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各位嘉賓請稍安勿躁,不如親自用舌頭嚐一嚐,再來猜測它到底是什麼吧!」
美食評審蔡文雄率先徒手扒了一塊肉乾送入口中,原本乾巴巴的肉乾和口腔內的唾液一經接觸,乾肉頓時復甦為生嫩的鮮肉彈跳在舌尖,濕鹹濃腥的血水如漲潮般從肉乾纖維裡湧出,極端血腥,卻也極為美味!
蔡文雄貪婪地放聲大嚼,又往盤中多抓了好幾大塊塞進口內,那瘋狂咬嚙的模樣勾起了其他人的口腹之慾,也試著品嚐起面前的食物來,只有美食雜誌編輯江正榭還在猶豫該不該吃它。
他目光掃向席間,發現眾人的吃相幾乎都在一分鐘內全變了樣,有的用手撕扯著肉乾,猛塞入口;有的將肉乾疊成一塊,大口咬定;有的將頭臉探進盤裡,埋首大吃。大夥兒嘴邊溢流的唾液,全被肉汁染成鮮紅,在雪白的桌巾上形成幾大灘血池。
江正榭愈看愈驚,這些人竟像著魔似的瘋狂啃噬著肉乾,而那胡總管及一干夥計,只站在一旁詭異地笑著,幾十隻眼睛都透出陰森冷冽的青光。
「吃吧!盡量吃吧!」胡總管鼓勵著眾人,他們的吃相更兇猛了,有人甚至不小心將一小塊舌肉給咬了下來,口內溢滿自己的鮮血,臉上卻未顯露絲毫痛楚。
不一會兒,眾人盤底都已朝天,有人還不死心將盤子抬高猛舔上面的肉屑,有些人卻憤怒地抬起頭來,瞪大佈滿血絲的雙眼,奮力咆哮著,捶打著桌面!
「這到底是……到底是怎麼回事?」江正榭驚恐莫名,被眼前景象駭得連拔腿逃跑的氣力都沒有。
「江先生,您……怎麼不吃?」胡總管陰冷地瞅了他一眼,讓江正榭渾身打起冷顫直說:
「我……我不餓!」
身旁的蔡文雄見他遲遲未有進食動作,顧不了三七二十一,搶了幾塊江正榭盤裡的肉乾。其他人見著這情形,爭先恐後也要往肉乾這邊殺來,只見黎桂芳搶得最凶,一手臂伸來打落了蔡文雄手裡的獵物,蔡文雄氣極,索性就著黎桂芳白嫩手臂咬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黎桂芳放出連聲慘叫,她不僅搶不到肉乾,也縮不回手臂,任憑蔡文雄喪心病狂地一口一口拚命撕咬著手上的血肉!
「好吃!這肉真好吃!」蔡文雄將肉乾甩了老遠,血紅的眼瞳裡只剩下黎桂芳那肥嫩的身子,白晃晃的,好不誘人。
「救……救命啊!」黎桂芳喉間綻出厲叫,蔡文雄的嘴已逐漸逼近她肥顫顫的上臂,整條下臂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中隱約見骨。
「可惡!只顧著自己吃!」唐易嫉妒地叱喝著,劉安基涎著臉呆呆望著,陳祥則吞著口水,肚裡咕嚕咕嚕叫個不停。
「還等什麼?都快給他吃光啦!」胡總管在旁鼓動,那三人終於忍不住全往黎桂芳身上撲去!
