問題是不言而喻的。」魏大頭的目光變得深思而冷峻起來,「此人不僅是在警告你,而且是想用這種方式提醒你,注意與你同住一個帳篷裡的人。」
我低頭想了一會,拿定主意抬起頭,「不,我不相信譚老師是鬼。我一萬個不相信。這雖然跟我受過的教育,對譚老師的敬重有關,但更多的是我的直覺。我不相信譚老師有什麼異常。就算有,這也說不通,譚老師如果是鬼,或者被鬼附身,那『它』想做什麼?難道『它』想協助我們考古發掘?」
李大嘴搖搖頭,歎道:「師妹啊師妹,在科學面前,直覺只是一道佐餐小菜。難道你忘記了,在周謙發狂時,曾經說過的話?『她終究是要借助人力,完成使命。』梁珂,女人的情感和直覺我雖然非常理解,但這不能代替邏輯。如果譚教授有問題,那麼,這一定與黑衣女人,營盤遺址,甚至小河墓地、太陽墓地息息相關!」
李文常正經時說話的語氣,通常是擲地有聲。我一時間陷入深思,沒有反駁。魏大頭卻開口說道:「還有一種可能。」
瞬間,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魏大頭身上。
「如果不是譚教授有問題,那問題就大了。很有可能除了我們三個,以及這個暗中提醒『有鬼』的第四人,隊裡其餘的人都有嫌疑。如果是這種情況,就說明這個第四人除了我們誰都不相信,他知道我們和梁珂的關係,警告梁珂就等於警告我們,而且相對來說梁珂在隊裡資歷最淺,目標最不明顯看,警告梁珂,使他身份暴露的可能性最低。」
一時間溫暖的陽光都冰冷起來。李大嘴又抖了起來,顫聲道:「蒼天,我們該不會是進入殭屍考古隊了吧?如果我能活著回去,一定要出本回憶錄,題目就叫《我和殭屍一起考古發掘的日子》。」
老魏的眼神似乎有點疲倦,淡淡道:「吃飯吧,這事兒先別露風聲,多聽,多看,少說話。總之,這個隊是有點古怪。」
我們仨蹲在地上吃飯時,用筆桿在沙地上畫了一個關係圖,分析「隊裡有鬼」這四個字可能的指向。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李大嘴畫了個五子棋盤,假裝和魏大頭切磋。
對於兩位大神的分析來說,他們更傾向於先找出留言警告的人。此人一定掌握了某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和秘密,找到他比找到所謂的「鬼」更靠譜一些。
在我內心深處,對所謂的「鬼神」之說一直都有抗拒排斥。鬼神之說在我看來不僅荒誕不經,也無法用真實的數據、證物來進行驗證。但見兩位大神卻以極其投入的心態,在地上畫出各種小格子,裡面填上人名代號,中間格子畫了一個卡通式有犄角的、上下兩排利齒的鬼,旁邊打上了一個問號。
在這個以利齒鬼為中心的沙盤裡,兩位大神的排列分析是這樣的:
譚教授(重大嫌疑)→陳偉(有嫌疑)→李仁熙(基本無嫌疑)
於燕燕等飛龍大隊成員(無嫌疑)
高宏(有嫌疑)→向志遠(有點嫌疑)
竇淼(有重大嫌疑)
考古三劍客(正義的化身,絕對無嫌疑)
以上所謂的嫌疑,是針對「鬼」的嫌疑。而警告者也可能存在於這些嫌疑者中。我看了半天之後總結了一下:「目前沒嫌疑的除了我們仨,就是李仁熙和於燕燕的隊了。」
李大嘴點點頭,「李仁熙的碩士是在台灣讀的,剛到大陸來不過兩年時間。若說他與此事有什麼瓜葛,我看是絕無可能。於燕燕和她的隊員是部隊出來的,我們必須相信政府相信國家,可能性也基本接近零。」
魏大頭補充道:「除了有重大嫌疑的譚教授,陳偉和高宏、向志遠,竇淼都有嫌疑。陳偉參加過多次考古發掘工作,而高宏和向志遠也不用說了,就是在博物館裡的古屍、遺物中泡出來的。這三個人都有共同特徵,工作環境陰氣重,常年接觸考古事物,對古遺跡相當熟悉,具備專業知識和接觸靈異事件的機會。」
我插嘴問道:「那竇淼呢?他跟李文常是同學,又不是考古專業的,為什麼他是重大嫌疑?」
李大嘴搖搖頭,輕聲道:「你沒覺得竇淼這個人很陰嗎?」
竇淼吃完飯拎著飯盒在沙地上散步的當口,見我們仨嘀嘀咕咕,便走過來看熱鬧。竇淼在隊裡沒什麼朋友,除了李大嘴比較熟悉,其他人都是進隊以後才認識。他不大愛說話,很少見他有表情,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即便偶爾說個笑話,也是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話。
