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回想著方纔的對話,說不出的古怪。
中年男人口中的阿玄顯然是在叫孫遇玄,稱呼這麼親暱,一定是孫遇玄的爸爸,那麼中年婦女就是他的媽媽了,可他媽媽為什麼對何若寧哭的這麼傷心?
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突然棺材猛的一震,被抬了起來,鞭炮聲打斷了我的猜想。
其實我躺的這只棺材,有一個隱蔽的通氣口,就在我頭躺的上方,棺材裡有姑姑給我準備的一節一節的螺絲鋼管,到時候我把鋼管擰起來,從通氣口通到外面,就可以呼吸了。
但我還是惶恐,如果說土層太厚,鋼管通不出去怎麼辦,如果孫遇玄他爸媽發現端倪了怎麼辦,如果冥婚後孫遇玄並沒有投胎怎麼辦?
我左思右想,最後只能說句聽天由命。
棺材由靈車運送,靈車裡播放著哀樂,棺材裡十分悶熱,而我卻出了一聲冷汗。
你們一定不能理解我當時的感受,感覺自己就要被活埋了一樣。
我的心咚咚的跳,特別的焦躁,可我不能睡覺,更不能吃安眠藥,得等到棺材被埋,安裝好通氣管之後,才能睡。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等來了棺材的第二次落地,應該到目的地了。
外面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儀式,現在我不用擔心會被發現是個活人,但我擔心我一會兒會變成死人!
因為暴露棺材不吉利,所以冥婚只是把兩隻棺材隔著一堵土牆放置在一起,而不是屍骨合棺,否則就算不被那鬼纏死,我也會被嚇死。
『咚!『的一聲,有人跳到了我的棺材上,將紅色木板,從我這邊通過土牆上的洞穿到孫遇玄那邊,為我和他的棺材搭橋,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死人結婚不過是完成活人的心結,難不成死了的人還真能在陰間結婚?
我見半天也沒什麼事發生,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外面有人在說詞,也就是主婚,我聽的特別認真,卻什麼也沒記住。
此時正逢開春,大地在化凍,我本就因為害怕而渾身發冷,這下子,更是冷的牙齒發抖。
過了一會兒,接二連三的土砸了下來,我堵住通氣口,防止土落進來。
撂土只是為了把坑填平,上面不再堆墳包,所以土層較薄,真正的修墳工作要明天進行。
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以減少氧氣的吸入量,好不容易等到那些人走以後,我才把鋼管從通氣口中插了出去,送出一節鋼管,再擰上一節鋼管,就這樣,慢慢通到外面。
雖然棺材裡落了許多土,但好在通氣管可以使用,這樣我就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憋死。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姑姑來找我。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盯著盯著,空氣逐漸變紅,越來越紅,先是滿眼的紅燈籠,再是一頂火紅火紅的轎子,綴著流蘇的簾子緩緩掀開,只見裡面坐著一個身著紅袍的男人。
那紅太扎眼,又太虛幻,他的身影就像紙片一樣,絲毫沒有立體感,尤其是那張臉,白的像張紙,不帶半點血色,嘴唇卻突兀的呈殷紅,他的眼珠尤其黑,眼尾有些許的上揚,魅惑又冷靜。
他動作呆板的向我伸出一隻手,手指修長又白淨。
這就是孫遇玄麼?可我怎麼看也看不出他哪裡猥瑣啊?他樣貌這麼完美,追他的漂亮女孩應該比比皆是,他何故選我?
突然,他一把拉住我,將我往他坐的轎子上拽去,我這才猛的反應過來,他是孫遇玄,一個鬼,他這是要拉我下去陪他啊!
003.重見孫遇玄!
我拚命地掙扎,死活都不去他的轎子上,他見狀不再拽我,而是下了轎子,向我走來。
我往後退,邊退邊對他吼道:「你別過來!「
可他像是沒聽見似得繼續向我逼近,我轉身就往未知的黑暗裡跑,他的紅袍一揮便將我纏進了他的懷裡。
「你放開我!」我的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
我用力的捶打他,而他卻一直面無表情的緊閉著唇,像是不會講話一樣,我以為他會掐死我,卻沒想到,他只是拿起我的手,在我的無名指上劃了一個口子,然後把我的血滴到了一張紙上。
他的手撫摸上了我的臉,冒著徹骨的寒氣,我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緊緊閉起眼睛不敢看他。
因為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裡,凝結著深深的怨氣,他一定是要帶我下地獄!
鼻子下方傳來刺痛,迫使我再次睜開了眼,眼前的景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紅袍加身的男人,有的只是夜空中一彎清冷的下弦月。
姑姑用力掐著我的人中,緊張的汗打濕了她的鬢角,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如同嗓子裡塞滿了沙子。
「姑姑,我還活著?」
姑姑點點頭,眼淚都快要落下來:「燦燦,你嚇死姑姑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姑姑還怎麼跟你爸爸交代,還好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聽了姑姑的話,這麼長的日子一來,我第一次舒心的笑了。
但事實卻告訴我,儘管我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可這一切,仍然沒有過去。
反而……
回到姑姑家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姑姑讓我好好的睡一覺,然而接下來的幾天,我反覆夢到那男人的臉,夢到他一臉陰森的要掐死我,然後我窒息的醒過來,發現竟然是我自己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意識到詭異的事情並沒有結束,它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一種置我於死地的方式。
男鬼說要讓我的屍體陪著他,所以現在他的計劃開始實行,他要慢慢的,把我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體!