黎桂芳還沒來得及出聲喊叫,劉安基已一口咬上她肥厚的下巴,連帶封住她的咽喉;唐易看準她碩大的右胸趴上去狂咬,薄薄的衣衫冒出湧泉似的血水;陳祥則攻她下盤,往更為豐滿的腰腹和大腿間鑽入,露出骯髒的血牙撕咬不止。
「完了……」江正榭喃喃說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腦袋只想著要趕緊逃跑,四肢卻不聽使喚。
四人爬在黎桂芳那已無氣息的破碎軀體上激烈地搶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許多肢體上的擦撞。率先發難的是劉安基,由於蔡文雄從手臂咬至頸間的過程中,不小心撞擊到他的身子,劉安基一氣之下竟轉頭咬下了他的耳朵,頓時鮮血如噴泉般從蔡文雄頭側的血洞湧出!蔡文雄大喊一聲,撇下黎桂芳垂軟的脖子,不甘示弱地反咬劉安基胸口,瞬間被他咬下一塊帶皮的血肉來。
陳祥見兩人互鬥,一時興起,竟抓住蔡文雄手指就要咬下,卻反倒被殺紅了眼的蔡文雄一手擒住,扭斷了大拇指。「哇」的一聲,陳祥痛得大聲嚎叫,蔡文雄卻不願放手,竟一口他咬斷大拇指和虎口相連的血肉!
唐易卻只是一直趴在黎桂芳右乳上,專心地進食,他還保有過去用餐時保持靜默的優良習慣。
江正榭一面乾嘔,一面連滾帶爬地往出口撞去,卻看見夥計一雙強壯的腿聳立在面前,悍然擋住他的去路。
「別這樣……讓我走……讓我走……」江正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聲哀求著。
「要走可以,」胡總管不為所動,冷冷說道:「吃了它,就放你走。」
夥計拿了一大盆肉乾,無預警往江正榭全身灑去,他渾身如觸電般,又驚又抖,連連拍落身上附著異物。
「我不要!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你還不曉得嗎?這就是我們用來餵食本館牲畜的高級飼料來源,充滿罪惡及美味的肉啊。」
胡總管邪惡地笑著:「看吶,他們注意到你了……你在他們眼中,正是一塊上等的肥肉啊!」
江正榭的雙眼如金魚眼般漲凸,瞳孔裡染上一片深紅,四具沾滿血污的人類緩緩從黏膩的血肉泥沼中爬了出來,淌滿血漿的面部露出尋獲獵物的單純喜悅,他們正緊盯著他,身子微微弓起,像蓄勢待發的野獸。
江正榭體內的排泄物瞬間全迸流了出來,他最後看見的景象,是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齒,和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
☆、第二道
江寧雪瑟縮著僅僅裹著一條浴巾的身子,盯著白霧茫茫的蒸氣室,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接受熱氣的洗禮。
既然已經來了,就試試看吧。江寧雪心想。
她的父親江正榭從事美食雜誌編輯數十年,工作繁忙,難得帶她出去放鬆心情遊玩幾天,雖然這次旅行也是父親工作考察的預定行程,但寧雪已感到相當滿足。
畢竟,一個大男人獨力扶養女兒長大成人,已是樁極為艱辛的任務,體貼的寧雪不忍再對父親多作要求,一直默默在背後支持著父親,這一點讓江正榭在辛勞工作之餘亦頗感欣慰和驕傲。
寧雪打定主意,就要伸手推開蒸氣室厚重的門時,兩個鮮明的掌印「啪」的一聲突然浮現在她面前,原來是裡頭的人受不了熱氣,將身子貼上蒸氣室玻璃造成的印子,著實讓寧雪嚇了一大跳。
算了,不去也罷。她拉緊胸前浴巾,正想轉身離開,一隻抓著毛巾的肥胖手臂竟突兀地從蒸氣室門裡伸了出來,還帶著叫喊聲:「外面的小姐,可不可以幫我把毛巾泡點冷水啊?謝謝你啊!」
寧雪皺了皺眉,這聲音聽來像個大嬸,但善良的她也不好拒絕人家的請托,便順手接過毛巾,照她的話做了。
待那胖手臂的主人拿回毛巾擦過臉後,她也從蒸氣室裡大剌剌地現身,那中年婦女鬆弛軟胖的體態全無遮掩,雖身為同性,寧雪看了也不免感到幾分尷尬。
「咦,可愛的小姐,你不是要進來嗎?快進來嘛,裡面很舒服的喔。」那胖大嬸好心催促道。
「不了,我要回三溫暖烤箱繼續待著。」寧雪婉拒道。
「正好,我也要去,我們一起去吧!」胖大嬸笑得開懷,硬是拉著寧雪與她同行。