見竇淼走過來,魏大頭裡忙警惕的將沙子抹平,重新畫了棋盤出來。李大嘴見狀趕緊和魏大頭開始下棋,我則做觀棋狀。竇淼看了看棋盤,忍不住停下腳步,站在一旁不語。
李大嘴跟老魏下棋,無論是圍棋、五子棋、國際象棋還是跳棋,基本上沒有勝算。他也因此發明了一整套耍賴的技巧,比如碰翻棋盤,比如偷子,比如趁老魏不備改棋。但在這沙盤之上,眾目睽睽,李大嘴只能硬著頭皮上。瞬間老魏就佔了優勢,凶悍進攻,老李只能苦苦支撐。
魏大頭以VCF手法不斷沖四終於逼得老李投降認輸。老李的好勝心被激發出來,嚷著重新再來一盤。這時竇淼忽然說道:「讓我和魏其芳下一盤。」
李大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讓出了自己的位置。竇淼伸手將棋盤抹平,重新畫過。老魏對自己的棋藝相當自負,直接讓竇淼執黑先行。竇淼也沒客氣,開局就布了一個比較少見的斜打法「嵐月局」。看到老魏皺眉凝思的樣子,我知道他看出來了,對手遠非李大嘴之流的棋力。
越來越多吃過飯休閒的人圍了過來,看竇淼和老魏的對弈。五子棋是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幾乎人人會下。大家見竇淼以點代黑子,老魏以圈代白子,在沙盤上互有攻防,都屏息靜氣的看兩人的棋局變化。
眼見老魏抓住竇淼的一個失誤,幾番搶攻,終於扭轉了白手的劣勢,以至於形成了VCT(利用連續不斷地活三、沖四、做殺)的大好局面。李大嘴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指指點點:「我靠老魏,那裡,那裡,絕殺!」
奇怪的是老魏的棋子並沒有放在我們預期的位置上,而是經過長考之後,落了一個防守子。這意味著老魏放棄了經過艱苦鬥爭奪來的進攻局,再次進入防守局。
李大嘴氣急敗壞道:「魏簍子,聽我話落那裡,你早絕殺成勝局了。你個豬頭!」
「絕殺你妹。」魏大頭抬起眼皮,很快又耷拉下去:「那是個陷阱。這棋有的下。他給我個活三的套,馬上就會在邊路雙殺我。這子一落,五步之後,我必死。」
一張15路棋盤已經被畫的亂七八糟,魏大頭和竇淼兩人悶不作聲的對著棋盤,落子越來越慢。圍觀的人越來越少,抽煙的,聊天的,都慢慢開始操起傢伙幹活了。
老魏和竇淼的棋終於還是沒有下完。跟我們熟悉的戰士小王等人的告別打斷了這盤棋,老李趁機憤恨的用腳抹掉了棋盤,老魏從來沒給過他機會對弈這麼久。
因為臨時有緊急事件,飛龍大隊接上級指示從營盤抽調了10名戰士,他們將隨補給車一起前往庫爾勒,然後去烏魯木齊執行任務。我們問及任務內容時,小王三緘其口。於燕燕走過來道:「我和小祁留在這裡做後勤,你們不用擔心。」
李大嘴連忙一撫胸口歎道:「蒼天有眼。若是這次考古發掘工作少了你,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於燕燕莞爾一笑,轉身走開。整個營地少了10名戰士,頓時顯得空蕩蕩的,往日的熱鬧少了一半。我注意到空氣中吹過的風開始漸漸變涼。不知不覺間,秋天到了,日照時間也比以前短了。黑夜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就悄悄降臨,俯瞰著這個荒寂沙漠,和同樣荒寂的我們。
我們習慣於在收工晚飯後先開個研討會,簡要的交流下當日挖掘工作成果。通常小會結束後,我們約上幾個比較活躍的戰士,打打牌,吹吹牛,度過這荒漠裡的夜晚。
這幾日大部分戰士都走了,小祁又不願意打牌,我和兩位大神祇好蹲在帳篷外吹牛。有關「隊裡有鬼」的警告,已經被我們翻來覆去的斟酌過了多次,依然沒有成型的定論。我們冷眼觀察隊裡的每個人,到最後覺得每個人都像,每個人又都不可能是。李大嘴甚至觀察了每個人進食和排泄的情況,一切正常,沒有非人類跡象。無休止的猜測讓我們有點疲倦,尤其是我,甚至厭煩了這個話題。
李大嘴叼了根煙,手指在沙地上無意識的劃來劃去,「大頭,你覺得我說竇淼這個人可疑有沒有可能性嗎?」
魏大頭最近胃病犯了,臉色蒼白的蹲在那裡,雙眼無神,「你為啥總覺得他是鬼呢?」
李大嘴瞟了他一眼,「這世界上下棋能下過你的,那還是人嗎?」
老魏捂著胃部,有氣無力道:「第一,我和竇淼沒分出勝負,堅持下去,他未必能贏我。第二,棋力強過你的人,不代表他就是鬼。」