我環抱著雙腿坐在床上發呆,從骨子裡散發出寒冷,使我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按照姑姑說的做了,他卻還要纏我,夙願已經完成,他不應該投胎才對嗎。
等姑姑起床之後,我事情告訴了姑姑,姑姑安慰我,說這不過是一個夢魘,是孫遇玄留給我的陰影,誰知當晚,她竟告訴我,行家找到了!
原來姑姑是為了怕我希望落空,所以才沒有告訴我她在幫我找行家,她還跟我說,這位行家是她托了好幾層關係才好不容易找到的,為人神秘的緊。
我得知了這個消息,固然很振奮。
姑姑讓我簡單的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去親自拜訪行家,她要出去外地談一筆生意,沒辦法陪我,所以只能我一個人去。
我點點頭,說了一聲好。
行家住在別的城市,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迅速的起床穿戴好,去超市買了幾樣禮品,然後去火車站坐城際出發了。
到站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我先是坐了地鐵,在距離最近的站下車,然後打的。
行家住的特別偏,在郊區,司機師傅不知道具體的地方,說從來沒有來過這一片,就只把我放到了附近,我問了好幾個行人之後才找準了方向。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越走越荒無人煙,要不是姑姑說是好不容易托關係找到的行家,我真想拔腿就跑。
終於到了。
面前是一棟老舊的別墅,外表有些褪色,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窗戶黑洞洞的,天色已黑,裡面卻沒有一絲光線透出來,看起來分外詭異,就像是一座鬼樓。
門很高,很沉重,此時正虛掩著,絲絲的冒著寒氣。現在不過才開春,難道就開始放冷氣了嗎?行家的習性果然是有些特別。
我輕輕的把門推開一條縫,只見裡面隱約亮著昏黃的燈,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至少這能說明裡面是有人住的。
我敲了敲門,怯生生的問到:「有人在嗎?」
許久,一個低沉的聲音才回應我:「進來。」
聽聲音像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雖然低沉,卻很有力度。
我忐忑的推開門,發現室內竟裝飾的富麗堂皇,與外形的破舊有著極大的反差,是典型的歐式風格,一樓有平常的兩層樓這麼高。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一棟別墅的話,我一定會錯以為自己進了一座歐洲古堡。
昏黃的燈光來自於實木桌上的一盞檯燈,檯燈下坐著一個男人,剛剛跟我說話的就是他,報紙擋住了他的整張臉,我只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和無名指上的金戒指。
「你、你好,我叫薛燦,是我姑姑薛英讓我來找你的。」
他聞言,緩緩放下了報紙。
一張比我想像中年輕太多,帥氣太多的臉映入眼底。
燈光朦朧,卻沒有柔和他的五官,他的眼神冷冰冰,比室內的溫度還要低。
他的五官屬於細長型,眼尾微微上挑,有些迷離,但眼神卻是凌厲的,眉骨和鼻樑高挺,使他的五官看起來很深邃,唇色較淡,嘴角緊緊的繃著,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態。
這張臉……
我張大了嘴巴,手裡的禮品咚的一聲狠狠地掉到了地上。
這張臉……不就是死去的孫遇玄嗎!
我條件反射的往後跑,誰知手剛碰到把手,門就砰的一聲合了起來。
我愣住了,面對著那扇厚厚的大門,後悔的腸子都要青了,我雙腿發軟,幾乎快要站不住,更別說轉過頭了。
突然,頭頂處傳來他的聲音:「你跑什麼。」
「別殺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我這就走,對不起,對不起……」我本能的抱住頭,哀求道。
「轉過來。」
我聞言,硬著頭皮,渾身僵硬的轉過身,就像一個生銹的機器人,我低著頭不敢說話。
「你見過我?」他森森的問到。
我乖乖的點點頭。
「怕我?」
我又點了點頭。
「因為你知道,我是個死人?」
我驚愕的抬頭,與他透著死氣的眼睛對視,我該搖頭還是點頭!
他穿著白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與『夢裡『那個紅袍加身的他截然不同,可無論是哪一個,我都看不出他哪裡像是一個會在公車上猥褻別人的猥瑣男。
而且他問我,是不是見過他,這說明他根本就不認識我,所以,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
為何姑姑幾層關係找到的行家,竟然是個死人,如果不是孫遇玄主動搞鬼,又會是誰呢。
「……你放了我吧,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放了你可以,直到我吸乾你最後一口陽氣。」他慢條斯理的說。
我聞言,激動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懇求道:「我真的只是走錯地方了,求求你放過我。」
他瞟了一眼我的手,似乎是愣住了,我能感覺到他身形微顫了一下,他的眼神中流動著懷疑,剎那的欣喜,還有……一閃而過的殺意。
我訕訕的縮回了手,重新低下頭。
他的語氣又寒了幾分:「一個走錯地方的人,是不會在看到我的臉的瞬間,嚇得面如死灰。」
「我說的對麼。」他的手掐住了我的下巴,眼睛在我的臉上逡巡:「你的嘴巴裡,似乎藏著很多故事。」
我咬著唇,他這麼說無非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但我卻疑惑了,為什麼他給我的感覺,是他從來就沒有參與到整個故事裡面,可在墓地裡的事,絕對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不過是換了一身衣服,但人還是那個人,他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呢。
短暫的沉默後,孫遇玄沉聲道:「既然踏進了這裡,就別想再出去。」
004.夙願的真相
《陰夫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