兩人走進三溫暖烤箱,便看見一名面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子斜倚在頂層木箱上,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樣。
「嘖,好位子給她搶走了。」胖大嬸斜眼瞪了那女子一眼,低聲抱怨道。
「沒關係啦……」寧雪小聲勸道,但胖大嬸仍拉著她坐上頂層木箱,寧雪卡在女子和胖大嬸中間,動彈不得。
「喂,別的地方還有空位,不要擠在我後面行不行?」女子態度傲慢地責怪道。
寧雪聞言紅了臉想要離開,卻被胖大嬸一把拉回原位。
「怎麼?你能坐這兒,我們就不能坐這兒?這飯店是你家開的?」胖大嬸反唇相譏道。
「拜託,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哪是什麼飯店,只不過是間破民宿,這三溫暖設備也夠簡陋的了,也難怪會招來一些低級的客人進來跟我搶位子!」女子用詞刻薄,神情像貴婦訓斥下女般高傲。
「笑死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身邊那個什麼有錢企業家唐先生,人家可是有老婆兒子的,那你是什麼?不過是個破壞人家家庭的狐狸精,還敢在我面前囂張!」胖大嬸連珠炮似的開罵,罵得女子面紅耳赤,悻悻然回嘴道:「不可理喻!我才懶得跟你計較!」
女子話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狐狸精!死騷貨!」胖大嬸口裡念著,氣還未消:「以後再讓我見一次就罵一次!」
「大姐,您別生氣了,大家都是出來玩嘛……」寧雪柔聲勸道。
「你小孩子不知道啦,之前在那飯店大廳上,一堆人客氣來客氣去的,介紹的時候都說那女人是唐先生的同事,可是大家心知肚明,那唐先生在外頭偷吃早就不是新鮮事啦!像我們家文雄老老實實帶一家大小來玩的,這種男人已經絕種啦,所以我說呀,男人有錢就愛作怪……」胖大嬸話匣子一開,就像沒拴緊的水龍頭般滔滔不絕。
「大姐的老公是那個美食評審蔡文雄先生?他很有名,常上電視欸……」寧雪趁機轉移話題,想早些脫身。
「哈哈,你也有看那個節目喔,我們家文雄現在出門都要戴墨鏡了啦……」胖大嬸有些得意。
寧雪想起方才大廳裡有二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在嬉戲追逐,被胖大嬸連連斥喝,推測那群孩子們必然是她的子女,於是心生一計:「大姐皮膚看起來好光滑,一點也不像三個孩子的媽呢!」
先討好對方,趁她感到飄飄然的時候,再找藉口離開,這是寧雪的打算。
誰知胖大嬸聞言一愣,口氣有點驚訝:「這樣你也看得出來我有三個小孩啊?我肚子有這麼大嗎?」
糟了,被誤會是在說她身材不好了(雖然身材真的不好)。寧雪急中生智,連忙又轉移話題:
「哎呀,不是啦……我是說,大姐的老公和孩子們看起來身體都很健康,一定是您的功勞。」
胖大嬸聽見中意的話,這才又恢復她長舌的本色:「哈哈,不是我在吹牛,我們家男人的身體都壯得像條牛似的,在冬天連個噴嚏都很少打,這是因為我規定他們三餐要給我吃得營養,而且每餐都得吃大量的肉和蛋!我們家文雄由於工作的關係,常有人會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菜,比如蜥蜴肉啊、炸田鼠啦,我們家小孩子都照單全收,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沒有什麼是不吃的,那是因為……」胖大嬸得意洋洋地誇耀道:「在我們家的字典裡,沒有『挑食』這兩個字!他們甚至連家裡快死掉的老狗肉都吃哩!」
寧雪不禁蹙起了眉,插了句話:「不會吧,這樣不是很殘忍嗎?」
「哼,像你們這一輩沒過過苦日子的不知道啦,以前物資缺乏的年代,哪有人敢浪費食物?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胖大嬸說得理直氣壯。
寧雪沒再說話,她從小就習慣吃素,但她週遭的人幾乎全都吃葷,包含她父親在內,所以她十分瞭解他們會用哪些藉口將吃肉合理化,因此也不作多餘的辯駁。
「小姐啊,我看你這麼瘦,不如我教你幾道進補的食譜,讓你好好補補身子?」胖大嬸熱心地說道。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寧雪連忙婉拒,要是對她坦承自己吃素,難保不會又被碎碎念上好一陣子。