我問了老魏一句:「你對竇淼什麼印象?」
老魏想了片刻道:「從我和他下棋[文]的感覺看,他這人做[人]事善於思考,每一步[書]都深思熟慮卻又出[屋]其不意。看似平淡無奇的局面,仔細一想卻是暗流洶湧。他敢落子,敢棄子,布的每個局都充滿凶險——是個人物。」
李大嘴「哼」了一聲,似乎頗為不屑,但又想不出什麼反駁他的話。魏大頭在地上又無聊的畫出棋盤,把那日和竇淼的棋局復盤,陷入沉思中。
就算是無聊,這光景也算是安詳靜謐。黑影的驚悚和有鬼的警告似乎暫離了我們,我們仨只是望天望地,望著沙面無聊的棋盤。就在這時,副領隊陳偉跌跌撞撞從倉庫帳篷裡跑出來,一邊喊著譚教授的名字,一邊向她的帳篷奔去。
我們仨不約而同站了起來,看著這位平日裡一向篤定冷靜的學長兼老師。他喊譚教授的聲音充滿如此巨大的恐懼,連我們在十幾米外都體會到了那種驚恐。
我們不曾想到,那個夜晚只是一系列驚心動魄事件的開始。我清楚的記得李大嘴一手拿煙一手挖著鼻孔,魏大頭捂著肚子半躬著身子,我則張大嘴巴,我們仨齊齊望向陳偉。陳偉的嘶聲叫喊已經完全走形,全然失去往日的儒雅。
兩位大神反應奇快,李大嘴把煙往地上一摔,魏大頭也不再躬著身子,直奔倉庫帳篷。陳偉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剎那間我注意到他眼神中的迷亂和渙散,彷彿間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我無暇多想,與陳偉擦肩而過後,我奔著兩位大神的方向跑去。
倉庫帳篷與往日並無什麼不同。我們三個站在帳篷門口,掃視著這裡的一切,挖出的各種大小文物,器皿,布料,都按類別有條不紊的排放著。帳篷裡沒有人,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就連那具舟型棺都好好的擺放在架子上,上面蒙了層軍用帆布。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帳篷外傳來。譚教授帶著考古隊的人和於燕燕、戰士小祁匆匆趕來。大家面色凝重,彷彿有大事發生。而陳偉則臉色慘白,喘息不已,瘦長的臉上肌肉一直下意識的抖動。
於燕燕在帳篷內環視了一圈,扭頭問陳偉:「你說的人呢?在哪裡?」
陳偉喘了口氣,艱難的嚥了口口水,聲音有些斷續,看來受驚不淺,「她……剛才,剛才就在這裡。我在整理文物時,她出現,一身黑衣,我看到了,我敢肯定,就是我們挖出來的……乾屍。她,她復活了!」
最後一句話吐出時,帳篷裡的人有些小小的騷動。於燕燕果斷道:「不可能。我和小祁當時在營地附近,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出營地,更沒有什麼黑衣女人。乾屍復活?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話了。」
陳偉的汗珠滴了下來,臉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團,他幾乎是痛苦的呻吟著說:「我發誓,我肯定,不會錯,就是她。我看到她了……我要死了吧,一定是的,不然不會只有我看到她……」
他輕輕的哀鳴了一聲,雙手摀住臉,慢慢蹲了下來。高宏走過去,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譚教授鷹一樣的目光緩緩掠過帳內我們每個人的臉,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口舟型棺上。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掀開軍用帆布。
大家屏息靜氣,看著她。
她沉默了兩秒,回過頭冷冷道:「乾屍不見了。」
連陳偉也停止了嗚咽,錯愕和恐懼讓空氣凝固起來,死一樣的沉默瀰漫在帳篷裡。
這裡是荒無人煙的戈壁,這裡與世隔絕的獨立王國,這裡是人類消失了千年之後又重新被探索的地方,可是就在這裡,一具保存在倉庫帳篷裡的乾屍憑空消失了。
《考骨紀——北疆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