「這樣啊,那好吧,我用這三溫暖也用得夠本了,我得回房去盯住我那兩個皮蛋,免得他們又惹事。」胖大嬸行事意外地乾脆,拿毛巾甩乾身子便踱了出去。
「呼!」寧雪鬆了口氣,隔了一會兒,也跟著出了三溫暖浴室。
她走近放個人衣物的臨時櫃,一面低頭用大浴巾擦拭髮絲,一面單手扭開櫃門,伸手往裡頭探去,取出一團衣物要穿,卻聽見「啪」的一聲,好像有一小包東西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聲音。
寧雪疑惑地蹲下身子,由於她還沒戴上眼鏡,所以必須湊近一點兒,才能瞧得清楚那包東西的模樣。
但她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卻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孤零零躺在冰冷磁磚地面上的,竟是包用透明拉鏈袋盛裝著的,後頭還拖了一長條神經線,漲滿血絲的可怖眼球!
◇◇◇
寧雪一手提著衣物袋,一手拎著便鞋,腳上穿著方才浴室提供的免洗拖鞋,失神落魄地走出三溫暖浴室,無意識地走進飯店的前廳,在咖啡吧旁設置的座位上癱坐了下來。
她腦海裡銘刻著這幾句話:
慈父的眼在暗中關注著你
留下來是為了見證愛的真諦
不要妄想離開和呼救
兩個選擇導向不同的命運
一端是溫馨的團聚
另一端則是地獄的炎火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寧雪內心天人交戰著,她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除了那袋血淋淋的眼珠子和謎一般的便箋之外,歹徒另外還附上父親的眼鏡作為證物。
若那顆眼球是從父親眼裡挖出來的話,那麼此時他必定已凶多吉少了……
寧雪不忍再想,她還抱持著一線希望,雖然現在手機不通,無法與父親取得聯繫,但只要乖乖照著歹徒的話去做,或許父親能夠生還也說不定。
她扭著發白的指節,怔怔地望著窗外黑漆漆的矮樹叢,呢喃山莊的主建築物矗立在不遠處,透出一格一格昏黃的燈光,像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睛。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極為溫柔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一隻端著咖啡杯的手驀然侵入她前方視野,寧雪倏地全身顫動了一下,她一時竟無法言語,只是愣愣注視著對方。
與她攀談的是一個五官細緻清秀得像女孩子的二十來歲青年,他將冒著熱氣的咖啡遞給寧雪,她手心頓時感到一陣溫暖,不知怎的,此刻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叫劉如鉤,大家都叫我『留乳溝』,你呢?」青年居然一本正經地說起了冷笑話,與他俊朗的外表極不相襯。
「我……我是江寧雪。」她低聲回應道,也在思考著要不要趁機向這個陌生人求助。
「你也收到紙條了,對吧?」劉如鉤突發驚人之語。
「什麼?」寧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了一個「也」字,原來受害者不只是她的父親而已。
「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知道你也收到怪紙條了。」劉如鉤不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
「我看歹徒是玩真的,我家老頭真的被綁架了。」
「你怎能這麼冷靜?難道你不擔心嗎?」寧雪有些激動。
「擔心有用嗎?這裡手機都收不到訊號,也不好貿然打電話報警,畢竟老頭的性命還操控在歹徒手上啊!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我們兩人收到的紙條拿來作比對,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劉如鉤分析得頭頭是道。
《生鮮人肉乾》